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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间客

夜的星光过于明亮而迷离,或许是那一夜的昆虫正值交配期鸣叫的太大声,刚刚冲出帐蓬的几名侦察兵,正好处于对峙场面的侧后方,根本没有看清他的动作,没有听清那名少尉的话,更不知道达文西有没有枪。

在模糊的深夜视界中,他们只看到达文西耸了耸肩,做为优秀的侦察兵,却又没能优秀到七组一样时刻保持冷静放松心境,于是其中一个侦案兵近乎本能地判断他要开枪。

所以他率先抠动了扳机

枪管喷出烟雾,子弹出膛声密集响起,当第一声枪响撕裂森林的平静,紧接着便是无数的子弹四处横飞。

短暂的三秒钟之后,随着那名少尉愤怒惘然的吼叫声,枪声戛然而止。

达文西缓缓转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发现和自己朝夕相处三年时间的队员们已经全部躺在了血泊之中。

在死亡的同时,率先开枪的四名侦察兵和一名小眼睛部队特种兵,被这三名队员射出的子弹击毙。

达文西皱了皱眉头,眯着的眼睛渐渐红了起来,就如同他此时肩膀上那道血淋淋的伤口。

一把冲锋枪安静地躺在他脚边的湿地上。

枪声再次响起。

27秒钟后,达文西腰畔再次中枪,他以此为代价杀死三名小眼睛特战部队的高手,像一头受伤后的野虎,咆哮着冲进了密林。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一件小事下

联邦调查部门加上侦察班,共计十四人前往树林里的一号营地,回来时却只剩下七个人,并且没有能够带回他们的审查对象,因为那夜发生的枪击事件以及达文西的逃亡,前进基地一片哗然。

根据小眼睛特战部队和侦察班的供词,联邦军方司令部对此恶性事件快速定性,包括军法处在内的几大机构迅即开始深入调查,调查该ntr部队所属的新十七师,还有那些与达文西联系密切的军官。

证据确凿,骇人听闻,新十七师多名军官被请进小黑屋喝茶,却也无法生太出多的怨恨愤怒,他们只是惘然无措不解于,为什么达文西那个家伙会做出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胡链中将冷冷盯着面前的赫雷师长,挥手阻止此人的追问,寒声说道:“我只需要你解释,为什么当支援到来,你的部下会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如果说对抗调查是因为他情绪上有不平之气,那你怎么解释这个逃兵有胆量向同僚开枪”

赫雷下颌上的青青胡茬儿在这几天里快速萎顿,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说道:“将军,达文西是一个很优秀的基层军官,虽然我承认他的纪律感确实有些问题,但我敢保证他这个人绝对不会冷血对同僚开枪,这件事情肯定有误会。”

听到误会两个字,胡链中将眼眸里的寒冷之色愈发浓郁,他从桌上拿起那叠情况说明,狠狠地摔到赫雷的脸上,吼叫道:“误会你自己来读两梭子弹把三名特战队员射成了马蜂窝,这也是误会”

那位宪章局主任官员贝里,一直安静站在角落,看着连续不断进入参谋部的说情军官,看着胡链把所有人都骂成狗屎,此时忽然走了过来,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粒微小的芯片,看着赫雷轻声说道:“赫师长,根据宪章局的芯片追踪,达文西已经受了重伤,这时候正在向秋叶原方向逃遁,根据调查小组的判断,他准备叛变到帝国那边。”

赫雷愤怒无比,狠狠抓往贝里主任的衣领,吼叫道:“叛你妈的变如果不是你们这些杂碎搞三搞四,老子的部队怎么会出这些事”

“如果不是叛变,这个逃兵为什么要向秋叶原方向走”胡链中将把那粒追踪数据芯片推到赫雷的面前,面无表情说道:“其实所谓路线图都不是关键,在他胆敢向战友开枪的那瞬间,他就已经是个叛徒。”

疲惫的赫雷师长眯了眯眼睛,又揉了揉眼睛,他不知能说些什么,该怎样替部属辩护,只觉目光所及之处,全部是一片干涸坚硬的眼屎。

“宁肯举枪反抗也不肯回来接受调查,看来那支ntr部队确实很有问题。更令我感到警惕的是,那个叫达文西的逃兵是不是察觉到了些什么,宪章局定位系统只能覆盖到森林东面二十公里区域,翻过那片山岭就无法得到任何信号反馈,我们判断他是在向秋叶原进发,靠近帝国战区,但也有可能他顺着山麓一路西进。”

贝里主任扯了扯过于紧身的小眼睛部门军装,皱着眉头指着图某处说道:“ntr部队的一号营地如果还没有被摧毁,就应该是在这片山谷中,达文西有可能是想去那里和他的队员会合。”

他转头望向桌前,只见胡链中将正在闭目养神,忍不住下意识里咳了两声,继续说道:“ntr部队一号营地标配十四人,其中有四名老七组成员,更麻烦的是,那个叫顾惜风的电子战专家也在那里。”

发现胡链中将依旧面无表情,不动声色,贝里主任在心中叹息了一声,继续介绍顾惜风:“这个人是联邦军方最优秀的电子战专家,尤其擅长山林诡雷电子触发网设置,当年铁七师在首都财政部大楼逮捕他时,他刚好完成了炸掉整幢大楼的装置,于澄海师长拼命把他保了下来,然后全面降级,被发配到炊事班,但这个人的能力不容小视。”

听到此处,胡链中将终于缓缓睁开双眼,面无表情说道:“就算是最厉害的恐怖分子,在战场上又能有什么用处”

“可万一ntr部队还存活着怎么办达文西顾惜风他们和ntr部队会合怎么办”贝里主任皱眉问道:“如果让ntr部队查觉我们的用意怎么办”

“现在有一名联邦上尉军官临阵逃脱,冷血枪杀数名联邦战士,无论从什么角,他都是一个叛徒。”

听着贝里主任的三个如果,胡链中将厌憎地挑起了眉梢,沉声训斥道:“审查军中不稳定因素是你们联合调查部门的职责,追捕逃兵也是你们的分内之事,这件事情参谋部不会管,用意什么用意”

贝里主任微微张嘴,摊开手想分辩几句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在哪里开始便在哪里结束。”胡链中将站起身来,看着他毫不客气训斥道:“你们惹出来的麻烦要尽快解决,不管你怎么辩解,在所有人眼中,只能是小眼睛部门在针对ntr部队,或者说是针对老七组。”

“这是不是阴谋吗事实如何不重要,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部队里有很多人都会认为这是你们联邦调查部门,你们这些在臂上画着个难看血眼睛的家伙整出来的阴谋。”

胡链中将安抚般拍拍贝里主任已经塌下去的右肩,淡然说道:“既然是阴谋,就不能见光,既然已经开始就必须快些结束,小眼睛特战部队这次来了五百人,去西南战区巡视巡视,也许能找到你们的通缉对象,如果运气好,你们甚至有碰到那支ntr部队。”

听到这时候,贝里主任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虽然他是最专业的调查人员,所具备的高级权限让他有资格淡看一切,然而眼看着前线最大的一顶黑锅就这样砸了下去,再不试图挣扎一番,那就只有头破血流。

“司令,我的部门只负责调查,不负责作战”

他看着将军面无表情的脸,知道仅凭这些无法说服这位前线最高指挥官,解开让自己快要无法呼吸的领扣,紧张地急促喘息数声后,说道:“而且怎么让ntr部队闭嘴如果他们已经死在帝国人的枪下,那无所谓,万一他们还活着怎么办”

“东方玉就在那支ntr部队中,虽然他早已不是铁七师的团长,但部队里谁不知道,他是少卿师长的铁杆我们怎么向杜少卿交代”

他试图用那个名字让对方有所忌幢,然而没有料到,胡链将军转身冷冷看着他,说道:“身为联邦前敌总司令,我只需要向李在道主席负责,至于杜少卿将军怎么考虑问题,我不需要管,我也并不在乎。”

贝里主任沉默了很长时间,眼眸里的幽幽光芒渐渐变成平时般的冷漠,不需要咬牙,只需要权衡。

胡链中将,联邦参谋朕席会议主席李在道最忠心的跟随者,基于某种畸形的狂热,他暗中决定对新十七师进行一次清理。

将军坚持认为只有洗去许乐和那个见鬼七组的臭味,还官兵一片朗朗清秋疏旷气息,才能让这支联邦雄师在最有资格拥有他的人手中回复光荣,迎着战地猎风挥舞,重新成为费城李家不倒的旗帜。

贝里主任,联邦宪章局高级官员,现任联邦政府联邦调查部门驻前线最高长官,他忠于帕布尔总统,此次的行动却没有得到政府的授命,对于该ntr部队的审查,更多程基于某种本能。

对于秘密机构来说,调查,审查,威吓,刑讯,清洗,就是他们生存所必需要的阳光雨露,是他们生存的基础,如果不做这些事情,他们又有什么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必要

此次行动的目标是一个逃犯,一个可能已经被摧毁的营地,一支人数只有七十人并且应该已经全部阵亡的ntr部队,对于他们来说:这真的只是一件小事。

胡链中将和贝里主任其实都是很有智慧的人,不然不可能占据如此重要的权力位置,然而当他们试图进入自己不擅长的领域

将军不玩沙盘军事推演想要玩政治手段,宪章局官员不玩工作台里的数据序列去盯着宪章网络发呆而想试图像商人那样权衡利弊,那就只能用愚蠢来形容了。

一件小事将要演变成一件大事,而且此时此刻墨花星球上所有当事者,都无法预料到这件事情最终的深远程度。

达文西在山林间捂着血腹艰难逃亡,顾惜风在一号营地里借着晨光阅读蛋白肉烹调程序,那支满身是灰的联邦小队钻出地洞,眯眼看着费热市陌生的阳光,用黑洞洞的枪管对准了两名抬担架的帝国俘虏。

某幢建筑地底,有位虚弱的帝国老人正在安慰哭泣的孙女,僻静小巷的尽头,几条野狗正在贪婪地争抢人类残破的尸体,几个街区外,一个穿着破烂服装的小眼睛男人背着沉重的行囊,沉默而警惕地穿行在千疮百孔的城市之中,找寻着自己的目标。

人们不知道故事会怎样发展,命运会怎样安排相逢,相逢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选择,而这些选择,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改变。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三百章 活着上

所有的资源在战争时期都会变成军事资源,墨花星球富含的高强度石墨矿,本来就是战争最急需的资源,于是当战争开始之后,西南矿区理所当然变成了西南战区,成为联邦和帝国拼命争夺的热土,然后在硝烟和dàn药的创伤下逐渐变成废土。

处于西南战区中腹部的费热市,是帝国石墨矿区最大的工人聚居地,数千年的开采与人文累积,为这座城市带来令人愉悦的风情,旧式建筑整齐排列在街道两侧,大梧桐树安宁地伸展阔叶,为行走其间的人们带去荫凉与幸福。

如今这座城市早已变为废墟,顽强的梧桐树不知道比哪边的军队整齐伐倒,倾倒在街道上做为屏障,旧式建筑涂着黑脸,损了门牙,残破不堪,摇摇欲坠哪里还有风情可言。

整整持续了三年的惨烈战斗,枪声仿佛在这座城市间回荡了三年,没有一刻停歇,看似寂静无人的巷尾随时有可能传来巨烈的爆炸声,只剩下几根颓梁的钟楼处,不知道隐藏着多少狙击手,在灰暗的废墟城市里寻找着敌人,时刻准备抠动扳机。

废墟里隐藏着太多危险,每分钟都有穿着军装的士兵倒下,然后再也无法爬起,偶尔有战士幸运地坚强站起,谁又知道几天后他会再次真正倒下

费热市原来的那些居民,战前只来得及撒走极少一部分,更多的平民只能无助恐慌地躲在各自的家中,等着哪天一枚火箭弹将房间里的结婚照片还有自己同时轰成碎片,或是联邦的士兵粗暴地踹开房门。

仿佛比生命还要漫长的三年时间过去,这座城市的平民能够幸运活下来的人已经极少,他们藏在地窖里从惶恐不安到麻木,从愤怒悲伤到麻木,从热血激动到麻木,麻木地生存着,麻木地等等着死亡。

然而最近几个月,即便麻木也成为一种奢望,费热市由热土变成废土现在更是变成了焦土,死亡的到来显得更加轻率而随意。

杜少卿离去前拟定的战略中,将西南战区确定为替海峡会战做掩护的重要攻击目标,四支联邦整编机械师,无视帝国方面在此地布下的层层屏障,以不要命的姿态发起连绵不绝的攻势,密集的导弹撕裂灰蒙蒙的天空,数百架近空战机呼啸着俯冲然而远离或者拖着火尾坠落。

在这种恐怖的战争环境中,即便想像条野狗那样活下去,也不容易。

谢德卡布丹诺维奇是费热市一个普通的老钟表匠,他揉着风湿越来越严重的两条腿,看着角落里的破缸,脸上的皱纹变得比苦痛还要更深刻,枯干灰沉的双唇微微翕动,数着地窖里还剩下多少东西。

储备的干粮只剩下两袋压缩饼干,那还是上个月老钟表匠冒着生命危险,半夜爬出地窖,在街上一个联邦士兵身上摸到的战利品。

无释放灯油也已经快要没了,悬在地窖半空中那盏灯昏暗的似乎想要哭泣。

更令人绝望的是,角落里那台他儿子战前花大价钱买的那套微型循环滤水系统,在坚强地撑了三年之后,终于停止了工作。

“阿兹拉,不要修了,过来爷爷这里,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老钟表匠用充满怜爱的目光,看着正在水台处徒劳忙碌的孙女,感慨说道:“你父亲死后,谁会还摆弄这种高级东西呢”

阿兹拉今年十六岁,长着一头漂亮的深栗色卷发,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眼窝有些深陷,却愈发显得美丽动人,她回过头望着老钟表匠说道:“爷爷,那我们该怎么办”

“老汤姆家那边的地窖已经三个月没有传来敲击声。”老钟表匠叹息了一声,挠着稀疏的头发说道:“估计他们已经不在了,呆会儿夜里,我从水道里摸过去,弄看他家的水缸还有没有剩下点。”

少女阿兹拉皱着眉尖,细声抗议道:“爷爷那太危险,你的腿不方便,要去也是我去。”

“怎么能让一个小丫头夺走老男人的工作。”老钟表匠呵呵笑了声,从身后的黑柜里取出猎枪,极为艰难地站了起来。

“爷爷,我已经十六岁了。”少女阿兹拉不高兴地嘟起了嘴。

老钟表匠微微一怔,眉头深深地锁住,带着难以压抑的悲伤说道:“是啊,我的漂亮的阿兹拉,你已经和我这个老头子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呆了整整三年。”

要在这座废墟城市里活下去,除了运气之外只需要坚强坚强还是坚强,所以老钟表匠不允许自己过长时间沉浸在悲伤这种有害情绪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认真地检查了一遍猎枪,确认保养的极好,满意地点了点头。

“阿兹拉,我对你说过很多次,每次离开地窖都是战斗。”

老人怜爱看着自己的孙女,轻轻抚摩她有些打结的深再色卷发,说道:“这座城市有人投降了敌人,有人在战斗,有人在等待,我老了但有时候也还是可以和那些侵略者做战,但你是个姑娘,你应该等待。”

少女阿兹拉蹲在老钟表匠膝前,用肯定的语气说道:“除了等待什么都不能做如果我有枪,我也可以杀死几个联邦人。”

“活到你爷爷我这个岁数,你就能明白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是小事,包括战争在内,幸福的人们永远只需要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阿兹拉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眼瞳像宝石般美丽。

老钟表匠用讲述真理的语气说道:“活着,只要活着。”

就在这个时候,地窖角落里破铁皮处,忽然传来几声沉闷的骤响,老钟表匠表情顿时变得紧张起来,那块破铁皮上方是生铁铸成的通风管,可以清晰的听到地面传来的声音。

闷响还在持续,老钟表匠皱着眉头听了会儿,确认是枪声,压低声音问道:“门关了吗”

“没有。”阿兹拉回答道。

老钟表匠顾不上训斥少女,示意她去把地窖入口处的铁门锁上,虽然入口处做了伪装,但也有被地面那些军人发现的可能。

三年时间内,爷孙俩无数次听到地面的枪声,遇见过这种情况,所以少女阿兹拉并不紧张,她拎着满是污迹的裙摆,像小鹿般向门口跳去。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老钟表匠微微张嘴,脸上出现绝望的神情,下意识里低头推开弹匣,然后去摸身旁冰冷的子弹。

少女阿兹拉惊恐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尖叫,向门口奔跑,然而她刚刚跑到,还没有来得及伸出手,那扇沉重的铁门被人狠狠地踹开。

铁门重重地击卉在少女娇柔的身躯上,把她震到两米之外的地再,就这样昏了过去。

看着冲进门来的两名联邦军人,老钟表匠愤怒绝望地嚎叫了一声,想要端起枪为保卫自己最后的家园拼一把命。

然而钟表匠真的老了,整整三年的煎熬,让那双以前可以修理最精细表芯的手,变得颤抖不稳,半天都没能把子弹压入枪膛,而他曾经最自豪的敏锐目光,也早已变得浑浊一片,只能模糊地看到敌人的身影。

冲进地窖的联邦军人毫不犹豫地向老人抠动了扳机,子弹击中他的胸腹,在肋下留下三个恐怖的弹洞,鲜血不停油油向外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