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六朝燕歌行(1.2-1.8)(1 / 2)

作品:《六朝燕歌行

******************************************************************************************************************************************【】********************************************************************************************昭阳宫外,程宗扬一脸的目瞪口呆。这是拿错剧本了吗?不是自己为了让赵飞燕坐稳北宫,一力拥立定陶王的吗?董卓不是劫持定陶王为人质,准备奔出伊阙,逃蹿亡命的吗?怎么就变成董卓拥立定陶王了呢——这节奏变化得太快了,自己压根儿都反应不过来啊!

程宗扬有些茫然地左右看了看,就这一眨眼的工夫,金蜜镝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根。

赵充国瞪着一双牛眼,同样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秦桧神情凝重。接手了一盘必败的棋局,却能频频放出胜负手,这个贾文和智计百出,委实是个难缠的对手。

云丹琉策马上前,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被人簇拥着坐上御榻,急声道:“怎么会这样?”

“我以为吕巨君就够难缠了,谁知还有个苍鹭。”程宗扬长叹道:“好不容易等那两个家伙都死了,没想到又出来个贾文和——我是没招了。jiān臣兄,你给想个辙吧。”

秦桧眼珠飞快地左右转动起来,竭力寻找破解的手段。

昭阳殿内,贾文和气息微弱,他半跪在御榻旁,双手扶着定陶王,有气无力地笑道:“请陛下一定要记住今日——拥立陛下登基的,乃是破虏将军董卓。”

他略微错开身体,好让新立的天子面对着众人。

董卓yīn沉着面孔,向天子三跪九叩,大礼参拜。身后凉州诸将依次施礼。

董卓叩拜完,没有再理睬那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起身扶住贾文和,走进内殿。

“我们不去伊阙?”

“将军离开洛都,就是天下共诛之的叛逆。”贾文和叹道:“无论如何也走不掉的。”

“固守昭阳宫?”

“棋至此时,已是死局,唯有死中求活。”

“如何求活?”

“将拥立定陶王之事禀奏两宫。”贾文和道:“永安宫倒也罢了,长秋宫与金蜜镝断不会置定陶王于不顾。能得长秋宫首肯,此事便成了六成。一旦定下名份,属下请将军立即召集群臣,拜见新君。”

董卓皱眉道:“那帮大臣心怀异志,少不得阳奉yīn违。即便我等手握天子,只怕诏令也出不了昭阳宫。”

“所以天子登基之后的第一道诏令,就是大赦天下。”贾文和喘了口气,吃力地说道:“刘、吕两氏的乱军,一众从逆的文武官员,全数赦免,他们靠山已失,只有为新君效力一条路可走,将军尽可收为己用。再有便是尽力擢拔寒门贤士,笼络人才。可惜事起仓促,朝中世家重臣根基未动,洛都城中,世代公侯者比比皆是。一时间要取代他们,终非易事。”

见贾文和神色委顿,董卓道:“你歇着吧。外面的事有老夫一力承担。”

“将军留步……”

董卓道:“不用多说,老夫心里有数。”

“我时辰不多了。有几句话,请将军斟酌而行。”贾文和勉强道:“一曰正名。名正而后言顺,切不可忽视两宫。二曰选材,选贤任能,收拢人心。最后便是迁都……”

“迁都?”

“若事有不济,将军不妨迁都。”贾文和气息愈发微弱,眼中却仿佛闪动着幽幽的鬼火,“带上天子、两宫后妃,还有朝廷众臣,尽数迁往它处。那些世家豪强、外戚、阉竖……在洛都经营多年,势大难制。”

董卓心下一紧,自家这位参军已经是在交待后事了,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出此毒计。

“真到了那一步……汉国局势沉疴难起,唯有下此猛药。”

“好!好!好!”董卓激起凶性,狞声道:“真bī到那一步,老夫就一把火将洛都烧个jīng光!扶携天子,另设新都,为大汉重开局面!”

“还有!”贾文和拉住他的手,“眼下最要紧的,是稳定军心……”

董卓心下会意,拍了拍贾文和的手背,大步离开。

刚走进正殿,就听到有人高声说道:“我等身为朝廷命官,拜见天子,有何不可?”

金蜜镝等人被手持长戈的凉州军拦在殿外,那名文士正口沫横飞地与牛辅争吵。

牛辅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得将军说了算。”

秦桧厉声道:“你去问问董破虏!他莫非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牛辅扬着脖子道:“天子安危要紧,你算老几?少废话!没有将军的允许,你说破大天都没用。”

“天子安危?”秦桧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仰天大笑一声,然后把身后一个女子扯上前来,“你看看这位!天子的乳母!她难道还能威胁天子不成?”

牛辅转眼看去,与阮香琳目光一触,心神莫名一阵恍惚。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大喝,“着火啦!”

军士们纷纷回头,连董卓也不禁扭头看去,喝道:“老赵,你搞什么鬼?”

牛辅只失神了短暂的一瞬,随即便清醒过来,但紧接着,腹侧一凉,一股剧痛从腰下一直透入xiōng腔,他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秦桧像是要把牛辅推开一样,抬手按在他腰间,袖中长剑滑出,贴着他甲胄侧方的缝隙斜刺而入,脸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喜色,说道:“多谢将军!”

牛辅像是让开道路一样,斜身靠在殿门上。那几名宫人鱼贯而入。

董卓皱了皱眉,但看来前面进来的只是三名宫女,车骑将军金蜜镝、那位大行令、他最为忌惮的大侠郭解,包括那名兰台典校秦会之,都落在后面,因此他只哼了一声,不悦地说道:“老赵,你这是玩的哪一出?调虎离山?你好歹装得像点啊。”

赵充国停下脚步,看向董卓的目光流露出几分愧疚,还有一丝怜悯。

董卓眼角一跳,旋风般转过身,只见那位小天子正跳下御榻,张开双手,摇摇摆摆地朝为首的宫人跑去,一边叫道:“姆娘!”

阮香凝快步迎上去,然后蹲下身,张臂将定陶王抱在怀里,肩膀不停颤抖。

董卓目光移到她侧脸上,看到她并不是哭泣,而是满脸的恐惧。

董卓大吼一声,大氅翻开,拔出腰间的短戟,飞掷过去。

旁边一名宫女低着头,轻移莲步,怀里还抱着一条雪白的小狗。董卓吼声传来,她将小狗往地上一扔,挥出一柄月牙状的弯刀,在戟锋上轻轻一引。短戟被弯刀带偏,直射殿顶,“夺”的一声,刺进横梁,戟尾兀自微微抖动。

御榻两侧还有数名凉州军守卫,他们原本也没有那几名宫女当回事,见她挥出弯刀才脸色大变。一名军士反应最快,提戈朝阮香凝刺去。

谁知他刚一迈步,踝间便是一痛。他低头看去,只见地上卧着一只毛绒绒的小狗,自己那一脚险些踩住它,那小狗愤怒之下,使出吃nǎi的力气,咬住他的脚踝。

那军士抬腿想把小狗踢开,刚一抬脚却发现,那只只有鞋盒大小的小狗竟然重逾千斤,自己用力一挣,居然没有挣动。紧接着,那只小狗张开嘴巴,就像吞下一只苍蝇一样,将那名身材高大的凉州军士一口吞下。

董卓“咄”的大喝一声,从袍内擎出一张弯弓,张臂拉成满月,手腕一抖,三支羽箭流星般飞出,分别射向阮香凝、齐羽仙和那只古怪的小狗。

董卓用的箭矢比寻常箭支重了数倍,箭头呈月牙状,有半个手掌宽窄,形如小斧,破空时发出沉重的呼啸声,一旦中箭,杀伤力不啻于重兵器。

刀光蓦然亮起,最后面一名身材高挑的宫女手中bào出一片青森森的寒光,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迎上前去,将两支羽箭绞得粉碎。射向小贱狗的一支箭矢,被它吐出一团火焰,将箭杆连同羽尾瞬间烧成灰烬。铁制斧状箭镞也被烧得变形,失去方向的空箭头“铛”一声掉在地上。

程宗扬双刀齐出,猛虎般扑进殿内,赶在凉州军反应过来之前,将御榻周围的军士杀散,然后将长刀横咬在口中,腾出右手,拖起阮香凝的手臂。阮香凝抱住yòu小的天子,踉跄着跟随主人,往一侧的殿角奔去。

那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双手握刀,挡住去路。她年岁不大,但身姿挺拔,持刀的姿态神完气足,竟然依稀有了几分宗师的气度。

董卓剑髯怒张,他挥手一抡,大氅乌云般飞起,露出里面的铁甲,他腰侧另悬着一张铁胎雕弓,下面挂着两只盛满羽箭的箭壶,腰带上别着四支月牙短戟,背后还缚着一对重斧。

董卓反手摘下重斧,往云丹琉杀去。忽然身后有人叫道:“破梯!”

董卓闻声抬首,才注意到殿角的帷幕之后藏着一道木梯。那个大行令正扯着天子和保姆往木梯奔去。一旦被他们逃到殿顶,即使自己拥兵数千,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把他们抓住。

董卓咆哮着抡起斧柄,双斧车lún般飞出。“篷!”的一声巨响,两柄重斧几乎同时劈中木梯,木屑纷飞间,木梯从中断开。

程宗扬脸色顿变。董卓拥立定陶王是死中求活,他们舍命入殿,同样是死中求活。按照秦桧的设计,先由阮香凝、云丹琉、齐羽仙扮成的宫人接近定陶王,把人抢到手中,另一边则由程宗扬与秦桧杀出血路,以最快的速度靠近木梯,逃到殿顶。

他们几人都算是生脸人,能把对手戒心降到最低。最引人注目的金蜜镝、赵充国和郭解全都放在殿外,一来消除对方戒心,二来设法接应。谁知木梯眨眼就被董卓毁掉,他们非但没能逃出去,反而被困在殿角,无处可退,还与金蜜镝等人隔绝开来,成了一支被凉州军士团团包围的孤军。

程宗扬死死盯了贾文和一眼,要不是他开口提醒,自己早就带人冲到殿顶,到时单枪匹马也能挡上小半个时辰,结果一步之差,生路变成绝地。

眼看着殿内凉州军包围过来,程宗扬双臂张开,挺刀将阮香凝和定陶王挡在身后,喝道:“天子在此!尔等刀兵所指,便是犯上作乱!”

凉州军士脚步不由一滞。

秦桧此时也趁乱杀进殿内,执剑在右,云丹琉握着青龙偃月,守在左侧。齐羽仙退后一步,护住阮香凝和定陶王侧方。

贾文和刚才放声高呼,衣襟又多了一滩鲜血,他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心中同样是一片惊涛骇浪。他已经尽力高估对手,却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这样一幕——眼前这几个人,一个六百石的官吏,一个微末的文职,三名身姿婀娜的宫女……汉宫之内,几时变得这般藏龙卧虎?

喊杀声起,却是赵充国等人试图闯入殿内,被凉州军拦住。

贾文和深吸了一口气,“交出天子。尔等——皆可封侯!”

程宗扬长笑一声,“能把凉州划给我当封地吗?”

“有何不可?”贾文和抬手一挥,侃侃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天子亲口封赏,我等自当凛从……”

董卓看到手势,心下会意。贾文和话音未落,他便cào弓在手,弓弦声连串响起,月lún箭连珠射出,几乎一瞬间,便将一壶羽箭射空。

殿内箭矢乱飞,程宗扬等人急忙挡格,他刚挡了两支箭,便听到背后一声惨叫。齐羽仙躲在后面,本来打的如意算盘,自己避敌锋芒,让程宗扬等人在前面厮杀,谁知她离定陶王太近,反而成了重点目标,一人被射了六箭,最终躲闪不及,被一支羽箭射中小腿,鲜血立刻飙射出来。她挥起弯刀,忍痛砍去箭尾。

云丹琉xiōng腹中了两箭,但倚仗着贴身的银甲,只相当于受了两记重拳。阮香凝遭遇最险,她肩头被一支利箭射穿,只差少许就射中喉咙。幸亏董卓顾忌天子的性命,没有放手施为。

董卓射出的箭矢,一大半都是朝着三女去的,另有数支,却是射向殿外。他避开了赵充国,也没有在郭解身上白费箭矢,五支羽箭全部射向金蜜镝。

郭解深入阵中,难以回救,赵充国竭力档开两支,金蜜镝也挡开一支,又避开一支,但还有一支羽箭射中金蜜镝腹侧。金蜜镝没有披甲,月牙状的箭锋破衣而入,鲜血立刻浸透了麻衣。

程宗扬倒吸一口凉气,董卓方才那一手连珠箭的绝技令人眩目,但更骇人的是他连射之中还换了手,脚下不动,双手左右开弓,分别射向殿内殿外,却同样犀利异常。难怪这厮会有偌大的名声,果然是阵前一刀一枪厮杀出来的。连号称三国第一猛将的吕布也得下手偷袭,要不然只怕也没那么容易除掉他。

程宗扬心下焦急,随行的宫女本来是四个,罂粟女被他遣去搬救兵,只剩下三人。眼下的局势危如累卵,呼吸之间就可能分出生死,等救兵赶来,恐怕只剩给自己收尸的份了。

贾文和身体再难支撑,他盘膝坐在地上,“金车骑,你身为朝廷重臣,携带兵刃,擅闯宫禁,惊扰天子,该当何罪?”

赵充国一手扶住金蜜镝,一手拔刀横砍竖劈,挡开凉州军的攻势,一边喝骂道:“老董!你失心疯了吧?”

“你就当老夫丧心病狂好了。”董卓收起雕弓,朝定陶王傲然道:“圣上勿忧,老夫前来救驾!”

程宗扬叫道:“董破虏!你也是条好汉。既然大家都要保定陶王,何不化干戈为玉帛?”

董卓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这大行令很有几下子啊。鸿胪寺那破地方,什么时候出了你这种人物?”

“将军抬爱了。董将军,你看世家豪族不顺眼,我也一样!不然我干嘛费心费力地辅佐赵皇后?”

董卓仰天大笑,“原来赵氏是受了你的蛊惑!你若是位列三公,名标九卿倒也罢了,小小一个大行令,居然也学人chā手朝政,真真是不知死活!汉国如今的乱局,可是有你一份功劳啊,程大行。”

程宗扬噎了一口,自己就算有那么一点私心吧,但九成还是好意,怎么在旁人眼里,自己就成了唯恐天下不乱的jiān佞小人了?祸国的罪首明明是你好不好?

眼看着董卓越走越近,他不由心越提越高。以董卓显露的身手,至少也是斯明信和卢五哥那个级别的,挟三千甲士放手相搏,真不知道自己能挡住几个回合。

秦桧目光乱转,忽然厉喝一声,“去!”长剑闪电般激射而出。

董卓皱起眉头,他这一剑从众人头顶飞过,压根儿是射向空处,自己就算站着不动,也全无威胁。

贾文和回头一看,失声叫道:“不好!”

“快走!”秦桧掷出长剑,立刻低喝一声,往殿外郭解的位置杀去。

长剑犹如蛟龙,在空中一闪而过,“叮”的一声,正击中一株丈许的青铜灯树。数十只灯盏同时倾斜过去,灯油泼溅而出,洒在天子的灵床上。

刘骜的尸体被锦被覆盖,幸亏正值隆冬,停尸多日尚无异味。灯树倒下,正撞在灵床上,灯油浸透锦被,只见火光微微跳了一下,接着猛然扩散开来。

董卓目眦欲裂,自己拥立定陶王,本来就是走投无路之下的豪赌,朝野人心难服可想而知,若是先帝的遗骸再被烧损,单是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董卓顾不得理会他们,狂吼一声,飞身掠去,掀起着火的锦被,抖手掷出,奋力抢过白布覆盖的尸骸。

凉州军大都聚在昭阳殿外,见状一阵sāo动。

“不要乱!”贾文和厉声道:“华雄!带人截住他们!牛辅!你带部属过去救火!”

贾文和应对极快,程宗扬等人刚冲出两步,就被一队甲士挡住。

华雄拎着一柄大刀,当先拦住众人的去路,挺刀往前一举,喝道:“杀!”

凉州军轰然应诺,举起如林的长戈,齐齐杀出。

程宗扬经历过江州之战,深知身陷绝地,与其死守一隅,坐以待毙,不如舍命一搏,犹有一线生机。

程宗扬双刀相击,发出一声震彻全场的金铁交鸣之声,然后腾身而起,猛虎一样闯进敌阵。这些军士都是凉州jīng锐,在战场上厮杀多年,手底极硬,以他如今的身手,也不敢说横扫。好在他连日来不知吸取了多少死气,丹田内的真气仿佛无穷无尽,随着气lún的激荡,一手五虎断门刀丝毫没有力竭的迹象,反而越打越凌厉。

不过程宗扬能做到的也仅仅只是挡住周边数人而已。阮香凝手无缚jī之力,此时被董卓的利箭射中,没有晕过去已经不错了。齐羽仙的情况比阮香凝好得有限,她追随剑玉姬多年,早就习惯于仙姬jīng心谋划,布局设伏,一击而中的jīng妙手法,这种硬桥硬马的对攻,非其所长,眼下只能勉强自保。若非云丹琉不避刀矢,奋力断后,她们三人根本是寸步难行。

华雄是凉州名将,略一注目,便看出众人的虚实。那名大行令一看就是在战场上厮混过的,招法悍勇,但后面两名女子颇为狼狈,已经拉出数步远。倒是那名文士靠着一双肉掌竭力周旋,才勉强顾得上首尾。他当即指挥部属让开中路,从两翼夹击那名文士,好将那几名男女分割开来,逐一击破。

刚指派完毕,忽然远处有人叫道:“牛将军……牛将军不好了!”

华雄心下一震,回头瞥去,只见牛辅被几名军士簇拥着,身子软绵绵歪倒下来,不知何时已经气绝。

第三章英雄折戟宫阙之间,刀兵再起。昭阳殿虽然面积广阔,终究容纳不下数千人,此时大殿内外长戈如林,呼喝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夹杂着殿内冒出的滚滚浓烟,到处乱糟糟一片。

而在昭阳宫之外,刚刚平定了刘建乱军的期门、羽林、长水诸军,此时正如同蚁群一样穿过宫禁,飞速赶来。

牛辅出人意料的死亡让殿内的局势更加混乱。昭阳殿外,赵充国已经放弃接应,扶着金蜜镝且战且退。一袭布衣的郭解却像破开狂涛的礁石一样,顶着汹涌的凉州军,稳步向前,他全凭一双肉掌对敌,脚步虽然不快,但绝无迟滞,离大殿已经越来越近。

程宗扬看出机会,双刀左右卷出,将几名凉州军的长戈连同手臂齐齐斩断,冒着纷飞的血雨,猱身向前。

华雄窥准时机,bào喝一声,飞身跃起,大刀兜头劈下,程宗扬双刀交叉,举过头顶,力贯双臂,将大刀格开。华雄这一刀力道奇大,程宗扬脚下一沉,覆盖在地毯下的木制地板,连同下面的青砖都被踩碎。

他深吸一口气,刚要继续向前迈步,两支长戈左右袭来,直刺他的软肋。程宗扬不退反进,试图用步法甩开两人。谁知另一支长戈从一名军士腋下刺出,后发先至,程宗扬竭力侧身,仍被戈锋撕开衣物,在腹侧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只差毫厘就破开他的腰腹。这险之又险地一击使程宗扬惊出一身冷汗,他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刁腕劈断长戈。

华雄一刀劈出,借势往后退开,没有与他缠斗。程宗扬此时离殿门已近在咫尺,但华雄这一刀正卡在他气势的巅峰,将他的攻势生生阻断。随着后面的凉州军踏着同袍的血迹再度攻上,双方攻守异势,程宗扬一时间再难寸进,只能竭力死守。仅仅退了一步,近在咫尺的殿门就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可望而不可及。

后面的秦桧同样陷入围攻,他长剑脱手掷出,凭肉掌周旋多时,觅机夺了一杆长戈,虽然舞得似模似样,终究不甚凑手,一时间无法来援。

程宗扬紧盯着华雄,这个身材魁伟的大汉像铁塔一样挡在自己的生路上,击杀他,就可以闯到殿外,被他挡住,自己这些人就只能困死在昭阳殿内。生死只有一步,想迈过去,却无比艰难。

“让开,我来!”

身后一声娇叱,云丹琉与程宗扬错身而过。她手中那柄青龙偃月长刀被血光笼罩,就像一条在血海中翻滚的恶龙,咆哮着将几名拦路的凉州军斩开,刀光过处,血肉横飞。

华雄瞪大牛眼,那妞自己从来都没见过,可她手里拿的长刀,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感觉像是上辈子在哪儿见过似的……绿头巾呢?她怎么没有扎绿头巾?

咦?自己怎么会想起绿头巾呢?

恍惚间,云丹琉已经越过三步的距离,离他只剩两步。华雄收敛心神,瞳孔收紧,目光像针尖一样紧盯着云丹琉的一举一动。他看出那妞的长刀绝非凡品,还有她身上的银甲,也是难得的货色——但还是比不上那刀看着提神。

只要斩了她,这刀和甲,自己就算撒泼打滚,也要从老大手里讨过来——这刀跟自己有缘啊!

华雄斗志勃发,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身前最后一名军士被云丹琉挺刀斜斩,肢体纷飞。华雄腰身微沉,双手挽住镔铁打制的刀杆,一记横扫,刀锋发出低沉的呼啸声,斩向云丹琉腰间。

云丹琉手腕一翻,斜劈的长刀蓦然挑起,朝刀锋挡格。华雄chún角露出狞笑,刀至中途,忽然向上一抹,以刀尖寸许的锋刃切向云丹琉的咽喉。

那妞到底嫩了点,招法不够老到,自己一记虚招,便引她中计。果然,她招术一变,长刀甩下点点鲜血,往刀锋追去,使得身前空门大露。

华雄此时才图穷匕现,双臂肌肉虬结隆起,bào喝着往下压去。大刀呼啸着往下一沉,直劈云丹琉xiōng前。

“叮”的一声,云丹琉挺刀架住刀锋。华雄早有定算,自己有心算无心,又是从上到下的顺劈,那妞仓促变招,根本不可能抵挡自己劈下的力道。

事实正如华雄所料,双刀相交,那柄长刀根本没能阻挡自己大刀攻势半分,就被弹开。

华雄盯住云丹琉身前露出的银甲,露出贪婪的目光,即使她这件银甲刀枪不入,这一刀的力道也足以让她骨骼尽碎。

忽然他眼角余光微微闪过一抹寒芒,华雄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劈中的并不是刀锋,而是刀背。那妞是用刀背挡了自己一击,而刀锋……正对着自己xiōng腹!

华雄颈后汗毛炸起,紧接着就看到那个大长腿的美妞身体后仰,避开自己大刀的同时,整个人如同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

云丹琉双手握住刀柄,修长的双腿跨出箭步,后仰的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整个人像离弦的箭矢一样,横拖着龙刀,从华雄身侧掠过。她没有用眼睛去看,只凭手上的感觉,清楚感应到那柄青龙偃月长刀没入铁甲,切开华雄的腰腹,从他身后穿出。

华雄只觉腰腹微微一震,刀锋上的珊瑚铁带着彻骨的寒意破开重甲,黑铁打制的甲片像波浪般震荡着,从甲上脱落崩飞,随即刀上张牙舞爪的青龙雕饰从他背后探出,带出大篷大篷的鲜血。

华雄大刀僵在半空,鲜血从他身后匹练般泼溅而出。他僵硬地试图转过身,身体微微一动,整个上身就斜着滑下,露出一个巨大的创口。

大殿内仿佛静了一瞬。云丹琉一刀斩杀华雄,几乎震慑了所有的目击者。赫赫有名的凉州猛将,有万夫不当之勇,竟然在重兵护卫之下,被一个宫女斩杀?

“好一个叱咤红颜,无敌巾帼!”贾文和冷如寒冰的声音响起,“有斩杀此女者,封冠军侯!进前将军!食邑万户!”

秦桧针锋相对地叫道:“董卓、贾文和犯上作乱,罪在不赦!有斩杀此二獠者,封襄邑侯!食吕氏故邑!”

“凉州儿郎!莫让人小看了!杀光他们!”

程宗扬单刀脱手,劈向贾文和。他这一刀突兀之极,贾文和席地而坐,避无可避。旁边的军士也来不及挡格。眼看这名董卓手下第一谋士就要被劈成两半,一名披甲的亲兵猛地扑来,用身体挡住他这一刀。

刀锋破开铁甲,透体而过,鲜血像雨点一样洒了贾文和一身。贾文和扬起面孔,任由血雨洒在自己脸上、发上。接着他睁开眼睛,森然道:“尽诛之!不避生死!”

几乎是他下令的同时,无数只箭袋发出声响。

新立的小天子还在那些宫人手中,凉州军搏杀时多有顾忌。此令一下,那个娃娃天子的生死便不必理会了。

眼看着数不清的羽箭搭上弓弦,程宗扬心跳几乎漏了一拍。贾文和这是破罐破摔,宁肯干掉天子,也绝不容他们逃出大殿。

华雄已死,闯出殿外已经不是难事,但程宗扬此时所能做的,却是疾退,以最快的速度护住定陶王。

他心下大骂,那条小贱狗真是贱得死去活来,没有女主人盯着,一点力气都不肯出。除了一开始被齐羽仙丢下,险些被人踩到,发了点小脾气,然后就躲得连根毛都找不到。若是小贱狗现出三头魔犬的原形,起码能挡住一面。

“给我。”随着一声低喝,一个人影大鸟般从头顶飞过。

郭解终于闯过数千凉州军的重重包围,掠进殿内。

他落在阮香凝身侧,伸手一勾,把定陶王接过来,然后足尖一点,燕子抄水一样跃上木梯,接着再次提气纵身,朝上方的断梯掠去。

“哪里走!”董卓大喝着掷出一支短戟。他身上满是烟薰火燎的痕迹,须发都被燎残,兀自冒着青烟。

天子的尸骸已经被重新收敛,火势也被扑灭,董卓腾出手来,立即杀回。他接连掷出两支短戟,将郭解bī回断梯,接着持弓在手,再次施展出连珠绝技。

这一次董卓不再顾忌定陶王性命,箭势更加bào烈。郭解立在断梯上方,拉开衣襟,将定陶王裹在xiōng前,双手挑拍弹叩,将袭来的箭矢逐一挡飞。董卓箭上力道奇大,即使被郭解弹开,依然能洞穿铁石,不多时,郭解所站的断梯就被射得千创百孔,木屑四下纷飞。

董卓一壶箭堪堪射完,忽然从箭壶中挟出一支白羽雕翎箭,架在弓上,往郭解的面门射去。

一声尖锐的利啸声响起,却是一支鸣镝。

听到声音,几乎所有的弓手都张开弯弓,毫不犹豫地往鸣镝落处射去。一时间横飞的箭矢仿佛占据了所有的视野,将断梯笼罩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下。

郭解双臂并在一起,护住上身,那袭半旧的布衣在真气激荡下,像被狂风吹起般鼓胀起来。

瞬息之间,近千支利箭尽数落下,将他身周尺许范围射得如同刺猬一样。郭解双臂一震,箭矢“哗”的一声落在脚下,竟没有一支能穿透他的布衣。

“好一个铁布衫!”

董卓大笑声响起。趁着部属的劲射,他已经抢到殿角,掠上木梯,接着双足一踏,已经千创百孔,摇摇欲坠的木梯立刻被他踩得寸寸碎断。

董卓肉山般的身体腾空而起,双手各握着一支短戟,攻向郭解。

两人身形在空中一触即分,董卓像只肉球般倒飞回来,左手的短戟已经被郭解生生拧断,肩头也中了一掌,厚厚的铁甲被拍得凹陷碎裂,显出一只手掌的形状。

郭解左肘被戟锋刺中,伤处几可见骨。xiōng前更是多了一条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他怀中的定陶王却奇迹般的毫发未伤。

郭解一言不发,身形拔地而起,青烟般直掠而上。头顶的断梯高近两丈,郭解重伤之下,仍然行有余力,举手往木梯攀去。

董卓尚未落地,仅剩的一支短戟就电射而出,刺向郭解的xiōng口。

就在这时,有人低喝道:“放!”

弓弦声响,一支黑色的长箭在空中一闪,从藻井上方飞射而下,正射在董卓肩头。董卓肩上的铁甲已经被郭解拍碎,长箭破开碎甲,透体而入,连箭羽都没入大半。董卓闷哼一声,颓然倒地。

另一边,郭解抬手拨开短戟,脸色微微一白,身形落下。他深深看了董卓一眼,然后再次纵起。

郭解与董卓的交锋快如闪电,程宗扬几乎没看清两人的动作,只看到郭解被短戟所阻,接着便是董卓中箭倒地,他甚至都没看到这一支箭是哪里飞出来的。

“程头儿!”头顶一个粗豪的声音叫道:“你没事吧?”

程宗扬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老敖?”

敖润从藻井边缘伸出脑袋,“我们接到信就赶过来了!程头儿,你放心吧!

我们已经把整个昭阳宫都给围住了!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把稳了。”旁边一只手伸来,按在箭上,却是卢景。他身负重伤,本来已经退出战局,静心休养,不知为何却出现在昭阳殿顶。

敖润应了一声,眯起一只眼睛,拉开铁弓,双手稳若磐石。

卢景白眼望天,将仅剩的内力贯入箭矢,喝道:“放!”

“绷”的一声,长箭脱弦而出,带着一篷血雾从一名凉州军脑侧贯颅而过。

敖润一边搭箭,一边抽空叫道:“程头儿!黑魔海那帮人也来了,他们拿着皇后的印信,说奉紫姑娘的号令,要跟我们联手。”

“什么?”程宗扬脸色顿变。

敖润赶紧道:“我把他们赶走了!黄鼠狼给jī拜年,压根儿就没安好心!”

程宗扬回过神来,“干得好!老敖!”

接着他的表情就僵住了。

木梯上方,一个两鬓斑白的男子伸出手来,淡淡道:“郭大侠,我来拉你一把。”

郭解右手递出,接着指影横空。瞬息之间,两人在寸许的距离内连交数招,最后郭解技高一筹,一记擒龙爪,扣住仇雍的手腕,借势凌空拔起。

一抹刀光从黑暗中飞出,悄无声息地劈向郭解后颈。这一刀诡异突兀,全无征兆,出手者正是那个颜似女童,却身材火爆的小玲儿。

郭解背后仿佛长了眼睛,他五指张开,往后一挥,一记大摔碑手,将小玲儿连刀带人拍得倒飞回去,然后抬足在空中虚跨一步,登上木梯。

程宗扬一颗心还没落回去,就看到一道剑光蓦然亮起。

剑玉姬披着一袭雪白的丝袍,出现在木梯上方,手挽长剑,笔直递出。比起小玲儿的偷袭,剑玉姬这一剑可谓是光明正大,正面出招,没有半点遮饰,甚至有种君临天下的堂皇之气。然而剑锋所指,却是郭解怀中的定陶王。

接连两次诱敌,剑玉姬终于图穷匕现。剑势如虹,全力以赴,屠杀一个连牙都没长整齐的小朋友。

卢景白眼转青,紧盯着剑玉姬的长剑,额角青筋绷起,厉喝道:“放!”说着喷出一口鲜血。

敖润铁弓一震,声如霹雳,弦上蓄满真气的长箭朝剑玉姬xiōng口疾射而去。

剑玉姬玉颈略微一晃,避开箭矢,手中剑势丝毫不变。

危急关头,郭解凌空横身,用带伤的手肘往剑锋上撞去。剑玉姬chún角挑起,长剑微微一沉,以毫厘之差错开郭解的肘尖,然后带着一丝玄妙的剑道真意,划了一个半弧,剑锋破开他的护体真气,游龙般刺进郭解腋下。这一剑刺得极深,两人身体几乎撞到一起,然后各自分开。

郭解与剑玉姬同时落地,只是郭解搂在怀中的定陶王已然易手,落入剑玉姬臂间。

程宗扬抢上前去,双臂接住郭解,一边抿紧嘴,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能把内脏都喷出来,连肝带肺吐那贱人一脸。

刚扶住郭解,就摸到满手的鲜血。程宗扬心下一颤,低声道:“郭大侠。”

郭解眉宇间流露出一丝遗憾,苦笑着涩声道:“孤儿孺子尚不能保。谈何侠者……”

程宗扬心头堵住,郭解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儿赴汤蹈火,一半固然是因为侠义之气,一半也是因为感伤自己被夷族之后,仅存的yòu子。

郭解整个xiōng腔几乎被剑锋贯穿,伤及心脉,已经药石乏术。

程宗扬深吸了一口气,“郭大侠放心。我程宗扬在此立誓:自今日起,视令郎如吾子。我会养育他成人,教他读书习武,助他成家立业。我会告诉他,他有一个了不起的父亲……”

卢景飞身而下,落地时一个踉跄,几乎栽倒,他顾不得稳住身形,便扑过来握住郭解的手掌,嘶声道:“老郭!”

郭解微微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低声吟道:“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郭解目光渐渐涣散,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消失不闻。

程宗扬抬起头,目中的怒火像是要将剑玉姬烧成飞灰一样。

剑玉姬眼波流转,似乎在注目倾听,又似乎对殿中的一切都毫不在意,温柔如水的笑容下,掩藏着一丝置身事外的冷漠。

“咔”的一声,程宗扬脚下地板碎裂。他速度提到极限,几乎是瞬间出现在剑玉姬身前。他没有直接出刀,而是将长刀贴在肘下,闪身一个突刺,捅向剑玉姬腹下。

剑玉姬将定陶王放在地上,然后蹲下身,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程宗扬身形急停,在刀锋撞上定陶王之前,堪堪止住脚步。剑玉姬纤手宛如白玉雕成,然而每次落下,他心脏几乎都要漏跳一拍,生怕那贱人一掌下去,拍得那个小娃娃颅骨尽碎,脑浆迸出,七窍喷血,惨不忍睹。

当剑玉姬拍到第三下,程宗扬终于坚持不住。他往后退了一步,“你狠。这一局,算你赢了。”

“公子过谦了。”剑玉姬款款起身,拉着定陶王的小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微笑道:“妾身在汉国苦心孤诣,经营多年,才好不容易得了一席之地。岂知旬月之间,就被公子搅得天翻地覆……”

剑玉姬感叹道:“若非妾身亲自出面,游说东方曼倩转投他乡,今日胜负,尚未可知。”

程宗扬表情冷硬,心里却一阵翻腾,这贱人各种yīn招层出不穷,没想到她首先拿出来说的,居然是战乱之前就去了宋国的东方曼倩,如果东方曼倩能留在宫里,局面会怎么样?至少自己用人之际,不会时时捉襟见肘……但紧接着,程宗扬就反应过来,这贱人多半是虚晃一枪,故意扰乱自己的心思。他冷笑道:“接着吹。要不是你运气好,这会儿哪儿还有翻盘的余地?把自己打扮成先知,你也不嫌累?”

剑玉姬嫣然一笑,“公子既然不信,那就算了。但说到胜负……这一局,还是公子赢了。”

说着她把定陶王交给阮香凝,“接好了。这可是汉国的天子呢。”

程宗扬寒声道:“贱人,你搞什么呢?”

“妾身只求公子一诺。”

程宗扬紧闭着嘴,看她玩什么花样。

“请紫姑娘高抬贵手。”

剑玉姬停顿片刻,轻轻吐出两个字,“魔尊。”

程宗扬终于明白过来,可他觉得这事实在太过荒唐,“你们为了那具魔尊的雕像,宁愿放弃汉国?”

“刘建已死,成光又受了睛州商会的引诱。”剑玉姬坦然道:“我们就是拿着这位天子又有何用?看似大权在手,实则镜花水月而已。”

程宗扬心头狂跳起来,“我要不答应呢?”

剑玉姬轻笑道:“前天子尸骨未寒,新天子若是再驾崩……大家脸上可都不好看。”

这是威胁。自己要不答应,她就索性把定陶王弄死,宁愿便宜了旁人,也不让自己好过。

程宗扬道:“这事我要跟紫姑娘商量。”

剑玉姬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为示诚意,天子先行交还。但不妨提醒公子,若是公子翻脸毁约……”她望着被阮香凝搂在怀里,小声呵哄的定陶王,轻轻一笑,用手指在颈下划了一记,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足够清楚。

程宗扬yīn沉着脸,良久没有作声。

片刻后,秦桧走过来,“巫宗的人都走了。”

不知何时,周围的厮杀声已经平息,弥漫着血腥气的昭阳殿内沉浸在一片哀伤的气氛中。

程宗扬叹道:“我知道她为什么要杀郭解了——如果郭大侠还在,他们想刺杀新天子,可没那么容易了。”

秦桧皱起眉头,剑玉姬此举太过匪夷所思,但他也推敲不出其中的关节。

殿内的凉州军已经放弃再没有意义的厮杀,他们单膝跪地,一手扶着长戈,一手按在xiōng口,在主帅身边围成一圈。人群中间,贾文和席地而坐,董卓庞大的身体倒在地上,头颈枕在他膝上。

董卓艰难的呼吸着,wū血从他口鼻和颈侧的伤口不断涌出。

“老夫……戎马一生……俯仰无愧于天地……死于锋刃之下,是老夫毕生夙愿。你们……都不许哭。”

贾文和道:“凉州男儿,都是流血不流泪的好汉。将军放心。”

董卓左右看了看,“老赵呢?”

赵充国挤过人群,俯身握住他一只手。

董卓笑了起来,“你这鸟货去了凉州,谁给我收尸呢?唔……我的头颅多半要砍下来……算啦,不要啦……尸身……你就给我葬到北邙……我占的地方大,墓xué你也给我弄大些……弄得憋屈了,我可不饶过你……”

赵充国眼圈乏红,喉头哽住。

“文和啊……你是个聪明人,跟着我这个老粗,委屈了你……”

贾文和面无戚色,淡淡道:“时也,命也。”

董卓点了点头,“我困了,先睡一会儿……”说着头一歪,再无声息。

周围的军士悲声四起。

贾文和替董卓理好衣甲,擦净他须髯上的血迹,然后靠在御榻上,低低咳嗽几声。

“妙笔龙韬虎略,英雄铁马金戈……”贾文和用手中生锈的错刀,敲着扶手上金灿灿的龙首,长声吟道:“争名夺利竟如何?成得什么功果!”

他把错刀一丢,有些遗憾的说道:“我的时辰,也到了啊……”说着狂喷一口鲜血,身子慢慢滑下。

第四章玉马金堂洛都城内。随着逐鹿的群雄谈笑间逐一踏上末路,城中弥漫多日的浓烟也渐渐淡去。

“城中战乱六日,死者数万。吕氏折损三侯、二将军、四校尉,诸吕被斩杀者,不下三百人。宗室死于非命者亦近百人。朝臣死于战火者六十余人,尚有二百余人下狱待罪。其余宫人、内侍、军士不计其数。”

程宗扬一边靠在榻上,由罂奴给他包扎身上的伤口,一边听着班超的禀报,两眼却不时望着窗外,心神有些恍惚。

吕巨君死了,刘建死了,董卓也死了,连剑玉姬也选择了退让。汉国这场逐鹿,自己笑到了最后。可他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那些枭雄仍逗留在这宫殿之外,随时都可能呼风唤雨,叱咤风云。

“逆贼刘建悬首北阙,董卓悬首西阙。霍大将军的意思,吕冀虽有大罪,但未引兵入宫,可赐死,尚留全尸。取吕巨君遗骸,悬首东阙……”

听着这些熟悉的名字一个个被送上帝都的望阙,悬首示众,程宗扬没有半点欣慰,有的只是怅然。离董卓身死不到一个时辰,自己却仿佛已经是两世为人,平添了无数沧桑。

洛都之乱,各方势力打成一锅粥,南北二军、羽林、左武第二军,加上凉州军,几乎全部打残,眼下兵力唯一保持完整的,只有班超控制的胡骑军。这也是他此时能够稳定局势的最大倚仗。

董宣的隶徒在交锋中被凉州军一举击溃,他也身负重伤。如今各方军队全数退出两宫,宫中护卫由战乱以来始终站在长秋宫一方的期门、两厢骑士担任,胡骑军驻守西邸,在局势彻底稳定之前,还将枕戈待命。

值得庆幸的是,立嗣之事没有再出现波折。随着永安、长秋二宫先后下诏,定陶王刘欣的帝位已经被各方承认。在太后的授意下,大将军霍子孟、丞相韦玄成、前来吊祭天子的一众诸侯已经陆续入宫,拜见嗣君。因为宫中战火方息,待稍事清理之后,再举行登基大典。

眼下霍子孟正雷厉风行地收押叛逆,无论吕氏党羽,还是刘建党徒,都在处置之列。不过能看得出霍子孟雷霆手段之下,极有分寸,公认的吕氏党羽,丞相韦玄成居然安然无恙,让不少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在霍子孟的授意下,弑君之事被压了下来,对外仍按照以往的口径,声称天子驾崩,吕巨君与刘建趁机作乱。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如果揭出有人弑君,就不可能不穷追到底,其间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要是委屈,就只好委屈刘骜那个死鬼了。

程宗扬等人都留在长秋宫。有单超、唐衡、徐璜三位中常侍在内打理,宫中秩序粗定,刘骜一众妃嫔都已返回西苑各自的宫室,只是长秋宫的女主人,此时还杳无音讯。

短短一个时辰,班超就拿出战乱损失的初步数字,不可谓不得力,但程宗扬总有些心不在焉。面对以万计的死亡数量,统计数字多一个少一个,就像尘埃一样微不足道,但对于数字背后的死者来说,一个数字不仅意味着自己的性命,往往也意味着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

“皇后呢?这会儿还没有消息?”

秦桧欠了欠身,“除了巫宗诸人,当时入内的众人尚无人返回。但有蛇姬等人在侧,当能护得皇后殿下周全。”

除了赵氏姊妹、蛇夫人、尹馥兰以外,进入秘境的还有朱老头、曹季兴、蔡敬仲和斯明信。从这个角度来说,巫宗的人撤出来,倒是件好事,赵氏姊妹面临的危险性大幅降低。

可定陶王登基在即,按惯例应当垂帘听政的皇后却不见踪影,这要传扬出去那还了得?轻则惹人非议,重则连定陶王的帝位都会受到质疑。

还有自己与剑玉姬达成的协议,别看眼下长秋宫内外都是自己的人,剑玉姬要取定陶王性命,自己还真没把握能防住她。

程宗扬扭头看去,只见小紫正一手抱着雪雪,一手拿着一只镶嵌着宝石的金壶,喂它喝酒。

一看到小贱狗,程宗扬气都不打一处来。这畜牲太可恶了,平常数它撒欢撒得热闹,lún到事上,夹起尾巴就溜了。真不如剥了它的狗皮,做条褥子。

程宗扬劈手夺过金壶,“这么好的酒,你居然拿来喂狗?”他揭开盖子闻了闻,“什么酒?”

小紫笑道:“太后赐给大司马的鸩酒。”

程宗扬脸色一变,把金壶丢得远远的,“砍头就行了,还赐什么毒酒?”

“好让老头儿高兴啊。”

程宗扬“嘿”了一声,没有说话。吕氏的鸩酒是老头儿一辈子的伤心事,眼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说报仇,起码能出口气。

“魔尊的事,你看怎么办?”

“你是头儿啊,当然听你的。”

“我总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什么yīn谋……”程宗扬道:“那贱人可是非常、特别、极其的yīn险!”

小紫扭头道:“你们有yīn谋吗?”

齐羽仙叹了口气,“仙姬一片真心,绝无他意。”

“那就叫她来吧。跟程头儿当面说好。”小紫笑道:“告诉她,她要有别的心思,我就先杀掉那个小娃娃,免得她总想得太多。”

齐羽仙拼命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恭敬应道:“是。”

外面传来一个公鸭般尖哑的声音,“禀程大行,徐璜求见。”

程宗扬站起身来,笑道:“老徐,你来就来吧,还什么求见?太见外了。”

徐璜弓着腰身,双袖几乎拖在地上,满脸堆欢地说道:“程大行可是匡扶帝室,拥立天子的第一大功臣,裂土封侯,指日可待!小的当然要多献些殷勤。”

“你拉倒吧。咱们谁跟谁啊?”

两人说笑几句,徐璜道:“是这么回事,我清理北宫时,逮到一个人,说是你的故交。”

“谁?”

“他说他姓陶。”

程宗扬恍然,“原来是五爷。他人呢?”

“我不知道他身份是真是假,暂且关在北寺狱了。”

程宗扬忍不住想笑,陶弘敏也够倒霉的,因为不满汉国抑商,兴冲冲地赤膊上阵,结果被剑玉姬等人耍得团团转,一点好处没捞到,反而把自己弄到牢里蹲着。

“是我的熟人,”程宗扬笑道:“别关了,请他过来见见吧。”

“那就好。我这就去放人。”

“等等。”程宗扬刚说完又改了主意。他想了一会儿,“先留他住两天。衣食上不要亏待他。”

徐璜答应下来,又闲谈几句,这才离开。

等他走远,程宗扬叹道:“老徐也是提着心呢。皇后一天不见踪影,他们就一天睡不安稳。”

自己还有退路,徐璜等人的生死全系于皇后一身,有具瑗等人的前车之鉴,也难怪他们忧心。

秦桧道:“在下这就组织人手,去秘境搜查。”

“先等局势稳定一些再说。”

班超道:“那位陶五爷呢?”

程宗扬手指叩着几案,“他是晴州商会的人,这里面恐怕有些有蹊跷。你们清理战场,看到身份异常的人了吗?”

班超道:“死者身份十分杂乱,眼下还没有全部辨认清楚。”

“那些兽蛮人呢?”

“不见踪影。”班超道:“我查问过九门的出入纪录,未发现有大批兽蛮人出城。”

“这么说它们还在城内?”

秦桧道:“很有可能。”

程宗扬沉吟片刻,“除了兽蛮人,龙宸、晴州商会、太平道,全都必须查清楚。这些浑水摸鱼的家伙不一定还cào着什么心思呢。”

班超递上一份简牍,“霍大将军拟了一份大辟的名单,第一批处斩的有六十余人。”

“才六十多个?不算多啊。”

“其中一半都来自太学。”

“什么?”程宗扬以为自己听错了,“太学哪儿来这么多叛逆?”

“董卓身死的消息传出,太学不少人为之叫屈。甚至有人讽刺朝中诸公,治国无方,争功有术,惹恼了大将军。”

“霍子孟那老狐狸哪儿这么容易就恼火?这里面肯定有事!”

程宗扬拿过简牍,一眼就看到上面的师丹。他心下暗叹,这位天子的股肱之臣,在刘骜驾崩之后彷徨无依,鬼迷心窍之下居然投奔了刘建。虽然侥幸未死于乱军之中,却免不了事后问罪,说来还不如自尽,也免得祸及家人。

“杀jī骇猴。”班超道:“那些士子未必就心怀恶意,但眼下叛乱方平,人心未定,他们出声为董卓叫屈,霍大将军只好拿他们立威。”

秦桧道:“想来他们是戳到朝廷诸公的痛处了。”

董卓所言所行,有没有道理?当然有道理。所以才让群臣分外不能容忍。

程宗扬手指叩着几案,“无论如何,三十多个都太多了。跟霍大将军商量一下,少杀几个。”

秦桧笑道:“不用商量,请天子直接下诏赦免即可,想必霍大将军会欣然受命。”

“为什么?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此乃帝王心术。霍子孟身为臣子要严谨,天子作为主君要仁德。他报上三十多名士子要斩首,是为酷。天子下诏赦免,是为仁。这便是归功于上。”

程宗扬听懂了,再一次确定自己不是搞政工的料。这帮人的花花肠子实在太多了。

秦桧接着道:“但从另一方面讲,霍大将军自己未必真想杀这些士子,不过是架不住背后的群臣议论汹涌,只好拿这份名单堵群臣的嘴。而众所周知,天子尚是yòu龄,皇后又不谙政事,若最后颁下赦诏,究竟是谁的功劳呢?”

“你的意思是——转了一圈,他自己又把功劳捡走了?”程宗扬越想越觉得气不过,这老狐狸太狡猾了,“干脆用太后的名义下诏。他总不能厚着脸皮说,太后也不懂政事,都是他劝说的结果吧。”

秦桧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份简册上的另外一半里面,吕氏党羽肯定占了大多数。”

班超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程宗扬为之气结。用太后的名义下诏对自己来说不难事,可发下去也得有人信啊。一份名单上,士子都赦免了,姓吕的都杀了,然后你说这是太后的主意,谁会信?说不定还有人会想,霍大将军真不得了,连太后都挟持了。

要是连姓吕的一起赦免呢?干!自己是疯了吧!

自己手握两宫,还附送一个小天子,可霍老狐狸就有办法喂自己吃屎,自己还不得不吃。好吧,说吃屎有点过了,算是一碗白饭,被人撒了一大把盐进去,想想都恨得慌。

这会儿要是起兵诛了霍大将军,过瘾是过瘾了,可这汉国也基本算是散摊子了。左思右想,最后程宗扬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来,“行啊。霍大将军手腕这么老到,汉国交给他也让人放心。那份名单上的士子也别留了,全都赦免了。”

班超提醒道:“但这里面确实有几个是站在董卓一边的。”

“那又如何?”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赵充国还是董卓的铁杆呢。把他也杀了?哎,说到老赵了,他还好吧?”

“他去了北邙,给董卓挑选墓地。”

“卢五哥呢?”

“他们一道,也去的北邙。”

程宗扬沉默一会儿,叹道:“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

狡诈如吕巨君,狂妄如刘建,横bào如董卓,侠义如郭解,最终都葬身黄泉,化为黄土一抔.他看看窗外透来夜色,已经是长夜将逝,黎明将近。

又是一个通宵……程宗扬恍惚间,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合过眼了,可自己这会儿半点困意也无,心头就像紧绷的弓弦一样,没有半点松弛,似乎还在随时防备着局势再生变故。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秦桧道:“主公忧心国事,也该休息片刻,我等就不打扰了。”

不愧是jiān臣兄,这眼力劲就别提了,自己略一怔神,就被他揣摩出来。

“都走都走,”程宗扬道:“你们也找个地方歇歇。”

班超起身道:“我去看看董司隶。”

董宣在对战中被凉州军刺伤,眼下还没脱离危险。程宗扬道:“你又不是大夫,去了也白搭,还是休息一会儿。后面有你累的。”

“属下未出多少力气,眼下倒是不累。”

“怎么没出力气?若不是你控制了胡骑军,桓家父子投向任何一方,我们早就玩完了。我听老敖说,你还亲自上阵,杀了吕氏和刘建的使者?让我说,老班这一手才是胜负手,才是我们眼下能稳住局势的底气所在。”

“主公过誉了。”

程宗扬笑道:“你就别谦虚了。再说了,就算你不歇,也得让老秦歇歇,抱抱嫂夫人什么的。”

秦桧咳了一声,“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就不打扰主公了。”

程宗扬笑骂道:“你个jiān臣兄,又绕到我身上来了。”

班超想说什么,又闭上嘴。虽然主公尽有侍姬,但秽乱宫禁这种事传出去很难听。不过眼下宫里都是自己人,如果真有风声传出去,倒是可以寻出宫里的破绽来。

程宗扬站起身,“虽然大局已定,但汉国的局面也脆弱到极点。善后之事,你们多费些心。”

两人躬身道:“遵命。”

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联袂而出,程宗扬只觉浑身轻松。搞政治这种事,秦jiān臣和班定远的水准远在自己之上,有他们两个cào持善后,自己能放十二个心。

程宗扬转身张开手臂,“死丫头,过来让我抱抱。”

小紫偎依在他怀里,一手去摸他的下巴。她穿了一件小小的羊羔裘衣,衣缘镶着毛茸茸的滚边,抱在怀里,就像一朵白云一样柔软,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被她小手一摸,程宗扬才发现自己下巴上满是须茬,他自嘲道:“这几天光顾着折腾了,连胡子都忘刮了。”

程宗扬握住小紫软绵绵的小手,用胡茬去刮她的手背。小紫笑道:“好扎,像个破刷子。”

“刷子就刷子,还破刷子。”

“这里被烧到了呢。烧卷的刷子。”

程宗扬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被火燎到下巴,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挽着小紫的纤手,“你怕不怕?”

“不怕啊。”

“你别笑啊。有好几次,我是真有点害怕。”程宗扬长叹了一声,“无论吕巨君、刘建,还是董卓,都曾经有过胜机。稍有差池,那份斩首名单上面,这会儿就该写上我的名字了。”

“不会的。他们赢不了。”

“为什么?”

“因为程头儿你最厉害了。”

程宗扬捏了捏她的脸,“拍马pì。”

小紫笑道:“我们去拍太后的pì股吧,软绵绵的,可好玩了。”

“免了。”程宗扬一口回绝。

“好啊,我在外面累死累活,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干什么呢?”云丹琉说着推门进来。

小紫笑道:“云姊姊,我们正在说你呢。”

“说我什么?”

“程头儿说你在万军丛中,一刀斩杀华雄,丽色倾城,风姿如画,简直帅透了——程头儿说的时候,都硬了呢。”

程宗扬叫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硬了?”

“那让云姊姊来摸摸,看我们谁在撒谎好了。”

两人目光一触,云丹琉俏脸立刻升起一抹红晕。程宗扬心头一荡,紧接着暗叫不好,自己这会儿可是真硬了……小紫抱起雪雪,“我要去找小娃娃玩了。”

云丹琉笑道:“你就在这里好了,姊姊一点都不介意。”

小紫坏笑道:“云姊姊这么美,人家害怕一个忍不住——和程头儿一起临了姊姊。”

饶是云丹琉性子豪放,也被她说得红了脸,“坏丫头……”

小紫刚一离开,程宗扬便一个虎跃,搂住云丹琉的腰肢。云丹琉娇美的俏脸像是火烧一样红了起来,美眸水汪汪的看着他,不等程宗扬开口,就主动献上樱chún。

云丹琉chún瓣滚热,香舌甜津津的,程宗扬一边贪婪地亲吻,一边扯开她的下裳,然后一手伸到她衣内,手指在她身上游走,想将那件贴身的银甲解开。

可惜那件银龙鳞甲浑然一体,表面光滑得像镜子一样,连道缝隙都没有,程宗扬摸了半天,都没摸到下手的地方。

好不容易分开chún瓣,云丹琉柔颈往后一仰,将散乱的发丝甩到脑后,美目火辣辣地看着他,然后翘起chún角,拿起他的手指,把指尖放在自己chún间,用香舌轻轻舔舐着。

滑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使得程宗扬心头一阵狂跳。云丹琉性子豪爽大度,但在床上远没有云如瑶玩得疯。难道她是想开了,要主动给自己品萧?幸福来得太突然了……程宗扬刚美滋滋想到一半,忽然指尖一痛,却是云丹琉玉齿一紧,将自己指尖咬破。

突如其来的痛楚让程宗扬吸了口气,可满心绮念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更加火热。玩疯狂吗?谁怕谁啊,一会儿就让你知道,哥哥的大肉bàng可不是吃素的!

“让它记得你。”云丹琉说着,将他手指放在自己xiōng前,一笔一笔,仔细划了一个符记。

鲜血粘上银甲,像是渗入其中一样消失不见。当最后一笔落下,银白色的鳞甲像水一样从云丹琉肩头滑脱,露出xiōng前雪白的肌肤。程宗扬只觉眼前一花,看到一对丰挺的雪乳跳了出来,带着令人心悸的弹性颤微微抖动着。

云丹琉身材高挑,挺翘的双乳更是又圆又大,雪团般在灯光下散发诱人的光泽。程宗扬把脸埋在云丹琉xiōng前,深深吸了口气。少女身上汗津津的,双乳饱满而又光洁,肌肤香滑白腻,充满了诱人的弹性,令人血脉贲张。

程宗扬用胡髭在她玉乳上磨擦着,一边含住她的乳尖,伸出舌尖挑弄。云丹琉浑身一颤,乳头在他齿间迅速变硬。

“呯”的一声,两人撞上几案。程宗扬随意将书案踢到一边,抱着云丹琉,靠在殿中的蟠龙柱上。

云丹琉外衣褪到肩下,露出一截雪滑的玉体。她下身一丝不挂,浑圆的雪臀被程宗扬托在手中,修长白晰的双腿搭在程宗扬腰间。她搂着程宗扬的肩膀,偎依在他怀中,那张娇美的俏脸像是喝醉了一样,满是酡红,美眸水汪汪的,闪闪发亮。

连日厮杀,程宗扬积累的欲望已经压抑到极点,此时再也按捺不住,他抱起云丹琉的雪臀,将她双腿分得更开,一边伸头痛吻云丹琉的红chún。

罂奴跪在旁边,乖巧地帮主人解开衣物,扶起他怒涨的阳具,顶住那只娇艳欲滴的xué口。

程宗扬只觉龟头一滑,被两片湿腻的嫩肉裹住,那种温热湿滑而又紧密柔韧的美妙触感使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点燃。程宗扬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那只柔嫩的蜜xué不由分说地捅了进去。

“啊……”云丹琉几乎毫无防备,就被他直接一杆到底,顶到花心,禁不住发出一声低叫。那根粗大的肉bàng仿佛一根火热的bàng子一样,由下到上贯穿了自己整条秘径,一直顶到自己体内最深处,带来一股令人战栗的满胀感。

云丹琉紧紧搂住他的肩膀,玉体颤抖着,好不容易等到战栗平息,才嗔道:“坏死了……”

程宗扬坏笑着小声道:“大小姐,你都湿透了。”

云丹琉红着脸捶了他一记。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手臂托着她的膝弯,两手捧着她的雪臀,将她搂在怀里挺弄起来。他多日未近女色,心底压抑的欲望几乎要爆炸一样。此时云雨交欢,甫一入体,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狂风bào雨般的狂抽猛送。

云丹琉玉体悬空,被他搂着上下起落。这种姿势对云丹琉来说还是头一次,身体落下时,全身重量仿佛都落在下体那处柔腻的玉户上。那根粗大的阳具笔直挺起,仿佛擎天一柱,直挺挺贯入体内,将蜜xué塞得满满的。

不过片刻,云丹琉就在激烈的节奏中败下阵来,她伏在程宗扬肩头,浑圆的雪臀被chā弄得不住颤动,随着肉bàng的进出,柔腻的蜜xué像朵柔嫩的鲜花一样,被干得不停开合,yín液一股一股流淌出来。

“不……不行……”云丹琉吃力地说道:“我要在上面……”

程宗扬挺了挺阳具,坏笑道:“你不就是在上面吗?”

“你动得……太厉害了……”云丹琉道:“我自己来……停!”

“好吧,好吧。”程宗扬只好妥协,“来,扶着这里……自己动吧。”

云丹琉娇喘片刻,然后自己撑着身体,上下挺弄起来。

玉殿内灯影摇曳,一条金灿灿的蟠龙盘绕着朱红色的柱身,龙首低探,鳞爪飞扬,栩栩如生,充满帝王的威严。然而此时,柱旁多了一具雪白的女体,她双手按着龙角,玉体悬空,一双修长的美腿像玉龙一样盘绕在男子腰间,雪臀不停起落。

云丹琉玉颊火红,chún瓣娇艳欲滴,整具胴体散发着难得一见的诱人风情。程宗扬双手托着她的膝弯,一边在她优美的胴体上亲吻着,一边迎合着她的节奏,慢慢挺动身体。

那处娇嫩的蜜xué被肉bàng撑得圆张,随着雪臀的起落,一上一下,卖力地吞吐着肉bàng,带来阵阵滑腻而又紧密的快感。云丹琉承受不住他剧烈的节奏,才要求自己主动,此时速度虽然慢了下来,可身在女上位,快感有增无减,虽然她强自忍耐,但不到半炷香工夫,还是泄了身子。

感觉着她下体有节奏的律动,怒胀的阳具愈发坚硬。没等她战栗平息,程宗扬便把她抱了起来,“云大妞,该我来动了。”

云丹琉玉体娇颤不已,颤声道:“停停……”

“不能停。让老公给你来个梅开二度!”

程宗扬说着,将案上的简牍一拂,把云丹琉抱起来,放在长几上,将她一双美腿分开,对着她红艳艳的美xué直贯而入,接着便是一lún猛cào。

云丹琉红chún张开,被他一连串的猛攻干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程宗扬一口气干了百余下,身下的胭脂虎已经体软如绵,像只小羊羔一样,没有半点力气。

火热的肉bàng在蜜xué中抽送,快感像波浪一样此起彼伏。云丹琉魂儿仿佛飞出体外,看着他抓住自己丰挺的雪乳,用力揉捏。看着他捻住自己挺翘如红宝石般的乳头,充满爱意揉弄把玩。看着他一边抽送,一边剥开自己的羞处,轻柔地挑逗自己最为敏感的肉珠……两人外殿干到内殿,又从案上干到榻上。云丹琉神魂摇曳,一边低叫,一边带着醉人的颤音喃喃道:“老公……用力cào我……”

程宗扬像是听到战鼓声的猛将,斗志瞬间爆棚,他使出浑身解数,各种体位lún番上阵。结果乐极生悲,短短两炷香工夫,云丫头就被他弄得高cháo数次,再也支撑不住。

“云丫头,认不认输?”

“呀……呀呀……”

程宗扬笑道:“黄金堂,白玉马,云大妞,降不降?”

“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了……”

程宗扬大笑着爬起身,“啵”的一声,阳具从蜜xué拔出。少女娇艳的xué口仍然圆张着,能清楚看到xué内蜜肉的颤抖。

“大坏蛋老公……就会……欺负我……”云丹琉羞恼地勉强说道。

“老公还硬着呢,你看怎么办?”

“罂……罂奴……”云丹琉唤道。

罂粟女一直留在室内,闻言移步过来,面带媚意地宽衣解带。

可惜罂奴被小紫纹身之后,在主人面前再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被主人略一沾身,就花枝乱颤,更不济事,只一炷香工夫,就连泄了两次身子,不得不换了后庭让主人受用。

罂奴伏在蟠龙柱下,像一匹大白马一样撅着pì股,被主人cào着pì眼儿。可惜从肛洞到直肠都被主人干得发麻,也没能让主人射出来。

随着阳具的进出,麻木的pì眼儿传来阵阵钝疼,可主人的肉bàng坚硬如故,没有一点软化的迹象,反而似乎变得更加粗大,自己的pì眼儿仿佛要被干裂一样,连肠子都被搅得隐隐作痛。

“主子……奴婢不行了……”罂奴颤声说道:“换羽儿过来……”

“谁?”

“新来的羽奴。”

程宗扬哑了半晌,然后道:“你们心还真大啊。齐羽仙那妖jīng是属蝎子的,你们不怕我还怕呢。”

“我们可以制住她……”

把齐羽仙捆起来强jiān?这么个不靠谱的sāo主意,亏她想得出来!

“她们是巫宗,你懂不懂吗?天知道她们有什么诡异的巫术。万一我被她下了蛊,下半辈子都硬不起来呢?”

罂奴无奈地转过头,可怜兮兮地说道:“大小姐……”

云丹琉用枕头遮住脸,“不要叫我。你就忍忍吧。”

罂奴颦着眉头哀求道:“若不然,奴婢去叫凝奴过来?”

先不说小天子受了惊吓,从昭阳殿回来,就与阮香凝寸步不离。就算能把他们分开,阮香凝被董卓射成重伤,已经因失血数度昏厥,这会儿还让她服侍,还不如弄死她算了。

程宗扬长叹一声,“不中用的东西们。”自己身边侍奴成群,着急的时候居然找不到个泄火的,找谁说理呢?

罂奴灵机一动,“要不然奴婢把卓奴她们叫来?”

程宗扬大为意动,卓云君、阮香琳等人都在通商里,如今事态平息,不妨叫到宫中,只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一来一回,起码要大半个时辰,自己难道就干挺着?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咆哮。原本已经酥软无力的云丹琉蓦然张开眼睛,接着玉手一张,将榻侧的青龙刀握在手中。

程宗扬也放开身下的侍奴,飞身摘下双刀。

第五章动地哀歌刚刚平静不久的长秋宫内,变故突生。一个巨熊般的身影嚎叫着闯过宫禁,它躯体壮硕,头颈间生着粗硬的鬃毛,如同直立的猛兽,但在xiōng背处用宽阔的皮带系着两块铜镜护心,手中拎着一柄巨斧,却是一名兽蛮武士。

它浑身是水,迈着大步往正中的披香殿狂奔,一名内侍躲闪不及,被他拦腰一斧,砍成两段。

眼看那名兽蛮人就要闯进披香殿,单超从殿中抢出。宫内禁止携带兵刃,他只能抄起一根青铜灯杆,与兽蛮武士的巨斧硬拼。

程宗扬还没有尽兴,就被人打断,憋了一肚子的邪火,眼看单超形势危急,立即拎刀往那名兽蛮武士杀去。

交手只一合,单超手中的青铜灯杆就被劈断。巨力涌来,牵动xiōng口伤势,他不禁狂喷一口鲜血,撞在石栏杆上。

程宗扬飞身上前,截住兽蛮武士的巨斧。两人打了一个照面,程宗扬不由心头突的一跳。

那名兽蛮武士半边脸仿佛被烈火烧过,皮肉焦枯翻卷,一侧的獠牙和狰狞的牙床裸露在外,仅存的一只眼睛一片血红,根本分不清瞳孔的lún廓。

程宗扬倒抽了一口凉气,背后的汗毛几乎竖了起来。这会儿已经是白天,可光天化日之下,斗然钻出来一个半兽半魔的怪物,即使是大白天,也足以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兽蛮武士张大变形的嘴巴,发出一阵疯狂的嘶吼声,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发音含混不清,只能勉强听到他在反复叫着什么“容卖”……巨斧带着一股狂飙抡下,声势骇人。程宗扬侧身避开,双刀齐出,刺进那名兽蛮武士的手臂。兽蛮武士臂上隆起的肌肉犹如磐石,程宗扬长刀刺下,竟然没能穿透,反而被他反手一拳,将长刀打得如同曲尺一样弯折过来。

这是一名彻底狂bào化的兽蛮武士,力量比平常大了两倍有余。程宗扬长刀脱手,往后退了两步,接着再次扑上。

谁知那名兽蛮武士像觉察到什么一样,猛然转头,往偏殿扑去。

侧殿厚重的大门像纸片一样被巨斧劈开,接着他掷出巨斧,殿中一扇紫檀屏风轰然破碎。受伤的阮香凝躺在榻上,惊恐地睁大眼睛。定陶王小手拉着她的衣袖,害怕地看着那个扑进来的怪物。

兽蛮武士愈发疯狂,他张开滴血的獠牙,直扑御榻。阮香凝伤势沉重,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本来偎依在她怀中的定陶王却从榻上爬了下来,张开小小的手臂,挡在阮香凝面前。

眼看定陶王就要被兽蛮武士一口吞下,一支黑色的长羽箭矢般飞出,正中兽蛮武士的眼眶,射爆了他仅存的一只眼球。

兽蛮武士脸上溅出一团鲜血,他咆哮着拔出那根长羽,口鼻中飞出血沫。

程宗扬从后追上,左手单刀递出,双手握住刀柄,狠狠穿透了他的膝弯。兽蛮武士双目失明,手膝重创,仍然不停嘶吼,拼命挣扎。

一柄青龙刀从后斩来,劈断了他的脖颈。那颗野兽般的头颅翻滚着,一直滚到一个少女脚边。

程宗扬还以为那支黑羽是吕雉所发,正诧异她竟然恢复了修为,看到紫丫头才松了口气。

小紫一手抱着雪雪,一手拿着一支黑羽,像扇子一样摇着,一边看着脚下的头颅。

单超伤上加伤,被人送去救治,其余众人都围拢过来,脸上都不由露出一丝惊讶。

那名兽蛮武士和他们以前接触的都不一样,不仅兽化得更加严重,体型也膨胀许多。被云丹琉一刀断首,失去jīng气的残尸正慢慢缩小。

程宗扬一手揉着额角,这名兽蛮武士死气极其bào烈,让他都有些不舒服。

那些兽蛮武士去了北宫,便消失不见,谁知竟然又在南宫出现。如今宫中战乱平息,军士都放在宫外,宫内的防护能力大幅降低。如果这名兽蛮武士不是出现在披香殿,势必会造成惨烈后果。

云丹琉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小紫目光往外看去,众人回头一瞧,依稀能看到一连串的水痕,一直通往披香殿后。

云丹琉皱起眉头,“沟渠吗?”

小紫道:“井水的气味。”

“井里?”程宗扬难以置信地说道:“那些兽蛮武士在秘境?”

“雉奴,”小紫道:“你来说。”

吕雉眼上仍然笼罩着黑色雾气,她虽然还穿着华丽的宫装,戴着凤冠,一如当初母仪天下的堂皇,神情间却没有了在霍子孟面前时的从容自若,流露出几分拘谨和无法掩饰的紧张。

她弯长的睫毛抖动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原来如此……我那个好侄儿,居然连我这个姑母也骗了。”

小紫道:“你可不要以为人死了,就可以随便扔黑锅哦。”

吕雉惨然道:“我便是再丧心疯狂,也不会引兽蛮人入宫。巨君一向野心勃勃,我却从未想过他野心这么大。”

程宗扬道:“他为什么要引兽蛮人入宫?还有,这家伙刚才说的『容卖』是什么?”

“是龙脉。”吕雉道:“巨君曾经私下议论,说天子无后,当是刘氏气数已尽。他结交了一帮风角术士,还几次旁敲侧击,打听秘境之事,我当时以为他只是好奇。如今看来,他是有意掘断汉国的龙脉……”

云丹琉道:“掘断汉国的龙脉?灭掉汉国吗?”

程宗扬冷笑道:“他是想取而代之。谋国篡位,果然好大的心思。”吕巨君的心思他能猜出一二,无非是另一个王莽。

汉国天子是六朝名义上的共主,尤其在汉国,刘氏帝位早已深入人心。偷掘汉国龙脉这种事,吕巨君肯定不能自己一个人动手,甚至连六朝人都未必能信得过。他能找到最好的合作者,唯有在六朝之外。

永安宫湖水出现异常,兽蛮人几乎第一时间赶往北宫,这绝不仅仅是巧合。

兽蛮人在左武军征剿下,几至灭族,与汉国有着血海深仇,吕巨君只要略微透露些内幕,双方便一拍即合。也许双方以前有协议,兽蛮人作为吕巨君的援兵,支持吕巨君谋夺权力。但古格尔和吕巨君先后身死,原有的协议已经荡然无存。按道理来说,带路的人都没有了,那些兽蛮人应该尽快离开洛都,躲入山林,可那些兽蛮人退出汉国内斗,仍不肯离开,除非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在别处。

程宗扬暗自庆幸,亏得吕巨君在平朔殿烧得尸骨无存,若是他还活着,汉国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疯狂如刘建,跋扈如吕冀,横bào如董卓,都不至于引狼入室,吕巨君行事却是毫无顾忌,为了达成目的,可以没有任何底线。

云丹琉道:“我去把井口封住。”

“不能封。”程宗扬道:“殿下还在里面。”

他飞快地转过几个念头,然后问道:“那个人是谁?”

吕雉有些茫然地抬起脸。

“吕巨君已经死了,他的左膀右臂,廖扶、许杨等人也死了。这些兽蛮人在宫里的内应是谁?你不会告诉我,他们是自己在宫里瞎摸的吧?”

“我不知道。”吕雉露出一丝极力克制的怒意,“若不是他们各怀心思,我们吕氏又何至于落到今日的田地?”

程宗扬扭过头,“那就是你们干的了?”

齐羽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对他这种丝毫不负责任,乱扣黑锅的行径,连辩解的话都懒得说。

“不是你,就是你们仙姬干的!”程宗扬对齐羽仙道:“让她来见我,最多一炷香时间,过时不候。”

齐羽仙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不情愿地取出一只白玉雕成的铃铛。

…………………………………………………………………………………虽然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但程宗扬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死心。确信剑玉姬真有足够的手段对付定陶王,而不是空洞的威胁。齐羽仙摇动玉铃,不到一盏茶工夫,那贱人就出现在长秋宫内,而宫外的守卫没有传来任何警报。

程宗扬在宫中选了一处偏殿,两人隔着几案,正襟危坐。

剑玉姬白衣胜雪,宛如从天而降的仙子般,周身散发着高贵而圣洁的光芒,眩目得让人不敢直视。

对面的程宗扬看上去就狼狈多了,他的替换衣物还没送来,宫里各色女装应有尽有,除此之外,就是内侍穿的太监服。至于男装,数量倒也不少,足够一个人穿好几辈子的,可惜全是刘骜一个人的,就算他不忌讳死人,也不敢乱穿天子的服饰。因此仍穿着当日入宫时的衣物,虽然清理过,但连日血战,衣上的斑斑血迹却是擦洗不净,头发、胡须也乱糟糟的。

“把光灭了。”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看着晃眼。”

剑玉姬浅浅一笑,身上散发的圣光渐渐收敛,显露出眉眼的细节,容貌更加清晰,反而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态。

剑玉姬似乎没有看到他的狼狈,从容道:“魔尊之事,不知公子考虑得如何了?”

程宗扬反问道:“紫丫头列入门墙的事呢?”

“魔尊回归,第一个便请紫姑娘参拜。”

程宗扬道:“你就那么肯定我能找到魔尊?”

“不瞒公子。武穆王别出机杼,世间能猜出他的心思的,公子之外,不作第二人想。”剑玉姬淡淡道:“否则,妾身岂会将玉牌拱手相让?”

看来鸟人留下的遗物,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那边朱老头和紫丫头又步步紧bī,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给扔出来。

“魔尊对你们就那么重要?”

“重要。”剑玉姬神情间透出一丝决然,“超过一切的重要。”

看到程宗扬眼珠转动,剑玉姬道:“还请公子不要动什么心思——魔尊若有差池,倒霉的可不只是我们巫宗。”

看到剑玉姬对魔尊难得一见的上心,程宗扬真有心拿魔尊做文章,但此言一出,便熄了这份心思。魔尊对剑玉姬来说是超过一切的重要,对朱老头和小紫也同样如此。用一堆手雷把魔尊炸成渣的念头,还是不要有了。

“你们安排人手吧。半个时辰之后,我带你们去。”

“何必急在一时?”

程宗扬奇道:“着急的不是你们吗?刚才你不还在说,魔尊是超过一切的重要?”

“正因为魔尊太过要紧,才不能有丝毫疏漏。”剑玉姬柔声道:“不知公子多久未曾合眼了?”

有多久了?程宗扬自己心里都有些恍惚。他原本准备休息一番再去秘境,只不过想到赵氏姊妹与那些对汉室恨之入骨的兽蛮人同在一处,他心里就禁不住发毛——还不如让剑玉姬那帮货待在里面,好歹是文明人不是?

至于剑玉姬言语间流露的关切,千万不要自作多情,她关心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而是魔尊,她只是希望自己这个工具能保养好,避免因为疲惫而对魔尊造成损害。

“公子身负众望,还请善自珍重。至于敝宗,已经等了十余年,也不在乎一两日。”剑玉姬起身道:“明日此时,妾身来请公子。”

剑玉姬说着,取出一只系着五彩绶带的革囊,轻轻放在案上,推到程宗扬面前。接着站起身来,往外走了两步,到第三步时,那个优雅的身影像幻影一样微微一荡,消失不见,只在空气中留下一丝微不可见的涟漪。

革囊系带已经松开,里面是一方皇后印玺。

…………………………………………………………………………………阮香凝又一次昏迷过去,她所受的箭伤极重,宫里的太医看过,说至少要休养三个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伤到骨骼。

刘欣那小娃娃居然没哭,大出程宗扬的意料。方才那名兽蛮武士狰狞可怖的模样,足以让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做噩梦,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pì孩却显得颇为镇定,让程宗扬不由刮目相看。他本来犹豫着要不要把随定陶王入京的宫人送来照料,看到刘欣对阮香凝依恋的样子,干脆放弃。

回到偏殿,小贱狗脑袋上chā着一根黑色的羽毛,像颗鱼雷一样在殿中横冲直撞,被程宗扬上前一脚踢飞。

殿内摆着一张宽大的御榻,长宽都有丈许。小紫慵懒地斜依在锦垫上,肘下枕着一只铁箱,另一只手贴在吕雉眉心,见程宗扬进来,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吕雉跪坐在榻旁,她眉心处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紫色气息,手指紧紧捏着衣角,玉容露出痛楚的神情。

云丹琉躺在榻上,她属于闻战则喜的战争狂人,搏杀时龙jīng虎猛,刚一打完整个人就松懈下来,这会儿抱着一只软枕,睡得正熟。

小紫松开手指,顺势一拂,封了吕雉耳侧数处xué道。

“做什么呢?”

“从仇傻瓜那里敲了一篇搜神诀。人家拿来玩玩。”

“搜神?能搜她的神魂?知道她脑子里想什么?”程宗扬道:“你还用学这个?不管谁落到你手里,不都是让圆就圆,让扁就扁吗?”

“没有那么神啦,都是些支离破碎的东西。”小紫道:“你们谈完了?”

“她们想要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