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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危险房客

第六十一章

为了拯救程诺这个严重产前抑郁症患者,苏予危豁出去了,居然给他弄了一台电脑来,还大手笔地在疗养院附近铺上了络光纤。

只要他每天乖乖听话,按时吃饭,按量进食,完成锻炼,便能有两个小时的玩耍时间。

这对一个已经憋了几个月的“宅男”来说,实在是喜大普奔。

“……真的!?”本来正大汗淋漓做著孕妇体c的某人愣了一秒随即惊叫出声,正拧著身子做动作呢,这一下差点儿没扭到他的水桶腰。

孕妇体c草草做完,晚餐也只是随便吃了一点,那一晚更是兴奋得连觉都没怎麽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完就从床上一咕咚爬起来,十分自觉地到花园里去散步,从没那麽积极主动地锻炼过,一整天都亢奋得不行。

自从事情发生,这还是他第一次那麽开心。

午後,当苏予危提著一个电脑包出现在程诺面前时,早就已经等不住的程诺彻底亢奋到了顶点,连沈沈坠在身前的大肚子都忘了,激动得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起来扑过去。

高危动作看得苏予危胆战心惊,一口老血。

从苏予危手里接……夺过电脑,程诺爱不释手,傻乎乎地笑,把苏予危看得嘴角直抽。

“好了好了,先给我一下,我先帮你弄好再说”。

程诺一听,立刻紧紧抱住怀中电脑死死地护在x口,一眼警惕地瞪回去,一副母**护犊休想抢我家幼崽的防备模样。

苏予危:“……”

你的幼崽还在你那壮观的大肚子里好好呆著呢,咱能别把电脑当儿子吗,宝宝会哭的……-_-|||

不过在电脑上的事情,程诺还真不需要苏予危帮忙,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谁也不可能比他更内行。

麻利地弄好一切,程诺对著电脑屏幕一屁股坐下去,然後整个人就像粘在那儿了,两个小时过去,g本舍不得离开。

如果不是苏予危在一旁黑著脸悻悻威胁了一句:“孕夫童鞋,请你有点儿自觉好吗?辐s啊辐s啊,你不想宝宝生出来有啥毛病吧……”

程诺这才委屈地瘪瘪嘴mm肚子,心说宝宝呀宝宝,爸爸为了你真的付出了好多……到底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否则绝对会恢复他的老规矩──玩儿个通宵都没问题的!。

他下载了qq,重新注册了一个号,给很久没联系的霏霏和陆宝贝都发了消息,但没像往常一样,在半个小时内之内收到他们的回复。

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们分开得太突兀,又这麽久没有联系,程诺也不知道现在两人的情况如何。

尤其是陆宝贝。

可他又不能给他们打电话。

苏予危常常在他玩儿得正high的时候泼冷水提醒他:“喂,别太得意忘形了啊,千万别跑去实名制的交友站发帖子啊,不然我们俩都得玩儿完。嘛~虽然阿莫尔没告诉我你到底得罪了谁才一个人大著肚子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但能让阿莫尔避讳到这种程度的,真被引来了,我一个斯文人可是没办法保护你的哦。”

程诺顿时有一种被低看的不爽,闷闷地嗯了一声:“哦……”

然而说是这麽说,反正闲著没事儿干,正在欣赏第n+1遍季晚潇最新巴黎时装周全程跟踪报道的的苏予危却忽然被勾出了好奇心,凑过去很八卦地问:“喂,你有哪些社交账号?”

程诺这时恰好打出最後一张牌,又一次打破该站的获胜最短时间记录,结束了这一局万魔牌,一边关闭页一边随口答道:“唔,推特和脸书以前在美国读书的时候用过,後来回国了就再也没玩儿过,懒得翻墙,好多年了,现在估计早没了吧。”

程诺说得随意,苏予危却被森森shock到了,猛地瞪大眼睛叫出声来:“哇,你居然还在美国读过书!什麽大学?”转头和屏幕上他一生挚爱的男神小潇潇啾地啵儿了个响亮的飞吻,笑得很恶心:“潇潇宝贝儿拜拜,待会儿再来看你哦,最爱最爱最爱你了!”

苏予危飞快关掉视频打开页,急不可耐地催促,“喂喂,快告诉我你的登陆账号和密码,我去帮你登登看。”

程诺歪歪头,半晌,不好意思:“呃……忘了。”

苏予危:“……”白瞎了他刚刚关掉男神的视频……魂淡!

见他一脸失望好像真的很想知道的样子,程诺想了想,说:“没事儿,忘了也能登上的。”

伸手将苏予危的电脑抱过来放在自己大腿上,苏予危就看到十只纤长白皙的手指头在黑色的键盘上好像白色的羽毛一样轻灵飘逸地舞动,那画面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屏幕也眼花缭乱地变换著色彩。

不一会儿,只见屏幕蓝光一闪,一下子跳入他所熟悉的推特页面。

程诺十分惊奇:“咦,居然还没被注销?啊,居然还有人给我留言!唔,这是谁来著,麦克……名字好熟……是谁来著?好像不是室友啊……”

苏予危已经彻底石化了:“你、你刚刚干了什麽……”

程诺目不转睛一目十行,飞快浏览著好几年不见的页,平静地解释:“哦,也没干什麽,就相当於我把我自己的号给盗了。”

苏予危:“……”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东西……

苏予危将自己的栗色的大脑袋努力往屏幕前凑去,在看清用户头像下那一行小小的英文单词时陡然变色,失声大叫:“orientalangel!?这……这是你的登录名!?”

因为离得太近,苏予危毫无预兆爆发的音量就像落在耳边炸开的惊雷,程诺被吓了好大一跳,耳g微微泛红很不好意思:“恩……是、是的。不过这不是我取的!是当时班里一个同学趁我不在替我注册的,因为一个什麽、什麽游戏来著……”

“macrocosmos)!”苏予危疾声打断霍地回头,急切地追问,“是不是!?”

“啊对,就是这个,呃……你、你怎麽 了,怎麽表情突然变这样儿了……”程诺惊悚地看著苏予危。

好、好可怕……这名字怎麽了吗?他、他没欠他钱吧……

苏予危盯著程诺看了好久,从牙缝儿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好啊,竟然是你,原来是你……”

程诺一脸迷茫:“什……麽……?”

苏予危颓然地往後一倒懒懒靠在椅背,抬手用力捏著眉心,认命地叹口气:“好吧,你对‘我家男神一生推’这个id有印象吗?”

“……”

被这个充满了无知骚年花痴气息的马甲名给雷得微不可察地浑身哆嗦了一下,程诺绞尽脑汁地思索起来。一分锺後──

“啊!那……那是你!?”

“yes!没错!”苏予危咬牙切齿地冷笑了下,口气y森森的:“亏得你还有印象,那正是本大爷我!”

程诺:“……”

他、明、白、了……

macrocosmos是一款行由美国ger公司发行,在全球风靡了近十年的络游戏。背景设定在未来星际,宇宙历39576年,人类的科技突飞猛进,早已冲出地球进军宇宙。经过多次漫长的战争和战後划分,全人类被划分为五大帝国,每一个实力不等但各有千秋,相互制衡。

除了人类以外,浩瀚的宇宙里还存在著数以万计的外星生物和非法流寇,凶狠残忍的变异种,实力强悍的半兽人,认钱不认人的雇佣军团,和烧杀抢夺无恶不作的星际海盗……

游戏是单一服务器,全世界玩家可以同时在里边交流。玩家们可以选择挖矿,制造,贸易等安分守己的日常生活模式,也可以选择战斗,走上成为宇宙霸主的王者之路。

当然选择前者的大多都是喜欢种田的女x玩家,而男玩家们趋之若鹜竞相追逐的,当然是让人热血沸腾的机甲大战。

当年“我家男神一生推”在全世界近十万名玩家里,机甲c作那是当之无愧板上钉钉的排行第一。

那漂亮的动作,行云流水的c纵,以及无人能及的反应力……的确实力强大,让人不得不服。

但有一天,苏予危的不败神话被打破了,可是打败他的人叫做oriental angel。

回想起那一场让他在上万人面前丢人到底的战斗,事隔多年苏予危仍然耿耿於怀不能释怀,黑著脸咆哮:

“我靠你那c作是人能完成的吗!变态啊!让我倍儿没面子的啊!伤我太深啊!”

“……”

程诺艰难地c话:“呃对不起啊……其实我之前从来没玩过那款游戏,是我同学输给了你,然後查到你的ip地址,然後就来找我,说我们麻省理工绝对不能输给霍普斯金……呃好吧其实是因为他当年先被霍普斯金拒绝了……非要挽回面子顺便报仇雪恨……呃好啦没事儿的,这毕竟只是页游戏,等以後发展成全息游,我绝对是被你完虐的命的啦……”

苏予危耳朵一竖,危险地眯起眼睛:“从来没玩过?呵呵,诺诺你真会安慰人~可爱的东、方、小、个天、使。”

程诺:“……”

好吧他还是闭嘴好了,失去理智的男人真可怕= =||| 果然大英帝国的绅士风度还是败给了天朝上国的面子思想吗?……

发泄完这一通憋在心里好多年的恶气,无意中眼睛往下一扫,却要命地瞥到对方那又一次在关键时刻彰显自己存在的圆滚滚的大肚子,苏予危呼了口气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注意修养,修养!风度,风度!对方现在是孕夫!孕夫!

无可奈何,苏予危不爽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咦?……嗯哼~~嘴角徐徐勾起一抹愉悦的坏笑有办法了!

“哟,今天多玩了一刻锺呢。”

站起身,不由分说地将程诺正玩儿得起劲的电脑关机收好,苏予危转头冲一脸依依不舍的程诺,俊美的脸庞缓缓绽开一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闪亮的迷人笑容,口气轻快而愉悦:“晚饭後的花园散步,要比平时多两圈哦。”

程诺:“……”

太、太y险了!

自从知道和对方在多年前还有这麽一段孽缘之後,後来许多天苏予危都强拉著程诺再次登录macrocosmos,说是要报仇雪恨一雪前耻,倒是又在游戏里掀起了一波空前狂潮。

当年“oriental angel”秒杀“我家男神一生推”的战斗视频可是被完整保留了下来,前者的机甲c纵技术华丽眩目简直高超到变态,这麽多年过去都无人超越,被当做提高战斗技巧的模范教程,吸引著一批批前仆後继的新人们啊……

不过玩了几次苏予危就再也不玩了。

面对对方一整天都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脸,程诺他……表示自己也很无辜。

日子就这麽还算平淡地过著,转眼十二月过去,便是第二年了。

新年第一天,苏予危没有出现。程诺过了一个和遇见秦深之前一模一样的新年。

虽然久积重返的寂寞是那麽刻骨难挨,但他已经决定,必须要坚强起来。

他曾经习惯无人陪伴的人生那麽久,以後,也一定……一定,可以的。

程诺想著苏予危一定是去陪他的一生男神季晚潇了,不料当天晚上,就在他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大门忽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被一股大力狠狠撞开,尔後一个浑身酒气喝得酩酊大醉的苏予危,跌跌撞撞几乎连滚带爬地跌进门来。

程诺一眼就明白了这是怎麽一回事。在亲眼看到过季晚潇对萧岚露出那样痴情绝望的表情,此时眼前的一切,当然是一目了然的状况。

不过曾经程诺只天真地以为,苏予危对季晚潇,只是点到为止,浅尝辄止的动心,没有想到,原来,却也是这般刻骨铭心,伤筋动骨的真情。

苏予危双腿发颤勉强往前走了几步,一进客厅就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了沙发上,手里拿著一瓶高度数的伏特加,往嘴里死命地灌,因为好几次找不到嘴,竟然直接灌到了脖子里去,晶亮的酒汁顺著那显而易见j心选择的白西装不断往下流淌,在价值不菲的昂贵面料上惨不忍睹的暗红色印记,弄得皱巴巴的,配著此刻他失魂落魄的醉鬼模样,显得既狼狈,又可怜。

苏予危用力扯掉那选了好久才决定下来的蓝色条纹领带,毫无章法地胡乱挥舞著手,一边打嗝一边口齿不清地嘟囔:“诶,小天使,新年第一天一个人过的感觉怎麽样?嘿嘿,如果没有怀孕,嗝!我、我猜你现在……也一定很想……很想……来一杯吧?嗝!”

一醉解千愁。

醉好啊,虽然醒後一切依旧,但能有一醉的忘却,也好过一直连绵不绝的心痛。

人心非铁,总要有一点给人活下去的缓冲。

然而程诺面容平和静静看了苏予危一会儿,却说:“不,我不会喝。”

就算他现在没有怀孕,他也不会喝酒。

“再难过,也要清醒。”

在那只鬼面前稍露心软,就会沦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苏予危醉得g本没听见程诺的话。他已经彻底醉在了他的梦里──尽管那并不是一个令人开心的美梦,用力地扯开喉咙,也扯掉他已经遮掩太久,忍耐太久,深可见骨,血r模糊的伤口,疯狂地发泄般,往外喷著浓浓的酒气,放声嘶吼著:

“啊,萧岚怎麽不去死不去死不去死啊!他大爷的快去陪他的楚回啊!还***活著干什麽!他折磨自己我管不著,可他不能害人……不能害人啊……嗝!嘿嘿,虽然不知道小天使你过去发生了什麽伤心的事情,可我其实很羡慕你哦~~如果有一天,潇潇也能喜欢我到愿意为我生个孩子……为我生个孩子,我、我……”

“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为了求得一个人的爱情,他愿意,付出他的一切。

多麽情深意重的小男人。他到底没有遗传他的父亲安德烈。金钱,权利,名位,野心,霸气,天下……这些让男人如蝇逐臭,以至於忘了自己,忘了本心的东西,离他很远,很远。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外界多少诱惑,他始终只有那一颗最初的,柔软的真心。骨子里,仍是他母亲苏妙,细腻入微的柔情,和奋不顾身的决绝。

那样刚柔并济的爱情,像一场熊熊燃烧的烈火,又像一条涓涓长流的细水,只有他爱的人才能获得,只有懂他的人,才能体会。

但可惜他爱的人,却还不够懂他。

有时候苏予危也会累,被伤得狠了,痛得久了,难免也会忍不住怀疑,真的……还要再坚持下去吗?可当下一秒反应过来,他又会狠狠狂拍自己脑门儿,大骂自己太不是个东西。

当他确定自己今生今世都只会爱那一个人,如果放弃了,他放弃的又何止是那一个人,他放弃的,更是他自己的人生。

他对他那麽心疼。

苏予危知道全世界有数不清的人对季晚潇说过我爱你。

热烈的,迷恋的,疯狂的,肤浅的。

季晚潇或许不会想起,其中也包含了自己那微不足道弱不可闻的一句。

可是,可是──能够在被伤害至此以後依然爱他胜过一切的,苏予危相信,全宇宙,也只有自己一人。

那是一句最轻,却也最深,最重,最久的,“我爱你”。

季晚潇听不见。

他什麽时候才能听见。他什麽时候才能坦坦荡荡地承认,他已听见。

──当苏予危发现世界上不会有人比自己更爱他……叫他怎能放弃爱他。

季晚潇还不懂,苏予危甚至都不需要他为自己流一滴泪──那都太奢侈了,苏予危只要他肯回头看自己一眼,只一眼──

他就能够继续爱下去,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爱让人变得这样卑微。

新年第一天,极少下雪的罗马居然下雪了。程诺看见有几颗洁白细碎的雪粒,凝结坠在苏予危卷曲而长的褐色睫毛上,终於不堪重负,滚落成一滴惊心动魄,晶莹剔透的泪光。

程诺在沙发上静静坐了一会儿,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什麽,只是明亮清澈的眼底,一点点浮出淡淡光华的湿意。

然後他站起身来,给苏予危拿了床被子盖上,听著他喃喃自语略带哭腔的梦呓,慢慢走回了房。

新的一年,辞旧迎新。可是有些东西,永远不会过去。

宿醉的後果是严重的,第二天中午姗姗醒来的苏予危头晕目眩,头痛欲裂,全身更像是被大卡车碾过似的,稍稍动一下都是的酸痛。

“哦我的断背山啊!小诺诺,不会你昨晚趁人家喝醉对人家做了什麽不和谐的事情吧吧!oh no!虽然我知道这种时候你的需求是很大啦……可你明明知道人家心里只有我家男神的~~~~(>_<)~~~~ 虽然现在他是被蒙蔽了双眼脑子出了点问题啦,但总有一天他会弃暗投明知道谁才是他的真命天子的!我必须是要为他守身如玉的嘛!肿麽可以……就算你不顾及我,也要顾及你肚子里的小贝比呀!真是罪过罪过……”

程诺:“……”

这人还是醉了比较好……

程诺没空理会苏予危的发疯,因为他惊喜地发现,霏霏终於给他回复了!

【雨雪霏霏】:诺诺!诺诺真的是你吗!哦我的天哪!你终於出现了!这麽几个月你都到哪里去了!急死我了!tat( >﹏<。)~呜呜呜……

【雨雪霏霏】:人呢人呢人呢人呢!?快出来快出来快出来快出来……

【雨雪霏霏】:喂喂,再不出来我可要可耻地刷屏了啊!

第六十二章

程诺看看时间,霏霏是上午十点多锺回复他的,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希望她还在,不然过一会儿自己又要下了。

程诺赶紧敲字。

【诺小兔】:霏霏,你还在吗?

等了一刻锺,程诺都快失望了,屏幕突然亮起来。

【雨雪霏霏】:诺诺!你终於出现了!嘤嘤嘤!你再不出现我都要报警了( >﹏<。)~呜呜呜……

【诺小兔】:对不起啊霏霏,前阵子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就失踪了,其实现在我这边也不太方便……恩,具体的事情也不太好和你说,总之你放心,我还好。

那边隔了几分锺。

【雨雪霏霏】:诺诺,是不是……和秦师兄有关的事情?

!!!

程诺大吃一惊。霏霏是知道了什麽了吗!?

【诺小兔】:霏霏,你、你为什麽这麽问?

那边又隔了几分锺。

【雨雪霏霏】:呜哇哇!!!~~~~(>_<)~~~~诺诺!你别瞒我了!我都知道了!你一定是逃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躲起来治疗情伤了!我懂的!我都懂!

【雨雪霏霏】:沈慕情也是一个混蛋!害得我现在大著肚子休学在家,没有脸还讨人嫌……呜呜呜,诺诺你都不知道,五个月前我回家跟老太太坦白的时候,差点儿就被她举著菜刀大义灭亲了……qaq(┬_┬)

【雨雪霏霏】:秦师兄也是一个混蛋大骗子!果然跟沈慕情是表兄弟,我不该相信他的,诺诺是我对不起你把你推向了火坑……

看著屏幕上刷刷刷刷神速蹦出的黑字,程诺目瞪口呆地僵在屏幕前:大、大著肚子是什麽意思?难道……

程诺手忙脚乱地敲字。

【诺小兔】:霏霏你……你是说你怀、怀……

【雨雪霏霏】:诺诺你别看不起我!tat!!!( >﹏<。)~呜呜呜……(泪流成河)

【诺小兔】:……

这、确、实、是、够、狗、血、的……( ̄▽ ̄”)

程诺彻底在电脑前风中凌乱了。

两个小时的时间不算多,又被霏霏隔三差五地哭诉一下,长篇大论地抨击沈慕情一下,突如其来地吐槽一下,再天花乱坠地神展开一下……也就这麽晕晕乎乎地过去了。

鉴於霏霏那强大的抢话题能力和神一般的打字速度,程诺表示压力很大。

程诺并没有告诉霏霏,现在的自己和她是同病相怜,都属於高危人群……

其实早在出事以前,程诺就想著找个机会向霏霏坦白自己这特殊的身体情况的,不过现在……算了,霏霏现在身体状况特殊,他不想把霏霏惊著了,以後有机会,直接抱著孩子去给她看吧。

这一边,程诺被清醒过来的苏予危强制下线拖著散步去了,那一边,薛霏霏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薛霏霏家的“老太太”,叉著腰站在卧室门口怒气冲冲地大吼:“死丫头你是想生个畸形出来吗!难得太阳这麽好,快给老娘我滚出去晒太阳!”

薛霏霏:“……”

这大冬天的,就算有太阳那也是没温度的啊……你看看窗外那风!那左摇右晃光秃秃的枝桠!你是想把你女儿和小外孙冻成俩傻逼吗!

五个月前她回家坦白时差点儿被自家老太太举著菜刀大义灭亲,这绝对不是夸张。

薛母年轻时被老公劈腿,最恨的就是负心薄情男。

当初孟易因为一个白富美千金而把自家闺女给甩了的事情,都让薛母不顾多年邻居情谊,直接上孟家家里去对著无辜的二老发脾气了,更别提沈慕情这种直接把自家闺女肚子搞大的人渣了!

还说让霏霏等他!?完全触了薛母逆鳞!

薛家“老太太”,特别讨厌等这个字。

天底下的男人都喜欢让女人等吗?

可最终回来的又有几个呢。

别的女人都等了多久她不知道,反正她的一生已经就这样了,算不算是被毁她不清楚,但绝对不很好过。谣言猛於虎,人是社会x动物,再特立独行的人,也难以招架几十年如一日的指指点点,流言蜚语。

说不出来的痛,才是真正的痛。

所以她决不能让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

前车之鉴加上爱女心切,因而那一天薛母才会急红了眼睛失去了理智,鬼使神差之下一把举起了菜刀……

好在女儿的运气比她好。或者是她当年有眼无珠认人不清。沈慕情不像那个男人一样厚颜无耻无情无义,明明打的就是抛妻弃女一走了之和小三远赴重洋缠缠绵绵的恶心主意,还偏偏要当了婊子立牌坊,给原配妻子留下一句情深意长无限希望的“等我”,却从此天涯海角,了无音讯。

男人常常随口承诺,而女人总是习惯了相信。其实女人不是傻,是痴。

薛霏霏的家在江南水乡的一个小镇上,这儿最好的医院也就是当地的镇医院了,就现在的国内发展水平而言,其医疗技术真的很不能保证。

薛母毕竟是关心女儿的,虽然刚知道女儿未婚先孕的消息时很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撕心裂肺啊,就差没当杀人凶手了。

但後来气消了,想通了,又最是明白女儿那分明遗传了自己的倔强脾气,到底还是安安心心地伺候起自家闺女儿和小外孙了。

去市医院产检的决定也是她先提出来的,一说出来把薛霏霏都给惊著了,非常不厚道地腹诽,老妈你不会是托熟人在市医院给我预约了人流,一进去就打算给我打麻醉把我给弄晕吧……

在薛霏霏孕期正式满第十周,正准备第二天去市医院产检的前一天,他们镇医院的最高领导竟然主动给薛霏霏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老人家的口气既和气又客气,简单的自我介绍後,也不管薛霏霏惊成了什麽样子,就先自顾自地道了声恭喜,然後委婉但不容拒绝地表示,未来的十个月,请薛霏霏就在他们那做儿产检,一直到生产结束和做完月子,并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们的医疗技术和医疗设备绝对可靠,千万放心。

从听到对方名字之後就陷入放空状态的薛霏霏g本没听仔细对方究竟在说什麽,只是进入了条件反s,就那麽傻乎乎地嗯嗯啊啊地应著。

直到领导大人早就挂了电话,薛霏霏都还一脸茫然地拿著话筒,回不过神。

这个……是她与世隔绝太久孤陋寡闻跟不上时代潮流了吗?咱们国家什麽时候……对待一个满大街都是的孕妇,需要这麽小心翼翼,诚惶诚恐!?

一定是她接电话的方式不对……

晚饭时薛霏霏跟薛母讲了这事儿,薛母一边往她碗里不停夹著她最讨厌吃的胡萝卜,一边翻著白眼儿骂她脑子进水想得太多!

薛霏霏:“……”

结果──

第二天母女俩一出门,就看到镇医院的专车竟然停在他们楼下小区的院子里!

虽然比不上沈慕情那辆全球限量的法拉利那麽骚包,不过好歹也是一辆货真价实的奥迪a8 啊!!!没见过啥大世面的淳朴镇民们早就不约而同聚在她家楼下,抄著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每一张脸上都是跟看狗血八点档一样打了**血的兴奋,兴致勃勃地看起热闹来了!

薛霏霏和她家老太太大眼瞪小眼互相干瞪了好一会儿──

“闺女儿,原来你昨晚真不是做梦啊……”

“恩……是院领导做梦了……”

薛霏霏真心被惊到了。

当被一脸堆笑的司机大叔毕恭毕敬地请上车,坐在车里看著窗外飞速倒退,那熟悉而又落後的街景,薛霏霏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原因。

等到她到了医院,发现这间过去二十四年她有幸来过几次的三流医院,别的科室都和以前没啥区别,就妇产科这一个科室,不仅面积比过去扩大了两倍有余几乎占据了整整一层楼!

而且那设备,那仪器,那,真是又新又亮先进得差点儿闪瞎了她的眼……

最坑爹的是那两个给她做检查的白大褂们,金发碧眼美大叔和职业套裙干练御姐的组合,能再养眼点儿吗!

真以为她薛霏霏是白痴吗!如此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高级知识分子形象,一看就不是我们这种小地方会有的啊!

薛母一路跟在霏霏後面陪著,四处打量这跟她记忆中完全不同焕然一新的镇医院,眼睛里分明时不时露出一抹赞赏的笑意,但嘴上还是不肯饶人:“嘁,这个臭小子……有两个臭钱了不起啊!我李诗诗又不是卖女儿的!”

“……”薛霏霏一头黑线,赶紧使眼色,“咳咳,老妈,注意名字,名字!”

没错,李诗诗,这就是薛母的全名……虽然字不一样吧,但自从薛霏霏长大了懂事了读书了尤其是了解了宋朝历史以後,她就不怎麽爱让别人知道她家老太太的名字……

如是过到现在。

沈慕情虽然为老婆孩子做到了这种程度,但却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霏霏。

霏霏也是。

他们都需要时间。尽管有时薛霏霏也在恍惚,时间究竟能改变什麽。

这些日子以来,许多个夜深人静的深夜,她躺在床上,抚m著日渐隆起的肚子,和肚子里已经会动,会翻身,甚至会偶尔狠狠踹她踢一脚的宝宝,总是忍不住地想,是不是她真的太矫情,太过分,太……有病了。

不在同一个世界?可他们已经相爱了啊。

而等,又能等到什麽呢?

难道说沈慕情从此以後洗心革面重新走人,就能够抹灭之前他和他的家庭所做的那些不好的事情吗?

难道说沈慕情如果一直不改变,那她就……可以不爱他了吗。

她不想当一个没有原则的人,可当真的爱了才发现,有时原则这种东西,在刻骨铭心的爱和思念面前,实在是弱爆了。

昨天晚上,小年夜,沈慕情发来了两人自分开这麽久以来的第一条短信:

【老婆,我想你。你们。】

短而简单的七个字,当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屏幕上时,却轻而易举地刺痛了薛霏霏的眼睛。

她久久地凝视著,轻轻地抚m著,一遍又一遍地体会,回味著,脑海中慢慢勾勒出一幅画来,从模糊到清晰,似乎就能想象出对方在打出这一行字时,那一张英俊的,却萦绕著淡淡落寞的脸,霸道偷袭过自己无数次的漂亮嘴唇里,一定叼著一g烟灰长长又忘了弹的香烟。

以及之前那许许多多个日日夜夜,他和她一样,夜不能寐,泛滥成灾的思念。

她躲在被子里,一下子就泪流满面。枕头湿冷得,像漫长难挨的无边冬夜。

她想,她无法遏制地忍不住地想,那样憔悴无助的模样,不该,真的不该,是沈慕情那样天之骄子般的骄傲男人所应该有的。

她又一次将他弄得这样脆弱,可她明明再也不想的。

平时嚣张惯了的人突然露出哪怕只一点点的难过,都特别让人心疼。

她甚至想到,如果沈慕情此刻就在她的身边,一定会用他温热厚实的手掌温柔覆上她的头,脸上笑容既妖孽又邪魅,弯腰低头凑在她耳畔,口气宠溺而亲昵又恶作剧地冲她吐气:“笨蛋,不是你的错。”

…………

呜哇!沈慕情,你、你这g本就是犯规!

薛霏霏从小和薛母相依为命长大,两人的关系与其说是母女其实更像朋友,无话不说,无话不谈。於是有一天薛霏霏终於再也按捺不住,跟母亲讲起了她的疑惑。

薛母微微一笑。

“傻丫头,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算什麽,你们再努力创造一个只属於你们俩的新世界不就行了。”

“爱情里最远的距离啊,不是本来不在同一个世界。而是对方变了心,但你还没有。”

薛霏霏一震,抬头看向母亲,却见母亲遥望窗外,眼神沈静,日暮时分,轮廓姣好的侧脸被温柔地镀上一层黄昏的霞光,平日大惯了的嗓门儿变得很轻,犹如梦中的喃喃自语那般:

“他不再爱我,但他毕竟爱过。他曾经那麽爱我,但到底是不爱了。”

“人为什麽会变心呢?我活了这一辈子,仍然想不通答案。”

顿了顿,薛母眨了眨眼轻笑回神,慢慢地往前伸出她已然被无情岁月带走青春光景的老去的手掌,难得充满母x地温柔掐了掐女儿最近变得愈发圆润水灵的r呼呼的脸颊。

“不过闺女儿啊,咱做人有时也不能太钻牛角尖了。这世界不是数学题,本来也不是每件事情都有答案的。”

“尤其是人心上的事情。”

“我等他,与他无关。”

她等他,与他无关。

她爱他,亦与他无关。

她恨他,更与他无关。

薛霏霏怔了一秒,突然就觉得心里很空很空。

她以为母亲恨了那男人这许多年,这一辈子。而她也一直替自己可怜的被辜负的母亲愤愤不平著,咬牙痛恨著,破口咒骂著,久久,都不能释怀著。

可直到此刻她好像有点懂了,母亲最初的确对那男人是有爱情的,可那爱情早已被男人的背叛,岁月的流逝,生活的艰辛……消耗殆尽,一滴不剩。

如今她对他,早已是无恨,亦无爱。

於是薛霏霏终於明白这麽多年,母亲究竟在等什麽。

不是等那个男人回来,不是等那个男人回心转意 的爱。

事实上薛霏霏毫不怀疑,如果那个本来应该被她叫做父亲的男人还有胆再回来,她家老太太一定会真的举著菜刀把他乱刀砍死的……就算不砍死,当个老太监也是跑不了的。

母亲只是习惯了等待。

有时等待只是等待本身,无关结果,不管那人是否会来。

他们只是在等,等那个让他们再也等不下去,放弃等待的时刻。

总有一件事情能让他们放弃。再痴情的人,总还有死亡来阻止。

看著母亲鬓边黑中夹杂的丝丝白发,和眼角那一道道蜿蜒纵横再也掩饰不住的沟壑细纹,薛霏霏鼻子一酸,忽然想起了沈慕情的母亲。

那个叫做阮眉的女子,想来应该是和母亲差不多的岁数,可看起来却比母亲年轻得多了。

同样是出生在江南小镇的温婉女子,同样是纯真美好的善良品x,又同样都在爱情里陡遇变数变故横生,但阮眉就幸运地遇上了沈慕情的父亲,从此被人呵护珍惜捧在手心,被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

而自己的母亲,一生的遭遇却只苍凉地印证了最後那一句:她知,她一直知,那人永不会来。

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她必须什麽都自己扛,什麽都自己做,什麽都自己承担。生活最能逼人坚强,岁月让她过快的沧桑,从此在这烟雨江南的寂静小镇里,静静过完她那无悲无喜的一生。

薛霏霏忽然想起她曾看过的一本书里的话。那时她年纪还小,还不曾真正开始她的人生,接触这个世界,内心深处充满了瑰丽斑斓的宏大梦想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知勇气,以为命运真能被反抗,对那句话是如此的嗤之以鼻。

【女人不论才气,只论运气。】

而现在她想,或许,这是对的。

不过,薛霏霏还没思索明白遇上沈慕情,自己的运气究竟是算好还是算坏呢,一月中旬的某一天,一大早起床翻看报纸她就被头版头条还特意加黑加chu的某个消息给彻底震晕了。

这世上有人的运气绝对比她更坏。

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了那行字几秒,薛霏霏猛地放下报纸站起身,也管不了那麽多了,直接抱著肚子一路冲到电脑前,手忙脚乱地开机登录给程诺发信息。

【雨雪霏霏】:诺诺!!!你看到新闻了吗!!!

十指飞动打开页,直接把搜索出来新闻标题复制给他。鲜红色的宋体一号字在满满一屏幕的黑色五号小字里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雨雪霏霏】:天妒英才!陆氏集团掌权人被诊出陆阳脑癌晚期,x命垂危!

【雨雪霏霏】:天哪!这世界到底是怎麽了!虽然陆阳那家夥冰山面瘫又毒舌,还对我说过很不客气的话,但我绝对绝对没有他扎小人诅咒他死啊!

【雨雪霏霏】:诺诺!你现在能联系上小宝吗!

【雨雪霏霏】:诺诺诺诺诺诺诺诺诺诺诺诺诺诺……

因为前天秦深生日而最近情绪始终有些低落的程诺,今日一上线,就看到霏霏可耻的刷屏。

盯著那行触目惊心的红色大字他也愣了好久,十指放在键盘上半天也没打出一个字来。

陆阳要死了?

那个让姐姐陷入爱情不顾一切,却没有能力保护姐姐终於让她无辜被杀的男人……终於,要去陪姐姐了。

砰──

突然程诺一个大力猛地扣上电脑,弯腰伏在桌上将脑袋深深埋进臂弯,後怕般大口大口地喘息。

原来他也这麽自私,这麽坏,这麽……护短。

第六十三章

入冬以来的s市终於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暴雪。

新闻上铺天盖地反反复复地播放著,这是s市二十年来同期降雪量最大的一次降雪,请市民们务必做好防寒防雪措施巴拉巴拉……

可当秦绵驱车来到医院的时候,面对眼前这一个,比外面的天地更加惨淡灰白,而且处处充斥著令她几欲作呕的消毒水味道的世界,却忽然想要放声大笑。

二十年前的那一场大雪,哪里有今夜的这般猛烈。

这般让她伤心欲绝。

从上个月起,医院的这一层楼就只有一个病房,一个病人。迈出电梯,j致的皮靴一步步沈而缓地轻踏在大理石砖上所发出的声音,幽幽回荡於空旷悠长的走廊,配著那一路惨白摇曳的灯光,有一种格外鬼魅的凄凉。

往前的每一步,都像是陷在这一场呼啸狂乱的暴雪里。她走得那麽痛苦,那麽绝望,那麽举步维艰,那麽无法自拔……但一定,必须要走。

这是告别的路。

她爱了他一辈子,怎能不送他最後一程。

终於来到熟悉的病房前,秦绵沈默著点点头,和守在门外仿佛一夜间苍老了二十岁的陆兴华夫妇,以及红肿著眼睛泣不成声的陆霭霭和陆宝贝打了声无言的招呼,便轻车熟路地上前推门,走了进去。

陆霭霭年纪虽比陆宝贝大,但毕竟是个女生,这时候实在撑不下去了,哇得一声哭倒在陆母怀里,瘦削的双肩无助地抖动,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压抑破碎的呜咽。

陆宝贝低著头勉强憋了一会儿,终於也不行了,霍地站起身,哑著嗓子努力盖过含混的哭腔,闷声道:“我出去走走。”便逃也般地冲进电梯飞快蹿下了楼。

走出医院的大门,不愧是二十年一遇的特大暴风雪,措手不及的陆宝贝一下子就被迎面袭来的大风和劈头盖脸的雪花扑了昏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咳咳……咳咳!”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儿,好不容易适应站稳,陆宝贝一手扶著柱子,一手用力揉了揉被泪水和雪水共同浸泡的眼眶,忍著咸涩的刺痛努力眨了眨,突然身形定住,惊愕地发现,什麽时候,自己的面前竟然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明显收腰塑形的黑色大衣版型极好,遮过膝盖,让男人的身材看起来既修长,又j壮。他没有说话,五官也因为中间茫茫的风雪而看不清明。

然而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一个光芒万丈的发光体,拥有一种令人呼吸骤紧心跳暂停的的夺人气势,不动如山亦能轻易撕裂漆黑的夜色,穿透肆虐的暴雪,照亮周围的一切。

黑暗中溢出一丝恍若蔷薇的香气。

陆宝贝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熟悉的身形,熟悉的感觉,还有一点……熟悉的危险。

“好久不见,你怎麽还是那麽傻。”

而当这更加熟悉的,带著邪气的轻笑划破风雪悠扬响起时,陆宝贝脸色大变,身体一下子僵硬。

病房里。

秦绵关门转身,在事业上所向披靡冷酷铁血的女强人,居然有一刹那的脚软。

床上的陆阳,苍白,憔悴,病弱,与不久前那个冷漠强势的男人,相去甚远。

更别提在更久远的记忆中,那个斯文俊逸,清冷如竹的少年。

即便是秦绵这样的外行也能轻而易举地得出结论,他已经是病入膏肓,油尽灯枯。

生命已经走到尽头,再也没有任何挽回的可能。

“……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我们再见的场景,却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是这样的。”

久别重逢的问候,带著难以承受的疼痛和嘶哑破碎的颤抖,低低回荡在空旷寂静的房间里。她的眼神空空的,视线落在陆阳身上,却又仿佛穿透了他,落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一个谁都到不了,也回不去的远方。

许久,她轻轻地问。

“你要……走了吗。”

那样凄凉仓皇的语气,仿佛时光突然倒退回二十年前,那个和今晚一样苍茫肆虐的雪夜,她站在漫天狂乱的大雪里,高高地仰著头,一点一点地憋回眼底马上就要盈然而出的泪光,一脸倔强地问他:

【你要,走了吗。】

秦绵骄傲了一辈子,这已经是她所有能问出的,最放下身段的话。她知道陆阳懂的,在这句听似平静的话背後,隐藏的,是她撕心裂肺的控诉,和绝望无助的质问:

【陆阳,你……不要我了吗。】

那一次陆阳没有说话,只留给他一个渐行渐远,终消失於茫茫风雪深处的模糊背影。但她毕竟还能再见到他。甚至几年前他们意乱情迷春风一夜,她还给他生了一个孩子。

而二十年後,这一次,秦绵知道,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她是真的,再也留不住他了。

要强了一辈子的女人差一点膝盖一软真的跪了下来。

如果世间真有神明,她愿意从这一刻起献出她的一切,只为换回这个男人,并不愿和她在一起的余生。

忽然床上的陆阳艰难地抬起手,朝秦绵微微动了动手指。

而那仿佛已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

秦绵愣了一下,眼睛几眨,然後才条件反s那般机械地抬起脚一步步走过去。

她走得缓慢而踉跄,歪歪斜斜,跌跌撞撞,虚虚浮浮,忽忽恍恍。有几步甚至一不留神差点儿跌倒。双腿沈重,痛不可当,每一步,仿佛踩在泥足深陷的沼泽,又像陷进一个摇摇欲碎的梦想。

短短的几步,比刚才在走廊上那长长的一路,还要难走许多倍。

她也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走近他的画面,如今终於实现──却竟是为了分别。

多麽可笑。她走近他爱的男人,竟然,是为了分别。

直到终於来到床边,秦绵全身酸软如被抽丝剥茧一身抽空殆尽,也仿佛,花掉了自己一生的力气。

而她一生所有的力气,勇气,胆气……还有女人最重要的运气,都在那个男人那里。

但他却不要她了。

秦绵低头凝视陆阳的脸。和多年前一样的轮廓五官,清俊疏淡的眉眼,弧线迷人的下颌,高而挺直的鼻梁,还有那看起来总是薄情而吻起来也总是冰凉的嘴唇……只是比之前成熟了些许,深刻了些许,沧桑了些许,也苍老了些许,还……憔悴了好多,好多。

明明什麽都没有改变,却又什麽都和过去不一样了。

时间带来一切也带走一切,让她得到一切,也失去一切。

这一生他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改变他们的不是对方,而是岁月。

“绵绵……”忽然陆阳微微张了张口,气若游丝地唤了一声。

那是极轻极轻的音量,似乎生怕吵醒了熟睡之人的美梦,但秦绵却仿佛忽然从最可怕的噩梦里惊醒那般,神情暴戾厉声打断:“不要叫我绵绵!不要像叫程雅那样叫我!”

“……”

陆阳静了片刻,用他曾经黑亮如星如今却已然变得浑浊不清的眼珠盯著秦绵看了许久。终於,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而後低低地改口:“阿绵。”

秦绵浑身一震,陡然回过了神。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麽,她神情慌乱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道歉,又立马放柔声音,极致温情而无限怀念地道:“对,对,陆阳,叫我阿绵,叫我……阿绵。”

像你第一次叫我那样,在那个阳光很好的盛夏午後,在那片光影斑驳的浓荫底下,你穿著一袭清爽干净的白衬衫,远远地,眉梢一抬,唇角微杨,用略带沙哑的少年的嗓音,轻轻柔柔地唤了我一声,阿绵。

从此成为我一生,再也醒不过来的梦魇。

陆阳眼珠一动眉宇轻展,也似乎想到了许多年前,那一场得美得让人心醉的初见,不由极浅地弯了弯嘴角,淡淡地笑了,即便身体万般不适,疲惫至极,却仍然再次开口,轻轻唤了一声──

“阿绵。”

因为生病而显得格外虚弱的低沈的嗓音,温柔地回荡在四周寂静的空气里,有那麽一瞬间,倒真如时光倒流,岁月回转。而秦绵听得眼眶一热,忽地就湿了。

她忽然发现她错了。

在最初的最初,她要的不多。陆阳只是安静站在她的面前,她便心满意足,觉得世间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可渐渐地,她发现她想要更多。

尤其是在程雅出现以後。

而兜兜转转这麽多年,现在,一切又都回到原点。如果陆阳能像当初那样健康完好地站在她的面前,模样亦如那时的清雅干净,斯文俊逸,再朝她露出那样一抹,正是因为极少出现所以才更显得弥足珍贵的温暖笑颜……

她便觉得,一切就真的,再也不重要了。

秦绵的身边从未缺过男人,无论是在遇见陆阳之前,还是在遇见陆阳之後。

可他们都是徒劳。

世间男子任她挑, 她的选择仍是他。

总是他。

只有他。

在遇见陆阳之前,秦绵从不知道,原来她竟是这样一个痴情的女人。而在遇见陆阳之後,秦绵懂了,她的痴情,也只为他。

“陆阳,你知道吗,刚刚那两个字,是我所有听到过的,全世界,最动听的情话。”

从你口中叫出的我的名字,是全世界,最动听的情话。

她缓缓执起陆阳的手,那一只俨然不像是中年男人所应该有的,苍白无力,瘦骨嶙峋的大手,浑不在意地覆上了自己不知何时早已冰凉湿润的脸颊,一下一下,缓慢地摩挲著。动作之温柔细致小心翼翼,如同对待绝世的珍奇。

分明是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薄茧,熟悉的触碰,还有那让她既熟悉又痛恨的,无奈中隐约透露出来的微微抗拒,这麽多年,都始终未变。

就连手心里那细细密密的掌纹,都是曾经最最熟悉的路径。

可这时隔多年的肌肤相亲,怎会令思念多年的她,只想要放声哭泣。

“你还知道吗,陆阳,你是一个──”

“混、蛋。”

她一字一句,用著如对情人般如沐春风的语气,却说著如对死敌般厌恶痛恨的话语。而那一双浮著泪光的眼底,晶莹闪烁著的,全是有如少女般恍惚的痴迷。

“我这麽好,这麽多人喜欢,就你不多看我,不喜欢我。你说,你凭什麽不喜欢我?”

“我比不上程雅吗?我比她漂亮,比她聪明,比她有身材,比她有气质,还比她有家世……你说,你为什麽……为什麽,喜欢的不是我?”

“你看,你不喜欢我,一直欺负我,辜负我,现在就遭报应了吧?连老天都觉得你太过分了,不肯原谅你!你看,你要死了,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身上的温度这麽低,手还一直抖,跟个手无缚**之力的娘娘腔似的。”

“你变得这麽丑,这麽弱,明明再也不是我喜欢 的类型了,可是为什麽,为什麽……”

他是她的初恋,虽然她连青春的尾巴都早已没有了,但是──

“可是为什麽,陆阳,你告诉我这是为什麽,现在我看到你,依然和第一次一样,心跳加速,怦然心动。”

秦绵高傲要强了一辈子,什麽都要自己控制,什麽都应她来做主,可就这一次,只有这一次,一生唯一的一次──

这让她束手无策无可奈何,一场永不落幕的爱慕。

他是她整个青春全部的梦,终於,也告别在这一场早该结束的,青春的尾声。

青春是一场回不去的相逢,只是别人的青春好歹也曾热烈地拥有,而她的,翻来覆去,却只有一场爱而不得的惨痛记忆。

别人的爱情都是无疾而终,可她的爱人,如今却要随疾而去。

陆阳,你好狠的心。直到最後,你也不肯让我得到你。

陆阳一直安静听著秦绵如泣如诉的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始终是和以往一样的深邃沈静,波澜不惊。

直到听见最後那一句,和许多年前的某一天,一模一样的表白。

浑浊的瞳孔一瞬间涣散地放大,陆阳感到有一种明明质地柔软的东西,却重重击中了他的心脏。他沈重地闭了闭眼,被紧紧握著的手掌也不自觉地颤了一颤。

然而指尖刚稍稍一动,秦绵竟猛然激动起来,用力捉著他的手不放他走。

她早就不该放他走的。她从来不该放他走的!她当年到底吃错了什麽药哪g神经不对劲,居然在陆阳面前扮演那种女人!她明明不是那样的女人……她g本不是程雅那种无私善良像天使一样的好女人!她就是坏,就是渣,就是有心机,就是会耍手段!

她应该像家里的长辈一样,强取豪夺无恶不作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无论怎样,都要把她爱的人,得到手的。

哪怕他会因此而恨她,怨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爱上她──但他,毕竟是她的了。那麽多神仙眷侣的时光,他们会在一起,他会陪在她的身旁。

她还可以给他多生几个像晴晴一样可爱的孩子。

也好过现在,她既没有得到他的爱情,也失去了有他陪伴的过去。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是的陆阳,你混蛋!你混蛋!”

“你活著,留我一个人寂寞半生,你死了,剩我一个人我孤独至死!”

“你辜负了我的青春,你还要毁掉我的余生!”

“……你葬送了我的一生!”

“你怎麽可以死!你怎麽可以比我先死!”

“你就这麽讨厌我吗!你就这麽恨我吗!你活著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现在连和我生活在同一个世上都忍受不了了吗!”

“所以你混蛋!所以陆阳你他妈当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王八蛋!”

女人陡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腔,声嘶力竭的呐喊里夹杂著泣不成声的哽咽。忍了一辈子的泪水再也忍耐不住,也没有必要再忍,狂飙肆意迅速淌满了陆阳皮包骨头青筋浮凸的手背,顺著那苍白颤抖的指尖和已经细瘦得惨不忍睹的手腕,滴滴答答,一点点浸湿身下的床单。

可男人却分明感觉到那些咸苦冰凉的泪水,拥有著岩浆般化骨熔灰的热度──就像这个女人的热度,狠狠穿透他的皮肤,渗进他的身体,让他的整颗心,都装满了属於这个女人,沈甸甸的眼泪。

那简直在他的体内卷起了一汪惊涛骇浪的海水。

她从未在他的面前哭。他以为她从来不哭。原来,她竟有这麽多的泪水。

这忍了一辈子的泪水,都是他带给她的。

原来这许多年,她竟是这样的痛苦。

他竟让她,这样的痛苦。

浑浊的眼底近乎挣扎地掠过一丝愧悔的痛色,陆阳沈痛地闭了闭眼,忽然缓慢地张开嘴,艰难地动了动两瓣毫无血色的干涩的唇,再次轻轻地,近乎叹息地低唤:“阿绵……”

秦绵一下子俯身堵住。

男人是变了,可她用她那从未改变的,依旧温热红润,充满深情的双唇,温柔地覆上身下这个,她一生中最爱,也只爱的男人。

四唇相贴的刹那,秦绵浑身一震血y凝固,身体都不再像是自己的,有一瞬间恍若灵魂出窍般的失神。

这是陆阳的嘴唇。这一张看起来总是薄情,而吻起来也总是冰凉的嘴唇……她从第一次见到他就总是忍不住春心萌动地幻想,这样一双漂亮的唇, 吻起来,会是什麽样的滋味呢。

她想那是很好的。而後来事实证明,那果然是很好的。

如今他的一辈子都快结束了,留给她在这世间的最後一吻,感觉仍然和过去为数不多的那几次一样,真的,一点都没有变呢。

於是恍惚中秦绵想,她多麽想,时光就此停住,再也不要往前走了。

她一生中全部的爱慕,都融化在这最初也最後的,告别的一吻里了。

蜻蜓点水的触碰, 却比曾经激烈狂乱的深吻,来得更加惊心动魄。

原来所有以为微不足道的东西,当知道那是最後一次,都会变得格外珍贵。

好像只有一秒,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麽久,秦绵终於抬起头来。她小心地放下陆阳的手,转而抚上陆阳的脸,比方才摩挲自己的,何止百倍千倍的温柔。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那妩媚多情的杏眼里不断涌出,但盈盈泪光的深处,却洋溢著少女般迷恋的微笑。

她哭著,笑著,哽咽著,低低地,喃喃道:

“你知道吗陆阳,女人最怕老了,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可我现在真希望能像书里写的那样,时间停住,一夕忽老,这样你就永远……永远,是我的了。”

她怕时间太快,不够将他看仔细。她怕时间太慢,日夜担心失去他。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

“哪怕只有一瞬间。”

如果你能在陪我身旁一秒,这一秒就是永恒。

大滴的泪珠不断落在男人的脸庞,炽热滚烫。有一颗啪嗒滴在眼角,不堪重负的重量,顺著那瘦得凹陷的青白脸颊慢慢往下滑落,蜿蜒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湿润轨迹,触目惊心,好像他也终於,为她哭了一场。

走到一生的尽头,他总算为她有过一次泪流。

“知道吗陆阳,耗了这麽多年,其实有的时候,我已经分不清我到底是真的太爱你,还是只是一种执念了。”

她不是因为他不爱她所以才爱上她。但却不能否认,是因为此,她才坚持地爱了他,这漫长的一生。

“你知道我很要强的,从来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而你……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即使我努力了,也得不到的人。我为你付出了这麽多,这麽多……一辈子,整整一辈子啊,如果最後不得到你,连我自己,都觉得对不起我自己。”

她做到了她来过,爱过,亦努力过的付出,却做不到得之是幸,不得是命的认命。

可年少时的秦绵,怎麽会相信自己,竟然会有得不到的宿命。

直到今天,她终於承认了,她注定,就是得不到他。

没有程雅,他不喜欢她。程雅死了,他也没有时间了。

他们都没有时间了。

每一次她以为自己扼住了命运的咽喉,其实命运早已对准了她的心脏。

秦绵闭上眼睛,美得惊人的卷曲长睫姿态绝望地垂下,晶莹的末梢摇坠著一朵闪闪发光的泪花。

“告诉我,陆阳,告诉我,如果没有程雅,你会不会……会不会……”

拼命压抑著颤抖的声音里,有著恍惚如梦的痴迷。此时此刻,她仿佛一夕间回到过去,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女王,而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明明羞怯不已却还强自镇定地问著那个让她满心爱慕的少年,喂,你──

“喜不喜欢我啊。”

这才是她一生中所有说过的,最低声下气的话。

陆阳沈默地看了秦绵许久。

他看见那张,连时光都舍不得留下太多痕迹,依旧美丽得和初见时那一天一样,让人一不小心就忘记了挪眼的j致脸庞上,那对自己多年如一毫不遮掩的迷恋;也看见在那点点滴滴的迷恋背後,她为他放下的,这许多年来,堆积如山的骄傲。

“阿绵──”

然後,他轻声唤她的名。临终的话语化作一句弱不可闻的叹息,一缕若有若无的轻烟,扶摇直上四分五裂,终於消散在一阵似曾相识的微微暖风里。

“我们不能在一起。”

“……”

秦绵全身剧颤,刷地睁开眼睛,泪光里写满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世上他留给她的最後一句话,不是我爱你,不是我恨你,不是对不起,甚至不是一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谎话──哪怕只为哄她开心。

他看著她缓缓地张嘴。

那看起来总是薄情,而吻起来也总是冰凉的,她最爱的男人的嘴唇,终於吐出了它在这世上最薄情,最冰冷的一句话──

阿绵,我们不能在一起。

一刹那天旋地转的眩晕。秦绵惨笑著心想,果然,她注定,就是得不到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陆阳,你够狠,够狠!”

猛然间狂飙的泪水浸染了失声放纵的大笑,那从身体深处磨砺著挤压发出的,痛到极致的低吼,充斥著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撕心裂肺的绝望。

肩头一抽一抽地抖动,半晌,她忽然含著泪偏过头,用她的侧脸温柔贴上了陆阳的,亲昵地蹭了蹭,红唇微启,附在他耳旁,低声喃语。

“可是没有关系。”

“陪在她生命最後的是你,陪在你生命最後的,是我。”

“这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更是老天爷赐给我的,陆阳,你服气吗?”

最後的尾音微微上扬,音色沙哑低沈,混著浓浓的鼻音,带著股不可言说的撩人。而女人眼角横斜,眸底波光婉转,风情万种的眉目间竟有一种青春年少的活泼俏皮,更显出格外的生动娇媚,灵气逼人,像极了他们很多年前的一次打赌,她赢了他,也是带著这样猫一般看似高贵冷豔实则讨好卖乖的迷人笑意,骄傲而矜持地问他:喂,你认输吗?

於是嘴角缓缓上扬,陆阳微笑地看著身旁这个从未变过,当年撂下狠话豪言壮语说会一辈子都缠著他,而最终也果然缠了他整整一辈子的美丽女人,很多很多的情绪在他已经不那麽的,最後,都只化作了一个幅度极小,微不可察的点头。

我服气,阿绵。

固执,要强,倔强,高傲──这才是,我认识的你。

我早就想告诉你,你这麽好,又这麽骄傲,实在不应该去执著一个,不爱你的男人。

这一生,两个女人爱他,一个是水,一个是火,一个是天使,一个是魔鬼,一个因他失去生命,一个因他葬送一生,纵使他从不自卑,也委实不愿受这齐人之福的折磨。

魔鬼问,如果没有天使,他会喜欢她吗。

陆阳不能告诉魔鬼──

即使有了天使,撒旦也总是人类逃脱不了的原罪。

男人都是狠心的动物,如果真的对一个女人没有一丁点的感情,他不会容忍她,他怎会容忍她,这样胡搅蛮缠的一生。

他更不能告诉她,有了晴晴的那一夜,虽然她给他下了药,可是,他很清醒。

他知道他抱的是她。他知道掌心下柔润如脂的肌肤是她,他知道指尖下滚烫炽热的温度是她,他知道耳畔间缠绵销魂的吐息是她,他知道──

那一夜他所拥有的,那一具足以让全世界男人为之疯狂著魔的美丽身体,是她。

然而这些真相将随著他的死亡永远长埋地底,无人能知。既然这一生已经没有在一起,他又何必在最後的时刻,说这伤人又伤己的真话。

其实他告诉她的也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