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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格格不入

第30章

项西说过自己没朋友,在程博衍看来,这话倒是一点都不用怀疑的大实话,认识项西这么久,他就在碰瓷的时候见过他的朋友,或者严格说来是他同伙,之后就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虽然过去的那些所谓朋友,没有也就没有了,但程博衍还是觉得他会孤单。

自己的朋友,估计项西也没兴趣,只是觉得项西这段时间情绪不太高,他想着一帮人聚会的时候让他一块儿吃吃饭喝喝酒也许能好一些。

尽管这世界上有太多的无能为力,能伸手的他还是会伸手,对于曾经的混混身份,项西并不认同,一直渴望改变,能感觉到这些,他才会拉一把。

当然……有没有别的什么原因,他还没打算细想。

不过他只说有个聚会,并没有告诉项西这是他的生日聚会,他怕项西为礼物什么的发愁。

“啊?”项西愣了愣,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和你的朋友吃饭,我去……不合适吧?人都不认识我,而且这差距也……太大了点儿啊,聊天儿都聊不下去啊。”

“什么差距?”程博衍问。

“差距啊,就是差距啊,”项西啧了一声,“就像我跟你这样的差距啊,一个三甲医院的正经大夫和一个混……沙县小伙计。”

“哦,这个差距啊,这么一说还真挺大的。”程博衍笑了笑。

“就是啊,所以……”项西话没说完就被程博衍打断了。

“所以我们不是一直在聊么?”程博衍笑着说,“从冬天聊到现在都夏天了。”

“……这不一样,”项西笑了起来,“如果不是之前咱俩碰过几回,再加上我死皮赖脸让你救我,就这么平空见着我,你能看我一眼都算是那天太闲了。”

“你有空就来吧,吃个饭有什么,当解解闷儿了。”程博衍没想到项西在这一点上会这么在意。

“我……想想吧,”项西犹豫着说,“我这么忙,得看时间安排。”

“那你安排好了给我打电话。”程博衍说。

项西从昨天睡下到今天中午程博衍这个电话打过来了才醒,拿着手机坐在床上半天都还没缓过来。

程博衍真是个好人,居然朋友聚个会都想着叫他一块儿去。

项西叹了口气,他挺想去的,见见程博衍的朋友,体会一下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这些人都是怎么生活的,会聊什么,会玩什么……

但他不敢去,不仅仅是因为差距太大,还怕给程博衍丢人。

在床边拿着手机翻过来翻过去的玩了半天,他还是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去,最后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先洗个脸吧。

准备开门出去的时候,他听到了门外有杂乱的脚步声,顿时心里一紧,站在门后没有动。

门被敲响了,还敲得挺大声的,听得项西心惊肉跳。

“有人吗?”外面的人又敲了几下,“警察。”

警察?项西一下靠到了墙上,扯你妈蛋呢!

门又被敲了几下,项西突然有些不确定了,如果是平叔的人,肯定不会用警察这种身份来骗他开门,赵家窑混出来的人有几个听到是警察还敢开门的……

“是没在家吗?”刚才说话的人说了一句。

“可能出去了我没注意到吧。”有人回答。

这声音项西听出来了,是房东的声音,昨天厕所灯不亮了项西刚找过他,还聊了几句。

真是警察。

项西这一瞬间真是愣住了。

这门开还是不开,顿时成了比去不去程博衍的饭局更让人两难的事。

警察为什么来找他?

是因为砂锅饭店里的事?

凭项西的经验,理论上不太可能,这种混混上门闹事警察一天不定碰上多少回,又没伤人,不可能一路追到这儿来,再说身份证都是假的,找人也找不着。

那是为什么,馒头出事了?

李慧?

也不可能,这俩都跟平叔他们扯着关系,要真已经到了警察都能找到这儿来的地步,平叔不可能还有胆叫人去砂锅饭那儿找他。

……

到底为他妈什么啊!

“这儿住的是什么人?”警察在门外问。

“一个小孩儿,年纪不大,应该也是学生。”房东回答。

项西一听这句话,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警察不是专门来找他的。

他伸手打开了门,揉着眼睛靠着门,门外的确是警察,而且是三个,他看了一眼,把脸上没睡醒的表情换成了惊讶:“什么事?”

“想找你了解些事。”警察冲他出示了一下证件。

项西把警察让进了屋里,警察进屋看了看,又打开窗上下都看了几眼。

“怎么了?”项西小声问房东。

房东拧着眉,半天才说了一句:“楼下死了个人。”

“啊?”项西这次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了,货真价实地吃了一惊。

警察在屋里看了一圈之后又问了项西几个问题,楼下的年轻人他认不认识,有没有碰到过,说没说过话,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项西一直摇头,他根本不知道楼下住了什么人,他连隔壁住的人都还没认全。

警察问完问题就走了,房东也皱着眉一脸郁闷地下楼了。

项西出去,跟这层的几个人一块儿站楼梯上往楼下看,就他这间屋子正下方的那个屋门口拉上了彩条,能看到地上有已经凝固的血,门外站着好几个警察,里面正有人把一个装在袋子里的东西往外搬出来。

“哎哟……”隔壁总给男朋友煮面的姑娘一看就受不了了,转身跑回了屋里。

这层几个女生都走了,项西跟另外几个男生一块儿看着,等楼下的人都散了以后,他们几个还在楼道里聊了一会儿。

项西从他们那儿打听了个大概。

楼下这死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在这儿住了快一年了,身体好像不太好,独来独往,从来没人见过他有朋友或者是亲戚什么的来过。

这人之前没正式工作,一直各种零工干着,发传单,酒水推销之类按天结算的活儿,过得很苦。

今天一早有人发现他房间门开着,过去一看,已经死硬了,血流了一地,手里还拿着把刀。

是自杀还是他杀还不确定。

几个男生还有滋有味地讨论着,说话声音里都带着兴奋。

项西抽完一根烟就回了自己屋里,门一关坐到了床上,很长时间都没有动。

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死了,这人孤身一人混得很惨,日子过得很糟糕,最后死也死得不明不白。

门外的讨论还在继续着,没有人关心这人到底碰到了什么事,只是因为平静的生活里有了可以维持一阵子的谈资。

项西突然觉得发冷。

真像自己啊。

一个人,挣扎地活着。

哪天病了伤了被人追了打了,死了半死了……谁会知道,谁会在意?

方寅的镜头也许会一直对着他,最后人们看着他的照片,唏嘘感慨着,然后翻过这一页。

不。

还有人。

应该还是有人的。

程博衍。

项西跳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拿过扔在桌上的手机拨了程博衍的电话。

“嗯?”程博衍接了电话,听声音是在走路。

“周六晚上吗?”项西问。

“是的,”程博衍说,“你要来得晚点儿也没事儿。”

“我能去。”项西说。

“那我去接你,沙县吗?”程博衍笑笑。

“不,不,”项西赶紧说,“你别接我了,我自己去就行。”

“怕你找不着地儿,”程博衍说,“那我去你住的地方接你?”

“那……行吧,”项西犹豫了一下,“我在路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