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间客第163部分阅读(1 / 2)

作品:《间客

场间一片大乱,无数联邦军人头破血流,空气中脏话乱飞,问候祖宗的声音与问候对方女性家人的声音此起彼伏,交相晖映,砸碎的廉价塑胶桌椅与撕破的军装一道,为这混乱的景象,做了准确的标注。

正激烈之时,忽然间食堂角落里的扬声器响了起来,听着扬声器里的声音,斗殴双方愕然缓缓住手,下意识里扔掉手中的桌椅或是筷子,怔怔地看着扬声器。

扬声器里并不是杜少卿冷咧的怒斥,也不是正在睡觉的许乐中校的恳言相请,而是太空战舰转来的最新战报。

“联邦部队已经全境收复3320和163星系钟司令此时已经进入帝国远征军最后的基地作战指挥室。”

“三分钟后,联都三大区将同时混时直播帕布尔总统阁下的电视发言,各部队官兵马上集合,组织观看。”

食堂里的官兵们紧紧握着拳头,眉头或舒或卷或抖,表情复杂至极,似是想笑,又似笑不出来。这场战争打了几十年,最后的军事行动打的如此惨烈,然而就这样结束了帝国人就这样被赶出了联邦以后孩子们要问父亲,你当时在做什么,难道说当时自己正在尽情殴打一名可恶的同袍军官

联邦的胜利来的如此突然,突然到没有几个人做好了思想准备,食堂里的众人僵硬了很久才醒过神来,纵情欢呼声代替了咒骂,不停被扔至半空中的军帽代替了先前的椅腿桌面,所有官兵兴奋地握拳叫嚷着,与身边能够捉到的第一个人热情拥抱,互拍后背。

长时间的欢呼之后,军人们才冷静了下来,愕然发现自己怀里抱着的,可能正是刚才玩命互殴的家伙,不由脸色剧变,转身离开回自己营房找酒庆祝,再不回头看对方一眼。

安布里老将军站在破损严重的工事出口处,平静地注视着远方坠下的斜阳,身周全部是流凌肆虐的痕迹,厚重的冰川竟被割裂现出了下方的黑色岩石。

在这些天中,无数万倾流凌灌入了帝国修建多年的地下工事,将帝国远征军最后的有生力量全部摧毁,然后黑白混作灰糊糊的天地,分不清大地岩石污血与尸体的分界。

这位帝国老将的运气太差,所以他的部队遇到了流凌;他的运气不错,所以一直停驻的最后工事居然保存了下来。但事实上活着却更为痛楚,因为他亲眼看到无数帝国年轻人的残缺尸体。

头顶的军帽早已不见,身上的将军制服满是破损的小口,污浊不堪,老人望着红红的斜阳,眯起了眼睛,脸上的皱纹反映着红光,像是燃烧着的纸堆一般。

安布里老将军已经记不清多少次观看异乡的落日,但他清楚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惨淡的笑容背后,他开始怀念渐要消失在记忆中的故土枫林,于是用苍老的手颤抖着取出陛下亲赐的佩枪。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大喜近憨

“不要将军。”

斜阳下的冰峰黑岩洞口外,最近这段日子一直艰辛跟随安布里老将军的侍卫官惊恐地呼喊道,想要把他手里那把枪夺下来,然而这具消瘦身躯里的肋骨在几天前已经摔断,就连爬行都是如此的团难,他只能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一些什么。

安布里的手臂微僵,缓缓低下了头颅,苍苍白发在浓郁红日中是那般的刺眼,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回过头来,望着这名忠诚的下属微微一笑,涩重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劝慰的意味。

如果这只是一出战地悲歌般的戏剧,失败方的将军想必会忽然醒悟,珍惜生命,坚强地勇敢活下去,隐忍多年,然后统率着新的部队向敌人发起血腥的复仇。然而这是真正的战场,并不是戏剧,斜阳中的帝国远征军已然覆灭,安布里老将军如他的同僚及下属们一样,东走西顾却找不到回家的道路,绝不投降的他们只有绝望,剧情永远不会再有后续的发展

一声清脆的枪声,那名侍卫官眉心出现了一个血洞,摔倒在地。

双颊深陷的安布里老将军怔怔望着枪口冒出的青烟,脸上闪过一丝自嘲的表情,前任陛下最喜欢这种仿古枪,风华正茂的自己因为军功得到一把,当时自己曾嘲讽地自问这把老枪能不能打死人

能打死人,老枪至少能够打死老人。

红若血光的斜阳之下,5460行星上的帝国远征军最高长官安布里,开始认真地整理仪容,他从衣袋里取出半截骨梳,将白发梳的一丝不苛,然后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额角抠动了扳机。

枪响后,老将军的身体猛的一挫,失去知觉的老瘦身躯向前倾倒,滚下高险的冰峰黑崖,一路带起若干砾石,几蓬雪花,少许烟尘,方始停止,满头白发早已血污一片,纠做一团。

与专家们联合工作了三天三夜的许乐昏昏沉沉地睡去,在睡梦中隐隐听到远处食堂里传来的欢呼声,他那张朴实诚恳的脸上泛过一丝笑意,大抵是以为自己做梦梦见了胜利,却依旧没有醒来。

深夜他才醒来,有些愕然地发现整个军营里灯火通明,欢声大作,空气中飘荡着烧烤与酒精的味道,四处都能看到忘记冻雨寒冷醉卧于地的士兵,他甚至看到了几名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老教授,居然跳起了首都星圈正当红的扭臀舞。

发生了什么事

他有些惘然地回应着四面八方涌来的热情招呼满杯啤酒和极为用力的手掌,半天后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令留守地面枯燥度日快要发疯的官兵们如此激动。

“头儿,我们赢了”

“许乐中校,干杯”

“帝国崽子们,去死吧”

“胜利胜利”

许乐有些麻木地回应着身周的一切,但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在众人肆意狂欢的气氛中,他有些沉默地拿了一瓶烈酒,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来到空港驻留地侧边一处小山坡前。

天上厚云依旧,冻雨如昨临身,他的身体却有些发热,感觉不到寒冷,不知道是酒精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

三点五升装的琥珀色烈酒一小半已经灌入了腹中,他脸上带着一丝绯红之色,望着脚下山坡底本应是丘陵草场如今却是一片泥湖的所在,忽然开口说道:“我们赢了”

“是的。”宪章电脑在他的左眼瞳里闪过字符。

“打仗死了这么多人,我从来没有想像过,只是埋头睡了一觉,就能听到胜利的消息。”许乐挠了挠脑袋,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有些憨憨意味的笑容。

对于帝国远征军最后的凄惨境遇,许乐没有丝毫生命消亡的同惘之感,而是无比欢愉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职业军人或许会对自己的敌人产生某种尊敬之情,但那必须是对方值得尊敬,而像帝国远征军这种屠杀平民的军队,永远不可能从他这里找到一星半点正面的评价。

正如当年麦德林为了自己的目的而盗用了理想的名义,让无数没有任何武力,只有一腔热血与改变社会不公强烈意愿的年轻人,去充当炮灰的角色,正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所不耻的,是无辜者受害,是正面的名词被用来当作罪恶的通行证。

坐在山丘冰冷的草甸中,许乐不停地灌着烈酒,望着脚下不停北逝的流水,想到联邦终于赢得了胜利,忍不住皱着眉摇了摇头,然后再次傻笑起来。

这天晚上,他傻笑的次数比他这辈子加起来还要多一些。

电视镜头正在采访自前线归来后深居简出极少露面的国民少女简水儿,制片人白泽明并没有出画,依然用他那被联邦民众们熟识的画外音问道:“根据刚刚解密的情报,在胜利演唱会时,是果壳七组负责你的安全保卫工作。如今他们已经成了联邦民众心目中的英雄集体,那么在你眼中,你认为这是一支怎样的部队”

圈式沙发中的简水儿穿着一身简单的运动衣,戴着一顶运动帽,将头发全部遮住,她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个宽泛无比的问题,好看地蹙着眉尖想了很久,脑海里出现七组队员们懒散而无赖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旋即正色说道:“我认为,这是联邦最可爱的部队。”

画面一转,依然是同样的那个问题。

“您认为这是一支怎样的部队”

由一体沉香木雕刻而成的办公桌后方,果壳总裁先生微笑说道:“他们是果壳的骄傲,是联邦最优秀的年轻人。”

同样的问题在电视镜头中一直在重复,回答问题的人形形色色,有国防部的将军,也有议会里德高望重的议员,被询问的对象最后扩展到了联邦各个阶层的民众,所有人的答案并不相同,却别有意味。

“既然他们能接过十七师的旗帜,说明他们肯定有过人之处,至于你的这个问题,我想应该说,他们是联邦的王牌部队。”回答这句话的,是一名同样年轻而骄傲的二军区军官。

“我不是很了解打仗这种事情。”

一名正在擦拭高跟鞋上灰尘的女职员,被摄制组拦住后,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微羞之意:“不过我看过电视,这个队伍里面有很多帅小伙子,尤其是那位白秘书,特别惹人怜。”

正在准备春考的中学生,听到这个问题后,顿时变得激动起来,尖声叫嚷道:“七组当然是最吊的队伍”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二百二十二章 荣归

电视光幕上快速的镜头拉花处理之后,出现了熊临泉那张满是污泥的大脸,正在埋头吃饭的他惊愕地盯着镜头,说道:“为什么而战当然,是嘀嘀嘀为了保卫联邦。”紧接着他看似憨厚实则无耻地坦承:“不过这是你教我说的答紊。”

很妙的是,无论是金星制片厂还是联邦新闻频道,都没有把这一段画面掐掉,摄像机的镜头做了一次长时间延续拍摄,从营地后方的大树绕到了师部的大门口,已经被任命为新十七师电控营营长的顾惜风,人畜无害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为什么战斗我说导演,这是谁嘀嘀想出来的弱智问题”

“因为老兵们冲的太猛,如果战斗的时候我们不跟上,会觉得很丢脸。”肌肉发达的颜丙燕思考了片刻后,叼着粗烟草认真回答道。

“我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莫名其妙被送到了西林,很凄惨地被操练了十来天,就被扔进了前线。”从向征皱紧了眉头,想到那位离开了部队的友人,摇了摇头,叹息说道:“在这种地方,不战斗你就要死,那我们自然只有战斗下去。”

在纪录片这段采访的最后,以七组兼新十七师新闻发言人自居的兰晓龙少校,穿着一身笔挺的新军服,挂着所有的勋章与色块勋表,向镜头背后的亿万联邦民众,做了一个总结性的回答。

他的答案随着纪录片的播放迅速地在联邦杜会里广为流传,今无数年轻男性公民激动热血不已,以至于半年后的新兵招募海报上也用了这句台词,至于说出这句台词的兰晓龙少校,则成为了联邦优秀男演员必修的装酷课程模板。

“为什么战斗”兰晓龙少校表情坚毅,墨眉如剑,目光极为旷远深沉,一字一句回答道:“因为敌人就在那里。”

电视光幕画面渐渐变得黑沉,上面出现联邦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迈尔斯上将亲笔书写的一段文字,这段文字想必来自总统官邸与国防部文官们连续数夜拟定的宣传文稿,出现在这部纪录片的末尾,显得非常合适。

“七组是一支优秀的战斗部队,更是英勇的联邦军队的缩影,他们坚守纪律感与荣誉感,内心却极富珍贵的自由意志,更关键的是,他们知道自己为何而战,这,便是我们与帝国侵略者之间最大的不同,这是联邦必将取得最终胜利的最有力理由。”

“我,作为一名参加过两次大战的老兵,向所有看到这段话的联邦民众宣告,你们的部队就像七组一样,正走在胜利的道路上,而且必将为你们带来更多的胜利。愿这浩瀚的宇宙,能够见证伟大的历史。”

电视画面上,这段文字像被风拂过的沙子般逐渐消失,成为一片黑暗,黑暗之中有一点白光亮起,那是一颗星辰,紧接着则是更多的星辰,最后化为满天繁星,恢宏宇宙,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画外有轻扬的小提琴声响起,琴声之中清亮若泉水的女声逐渐清晰,缓缓吟唱。

伴着悠扬感伤却又充满了坚强乐观意味的歌声,全黑的电视画面上出现了无数张图片,这些图片由小放大拉远,占满全景,然后纷纷逝去,换作下一张:

5460这颗色彩秾艳分明的星球;一辆军车沾满红色泥土的轮胎近景;抱着达林机炮怒吼的熊临泉和他身前那六道火线:正拿着小刀割树取下,神情专注而宁静的白玉兰和他额前几络秀发;快速闪过的丘陵间黑压压的墓碑群和它们上方飞舞的白鸽。

从高空俯拍的上百名联邦战士正在山谷里沉默前行,保持着俯身的姿式;前方的一名军官正回头呼喊,嘴唇微张却不知道在说什么;激烈战斗后鲜血渐涸的阵地与闭着眼睛似深睡的年轻士兵灰灰的脸。

密集爆炸凝成的烟云在澄净的天空中画着难懂的色块;几名年轻的战士欢笑着交谈,露出满口白牙;近景中有两名战士站在高大机甲合金腿的阴影中,低头用香烟接吻。

最后的画面是许乐坐在高大机甲的肩上,这一次他终于没有戴那副墨镜,但他当时正在看初升的朝阳,占据大半个镜头的红暖新鲜阳光,让所有观众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电视光幕至此归于黑暗,那道空灵温暖的女声缓缓结束,光幕下方出现一行白色的小字:

纪录片七组完结或者待续,谢谢收看。

许乐从黑色的画面上收回眼睛,想到最后那个画面,忍不住下意识里摸了摸军装上衣袋里的墨镜,强行压抑戴上它的冲动,拿起眼药水往干涩的眼中滴了几滴。以前在东林矿坑里完成机修工作后,他就养成了保护眼睛的良好习惯,今天连看了四集纪录片,更是需要保养。

这时候他和新十七师的官兵们,正在向s1飞去的联邦战舰中。

并不漫长却有些枯燥的旅程里,因为穿越空间通道对信号的影响,战舰上的电视画面质量极差,于是战舰方面极为应景地开始播放这部纪录片。

在联邦里引起极大轰动,甚至可以说是引发风潮的纪录片七组,一共拍摄了七集,后几集的内容讲述了联邦王牌十七师的重建部队与青龙山方面的精诚合作,还有先前那些内容。许乐和前线的官兵们一直忙于作战,竟是没有机会看全,所以今天他们带着好奇虚荣还有些不自在地从头看到了尾。

“你别说,这纪录片拍的真不错,老白那小子真有一套,尤其是煽情方面。”正在剪胡子的兰晓龙看了白玉兰一眼,赶紧解释道:“我说的可不是你。”

“再煽也没你那句话煽。”白玉兰轻声细语说道:“很肉麻,我很不想承认你是七组的一分子。”

许乐笑了笑,心里对纪录片制片人白泽明生出几分佩服,作为被拍摄的对象,他和队员们都被这部纪录片所打动,更容易想像普通的观众会生出什么样的情绪。揉着滴过眼药水的双眼,他忽然注意到身边的达文西有些沉默,好奇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十三楼的妹妹究竟长的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