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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七日,魔鬼强强爱

正文 01.烟花易逝1-离家

天空灰蒙蒙一片,细雨微斜,冷风刀子般割着脸颊,路上行人全埋着头揣着手袖走得极快,芙蓉城入了秋冬便难见太阳蓝天,才过午时,已是山雨欲来。

轻悠走在熟悉的老街上,一手提着糕饼盒子,一手提着母亲的药。走过熟悉的店铺,那些熟悉的邻友叔婶儿都亲切地跟她打招呼,她也像往常一般,亲切俏皮地应上几句

当轻悠一走远,街坊邻人悄然变色,议论纷起。

“我说这可真看不出来啊,这丫头真跟小鬼子胡搞没了孩子嘛?我瞧着是瘦了点儿,但也不像……”

“他嫂子,你又不是没见过洋人,动不动就当街搂抱,又帖脸吻嘴的丢死个人呐!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这小丫头留了洋,沾了多少洋人y风陋俗回来。”

“那之前传说轩辕老爷要将那丫头过给邻镇刘元外做通房丫头,都是真的了?”刘元外已经六十有九古来兮了。

“切!都被小鬼子睡过了,刘元外就是年纪大了那还是个元外郎,风骨高着哩,哪会看上这种被东洋鬼子睡过的女人。我听说是许给东巷的黄傻瘸子做添房!”

轻悠自是不知坊间的碎嘴,当看到雨雾后家里透出的温暖灯光,脚也轻快了。

回家的这三个多月来,她从未如此觉得家好,看着大娘如常冷漠的脸也觉得亲切了,大哥二姐将她当空气已经没感觉了,三姐和五姐六姐们爱捉弄欺负她,她只觉得她们真是幼稚得可笑,再不会意气用事非要跟她们争一长短,四哥还是那么混帐爱惹事,常跟小八弟争架,弄得最受宠又怀孕的四姨娘告状到爹爹那里,又是一顿**猫子鬼叫。

她和娘待在自己的小院落里,一门掩上,外面的风风雨雨都被隔去,一家之事轻重厉害远远比不上曾经经历的那些血雨腥风,此时才知家的好。

刚进门,啪地挨上一头冰水,叫嚣声随即响起。

“鬼新娘回来啦,鬼新娘,鬼新娘!”

小八弟大叫着躲在回廊柱后,他是四姨娘所出,今春便满五岁,亦是家中最小最受宠的男丁。

随着他的叫闹声,两个相扶的女孩挑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从廊尽头拐了出来,便是二姨娘的两个丫头,五姐轩辕锦绣和六姐轩辕锦纭。

轻悠不想跟他们啰嗦,绕道就走,心里只掂着给已经伤风一周多的母亲熬药。之前母亲为了给她坐好小月子,废了不少心神。

“轩辕轻悠,恭喜你,就你这残花败柳也有人要,赶紧回院去烧烧高香感谢佛主保佑吧!”五姐轩辕锦绣口气嘲讽至极。

“姐啦,我看她应该烧大香保佑自己别在洞房花烛夜就给夫家休了,凭她那副样子,兴许送到窑子里,才会有男人扑着赶着上。”

两女笑得花枝乱颤,轻悠紧攥着绳子,勒疼了手也没感觉,只绕道要走。

“小五小六,别说得这么chu俗。咱们可没留过洋,学不来那套呕盆的作派。不过你们也说得对,伺候过小鬼子的那功夫,八成……哎哟!”

三姐轩辕宝月也走了出来,轻悠银牙暗咬,撞了过去。

“小野种,你别以为轩辕家还有你横的地儿,我告诉你,爹已经把你许给东巷的傻瘸子了。”五姐尖厉地一叫。

轻悠蓦地僵住脚步,手上一疼,药被突然撞来的小八弟撞散了一地,还又踢又踩,拍着手叫着躲到女孩们身后兴灾乐祸地做鬼脸。

“哦哦,小野种,鬼新娘,傻瘸子的鬼新娘——”

轻悠看着地上的药,一时忍无可忍,抬头狠眼瞪了过去,她抬起另一只手上还完好的糕点盒子,女孩们吓得大眼圆睁,惊慌乱叫。

“啊,我新做的冬衣,这油腻上可怎么洗得掉啊!”

“该死的,轩辕轻悠你再扔,我就……唔!”

“哦,我的脸,我特意画好的洋妆要给阿鹏哥瞧的。”

这廊上正打得热闹时,后堂传来人声,似乎有大群人朝这方来,轻悠知道多半是爹爹和姨娘们,今天是元旦,那三房人都在大厅团宴,这会儿过来瞧见便瞧见罢,反正她的恶名也不差这一桩了。

“轻悠,别打了,快,快跟娘走。”

正在这时,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跑出来,拉了轻悠就走,一回自己院落就锁了门。

“娘,我这回要不教训她们,她们以后还会……”

“悠悠,那些都不重要了。”妇人为女儿抚着额角湿漉,声音微颤却十分坚决,“家里已经不能待了,娘已经帮你收拾好行礼,你现下就去火车站。我已经让老李去帮你买到上海的车票,你快走!把这钱帖身收好,路上千万小心。娘会给你小叔派电报,让他去接你,快走——”

轻悠惊愕不矣,“娘,为什么?”

妇人目光轻摇,红透了眼圈儿,眼下一片苍青的病影,直唤着女儿闺名却哽咽难言。恰时门外一片震响,竟是甚少来这院子的大家长轩辕瑞德,轻悠的父亲。

妇人急忙将女儿推出后门,一抹眼眉才去开门。

门一开,当首的中年男子目光严厉地扫过四下,厉声喝问:

“那臭丫头在哪儿?”

……

哐臧哐臧的铁轨摩擦声,节奏单调,车厢里嘈杂得不得了,哭闹的孩童,讨钱的乞丐,残肢的士兵,虚浮的眼神,空气中浮动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这是最下等的车厢。

轻悠靠在窗边,眼底掠过一片又一片苍茫的黑影,没有一丝神彩。她紧紧抱着自己那个熟悉的大花包,包里的东西硬硬地咯着身子,有些疼,却明白提醒着她什么。

此前五个小时,她帖着家后门板听到父亲说的话……

——我轩辕家的子孙向来熟读诗书,谨遵礼教,哪里容得像轩辕轻悠这般脾x纵野,不知廉耻!这都是你这个做娘的素来纵容不教之过。而今出了这等辱没门风的事,岂能再留她败坏家中风气!

——黄家儿子虽傻,但她嫁过去至少还是个正室,若能生下一儿半女,未来也许还能过上些好日子。聘礼我已经收下了,三日后就过门。

——姜恺之?哼!你们还敢宵想这门亲事?你们以为姜家在南京就对这里的事情毫不知情了!姜家那门槛比我们轩辕家的还不知高上多少倍,那臭丫头能攀得上的话,早在当初人家救她回来时就定下了。你以为姜恺之离开后,还会再回来?姜家早就在上海给他订下了一门亲,听说还是前朝的尚书之女!你那残花败柳的女儿,拿什么跟人家比!

……

时下,坐火车到上海至少要走上五六日。且还是在无战时,两个军事交界区没有实施封锁令的情况下。而芙蓉城并没有直达上海的列车,轻悠的母亲从未出过远门,并不知道,那府中的长工李叔只买到江陵的票。到江陵后再转乘到南京,由南京直达上海。

这是轻悠第一次独自出远门,途中辗转颠簸,她又一个单身女孩,困难更是难以估计。

在快要出川省时,突然碰到两派军阀混战于铁路附近,有散弹s进了车里,死伤无数。在列车长征集医护人员时,轻悠报了名。开始对方听说她未学医也不是护士,有些怀疑,当她露了两手后,便同意了。

有实习护士见着烧焦的伤口或骨肠都吓得直呕,轻悠却不以为意替换上去,倒让旁人刮目相看。

她心里苦笑,众人都不知她的经历,她是久病成良医,又曾被那男人逼着帮他处理伤口,早就见惯不怪了。

接下来几天,接触的人一多,她也了解到更多的国内局势。

当下亚国由大大小小十数个军阀分辖,为争地盘物资或霸权大小混战不断。而就在她三个月前回到亚国时,华南最大的姜系军阀取得了最多势力的支持,在南京成立了亚国国民政府,暂时结束了亚国的无政府状态,成为这片土地的主要代言人。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像她这样在海外流浪的人,才告别了亡国奴的身份。

然,国民政府虽然最大,也仅仅控制了亚国的五分之二。余下地区主要由华北亲皇派张系,华中屠系,西北朱系,以及西南袁系,这四大军阀掌握,此外小军阀和土匪强盗亦不计其数。

最近人们谈论得最多的便是华北亲皇派的张系军阀,自立为王,打着清君侧的勤王口号说要光复前皇朝统一全亚国;同时,东晁在早前的黄海战役失败后卷土重来,一只舰队竟然以迅雷之势偷袭之前为俄国掌握的辽东半岛海港,另一只舰队成功占领了朝鲜半岛,俘虏了高丽王,将其划为自己的殖民地。

现下,众人一边高举反封建皇朝复辟的旗帜,一边又紧张着东晁这个俗称的东洋鬼子欲染指亚国的狼子野心。

目前,姜系国民政府一方面要领导全亚国人反抗复辟,对先前合作赶走东洋鬼子的战略伙伴张阀正式宣战,时称北伐。另一面,俄国佬和东晁关于辽东半岛归属权的争端,从战场烧到了国民政府头上,这三方正在上海进行和平会谈,成为各大媒体和老百姓最关注的话题。

……

经过四个昼夜,火车终于到达江陵,这里隶属华中屠系军阀辖下,贯通南北东西的交通要碍,古往今来亚国战乱时必争的兵家重镇。屠系的大帅府就在此地,故其治安环境相对较好。

轻悠辞离了刚刚相熟的朋友,买了开往南京的票,票价简直贵得离谱。

听说是因为屠大帅是前朝的一品大将军,x格刚烈,治军严谨,对政治世家出身、擅权钻营的姜系国民政府尤为不喜,在与其通商、通行方面,设立了比其他军阀辖区还要重的关税。

这真是神仙打仗,凡人遭殃。

轻悠m着兜里一下去掉大部分的银元,有些担心在接下来的路程上不够用。吃食可节省,但万一到了南京票价超额,她恐怕一个月都到不了上海。发电报打电话都贵死人,g本没法向小叔求救。

她惴惴不安地捏着刚买好的车票,有些茫然地站在路口,肚子很饿,却不敢想吃东西,北风吹得额头发疼。入眼一片人头涌动,白茫茫的雾气缭绕不散,天空散下大片的雪花。

这一次,她已经没有心情再为从没见过的雪花兴奋,只觉得前途渺茫,孤单无依。

脚踝又有些疼,她正想找个避风的角落坐下,一道黑影从斜次时撞来,撞落了她的大花包,她赶紧俯身拣起来,霍然发现手中的车票不见了,怀兜里的钱带也没感觉了,刹时回头看那逃窜的小个子,大叫着“抓小偷”追了上去。

在这样战乱流离的年代,连自己都难顾好,自然没人会做义事帮轻悠。

轻悠又急又气,竟咬牙追了两条街,撞上一列士兵随护的车队,她用石子击中偷儿的腿弯子,恰在车前将人逮住了。

未想要讨回自己的钱和票时,竟然有一群人跳出来指黑说白,称她仗着年长欺负小孩子,她一个外地人百口莫辨,无人相信她的说词。

面对如此巅倒真假的情形,轻悠彻底傻眼了,以前只听小叔和爹爹谈起,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碰上这般绝境,一时凉透了心。

正在众人想要趁机欺负轻悠一个外乡小姑娘时,那车上的人突然发了话,情况便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她的钱和票奇迹般地回到她手上,缘由似乎只在于她抓小偷时使的那套拳法。她终于坐上去南京的火车,之后发生了很多事,也让她很快忘掉了这段小c曲。

……

那时,车上的副官不解地问,“云少,您怎么突然同情起难民了?”

坐后的年轻男子,刚直的剑眉轻轻一扬,声音极为低沉,“难道你不觉得刚才那小丫头骂得很一针见血么?”

副官闻言一怔,无语。

——明明就是他偷东西,你们居然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你们连这点儿最起码的是非观都没有吗?只敢仗着地势欺负同胞,有本事去灭几个洋鬼子啊!

男子长指轻轻叩敲膝头,又道,“连一个小丫头都知道,亚国之所以亡国不在于外敌,而在于内患和民弱。我们这些还在为一己之私汲汲营营的大男人,不该感到羞耻么!”

轻悠不知,在她离开江陵的五天后,屠大帅与幺子为关税一事大吵后,其幺子一怒之下离家出走。至此,四年未归。

……

长长的汽笛声响起,轻悠看到南京的站牌名时,心下终于松了口气。

跟着人群往出站口走,担心接下来最后一程的路费不够,思量着如何跟上海出差的小叔联系。

本来这元旦佳节,小叔早该回家团圆,但轩辕家的织造坊生意因亚国皇朝突然覆灭,受了极大的影响,小叔这大半年都为家族生存奔波。当初才没能立即赴东晁救她,而是在国民政府宣布成立后。回家后也多亏有小叔在,家里人才不敢对她说三道四,刻意为难。直待到她坐完小月子,见她胖了几分回来,才放心继续跑生意。

“轻悠,轻悠——”

才刚见出站口,就有有大声唤她,她初时以为幻听,当被来人抓着手时,方才知不是梦。

“雪忆?”

轻悠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南京碰到林雪忆,原来竟是母亲打电报,没能查到小叔,倒得知林雪忆已回国,辗转几番后终于联系上,托请来接她。

林雪忆很热情,说当初也亲见亲王g塔被烧,以为她已经遇难,未想现在得以见面,十分欣慰,要为她办个欢迎宴,将当初患难的好友都邀在一起叙叙情。

“轻悠,我还有件事必须跟你说,你别生气啊!”

轻悠只默默点头。

林雪忆脸上飞上一抹绯色,眉目掩不住娇情得意,“其实,我是跟向大哥一起回国的。他的手伤恢复得比我们想像的都好。我现在能在南京,也都是因为他的缘故。你该知道吧?他们向家是泸城当地最大的名门望族,而他大表哥正是如今的国民大总统。”

轻悠淡淡笑着,轻言一声“恭喜”。

林雪忆又问到姜恺之的事,说以后两人还可能是表妯娌。

轻悠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林雪忆见状也转了话题,说已经给轻悠订了最好的酒店,并帮她联系轩辕清华,让她不要再东奔西跑。

轻悠没有反驳,随林雪忆进了那所高级酒店,却见大厅中往来洋人居多,甚至还有东晁人。

“轻悠,这是房间钥匙。你自己上去没问题吧?我临时想起有些事,必须马上离开。”

轻悠接过钥匙道了谢,林雪忆立即离开了。

轻悠仍想自己联系小叔,便到前台询问,没有注意周遭有人投来异恙的目光。

“小姐,我们酒店有无线电报服务,十个字,五个银元。”

可怜南京的物价也贵得离谱,轻悠只得作罢。这一路奔波,她也确实累坏了,脚踝涨痛,只想好好梳洗一翻,泡个热水澡。

然而,当她刚乘上电梯时,突至的失重感让她眼前一黑,差点跌倒,碰到一位乘客,她连忙撑起身说抱歉,却被那人抓着手不放了。

那挺着啤酒肚的洋人眼放绿光地瞪着轻悠,叽哩呱啦说了一堆英文,轻悠没听懂,而旁边一个穿着同式西装的矮个子男人吐出一串话来,她是听懂了。

矮个男人说东晁文,大意是以为她是交际花,刚才装昏无非是为了勾引电梯里的贵客,说到最后竟然直接问起“夜度费”。

刹时,轻悠气得一掌甩开洋人,用东晁话大骂矮个儿,同乘的还有三个亚国人误认她是东晁人,均明哲保身不予理睬。

这一闹就到了楼上,两个男人明欺轻悠单身,衣着素简,一身风尘,说骂到最后竟然要强行拖她入房间。

轻悠求救,有服务员见到便立即躲了起来,恼怒下,轻悠掌中滑出一把瑞士军刀,这是回国后姜恺之又送给她防身的。她扬手就是一划,伤了矮个的鼻子,一脚踢中洋人跨下,扭身就逃。

“啊,该死的臭婆娘!”

矮个捂着鼻子一把抓住轻悠的长发,轻悠疼得摔倒在地,刀被砍掉,就被两人一前一后抬进屋里,她惊骇大叫。

“救命,救命啊——”

房门即将关上,一只大手突然从外扣住。

------题外话------

大家猜猜,这是谁来救轻悠啦!

更文说明:上一卷第42章和第58中提到与银号太子爷订婚的是轻悠的三姐轩辕宝月。而大姐宝琴早已经结婚生子咯!

正文 02.烟花易逝2-再遇

“将,将军大人,饶命啊,饶……”

“出”地一声轻响,吵嚷声全部消失。

轻悠紧紧抱着颤抖的身子,目光不由自主地瞥了眼那个声音消失的角落,只看到倒地的一双脚,很快被拖走。

“让小姐受惊了,非常抱歉。”一个高大身的影挡去了她的视线,朝她行了个极为挺正的军礼,“在下定会严肃军纪,恪令国人谨遵对外礼仪。”

轻悠的目光抬起,落在那张刚毅有形的俊脸上,这人并不陌生,但亦称不上熟悉,她眉峰轻拢,低声道,“将军……”

“您叫我南云即可。”

她垂下眼睑,“南云将军,刚才谢谢你出手相救。您不必对我特殊,我已经离开……东晁,便做从不相识更为妥当。”

南云卫微讶,但见女孩眼下疲累的青影,也不便多说,低声应是。

轻悠微微倾身再点头致谢,便离开了。

南云卫跟着她,送她到电梯前,又摁下按钮,直到她走进电梯,门关上,两人亦再无一句交谈。

恰时,旁边的电梯门开,走出来一位同样身着东晁黑色军服的男子,那男子奇怪南云卫竟在电梯口,顺眼一望,看到已余一缝的电梯门内的人儿时,身形猛然一震就要上前,却被南云卫拉住,喝止。

……

轻悠紧紧抱着自己的包,手里捏着钥匙,思绪乱得不得了。

南云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个人,不会也来了吧?不,不可能。南云卫本就是远征军一员,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应该是为了和国民政府和谈。那个人只爱经商罢了,又不是战士,不可能来的。

也许,那晚的毒已经让他……

“轻悠!”

她吓住脚,一抬头,便看到从走廊那方跑来的男人,将她紧紧抱进怀里,急促的呼吸扑打在她鬃角,心跳重重地擂在耳边。

“谢天谢地,刚才我上楼时听说酒店里有东晁人闹事,对方的上司似乎已经解决了。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来南京,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到车站去接你啊!瞧你,脸色这么差,这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

姜恺之絮絮地说了一堆话,眉梢发间还融着淡淡的冰晶雪花,定是匆匆赶来,只着了一套西装,连外套都未穿上。

轻悠心中涩然,“恺之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还不都是,你娘发电报告诉我的。”

“我娘?”他语气里的一顿,让她疑惑。

“对,是伯母派来的电报。我当时在上海,正跟你小叔在一起。你小叔临时走不开,我就急着赶过来了。”

可,又怎么会那么准确地知道她就在这家饭店呢!

轻悠没有问出口,知道有些事不用打破砂锅问到底,戳破了那层纸,也许对彼此没没好处。

虽然不想累及姜恺之,也比托林雪忆的关系好,似乎每次碰到林雪忆之后都没有什么好事发生。她也不想太娇情,索x让姜恺之帮忙联系小叔。

……

那时,楼上的电梯口。

“南云,你放手。”

“龙村,你想做什么?”

南云卫盯着龙村治也的目光,少有的锐利,手上力道更重。

“那女孩是我的朋友,我已经许久未见她。”

“龙村,做为同僚,我劝你最好离她远点儿。而做为你的上级,我命令你,不准去骚扰她。”

龙村治也大为不满,低喝,“她已经离开东晁,她现在在亚国。为什么我不能找她?”

南云卫的目光更冷,沉声道,“龙村,你以为国内的传闻是真的么?你大概不知道,能让你我毫无忧惧地踏上国民政府的首都,在此接受最大礼遇的最大原因是什么。”

龙村治也终于放松了身形,退了回去。

两人进到屋内,南云卫才道,“拿下辽东半岛的野田少将,以及柏原上校,都是殿下的少时好友兼同窗。”

龙村治也骇然,“你的意思……”

南云卫远目向东,神色间平添一抹深深的敬畏,“夺辽东,从俄国人手里抢走最好的东亚大陆港口,迫其出让上海最好的辖区。亚国人同样憎恨俄国人,我方借通商为由只驻守港口,将大部领土归还予亚国,他们就不会视我们为侵略者。岂时,我们借俄国人之便入驻上海这颗东方之珠,也更易得到国民政府的支持,获得亚国人之好感。g本不用像左大将军那般耗废兵力,就能捞取到一笔大利益。而左大将军在野田少将和柏原上校的功绩压力下,夺下了朝鲜,也成为我们这次谈判的一大砝码。”

移回的目光中灼灼生辉,却让龙村治也心头大震。

“这几大步战略计划,你以为出自谁人之手?以左大将军那老匹夫的能耐,能做得到么?!”

“我以为这都是你的计划……”

南云卫轻哧一声,摇了摇头,从酒柜中拿出一杯波尔多红酒,为两人斟上。

“龙村,你太高估我了。你再想想,辽东还给国民政府,但地方却是在其华北张阀的领地范围。即时谈判结果一出,又会出现什么局面?”

龙村治也眼中瞬间迸出j光,“国民政府一直吆喝着要北伐,阻止张阀的复辟势力,但是迟迟不见出兵。据我们的探子回报,并非他们只是喊口号,实则是因为他们内部派系利益相争过耗,军队后勤不齐,枪枝弹药、坦克大p等物资都未配好,计划被严重搁置了。若辽东半岛的事一出来,想必民间舆论都会大肆催促国民政府加快北伐的脚步。他们这方压力一大,内战必起。即时目光转移,就正好方便我军下一步扩张计划!”

南云卫眸中亦有对龙村治也洞观大局的欣赏,“所以,这次谈判尤为重要,必须迫使俄国方退出亚国。”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

南云卫点点头,一口饮尽杯中酒,“刚才收到国内无线电报,殿下会秘密到亚国主持这次谈判。俄国佬当年在殿下身上栽过大跟斗,十分忌惮,届时由殿下出马,必定事半功备!”

龙村治也蹙眉低头,不语。

南云卫很清楚他在想什么,伸手重重一拍他肩头,有些语重心长说,“龙村,天下好女人多的是,你何必对那个女孩念念不忘。等你再立大功,晋为校官,国内的名媛贵族任你挑。”

龙村治也倏地抬起头,目光灼亮,“南云,就算我是帝国最勇猛的战士,也无法逃脱爱情的魔咒!我以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龙村治也转身离开房间。

南云卫却瞬间僵住,俊容闪过惊愕和疼痛。

……

几日后,轻悠终于见到了从上海赶来的轩辕清华。

轩辕清华很是心疼,恨骂了几句大哥轩辕瑞德老迂腐的话。姜恺之转移了话题,希望能照顾轻悠。

轻悠想要继续求学,姜恺之提议让她去美国留学。因他知她心里最崇拜的就是清末的革命女烈士秋瑾女士的女儿——王灿之女士,想要做个新知识女x,自强自立。

轻悠拒绝了,说就算不能伺奉在父母身边,也不愿再离开亚国。想就近进所大学,进修语言、历史,还想学防身术,以及外科护理方面的知识。

男人们有些惊讶,却也了然于心。

最后,轩辕清华支持轻悠,托得关系为她在南京大学办了入学手续,就在学校附近租了较好的民房。安排好这些事后,便不得不赶回芙蓉城过大年。

这时,学校正值寒假期,又逢春节将近,和平谈判使得大街小巷都洋溢着一派祥和的新年气氛。

轻悠刚刚给母亲写了封家书寄出,林雪忆便找了来,硬是将她拉去参加姜家的除夕夜新年宴会。

“轻悠,礼服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你到我房间换了就好。三少可眼巴巴地等着你大贺光临呢,你就算不看到我这个朋友面子上,至少也要感谢你的恺之哥哥英雄救美啊!你不知道,南京的小姐姑娘们有多羡慕你。”

轻悠低声应笑,看着街面上热闹的灯火,才知其实自己比想像的更想家,这个除夕夜实在不想一个人过,明知此行不易,仍动了心。

……

豪华的西洋式公馆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身着华服美裳的男男女女,款步轻盈,笑声燕语不绝。

这样奢华富丽的环境,不是轻悠的喜好,自进门后她落在林雪忆半步后,看着她游刃有余地跟着太太小姐们招呼打趣,俨然有几分女主人的架势,眉目之中尽是娇矜之气,脖子上那串拇指大的浑圆珍珠项链,适才听说是向兰溪的母亲送的新年礼物。

行到人稀处,轻悠还是忍不住问,“雪忆,向大哥不参加这晚会么?”

林雪忆眼底迅速闪过一抹冷色,笑道,“兰溪素来不喜宴会,他只会露一下面,现在恐怕已经回宅子了。你知道他身子还未健好,多有不便。怎么,你想他了?”

轻悠淡声道,“只是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他的伤……我始终愧疚,如果他因恨我而不见,我能理解。我只是希望……雪忆,你会好好照顾他的吧?”

林雪忆心底冷笑,面上温声应着,便拉着轻悠进了一间房,将一团疑似礼服的布料塞给她,将她推进浴洗间,让她快换。

当轻悠发现门竟被反锁,为时已晚,她好不容易穿上衣裙,竟发现背后镂空一大片,吓了一跳,这样式绝不适合时下淑女或正经姑娘。正着急时,屋外传来了男人声音,她立即止声,若让人看到她这副模样,恐怕南京也待不下去了。

想要脱下裙子,可拉链被卡住。男人们的谈话声忽然高扬,清晰地传了进来,她听出了姜恺之的声音,心却沉了下去。

“姜恺之,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这声喝问,又重又厉,便是见不着人,也能感受到那股天生的威仪和高位者的强大气场。

“大哥,你又听了什么人碎嘴诓语。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如果你已经认定我有错,那就下靳令处罚我,没必要在这里吵。”

“你敢说别人碎嘴诓语,你怎么不检讨一下你自己的德行是否端正,才会教人逮住小辫子!”

“大哥,我们早就没蓄那奴才辫子了。那些小人要捉人短脚,不过是一张奸佞喉舌的功夫罢了。我行得正坐得端,随他们说去。”

一时沉寂,轻悠却更紧张起来。她以前只知姜恺之家世极好,却不知好到而今竟是全亚国最尊贵的大家族,亲大哥是大总统,二哥是陆军总司令,而姜恺之本人更是曾留学美国军事院校(西点军校)的海军高材生。

那威严的声音沉寂半晌后,率先开口,“好,我不跟你拐弯抹角耍嘴皮子。十天前,你对叶雪兰爽约,那丫头喜欢你,包容你不说话。可叶老爷子有多宝贝这个女儿,你知道么?你即答应了人家,就应该有起码的绅士风度。”

“我知道了,大哥,我明天会约她将一切讲清楚,我并不喜欢她,大家只能做朋友。”

“姜恺之,你到底知不知道,叶老的资助对我们有多重要,现在军营里三十万大军连冬袄都穿不齐,怎么指望让他们扛枪北伐?!”

“大哥,我当然知道国民政府缺钱,军备配不齐,才致使北伐计划一拖再拖。可我也记得您在就任大总统时宣誓说的话,说国民政府就是为了实现全民自由而建立的。十天前的元旦晚会上,”那正是轻悠离家的那日,“您公开发言,倡导新文化运动,支持自由恋爱,婚姻自主,一夫一妻制。我只是响应您的号召,渴望并努力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在一起。有首诗也写到,金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那威严的声音怒极了,吼出,“那你没忘了后面两句,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为了我亚国民众的自由,身为上位者的人就应该做出牺牲。难道你一个人的幸福,会有万万亚国民众的幸福重要?!”

姜恺之冷笑,“大哥说得对,所以大哥可以娶了叶雪兰,哦,我忘了大哥您已经跟向表姐订了婚,二哥还空着,你让他上啊!”

“叶雪兰只喜欢你,如果老二能上g本轮不到你。莫说先前爹娘就不同意你跟轩辕家那丫头来往,她在东晁发生了什么若要查起容易得很,你不顾及自己,至少也该为她一个姑娘家的名声着想。”

“大哥,你不觉得你太卑鄙虚伪了吗?!我真怀疑他们是看上你哪一点,让你当这个大总统。”

啪地一声脆响,为这场兄弟争论画下句点。

轻悠双手紧绞,x口梗痛,直到一道拳击声响起,混着低咒,她猛地回神,倒抽口冷气,鼻头发痒,一个喷嚏毫无预警地打出。

“谁在哪儿?”

那道威严的声音立即响起,大总统还没走。

轻悠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慌忙拿自己的衣服掩身时,门一下被人拉开,她尴尬地低叫一声拢紧衣服,转过身,便迎上一张刚正有形的男x面孔,说不上有多好看,但那身形高大雄壮,浓密的剑眉轻轻一挑,便让人肃然起敬。

“我……”

轻悠刚开口,嘶啦一声轻响,腰背处突然一轻,那第一线滑顺的西洋开背型丝绸礼服滑落在地。于是,她只有衣服掩着x口到大腿,细颈香肩并一双白嫩嫩的腿儿,活色生香地印入男人倏然变暗的眸底。

姜啸霖声音更冷,“你是谁?”

轻悠几乎将自己缩成一团,声音颤得厉害,吐出“我是轩辕轻悠。”

“是你!”

那眼神有多轻蔑,轻悠看得清清楚楚,明明努力告诉自己隐忍,没必要较一时之气,五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是没忍住。

“大总统,也许对您来说,轻悠不是一个足以配上您弟弟的女人。但您用这样一个不值得的女人来威胁您的弟弟,不觉得这是对您自己更大的侮辱吗?!”

姜啸霖眉头一紧,墨眸深凝,而纤弱娇小的女子却挺直了脊梁,与他怒目相对,毫无惧意。

……

还是被彻底厌恶了啊!看来,这个除夕夜真得一个人过了。

轻悠拧着鼻子离开了那幢华丽的西洋公馆,双臂紧抱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走在已经两寸厚的雪地里,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在夜里格外清晰。空中突然传来一声爆响,吓得她立即缩退到屋檐下,东张西望,才发现空中一片烟花徐徐落下。

她眼神凝住,有些出神。

没有发现前方十数米的距离,有一辆黑色福特轿车,不往前开,却是以倒退的方式随着她一点点移动。

轻悠看了一会烟火,挨不住接连不断的喷嚏,急步往家里走。

没走几步就看到路灯下的一个方木栏里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动,她本不欲理睬,怕是什么害人的骗局,笼子里呜呜的低咽着实搔人心,犹豫地望了又望,还是走了回去。

竟是一只红皮小n狗,抖缩着身子,一双玻璃般的棕色眼珠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手伸去时,立即吐出小舌头舔她的指尖儿。

便有一股说不出的酸疼,从指尖漫入心窝儿。

“小家伙儿,你怎么一个人钻这笼子里瞎折腾呢?你这么小,该待在妈妈抱抱里呀!今晚是除夕呢,万家团圆,吃汤圆,包饺子的好日子。

什么,你不想吃汤圆,想喝n!我想想,我那里好像还有些牛n。这样吧,既然你我都没人陪,咱们就凑一对儿,我请你喝牛n,你就做我的屠龙勇士吧!

来,吼两声,吓吓那些坏心肠的巫婆,哎,你怎么不给力呢?我还指望你帮我灭掉喷火龙呢,刚才他那吼声震得耳朵疼……”

那时,车里的男人看到女孩将小狗包在自己的披风里,自己却光着肩背瑟瑟缩缩地走在漫天大雪里,十指几乎陷入黑皮椅中。

南云卫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眸色黯了黯,刚要启声,男人已经忍不住打开了车门,那模样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狼,盯着路边那纤细的背景,眼眸亮得可怕。

就在男人将要冲过马路,跨越仅仅十米的距离时,一声呼喊从后方追来,眨眼之间就到了女孩面前。

“轻悠,你这个笨蛋,谁准你这样走掉的!”

男人声音又急又喘,掩不住的担忧心疼,他扒开自己的黑大衣,将女孩小小的身子紧紧裹了进去,昏黄的灯光轻柔地从那宽阔的肩头洒下,这样亲昵的一幕,让路人都羡慕得轻轻叹息。

女孩已经有了王子,已经不需要屠龙骑士。

那一霎,湛亮的眸光彻底失色,黑得只剩冰冷的寂寥,天空的雪花一朵大过一朵,将世界都染成一片无望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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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鸣谢小妞“夜雪兰”献身《七日》一角,加油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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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夜,水蓝色丝巾挡住她的视线…

“乖…rr真嫩…”

喝了一口红酒,身子变得极度空虚,难受,她看不见他,耳边却缭绕着他邪魅x感的话语与气息,脸红心跳的她咬着红唇…

每一次,他要她,他都要让她蒙住眼睛。

甚至还暖昧地在她肚腹上画下一朵香水百合,爱到永远……

正文 03.烟花易逝3-我等你

转眼已经是阳春三月,绿蕊吐星,繁花映日

春节后,俄国和东晁在上海签署了和平条约,亚国做为中立调停国竟然也从中获得了相当大的好处,其中之一便是东晁为促进两国商贸发展,投资了国民政府的新兴重工业,从而以解北伐军备不足的燃眉之急。

时下,便是这小小的校园也大受革命气氛影响,走过几步,便有论“新文化运动”演讲赛的宣传单飘来,转过楼角,更有人站高台上呼喝“振兴中华”,而在校门口,有专设的“招兵处”被想要参兵报效国家的男孩女孩们拥簇里外三层。

轻悠抱着大叠的书籍,目光浅浅地滑过那一簇簇热闹,听着身旁同学们交换的各种最新革命信息,偶时附应几声,并不发表意见。

“学这什么诗词,还不提着枪管子上阵杀几个洋鬼子痛快!”

这便是大多数青春少年们的热血理想,乱世杀敌勇士强,强过舞文弄墨弱文生。

“得了,咱女孩子最主要的责任应该是结婚生子,相夫教子。”

“你个胆小鬼!”

“你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这方的小战场又开打了,轻悠摇头要劝,却被一阵喇叭声打断。

两同学齐声望去,却都艳慕地赞叹起来,竟然立即放弃之前的立场,异口同声叫她赶紧抓住好男人,结婚生子,做中校夫人。

轻悠无奈苦笑,却见车上下来的并非向来一身新绿军装的姜恺之,而是戴着眼镜一副秘书模样的男人。男人朝她微微欠声,说先生想见她一叙。

她心下莫名一拧,在同学们颇为暧昧的眼光中,上了车。

车上等着的男人,并非姜恺之,而是那位仅一面之缘,却留下了极糟糕印象的国民大总统——姜啸霖。

……

隔日,轻悠刚刚上完一堂素描课,仍对着画久久不动,似在寻思着课堂上的讲义。

这时有同学来报,说有人要找她。

她收回神,轻轻叹了声气,迅速收拾画具出了教室。

在一挂粉白迎春花藤下,淡淡碎金洒落在女子新月般美丽的脸盘儿上,月牙白的旗袍裹着一身纤丽风流骨,优雅的大家闺秀气质,让过往的人都频频回首。

“你好,轩辕小姐,我是叶雪兰。”

随后,两人在一家安静的西典茶餐厅对座,叶雪兰的大家风范很让人欣赏,言谈之间也体现出极高的修养。

叶雪兰并不娇情,也没有过多迂回,明言说是为了姜恺之而来,并直吐爱慕之意,侃侃而谈,将目前的政治和战争局势分析得头头是道,眉眼间的一抹刚毅之色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

轻悠想起昨日姜啸霖找她,话间对叶雪兰聊做介绍,但今日交谈,她只觉得这位大家闺秀当真闻名不如见面。

——我知道你与恺之早便相识,感情甚笃。如果你真如恺之当初对家人所说,是个聪慧通达、识新学懂大义的女孩子,就请明辨是非,分清次重,早下决断。不要再拖累他!

原来,当初东晁袭击黄海岛屿一役,本应由姜恺之挂帅出征,可他知悉她在东晁遇难,想尽办法要到东晁救她,硬是将指挥权给了别人。若当时他能出战,海岛便不会现今还落在东晁人手里,他也早从中校晋升至上校了。

姜啸霖没有直说不满,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姜家人心目中一等一的红颜祸水。

“轩辕小姐,对于您的遭遇,做为女人,我很同情。希望你不要生气,我并没有丝毫贬斥之意。据我所知,现下虽西学渐进,但多数女孩仍受贞c观念所缚,遇到这种事都以自杀为一途。你能重新振作,发奋读书报效祖国,雪兰很佩服。”

轻悠淡淡勾着唇,饮尽了最后一口n茶,看向叶雪兰,后者微怔,看到她将一直紧扼在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上,那是一张火车票。

“我今晚离开。余下,就请叶小姐废心了。恺之哥哥他……”

她低了低头,唇角弯得更深,却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最后,她抱着画板站起身,朝叶雪兰欠了欠首,低低说了一句“希望你们幸福”,便转身离去。

叶雪兰怔怔看着那抹纤细娇小的身影消失,许久,才伸手去拿留下的那封信,她抽出信纸摊开来,目光便是一亮,迅速读完后已是一片心潮澎湃。

初时她得姜啸霖暗示前来说服轩辕轻悠主动退出,心里其实也存着一丝轻看。因之前她听姜恺之说过会向轩辕轻悠求婚,想轩辕轻悠回国已经半年多,姜恺之似乎仍未成功,春节时又告诉她说要带轩辕轻悠见父母,似乎也未成行。这其中缘由,他们都猜并非姜恺之不愿,多半原因在轩辕轻悠身上。遂她对轩辕轻悠这般暧昧不明拖拉勾引的行迳,有些瞧不起,认为像她们这些家世低微的女子,也就仅会使这般欲擒故纵的小把戏,牢缚男人的心。

今日一见,这个模样清妍颇为沉默的女孩让她很有些看不清,话不多,但一个举动已让人又惊又疑。这便放弃了么?仿佛那人并非入过心,方能如此干净利落,果断从容。

然而,她手中的这封尽叙姜恺之脾x喜好的信,又分明透露出那绵密而深厚的情谊。

她竟忽觉纸有千斤重,一扫先前的那些不屑轻视,对轻悠多了几分敬佩。

……

是夜,轻悠再次坐上火车,听着熟悉的“哐臧”声,看着眼里飞逝而过的一团团黑影,眼里蓄着的东西便再也止不住跌落下来。

恍恍惚惚里,又忆起除夕那晚,那些美好得不真实的声音和景象。

天空的烟花,绚丽得像只为他们而绽放。

身在异乡为异客,她第一次感觉到那么孤独寂寞,渴望有人陪。

那双熟悉温柔的臂膀将她搂在怀里,她就像在茫茫大海中飘荡求生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浮木,舍不得放手。

——轻悠,嫁给我好吗,让我照顾你,疼你,宠你。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我陪你画画写字,你给我做喜欢的甜粥,我们就生一个孩子。等战争结束了,我带你走遍全世界,去你想去的任何国家。我们坐大船,看大海,开飞机,拍尽世间美景……

——轻悠,让我守着你,好吗?我爱你,我会让你忘了那些痛苦的过往。从今以后,你就是姜恺之最爱的女人,妻子,孩子他妈。

——轻悠,嫁给我好吗?

这个春天那么美,因为有姜恺之陪伴,似乎她已经不那么想家,想母亲,不会在夜里一个人的小屋睡着了都会哭着惊醒。

他那么那么好,可在那一切发生时,她就没有资格拥有那样的幸福了,好梦应该醒了。

“姑娘。”

一声低唤,眨眼看到一张白巾帕递到眼前,再抬眼,是一双慈善和蔼的夫妻递来担忧的目光。

她道过谢谢,用衣袖撸去了脸颊边的湿意,朝夫妇两笑了笑。

之后的路程,不知怎么便和这对中年夫妇聊了起来。原来杨先生竟是东晁人,杨夫人是亚国人。因早前南京政府与东晁签定的友好通商协议后,杨先生大胆前来亚国开拓家族生意,专门经营小型电器,诸如电风扇、收音机等等产品。而杨先生极爱夫人,到了亚国为经商方便,便随了夫人姓氏。

轻悠先前拒绝了姜啸霖的支票,只给小叔留了报平安的信而怕姜恺之借机查到她的处所而没留地址,而今身上极缺黄白之物,初时也打算自食其力赚取帖补所需,不想再拖累他人。似乎眼前便有了这样一个机会,杨先生的办事处正缺熟悉两国语言的秘书。

但她心里仍有极大的y影,直觉不想跟其有关的人事物再有牵扯。

然而,形势比人强。

在到达那个宣传单城描述的新兴的繁华港口城市时,极度陌生的异地语言让她寸步难行,在差点被骗又巧遇杨氏夫妇后,这一文钱逼死一个英雄好汉的郁闷,终于让她放下骨气,接受了杨先生的聘用。

用了三个多月苦磨硬泡终于熟悉了当地的语言后,托港城与世界接轨的通达风气,让轻悠的生活也慢慢变得开阔起来,她找到了一所英国教会女子学校,想要在那里进修英文、荷兰语、德语。

恰时,杨先生也表示想要利用港城与西欧印度等地成熟的航道,开拓西洋贸易,鼓励轻悠进修学习。杨夫人将她看成了女儿一般照顾,让她寻回些许遗失的亲情。

日子一日比一日顺畅,港城的新兴事物比起上海来毫不逊色,且又是英租界,在文化和民俗风气上比之深受亚国文化影响的上海,更开放随x,更宽容。女子在此抛头露面,工作学习,交流应酬,都能得到相当的尊敬。轻悠渐渐喜欢上这个开放的新城市,想着等姜恺之和叶雪兰关系确定后,就跟家里联系。

这日,她放学回与杨家夫妇共住的处所,身边同行着新结交的朋友,交流着新学的荷兰语,疏淡的碎影轻轻摇曳,蝉声知知的绿荫巷弄里,偶有车铃声响过。

然而,快到门口时,女友低讶一声,她顺眼看去便僵怔在门口。

“轻悠,我总算找到你了!”

那人眉眼下还蓄着一抹苍青,将手中的包袱一扔,几步跨来就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口里骂着“臭丫头”,手臂用了些力道勒得她生疼,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姜恺之这么生气,都动用上“武力”了。

是呀,她一次又一次拒绝他,是个正常男人被这样甩脸子早就走人了。而凭姜三少的人才和家世,哪犯得着这般迁就包容她一个残花败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