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知道自己现在是孤身一人，而且只在这里念了一年书，离开的时间太久，她的法语已经退化到张口忘词的地步了，这样的情形，非常不利。

但是她尽量把面上的不安压制下去，阮妙彤化着浓妆的一张脸上挂着她惯有的微笑，翩翩便也对她笑了一下，“你这是专程来找我玩儿的么？”

阮妙彤唇边笑意复杂，语气却是轻描淡写，“你觉得呢？”

阮妙彤也在长椅上坐下，缓缓道，“孕妇小腿抽筋是很常见的状况，你最近几日是不是走路太多了？”

翩翩睨了她一眼，忽然觉得，没那么惊慌失措了髹。

她差点忘了，季绍霆派了那么多尾巴跟着她呢，她有什么可害怕的，难道阮妙彤还能在那些特种兵的眼皮子底下把她绑走不成？

“阮小姐不会告诉我，你是凑巧出现在苏黎世街头，又凑巧遇见了我，凑巧在我小腿抽筋的时候帮我按摩吧？”

阮妙彤笑意渐淡，倒也没说什么反驳的话蠹。

翩翩轻笑，“无论如何，刚才你帮我按摩的事情，谢谢你。”

阮妙彤许是没有料到顾翩翩竟然还会客气地同她道谢，一时间表情有些怔，平缓之后，她开口道，“坦白说，我跟你到这里也有几天时间了，不过你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我只是一直想找个机会同你说几句话而已，有些事情，当年没同你讲清楚，我一直蛮后悔的。”

翩翩料想她这么远跟到苏黎世，自然不会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以她如今的状况，恐怕也做不出什么大的动作，顶多也就是说些难听的话叫她心里不舒服罢了。

明天就要回江城了，可是她出来的目的并没有达到，姒姒家里突然出了事，她走了，翩翩脑子里一直乱糟糟的，也没有几分钟是真正静下来思考事情的。

可是明天就得回去了，这心情，本就不好不糟的，她并不认为到了这种时候，阮妙彤还能随便说几句话就对她造成多么剧烈的影响。

横竖心情本来就不好，也不怕变得更糟一些。

翩翩低声道，“你有话就说吧，这么远跑来跟着我，也蛮拼的。”

阮妙彤轻咳了一声，毫不委婉地道，“煞费苦心用你和季绍霆有血缘这件事来折腾，深层目的是影响绍霆在季氏的地位，这么愚蠢的手腕，也就是季伯尧那个脑子不够用的老头子能干出来的傻事了。”

“傻事？”翩翩有些狐疑的问道，“为什么说是傻事呢，我倒觉得，也不能完全算是无用功吧，毕竟被质疑血缘这种状况，还挺严重的，季绍霆无论在集团上下还是在家族里，应该都面临很大的压力。”

阮妙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模样看上去竟像是果真听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一般。

“傻孩子，你是真傻啊。季氏上下根本没人能撼动绍霆的位置，且不说他的根基有多稳，单说季老首长和老太太，他们根本不可能放弃绍霆，哪怕绍霆真的是景致的私生子，也不可能。季氏一族貌似鼎盛，可是翩翩，你知道什么叫外强中干金玉其外么，从季叔叔去世起，季氏就空缺了一代继承人，季叔霖年纪太小，而且志不在此，季伯尧生性*，而且没有能力，这是任何一位长了眼睛的长辈都能看得清楚的，除了绍霆，根本没有人能继承这么庞大的财团。普通家族企业的继承者或许只要有人扶持就够了，可季氏是季氏，富可敌国的季氏，继承者不仅要有人扶持，更需要天赋，季叔叔是有天赋的王者，可惜他死了，只有他的儿子有这个资本，所以无论如何，季家的长辈都不可能放弃绍霆，就算现在出什么变故，也不过是因为绍霆垄断权力的速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他们只是利用季伯尧来牵制他罢了。”

阮妙彤语速很快，她说了很多，貌似略显复杂的伦理和商场关系。

这些事情换做从前，翩翩可能一句话都听不懂，可是如今她嫁进来久了，多多少少也看了一些事情，能明白其中缘由，大致她是明白阮妙彤的意思的。

她眨了眨眼睛，反问道，“如你所言。只是……我不大明白你想要表达什么？”

阮妙彤笑笑，“翩翩，我倒觉得你这两年变聪明了，你是不是不太幸福啊，据说，幸福的女人应该越来越笨才对。”

顾翩翩：“……”

“前面都是铺垫，其实我想问你，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以季绍霆的iq、eq，为什么他竟会掉进季伯尧一手设计的圈套里？他竟然一度真的相信自己是你父亲和景致偷.情所生的野.种，难道你真的不好奇其中缘由么？”

“……”翩翩想了想，道，“再聪明的人也禁不住有心人苦心设计，景致和我爸爸的确有过关系，所以……也不难理解吧？难道聪明的人就不会上当受骗了么，人都会犯错的吧。就连我爸爸，我爸爸似乎也当真了。”

翩翩面上这样说着，其实阮妙彤的话已然说中了她一直费解的那个点上。

季绍霆怎么就会轻易往别人的圈套里跳呢？

从来她都是犯傻的那一个，季绍霆一贯是站在上当受骗的圈子外面，拼命把她往深渊之外拽的那一个，怎么这一回……他自己栽了呢？

翩翩其实可以理解每个人心里都有弱点，都有被人坑中的时候。

只是这一次，连她都没有上套，她没有一秒钟相信这是真的，没有一秒钟怀疑过自己和他真的是兄妹……

为什么他会犯下这样严重的错？会不会，太轻易了些……

……

阮妙彤轻笑，看着她的目光就仿佛在看一个天真愚蠢的孩子，“你爸爸那是心虚，自己做过的事情，能不心虚么？再加上你们已经结婚了，关心则乱，你爸爸太过紧张你，闹出这种骇人听闻有违伦常的事情，你爸爸担心毁了你的人生，自然紧张过度。而季绍霆么……他太慌了，我了解他，我当了他那么多年的心理医生，我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心里会在想些什么。他整颗心都乱了，人的心，是会屏蔽大脑的功能的，这就可以类比……比如你心情很糟很糟的时候，是不是容易犯一些错误，而无论旁人怎么劝你，你都听不进去，但是事情过后，你也会觉得自己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