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十四回 告忤逆枉赔自己钞 买生员落得用他财?(2 / 2)

作品:《醋葫芦

再说都飙同裘屹、张煊、盛子都、成华五人一路来到扬州,竟把解库顶调,带着一注银子,依裘屹主意转到嘉兴,讨所店房住下。等得学道按临,都飙即冒了秀水籍贯,倚着钱神有灵,县、府、道三处名儿高挂,早做了黉门中士子。入学谒圣之后,即在下处设酒,致谢用事等人,又将银子谢了裘屹。裘屹背地将银分与张煊,张煊亦将后手回钱分与裘屹,是不必说。其后各人备酒相贺。轮该张煊,张煊道:“每日饮酒,不过游山看戏,都属俗套,今日小弟寻个门户人家,乐乐如何?”都飙道:“日来正为考事匆忙,不及寻花问柳,心火旺极,正好去遭。但不知那一家有好粉头?”张煊道:“大相公只带着张煊走,总是两京十道。那一处烟花队里不熟?只随我去,包你趁心。”都飙不胜之喜,随张煊来到个去处。有《南乡子》为证:

小径隔红尘,寂寂湘帘昼掩门。歌笑声来香雾里,氤氲,酷似当年旧避秦。朱紫满檐楹,一滴秋波溜杀人。风漾柳丝丝万缕,牵情,燕子楼头日日春。

来此是一所有名妓馆,陈妈妈家里。原来陈妈妈早年在杭城接客,素与张煊识熟,便道:“呀!

张大官,今日甚风儿吹得你来?恭喜,恭喜,四位尊客请进拜茶。”都飙道:“热帮闲名不虚传也。”四人坐下,陈婆动问来历,张煊答道:“此位相公,就是我杭城都绢的令孙,目今入泮在此。日昨因谒圣,朋友中闻你令爱大名,特来拜访,快请相见。”陈婆道:“不知都相公来到,一发多有得罪。只恐小女粗丑,不敢唐突潘郎。既蒙呼唤,当令拜贺。女儿,有客在此,快出来相见!”内应道:“我向说决不接客,甚么相见不相见!”陈婆道:“我儿,这不比俗客,正像你日常所说才貌兼全的都相公在此。”内又道:“既如此,你可进来,备些答贽之礼。”张煊道:“妈妈,令爱怎么说?”陈婆答道:“一言难尽!瞒你不得。老身自从杭州到此,便有几个粉头,都四散赎身去了,单单生得这个女儿,指望靠他过这下半世。谁知这个丫头极是作怪,虽然晓得些琴棋书画,好歹说不是知音不与弹;便有几分颜色,又说什么肯把文鸾配野鸳?以此蹉跎过了日子,定要拣个有才貌的才肯嫁他。张兄,你道我这门户人家,那个王孙公子肯来讨他?以此老身好生清淡哩!”都飙道:“如此说,想令爱必嫌小生是野鸳了?”陈婆连覆道:“岂有此理。大相公不听得小女说,要老身进去备些答贽之礼,然后出来?”都飙道:“小生也不及送得贽仪,如何就敢相请?造次间不及全备,先有白金二锭,聊作聘敬。”陈婆笑道:“老身不意中失言,倒蒙大相公厚赐。本当不受,恐辜大惠,暂领在此。待我妆扮女儿出来。”盛子都按捺不住,先向门里窥觑。都飙骂道:“小猴子,姐姐受了我聘,须是我的婊子,谁许你来窥探!”子都道:“大官人便吃寡醋,却不道先有吴山,后有十庙。”张煊道:“盛一哥定要妻妾纲纪,须把《男后记》熟读才妙。”裘屹道:“也只须把令姑婆都院君作则也够了。”子都道:“岂不是乞其余不足又顾而之他?”都飙道:“又不道所恶於前,毋以先后。”四人笑话间,陈妈妈引出女儿来。果然一貌如花,《南乡子》为证:

顾盼可倾城,一笑千金百媚生。蝉作鬓鬟鸦作髻,乌云映着庞儿玉琢成。不是薛灵芸,忒煞当年杨太真。若得琵琶横背上,昭君不道而今有后身。

与四人相见毕,分宾主坐下,都飙竟把一双眼睛看得个神都出了,便问道:“小娘子如此恭容,且擅诸技,岂非尘世之天仙乎?借问尊字?”答道:“奴家唤做青萍。”都飙道:“妙得紧!

姐姐自甘清淡,真个是清贫。”裘屹道:“水萍之萍,不是贫穷之贫。”青萍道:“然也。”都飙道:“原来就是船也,怪得在萍水里相逢的。”裘屹、青萍忍不住一笑,连都飙也未解意。张煊随即帮衬道:“大相公饱学人,故意发此科诨。”都飙道:“老裘,今日若没张兄指引,那得到此境界?谁知我姻缘竟落於此!少刻妈妈到来,好歹在你身上,要你做个撮合山,事成后,重重谢你。”张煊道:“也不要忘了我原媒的功绩。”盛子都道:“论梅根还是我栽得早哩。”陈婆捧茶出来,接应道:“三位莫争,还是我的化头好哩!”众人笑吟吟的吃茶才完,早见酒肴已备,四人坐下。不及一巡,都飙频对裘屹灼眼,要他言及姻事。裘屹一味大嚼,那里记得?都飙忍耐不住,发话道:“老裘,你也只管吃酒吃食,适才与你说的一些不理,要你做甚么!”裘屹道:“只被嗄饭香甜,几回咽下肚去,再过一刻不提,将欲从肛门里出了。”陈婆道:“都相公与裘相公不知有甚机密事体,这等关会?”

裘屹道:“老妈妈,都相公不为别事,只因要求令爱亲事,今晚就要成亲。”陈婆暗想道:“适间这套言语,是我门户人家的旧规套子,不过是入门好看,谁知狗呆认为真话,连老张都不做声了。不免弄乔到底,赚他一块,有何不可?”便对裘屹道:“裘相公在上,既蒙都相公俯爱,颇遂小女之志,是三生之幸也;即老身晚年,亦有可托,又何乐而不从?但老身虽落烟花,小女实是完璞,有心皈正,必要永偕白首才妙。日前曾有几位乡宦客商,将千数聘金要求梳拢,老身只恐不终,所又不肯受聘。今都相公既要成亲,今晚恐难从命。”都飙悄地对裘屹道:“若说今晚不肯同衾,这火发烧死我也。老裘,快与我求恳!”裘屹道:“老呆,这不过启钱口气,你若今晚有钱,便是街前的花子,也就与他睡哩。”都飙道:“这有何难。”忙唤成华到馆,取了二百银子,交与裘屹。裘屹借个托盘,做一盘送与陈婆,道:“妈妈,这是都官人的聘礼,先请放下,日后之事,竟不须妈妈过虑。你的陪嫁,不必别物,只求今晚成就了他,便是你的大惠。”陈婆接了银子,那脸上的笑,就是大风吹在江心里,起了重重之浪,卷一层,又是一层的,道:“事虽如此,只觉太仓卒些。也罢,总则许了你,是你的妻子了,今晚任你行为,只不可把小女看做妓馆家风,这等容易上手。”忙叫长官买些纸马,青萍换件吉服,二人拜完天地,便入洞房。张煊与盛子都同回下处安歇。裘屹问道:“老张,今日是你东道?不意中成就了都小一桩美事。正该开怀畅饮才是,为何见你颜面上不甚欢乐,是何意也?”张煊道:“讲不得,讲不得。我张煊从来不曾干错事情,今日走差了路也。”不知却是为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