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海风有信(2 / 2)

作品:《庆余年

他下意识里摇摇头。

隐隐可以看见大东山另一面那些穿行在山林里的山道,就像是一些细细地线,将那层厚厚的绿衣裳,牢牢疑在大东山这裸如赤玉的身体上。

范闲的目力极佳,所以还能看见在东山之颠,有座黑色的庙宇,正漠然在对着崖下的海面,以及正前方的朝阳。

他下意识里笑了笑,心想日后自己不会又要从在这块石壁上练习爬墙吧?这难度未免也太高了些。

大东山没有多久便被甩在了船的后方,也被甩在了船上人们地脑袋后方。除了赞叹了几句之外,没有人再多说什么,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之上。

洪常青却是注意到钦差大人比先前似乎要显得沉默了一些,只是坐在躺椅上呆。

一只活蹦乱跳的猴子忽然间变回了那只会进行思考的猴子,肯定是生了什么。

但洪常青也不敢去问,只是老老实实站在范闲的身后,随时递上酒水与水果零食。

“什么时候到澹州?”范闲忽然开口问道。

洪常青愣了愣,去问了问水师校官。回来应道:“下午。”

范闲点点头,忽然叹了口气。

洪常青想了想,犹豫着开口问道:“大人因何叹气?”

这下轮到范闲愣了,他沉默了半天没有回话。因为他现了一个有些好笑,又并不怎么好笑的事实,跟在自己的心腹……不论是最开始的王启年,还是后来地邓子越、苏文茂,在跟自己久了以后。似乎都会往捧哏的方向展,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有老王那样的天赋。

比如这句“大人因何叹气?”

是不是很像那句“主公因何笑?”

范闲苦笑着,这才想明白了这件事情里的根源,这些心腹之所以凑着趣,不是因为旁的。只是因为自己是主公,他们有意无意间都会拍自己马屁,哄自己开心,替自己解忧。

想来想去。似乎也就是小言同学气质异于常人啊。

范闲笑了起来,顺着洪常青的话说道:“近乡情怯,人之常情。”

他在澹州生活了十六年,离开了两年多,骤要回家,总是要有些莫名的情绪,不知奶奶身体可好,府上那些丫环们嫁人了没。崖上的小黄花还是那么瑟瑟微微地开着?自己离开以后,还有没有人会站在屋顶上大喊下雨收衣服?自己自幼梦想地纨绔敌人,有没有产生?……冬儿,冬儿,你的豆腐卖的怎么样?

洪常青呵呵笑了笑,却不知道提司大人怯的是什么,心想您已经是朝廷重臣,以钦差大人的身份返乡。正是光宗耀祖。锦衣日行,应该是快意无比。怎么还这般担心?

范闲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地家乡就是在泉州?”

“是啊,土生土长的。”

“嗯,什么时候找机会回去看看吧。”

“是。”

两个人身份不同,自然也没有太多话可以聊。范闲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上岸之后,马上去拿最近这几天的院报。”

洪常青一听提到了公事,面色一肃,沉声应道:“是。”

便在这一刹那,范闲已经提前结束了几天的逍遥海上游,回复到自己应该扮演地角色中,而将那个猴子似的自己重新掩藏了起来。

他的薄唇微抿着,英俊的面容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向江南传令,所以手段继续,但不要过度,一切等我年后从京都回来再说。”

“是。”

“你跟在我身边,胶州过来的那七个人让他们去江南,帮帮邓子越。”

“是。”

胶州事变中亮了相的八名监察院官员都被范闲带走了,因为处置胶州事变用的手法比较粗暴,军中一天没有肃清,范闲可不愿意自己地手下去承担这种风险。老秦家那位子侄辈的人已经接手了胶州水师,对于参与了事变的一千多名官兵如何处置,如何在不引起大骚动的情况下肃清,是老秦家需要考虑的事情,范闲不用再管。

他只是担心自己的门生侯季常,关于胶州水师走私的事情,季常出了不少力,问题是范闲目前还必须把他放在胶州,年后朝廷的嘉奖令一至,季常定然是要升官地,而且胶州有吴格非在,那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处理。

至于那位……许茂才……范闲微微笑着,就让他继续埋着吧,说不定哪天就有用了。

现提司大人重新陷入沉思之中,洪常青不敢打扰,安静地在一边等候着。范闲忽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很急着把明家剿了?”

洪常青自从小岛上活下来后,便一直陷入在那类似场景地恶梦之中,此时骤然听着提司大人说破了自己隐藏极深的心事,面色一惧,跪了下去:“下官不敢打扰大人计划。”

范闲微笑着说道:“明家啊……蹦哒不了几天了。”

下江南耗时耗力如此之大,虽然看似明家依然在苟延残喘着,但范闲清楚,花了这么大地代价,自己早就已经给明家套上了一根绳索,就像明青达套在他母亲脖子上的那根。

明老太君死了,那绳索只是需要后来紧一紧。明家也已经死了,只是看范闲什么时候有空去紧一紧。明青城,四爷,招商,内库……范闲很满意自己的成果。

下午时分,大船绕过一片银沙滩似的海湾,便能远远瞧见一座并不怎么繁忙的海港,海港四周有海鸥在上下飞舞着,远处夕阳照耀下的海面微微起伏,如同金浪一般,金浪下却隐着玉流,应该是鱼群。

洪常青看着那些海鸥,忍不住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范闲站起身来,看着海港处准备迎接自己的官员,看着那些提前就已经到达了澹州,准备迎接自己的黑骑,忍不住笑了起来。

澹州到了,海上生活结束了,在这一刻,范闲有着双重的怀念,双重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