章节目录 225.向善(2 / 2)

作品:《画堂春深

夏日天黑的晚。宝如坐在正房炕上绣补子,直到杨氏催了三四遍,才往那小耳房里去。

季明德在张小书桌上习字。普通人家没钱买宣纸,就连毛边纸也鲜少买,季明德一直是拿一块四方型的青砖练字,笔蘸水,边写边干,可以长期用下去。

宝如试着铜盆里的水是热的,才脱了鞋把脚伸进去,便见季明德搁了笔走过来。

他穿着半旧的中单衣,跪在地上握上她两只脚,熟门熟路便要替她洗脚。

他替她洗脚,有练字时的从容耐心,指腹砂茧满满,一只一只揉着她的小脚趾,仿佛在揉搓小毛毛虫一般,揉的宝如混身发痒,莫名脸红。

宝如心说隔壁胡兰茵只怕是不需要他洗脚的,毕竟四个丫头两个婆子,他在那边当是充大爷,到了这边却做小伏低起来。

一边也不亏待,潘驴邓小闲,他至少占了两样,难怪敢讨两房妻子。

两人洗完脚并肩躺到床上,窄到不能翻身的小床,宝如紧贴着墙壁,季明德侧朝着她,肩膀想必刚好搭在床沿上,一盏小灯在窗台上明灭。

宝如挤的喘不过气来,望灯看了许久,也笑着转过身,彼此相对:“明德,我有个事儿求你!”

季明德唔了一声,问道:“何事?”

她一双明睐眨巴,仰望,祈求,红唇半张,香气徐徐。

叫她这样相求,于大多数男人来说,那怕是她求着去杀人,也敢提屠刀的。

宝如道:“听说方勋要来秦州,他针灸极有名,尤其火针用的出神入化,我想请他替我哥看看腿脚。”

曾经祖父在世时,只要派个家丁通传一句,便会提着药箱上门,连笑带说诊病的方勋,如今与她却隔着天与地的高度,要想他替赵宝松治病,还得求着季明德。

季明德一只满是粗砾的手伸过来,在宝如眉间轻抚着,抚得许久,一笑道:“睡吧,这事儿我自会照着办,别操心了!”

他一口气熄了那明灭的灯,往外轻轻挪了挪,片刻就已呼吸均匀,睡着了。

待人一静,这曾经置物的小屋子便成了老鼠的天下。先是在梁上悉悉祟祟,再接着趴到小桌子上窃窃私语,将块青砖啃的咯咯作响。

宝如记得幼时奶娘说过,自家孩子被老鼠咬掉了耳朵,长大后一直是个缺耳朵,生怕老鼠也要来咬自己的耳朵,一点一点往季明德身边偎着。

比之他那条吐着芯子的蛇,老鼠更可怕千倍万倍,宝如终于钻进季明德怀里,将他一只胳膊都搭到了自己脖子上,好能护住她的耳朵,咬牙闭眼的忍着。

忽而季明德周身一紧,似乎摸了个什么东西飞出去,连连几声响,终于乱窜的老鼠齐齐息声。宝如大松一口气,仍蜷在季明德怀中一动不敢动。

等到她睡着,同样一动不敢动的季明德才敢松一口气。

宝如就在他怀中,睡着了以后放松身体,越发的软,像只绵绵的小睡猫一般静伏着,呼吸浅浅,若有若无。他拳抵上那只用一层薄帐隔温的墙面,轻嗅她身上淡淡的女儿幽香。

事实上来秦州的不止宝芝堂大东家方勋,还有方勋的儿子方衡也来了。

方勋也是秦州人,与季白是两表兄弟,所以季明德与方衡,也是沾亲带故的表兄弟。

那方衡自幼长在长安,与赵宝松交好,与宝如肯定也是见过的。方衡与他同是去年考的秋闺,摘得是京兆府的解元,长安人才济济,京兆府解元难摘,方衡的解元,比他的更值钱。

季明德早就听说,大东家的儿子备了五千两银子,要把宝如从他手中买回去。

儿子外出这样大的事,杨氏居然要通过别人才知道,气的脸越发扭成个苦瓜,拉着宝如急匆匆赶到大房时,季明德已经在外面上马台处,肩背包袱,是个即将要走的样子。

而胡兰茵一手拽着他的袖子,一脸幽怨,正在细声叮咛着什么。

宝如本没送他的意思,毕竟除了同床睡过三夜,说的话总共也不上十句。恰她眼扫过去,他也在望她。宝如连忙转过眼儿,却又撞上季白斜勾着唇,颇富意味的眼神。

杨氏怒冲冲问朱氏:“大嫂,明德要去那里,我怎的事先一丝信儿都不知道,如今他成你们的儿子了,我这个娘反而靠外了么?”

朱氏小声解释道:“咱们秦州成纪县的李翰,人称成纪老人,是贞元十四年的进士及第,曾做过御史中丞,庐州刺史的,八股做的好,著书立说也有不少。如今他辞官归隐在老家,写信命明德前去,说要指导指导他的学业,有这样的好事,怎么能不让孩子去了?”

杨氏是成纪人,娘家跟李翰家恰相邻而居,一听季明德是去成纪找李翰,摆明了就是要躲胡兰茵,心中暗道他虽被季白逼的紧,却还没忘了娘,也就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