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61章 宴火(三)(1 / 2)

作品:《宰执天下

巨马河。↖↖,

湛蓝清澈的天空,在春时秋日,是天高云淡,气候宜人,适于出游的日子。即使是在冬天,也是融融暖意,晒太阳的好时候。

可放在夏天,当头一轮烈日,四周热浪翻滚,除了树上的知了越发精神外,就找不到其他还有点活力的东西了。

一头细犬趴在骏马身下的阴影中,吐着舌头,呼哧呼哧的直喘气。马背上,细犬的主人萧金刚,也热得想把舌头都伸出来了。他胯下的黑汗良驹同样是喘着粗气,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耳朵,马尾低垂着,隔上半刻才有气无力的甩动一下。

前方四五十步外,巨马河水奔流不息,浪花带着清凉的水沫扑溅上来,炽日之下,凉意传到萧金刚的身边,只剩丝丝缕缕,却反而更加勾人。

萧金刚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河水,就恨不得直扑下去,浸在冰凉的河水中顺流而下,一气飘到黄河上。可是他身上正穿着一套银光闪闪的甲胄,把阳光反射得像只灯笼。

白天点灯笼,这是蠢货才会做的事,烈日下穿成一只灯笼,还要维持仪态气度,萧金刚很清楚,自己看起来就是个蠢货。

可在巨马河北岸,两千多部众眼前,萧金刚他的爱犬爱马能够萎靡不振,他却只能在烈日下昂首挺胸。

头面糊上去,就能摊出一张饼。

才交巳时,天顶上的烈日正越升越高,萧金刚觉得在自己的脑浆子变成烙饼前,难以指望这太阳热度会消减一星半点,遂举手叫过来一人,“去问问,桥还有多久好?”

前一日过河的队伍留下了一道浮桥。横跨百丈河面,由上千个羊皮囊充气后连接而成,经过一日一夜,全都瘪了气。只有作为节点的四艘渔船还在。这四艘小舟丈许长,五尺宽,只能载上五六人,一次最多运过去一人一马,现在绑定在浮桥中间,却保证了浮桥没有被河水损毁。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浮桥上的主缆依然留存,连接河道两岸。绳索上,桥面木板也大多完好,没有被流水冲走,只要补上些许就能再次投入使用。

鸡鸣之时,萧金刚和他的部众就到了河边。

工火监分派来此的几个工匠,指挥萧金刚帐下健儿脱了衣服,跳下了水,整理浮桥上的缆绳。又拉了另一批人脚踏鼓风机,给一只只羊皮囊充气。最后还有十几人,整治铺桥的木板。

在工匠团的指挥下,整个过河的工程有条不紊的推进中,但萧金刚已经快忍不下去了。

领头的匠师,来到萧金刚这个后族近亲面前。对萧金刚也只是稍弯了弯腰,回话道,“请萧侯稍候片刻,再有半个时辰就好了。”

“半个时辰?!”萧金刚用四个字的抑扬顿挫,表达了自己半个时辰都忍不了的心情,理由则只说了一小部分,“宋军可随时会到!”

“之前元大匠主持修这浮桥,用了整整两天。现在整修浮桥用工虽少,也有修桥时的近三成了。如果下官能早一点过来维护的话,那还好说,只可惜来迟了一步。”

匠师毫不软弱,随手就把锅推了回来,半点也不打算为萧金刚的愤怒负责。

“那还请尽快。”

萧金刚温声细语的将匠师打发走,盯着匠师后背,脸色就阴沉下来。

那匠师如果是他的头下,不用说就是一顿棍子上去教导一下礼貌——不杀还是看在工匠的手艺上。可惜在大辽军中办差的工匠,无一例外都是工火监中人,可以说是皇帝的头下,萧金刚连句硬话都不敢乱说,背后给个冷脸,当面还得赔笑。

听到还有半个时辰桥才能好,萧金刚对自己的部众也放了手,“都下马避一避吧,不许乱了队列。”

巨马河北岸,也就是萧金刚所在的这一片地,没有树林,也没太多的遮挡。能稍稍遮一点荫的,就只有马肚子下了,就是萧金刚宝贝细犬待着的位置。

萧金刚要脸面,但他麾下的部众听到命令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一片小小的欢呼后纷纷下马,钻到了马肚子下,舒舒服服的躺下来。而萧金刚,只能眼馋的望着他们,他自己不能这么做。

两千兵马,尽是家族内头下军州的部曲。一半是族人,另一半是族人带来的仆从,都是能飞驰射猎的精兵。

第一次独力带领如此之众的精锐,稍稍打过几次仗的萧金刚,也难免诚惶诚恐起来。

按说他完全可以先找个阴凉的地方躲起来,等到桥修好后再动身。可即将深入敌境,如果做不到让部众信服,结果可想而知。萧金刚现在宁可继续留在太阳地里热到中暑,也不会去找个阴凉去处躲着,使部众离心离德。

当然,话说回来,如果能有选择的话,萧金刚绝不会选择在夏日南下。可天子之命,无人敢违,萧金刚也容不得自家部众中有人违抗。

就在他身侧十几步外,八根长槊整齐的倒插在河堤上,每一根长槊顶端,都悬挂着一颗新鲜砍下的头颅。

不听约束,斩!

喧哗乱军,斩!

妄离队列,斩!

用八个新鲜**的脑袋,萧金刚给手底下的兵马上了上弦。不仅仅要示强,同时也要立威。

就要过河了,军棍马鞭、割鼻贯耳之类的惩处手尾多多,砍头简洁利索,效果也最好。

“胡睹衮。刘大师怎么说?”

萧金刚的同族兄弟,也是这一次出征的副手,安顿下了士兵,就过来探听消息。叫着萧金刚的表字,显得十二分的亲热。

萧金刚没好气,“半个时辰。”

“这么久?照我说还是走陆路好。南朝河北千里边防,只有定州路最为平坦。过去防备我大辽,出使都走白沟,现在修了铁路,全都从天门走了。不知要比走这里要快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