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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师兄

第十一章

山火静静的燃烧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将那些尸体烧得渐渐看不出之前的形状。但因为刚刚见识过那些僵尸的厉害,秦朗疏和燕九仙两人放了火之後还是不能放下心来,而是一直待到了最後一丝火焰熄灭之後,又再三确认了那些焦黑的骨头已无法再行动了,方才简单的埋葬了那些可怜人,再一同离开了乱葬岗。

回到松禺镇醉仙楼,两人的面色皆是无比凝重,静静的对饮了一阵之後,终究还是燕九仙率先开了口,向一直默默的跟著他们的梁慕宇询问道:“梁少侠,方才你一眼就看出那些人已死,可是知道这里面有什麽玄机?”

“这……”梁慕宇偷偷的往秦朗疏那看了两眼,虽然秦朗疏并未回看他,但他再开口时却越发吞吞吐吐,“这其中的玄机……我……我也不是很清楚……”

“可你却知道是有人将蛊虫养在尸体的脑子里,你说对吗,秦兄?”燕九仙突然话锋一转,掉头看向默不作声的秦朗疏。──要知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燕九仙早就看出面前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奥妙,十有八九是之前梁慕宇不小心得罪了秦朗疏,所以才会一个从头到尾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另一个却是由始至终死板著脸故作深沈。聪慧如燕九仙者,自然立刻就知道对症下药,此刻以秦朗疏的立场向梁慕宇提出问题,想来对方必不敢不答。

果真听见秦朗疏轻哼一声,梁慕宇一张小脸就已急得通红,更不要说他再一抬头,就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秦大哥正一脸严厉的盯住自己。见梁慕宇神色惶急,看上去十分可爱可怜,燕九仙心中只道此二人来来回回的反应太过有趣了,嘴上却还是亲切的鼓励他道:“梁少侠,你莫急,慢慢说……”

“这……”梁慕宇被这一冷一热的两道目光注视著,不知是更加紧张还是稍许放宽了心,只见他用力咽了口唾沫,仿佛终於下定决心般,开始解释道,“秦大哥你知道的,我梁家本是西南蛮族的後代,小时候我就曾听我娘说过,我族的先人中,有人擅养各种奇异的蛊虫……我娘说,那些蛊虫中最为稀奇的一种,正是能寄宿在人和动物的尸体之中,让尸体仿佛依旧活著般运动起来。不仅如此,此种蛊虫还相当怕人,一旦发现生人接近,便会主动发起攻击,即便是将寄宿著蛊虫的脑袋砍下,它依然会让那颗头颅不停咬牙切齿,看上去足以将胆小之人吓得魂飞魄散。而那蛊虫唯一的弱点便是怕火,因此一旦有被它们附身的尸体,唯有一把火烧尽才能杜绝後患……”

随著梁慕宇的讲述,倾听的两人面色越发严峻,一待他停下,秦朗疏便紧追不舍的问道:“这麽说来,今日之事依旧是你梁家之人所为?”言语之间,已是声色俱厉。

见他顺著自己的话竟得出了这麽一个结论,梁慕宇连忙摆手分辩道:“不是这样的秦大哥!我娘说这种c蛊之术早几十年就失传了啊!现在我们梁家上上下下,连听过这些事情的人都不多,更不要说有谁还会养那些虫子了!”

见他说得真切,燕九仙亦从旁劝解道:“是啊秦兄,你莫要太急著下结论,梁家怎麽说也是江湖中的一大名门,一举一动关注者甚众,若是梁家中有人识得此种奇术,怎会这麽多年都没有丝毫相关的流言传出?”

“就……就是啊……燕大哥明鉴!秦大哥你要相信我!”

见有人替自己辩解,梁慕宇赶紧出声附和,看向燕九仙的眼中早就溢满了感激之情。谁知秦朗疏竟完全不为所动,独自安静的沈思了片刻,便突然拿起靠在桌边的佩剑便站了起来。

“秦大哥!”

“秦兄?”

被他出人意表的行为吓了一跳,梁慕宇和燕九仙同时出声相询,只是语气大相径庭,──梁慕宇的叫声中多的是慌张,而燕九仙则是满满的好奇。

许是意识到自己再次见到梁慕宇之後已是多次失态,秦朗疏面色微红,慌忙冲著燕九仙一个抱拳,道:“燕兄,这松禺镇上之事虽可算是结了,但此事幕後之人行事之心狠手辣,与当年的魔教相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我方才思考了一番,自觉应尽快返回铁剑门,将此事禀告师父,──这样若是那人还有後招,我们也好事先有个防备。”

听他这一席话,燕九仙顿时频频点头,待他话音一落亦站起身来,道:“秦兄所言极是,这样说来我亦该回一趟出云谷向师父禀明此事,若是此人之後再欲在江湖上掀起什麽风浪,出云谷必当和铁剑门同仇敌忾,共同对付这草菅人命之徒!”

“如此秦某便代表铁剑门在此先谢过了!”

“秦兄何须客气!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维护江湖道义本就是正道中人共同的责任!”

秦朗疏原道以燕九仙之闲散豁达,对所谓正邪之争必不会如自己般重视有加,不成想此时燕九仙的表情却比先前任何时候都为认真,眉宇间甚至彷如压抑著丝丝戾气一般,心中顿时暗叹:“原来此人亦是个热血男儿!”对燕九仙的印象立时又好了几分。

如此一应一答之後,秦朗疏和燕九仙两人真的不再多说二话,留下了各自的酒钱便各自飞快的离开了醉仙楼。梁慕宇不知是因为还沈浸在重见秦朗疏的喜悦中,还是由於另外两人言行间的发展实在太过迅速利落,直到两人都走远了,他还愣愣的呆坐在座位上,维持著被两人撂下时的姿势。

待到两骑的马蹄声先後交错著穿过街道,消失在松禺镇的东西两头,梁慕宇方才拍案而起,大喝一声:“啊?!”

喝完之後,他也不及细细思量,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施展轻功直接从醉仙楼二楼飞下。到得街上之後,他更是连不知丢在哪里的马而也弃了,径自提气纵身,向铁剑门方向急追而去。

第十二章

话说秦朗疏那日中午与燕九仙在醉仙楼分手之後,纵马疾奔了半天一夜,终於在第二日清晨回到了铁剑门。向江绍堂禀明了在松禺镇的奇遇之後,秦朗疏方才想起之前在松禺镇外偶遇梁慕宇,自己只顾个人意气,竟忘记向他询问梁家失踪之事。好在江绍堂在听他描述了松禺镇林家灭门的惨祸之後,也不禁被其中复杂的玄机所震惊,心中为武林未来的隐忧立时超过了本门丢剑之耻,也未及向秦朗疏询问寻剑的情况,就命人将门中诸位长老召集而来,将秦朗疏的神秘遭遇广而告之。

与师父讲述完这短短两天的经历,又和门中长辈讨论了许久今後的计划之後,秦朗疏直到深夜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歇息。关上门走到窗前,他伸手推开木窗,只见天上那轮明月,比之两天前与燕九仙共赏的那一轮毫不逊色。看著空无一人的天井,秦朗疏想起那日燕九仙似有满腹心思,却因自己只记挂著梁慕宇的事,而无意中忽略了对方的心情。此刻回想起那时燕九仙低吟的诗句,秦朗疏却是有感而发,默默续道:“道男儿,到死心如铁……”

还未念出之後两句,秦朗疏忽而破窗而出,纵身向院墙的方向飞去。而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更是惊起了原先伏在院墙上的一个身影,转身向翠苑山顶方向逃窜。快到山顶之时,秦朗疏和对方的距离比之前拉得更开,但他却微微催动内力,向那已有些模糊的身影大喝一声:“梁慕宇,你竟还敢出现在铁剑门麽?”

听得这一声,那身影竟似忽然气力不济般,差点掉下地去。

秦朗疏赶紧趁此机会紧赶了几步,落在那人影的面前。梁慕宇见去路被阻,正待回头再逃,秦朗疏已先出一掌,拦在他身前。

“秦,秦大哥……”梁慕宇道这次他必不会轻饶自己,早就闭上了眼睛任他动作,却发现他仍旧只是挥出一掌堪堪停在自己身前,并不击下,便豁出去道,“秦大哥,我这便是要走了,你……你为何拦我?”

“我……”秦朗疏被他问得一愣,──自己原是本能的将他拦下,岂料这小鬼竟揪住这一点胡搅蛮缠,他自知比不过对方伶牙俐齿,便板下脸来虚张声势的质问道,“梁慕宇,我怎知你深夜在我铁剑门外偷偷mm的作甚?自是要将你拦下查问一番!”

“要说作甚……”岂料他这一问正中了梁慕宇的下怀,一说及此,那粉妆玉琢的面上立时浮起痛苦之色,道,“只因我昨日在松禺镇见了秦大哥一面,心知秦大哥还在生我的气,後来又因秦大哥有正事要办,我不敢耽误秦大哥,却又不甘就此和秦大哥分开,因此才跟著秦大哥回了铁剑门……但到得铁剑门之後,我又害怕真的见了秦大哥之後,秦大哥却又说出要跟我恩断义绝这样的话来,因此才只敢在院外偷偷窥伺,聊解思念之情……”

只听他这一番话,说得语气真挚之极,且越说越觉得心中甚是悲苦,到最後竟不知不觉流下泪来。秦朗疏看著大为不忍,却因师弟师妹之仇太过深重,只得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见秦朗疏如此,梁慕宇想起方才在院外听他吟诗,只道他真是铁石心肠,不为任何事所动,索x放声大哭起来。没想到听到他这在夜里极显凄厉的哭声,秦朗疏反倒回过头来,突然出声相询道:“你……你们梁家……莫不是出了什麽事吧?”

“我……我们家……”听到秦朗疏终於放缓了语气与自己说话,梁慕宇一时却还是止不住哭,抽抽噎噎的回道,“我们家……没事……我是因为秦大哥……秦大哥不理我才……”

秦朗疏见话题绕回了自己身上,慌忙出声打断道:“你们家既无事,那我怎听说梁家的大宅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那……那是因为秦大哥你说铁剑门要找梁家报仇,拼个你死我活……可如果是江大侠亲自出马,怎麽可能是你死我活,那肯定是我们死你们活……所以我娘才出此下策,暂时到乡下躲上一阵再说……”

“既如此,你们当初为什麽要来抢那‘红莲劫焰’呢?”秦朗疏听了他的回答,真是哭笑不得,不仅如此,他还有後半句话藏在心中未曾出口,──即是当初那“拼个你死我活”本是一听即知的气话,怎麽这梁慕宇看似机灵,其实竟是个死心眼呢?

“当初……”梁慕宇虽见对方的神色比之刚才已有了细微的变化,心中欢喜却不敢外露,依旧吞吞吐吐道,“当初我娘听说铁剑门门内空虚,且她一向知道我若来找秦大哥,毕是不玩上大半天不会回来的,还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曾想人算不如天算……”

“尽管如此,梁家伤我师弟师妹已是既成事实……”

“哎……”

梁慕宇一惊,──怎地这麽快这话题又给绕了回去?──只听“哎”了一声之後,他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却仍是站在原地,在全身上下胡乱m索了一番。

见他把里里外外的衣服一件件的掀起来查看,秦朗疏一时连严肃的表情都忘了摆,讶然道:“你这是作甚?”

梁慕宇并不急於作答,过了好一会儿才终於从贴身衣袋里掏出个还带著体温的小瓶,递给他道:“秦大哥,你不说我倒忘了,此乃灵枢阁的紫金断续膏,我特地去求来的,你快带回去给你师弟师妹用罢!”

听他此言,反倒轮到秦朗疏说不出话来了,──要知这灵枢阁阁主的紫金断续膏乃是江湖中三大疗伤圣药之一,就连他师父江绍堂都只是闻其名而不曾亲见,想不到这梁慕宇竟就这麽随随便便的拿了来,还要拿来给他师弟师妹治那些皮r之伤,可见这梁家不愧为名门之後,不仅是财大气chu,人脉之广也令人惊叹。

“这我可不能收!”虽是梁家伤人在先,但秦朗疏还是觉得就此收下这千金难求的圣药未免脸皮太厚了些。

“你……你不收……秦大哥你不收就是还不肯原谅我……我……那我扔了它!”梁慕宇一急之下,竟耍起了无赖,说话之间便真的一个挥手。

“你……”秦朗疏气急,却又不能真让他扔了,──否则只怕明天起跟梁家结下梁子的又会多了一个灵枢阁。

“那秦大哥你就收著嘛!”

梁慕宇见他眼疾手快的飞身接住了自己扔出的小瓶,心下大悦。秦朗疏还不及将那小瓶扔还给他,他已施展开轻功,纵身向山下飞出几步。

“秦大哥,那明天见啦……”

梁慕宇的身影消失之时,秦朗疏隐约闻见晚风送来他的告别之声,心中打了个突,──明天?他已跟师父说了明天他要继续下山寻那“红莲劫焰”,难道梁慕宇他……?

第十三章

再次下山行了大半日,秦朗疏其实早就注意到跟在他身後的那个熟悉的身影。这倒并非是因为他的感觉敏锐,而是因为跟在他身後的那个少年g本没有花一丁点心思隐藏自己的行动。譬如此刻,秦朗疏刚刚跨进了这间路边小店,随意寻了张桌子坐下,凳子都还未坐热呢,梁慕宇便已大摇大摆的从店外走了进来,径直坐到了与他相邻的桌子边。被他这样跟了那麽许久,秦朗疏再好的脾气也有些焦躁起来,只见他终於忍不住腾得一下站起身,大步跨到梁慕宇桌前,冷眼看著对方问道:“梁慕宇,你跟著我做什麽?”

梁慕宇的确有瞬间惶恐,但镇定下来的速度更快,相比秦朗疏的满面煞气,他的态度简直比和颜悦色还要亲切上几分,回道:“秦大哥,你这话就错了,我几时跟著你来著?”说完,竟替秦朗疏斟了杯chu茶,递上前去给对方消火。

秦朗疏自发作的那一刻就已输了一著,但既已骑虎难下,便只能继续道:“你还想抵赖?你今早从翠苑山下开始就跟在我身後,我停你也停,我走你也走,这不是跟著我是什麽?!”

见他越说越气急,梁慕宇却依旧缓缓的摇了摇头,淡定反问:“秦大哥,我问你,你今次下山所为何事?”

他问得突然,秦朗疏虽不明所以,依旧条件反s的迅速回道:“一来是寻剑,二来是调查那出现在松禺镇的神秘人。”

“那就是了。”梁慕宇点了点头,又反问道:“那你可知,我这一行所为何事?”

秦朗疏不解:“我怎知你所为何事?”

“一来是寻剑,二来是调查那出现在松禺镇的神秘人。”梁慕宇气定神闲的重复了一遍秦朗疏刚说过的话,见对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比先前更加难看,慌忙补充道,“秦大哥,你莫要不相信我,我说的可句句是真话。──首先那宝剑‘红莲劫焰’本是我族圣物,现在被不知哪来的小贼抢了去,你说我娘要不要派我将它寻回?其次那出现在松禺镇的神秘人,使的竟是我族失传的c蛊之术,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们梁家在江湖上的名声多少会受点影响罢,那你说我是不是要在江湖中人误会我梁家之前,将那冒充我族人的混蛋给找寻出来?”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秦朗疏竟一时还觉得蛮有道理的,梁慕宇见他表情已有些茫然,又继续道:“所以秦大哥,我这一路并非故意跟著你,乃是因为你我的目的本就相同,所以才处处碰到一块!”

话就这麽给他圆了回去,秦朗疏无法反驳,可到底还是意难平。梁慕宇正待再开口,店里的小二正好端著两大碗面来到桌前,秦朗疏正琢磨著梁慕宇看上去瘦瘦小小,如何能吃下这麽两大碗时,却听那小二恭恭敬敬的在一旁道了声:“客官,您两位的牛r面,慢用啊……”

秦朗疏一愣,方知那小二误会了他们原是一块的,正要解释,一回头却发现自己那张桌子已被四个佩刀的彪形大汉团团围坐,塞了个满满当当。梁慕宇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趁著秦朗疏愣神的功夫已从桌子底下拖了张凳子出来,谄媚笑道:“秦大哥,你坐……坐……”

秦朗疏环顾四周,发现这小小的店堂就这麽一会功夫已再没有别的空桌了,只得在梁慕宇身边坐了下来。只他这一个动作梁慕宇便再也绷不住方才那淡定正经的表情,直勾勾的瞅著秦朗疏,脸上露出个美滋滋的笑,只恨不得夹两块牛r到秦朗疏碗里了!

想到此梁慕宇突然举了下手,正想吆喝一声让那小二多切二斤牛r上来,却听得隔壁之前秦朗疏坐的那桌,一个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猛一拍桌子,大喝道:“小二,你这破店是瞧不起咱兄弟几个还是怎的,我们那早要的牛r面都这会了还不上来?!”

虽然心中嘀咕你们本就是在我之後来的,但梁慕宇毕竟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因此他一边腹诽一边还是赶紧把头埋进碗里,把个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还没喝上半口面汤,就听身边那低沈悦耳的声音沈著的道:“这位大哥,你若是饿得慌了,不嫌弃的话,我这碗面还未动过,你就先……”

“哎?那我这碗也……”既然最仰慕的秦大哥都开了口,梁慕宇觉得自己还是多少要摆个姿态的。

不成想那大汉听了梁慕宇的话,突然猛一挥手,打开他递上前去的面条,怒道:“你小子,竟然敢把吃剩的东西给你大爷我,我今天要是不教训你,我就不姓胡!”

梁慕宇还不及解释,那整一大碗面汤已几乎兜头盖脸的向他浇来,就连坐在他身边的秦朗疏都不及替他伸手去挡。眼看梁慕宇那一身白色锦袍就要遭此飞来横祸,忽地空中却直直伸来一g长鞭,不知用了什麽巧劲,竟将那碗面翻了个面,转而向那大汉泼去。

那碗面最後有大半碗都泼在了那大汉长满了黑毛的chu壮手臂上,那大汉虽一叠连声的惨嚎,店内却再无一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所有的人都转过头去看挥出刚才那一鞭的男人。秦朗疏和梁慕宇也同时回过头,只见一个身著藏青色长衫的男人,正坐在店门边上的那个位置,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茶。一柄毫无特别之处的黑色长鞭,此刻已收了回来,安安稳稳的放在他的手边。

再仔细看时,那男人约莫已到而立之年,此刻虽是坐著,可依稀也能看出他身高腿长,身材十分j瘦。他的面目虽不算多俊朗,却也十分端正凛然,只是此时他的眉宇间似有著化不开的郁气,加之肤色苍白,眼神古板呆滞,看上去竟似满面病容一般。

他刚才露的那一手可谓技惊四座,可面上的神情却丝毫未见改变,饮毕了杯中的茶,接著便伸手去m索桌上的碗筷,在众人越发惊诧的目光中安安静静的吃起面来。──秦朗疏这才发现,原来这身怀绝技的男人竟是个瞎子!

很快的吃完了面,那人将饭钱在桌上放了,便起身走出店外。不知是否因为他坐的桌子就在门边,因此这几步路他走得倒也与常人无异。

他还未离开多久,秦朗疏和梁慕宇就见隔壁桌那几个大汉亦站起身来,神色之间显而易见的不怀好意。秦朗疏和梁慕宇对视一眼,相互点了下头,便马上同时起身,亦尾随那四人奔出店去。

第十四章

秦朗疏和梁慕宇跟著那四个彪形大汉走至方才那小镇外的一片开阔之地,只见那四人突然停下脚步,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取下各自腰上的佩刀,四散开来。紧接著那四人便举刀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向那黑衣人同时攻去,一时间那青衣人浑身上下皆似笼罩在刀光之中,形势看上去极为险恶。用此包围之计对付一个盲眼之人,除了更显这四人用心之歹毒,亦说明了那青衣人的方才露的那一手显示出的武功之高,让他们不敢托大,只能采取这万无一失的伎俩。

秦朗疏和梁慕宇见他们四人狠毒至此,气愤非常,立刻同时提剑分别向离自己最近的大汉攻去。虽然秦朗疏先发制人迅速的解决了一人,但梁慕宇对付之人却异常敏锐的发现了他的踪迹,以致他一击不成,不得不和那人缠斗起来。斗了几招之後,秦朗疏和梁慕宇皆已看出这四人武功看似不值一提,却也不是草包,他们要拦下剩下的那两个大汉已无可能,只能期盼此处闹出的动静能事先引起了那青衣人的警觉。

果然待秦朗疏一边喊著“小心”一边飞身去拦阻那方才在店中闹事的虬髯大汉时,那人已挥刀对著那青衣男人直劈过去。这一招“青龙出海”看似不巧,却带有万钧之势,而那青衣人看上去十分j瘦,又满面憔悴之容,让秦朗疏的心不禁为他提了起来。谁知那柄大刀还未劈至那青衣人面前,那青衣人已出手如电,挥出一鞭“乌龙绕柱”,鞭子缠住了那持刀人的手腕,只见他持鞭的手腕轻轻一抖,那柄钢刀竟就被他这麽四两拨千斤的轻易夺了过去。而此刻那第四个持刀人也已攻到眼前,以单手持刀,横刀一切,意欲趁他收鞭不及的功夫攻其不备。那青衣人看似已避无可避,却突然使出了“铁板桥”的j妙武功,已一足为支点,另一足腾空,姿势极为自然的向後倒去。

秦朗疏只见那柄大刀正从他身上堪堪掠过,他却以单足支撑转了小半圈,一个“鲤鱼打挺”跃身而起,身形瞬间已绕到那大汉身後,继而长鞭上灌上真气,似一柄长剑般直刺那大汉身後三处要x,那纯熟的手法让人完全不能相信他竟是个目盲之人。

转瞬之间,那四个身材如山的大汉皆已如四滩烂泥般倒在地上。秦朗疏和梁慕宇此刻已然更清楚的知道,那青衣人的武功比他二人均高深许多。不仅如此,他看上去虽又瘦又虚弱,经历了这一番打斗,却仍是一副面不红气不喘的淡定模样,可见他不仅武功高强,内力亦极为j纯深厚。但毕竟对方乃是身有残疾之人,因此他二人仍忍不住上前询问道:“这位前辈,你没事罢?”

可那青衣人既不道谢,也不作答,只是极轻微的摇了摇头,便撇下他二人,继续缓步向前走去。

在江湖中行走多年,秦朗疏也已见识过一些x情古怪的高人,因此并不著恼,反而又郑重其事的行了个礼,道:“晚辈铁剑门第六代弟子秦朗疏,前辈可是出云谷中人,此刻可是要回出云谷罢?若有需要……”

原来秦朗疏方才见了那青衣人对付那几个大汉的招式,先是觉得有些许熟悉,几招之後便想起了燕九仙与自己比武时,也是用了这样的几个剑招,将他那柄平日里总是缠在腰间的软剑使得如行云流水一般,──只是燕九仙的内功修为与此人毕竟应有近十年的差距,因此才在比武中败於自己,──加之此人现在行走的方向似往出云谷而去,秦朗疏便大胆的以此猜测出对方的身份。

那青衣人听他此言,突然停下了脚步,第一次开口,声音极为chu哑干涩,却道:“你是谁与我何干?而且我与那出云谷没有任何关系,你二人若再要纠缠,莫要怪我不客气了!”说完面上已是一冷,骨节chu大的手指已再次握上了鞭柄,用力之大,令手背上青筋毕现。

梁慕宇见他如此傲慢,已是颇为不满,但一则秦朗疏未动他亦不敢擅自行动,二来对方武功高绝,他心下估m著就算他们二人联手也未必是对方的对手,因此只能默默的在一旁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对方既看不见,又能让他微微解气。而秦朗疏见他提起“出云谷”三字时,神情凄然,似勾起了无限痛苦的回忆,却是心道自己太过唐突了,忙拱手道:“是晚辈造次了!既如此,晚辈告辞,前辈保重!”说著,便欲拉著梁慕宇回镇上去。

梁慕宇道秦朗疏宽厚,虽心有不甘,仍是有样学样,小声道了句“告辞”,两人便留下那青衣人独自一人,并肩往镇上去了。可回程路上,秦朗疏心中仍有重重疑虑,──要知铁剑门和出云谷亦敌亦友相交多年,秦朗疏却从未听说过出云谷有位武艺高强至此的盲眼侠客。可那人方才最後使出的招数,却明显是以剑招化入鞭中,与燕九仙剑法中极为j妙的几式一模一样。并且他听到“出云谷”三字时的反应,任何人一望即知他必不是和出云谷毫无瓜葛之人。越想越觉古怪,秦朗疏暗自思量道,不知下次遇到燕九仙时直接向他问起此事,是否会太不礼貌……

一路想著回到镇上,秦朗疏在客栈门口停了下来,一回头果然见梁慕宇停在他身後两步的地方,像g尾巴似的吊在他身後,此刻正欲跟他走进同一家客栈之中。

“秦大哥,好巧,我也住这里哩!”梁慕宇见他看向自己的眼中表情甚为复杂,立刻换上轻松愉快的嗓音,爽朗的招呼道。

虽然觉得应该是如此,但秦朗疏既没有当场反驳他之前那一切皆为巧合的说辞,此刻也不好再发作,径自上楼而去,可是……

“秦大哥,好巧!我们住隔壁哩!……秦大哥……?”

眼不见为净,秦朗疏飞快的关上房门,将那欢欣鼓舞的可恶声音彻底隔绝在门外。

师兄 番外 一

绿水,青山,流云,碧草。一辆由两匹高头大马拉著的四轮车,在沿著河畔的道路上缓缓而行。

车里坐著一对年轻夫妇和他们的幼儿。一眼看去,那对夫妇已是生得好似一对璧人般,郎才女貌,郎情妾意,琴瑟和弦有如天作之合。而那幼儿更是小小年纪便出落得十分俊俏,巴掌大的小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最让人过目难忘的,则是他那双大大的眼睛,平时总是灵动的四处乱转,偶尔却能透出两道晶亮的光芒,仿佛具有直指人心的力量。

只可惜,这幅天伦之乐的图景转眼之间被一片刀光剑影所取代,一群面目可憎的暴徒围住了这辆马车,年轻的父亲只是略通拳脚,却还是竭尽全力把妻儿护在身後,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的孩子,最後看见的,是满眼大片大片的深红……

他声嘶力竭的哭喊呼救,在漫天血光之中,他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并不强壮,却十分坚实的怀抱,一片温暖的黑暗掠过眼前,遮住了那副残酷的图景,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腾空向後疾退而去,之後便失去了知觉,昏昏沈沈的晕了过去……

燕九仙睁开双眼,头顶是从未见过的青色纱帐,呼吸间是一股淡而清雅的香。梦中的景象太过真实,他凝脂般白皙的面庞上犹自挂著泪痕,耳边却已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低沈的问道:“醒了?”

燕九仙转过头,见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正坐在床头,居高临下审视著自己。──那人生得并不丑,却不知为何一直板著一张脸,即便是燕九仙那我见犹怜的样子亦不曾让他的表情有丝毫和缓,令人望而生畏。

燕九仙终究是个孩子,见他这幅模样竟一时心下慌乱,说不出话来。多亏此时屋外另有一人推门而入,一个温和的声音随著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一同进了来:“阿笑,那孩子醒了麽?”

阿笑?这一张晚娘脸的家夥,竟叫阿笑麽?

燕九仙禁不住笑了出来,却见那“阿笑”带著副不知所谓的神情斜睨著他,半晌方低声自语道:“莫不是吓得疯了吧?”

那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此刻也来到床边,却是用与另一人截然不同的关切情态,问燕九仙道:“孩子,你可有哪里痛麽?”

燕九仙笑著摇了摇头,回道:“这位叔叔,我好得很哩!只是你可见过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方才和我一道在车子里,怎地一转眼功夫就不见了呢?”

听他此言,那男人脸上瞬间堆起了一大片乌云,就连声音都变得有些讷讷的:“孩子,你……”方说了这三个字,便带著无法启齿的表情顿住了。

燕九仙看著他,再看看一旁那少年,亦紧紧抿著嘴,终於露出极细微的怜悯神色。燕九仙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忽地瞪大了双眼,道:“方才那个梦……方才那个梦……难道竟是真的吗?”语毕,大颗大颗的泪珠便顺著脸庞潸然而下。

见他哭得梨花带雨,那中年男子亦不忍的撇过头去,不停的摇头低叹道:“可怜啊!可怜!”而那少年却依旧纹丝不动的坐著,面上也未见再有多大起伏,更显得他冷酷至极。

待燕九仙哭得累了,好不容易止住了泪,那少年竟径自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边走边向那中年男子道:“林师兄,该吃饭了罢!”

他一提起那中年男子亦好似惊醒过来,对那“阿笑”道:“我竟忘了,师兄说阿笑你受了伤,j神不好,一回来还未吃东西便歇下了……”继而又转向燕九仙慈爱的说道:“孩子,睡了这许久,你也饿了罢?我这就带你吃饭去!……对了,我姓林,你可以叫我林大哥,那边那位哥哥叫闻人笑,可以问问你叫什麽名字吗?”

林大哥?是大叔吧!──若是在平时燕九仙必会在心中默默的嘲上两句,但现下他只能抽噎著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紧接著只听那m著自己的头道:“仙儿,先让那位阿笑哥哥带你去吃饭……”

见燕九仙还是兀自抽泣著不肯移动脚步,那人又道:“仙儿,你莫要太难过了,你父母的仇,此刻已有几位叔叔替你去报了!要说那盘龙寨为祸一方也有一段时日,此番我们出云谷一定会彻底荡平它,让那些坏人不能再作恶!”

那林大叔说这番话本意是安慰燕九仙,岂料燕九仙听得此言,脸色一变,三下两下擦干了眼泪,便向门外跑去道:“父母之仇岂能由他人来报?我……我……”

只是他刚跑到门口,脸上便不知从何处挨了一巴掌,力道虽不大,却也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燕九仙一抬头,却见那闻人笑冷冷的从上盯住他,心中对他更是厌恶,正想用身体撞向那人时,另一边脸颊又是一阵灼痛……

连对方的动作都未见著,燕九仙已结结实实的挨了两巴掌,却丝毫未起放弃之心,还要向外冲去时,那闻人笑竟抽出腰间软剑,直向他刺来。

燕九仙听见屋内林大叔的惊呼之声,却毫不躲闪,心如死灰的站在闻人笑面前。只见转瞬之间,自己的周身便被一片剑光笼罩,虽看不见闻人笑的身手,那上下纷飞的银色光芒却煞是好看,让人觉得眼花缭乱,──一时间燕九仙竟看得呆了。

待闻人笑收剑时,燕九仙发现自己依旧毫发无伤的站著,身上的衣服却变得丝丝缕缕,几乎衣不蔽体。那位林大叔此刻早已从屋内出来,对著闻人笑怒喝道:“阿笑,你莫要做得太过分了!”说完又转向燕九仙,扶著他的肩膀,一叠连声的追问道:“仙儿,你没事罢?”

燕九仙犹自沈浸在震惊之中,呆立著好似没有听到他的问题,可那闻人笑清冽的嗓音却字字清晰的传入他耳中:“报仇?若要报仇,便先赢了我再说罢!”说完,那人便在那林姓大叔惊讶的目光中径自负手而去了。

其实燕九仙心中不知,此刻闻人笑心中亦是大敢讶异,──若是普通的孩子,此时早就该吓得腿脚发软,无法站立了罢?可是燕九仙却还是稳稳的站著,甚至连目光都未有丝毫闪避,可见其勇气胆识超乎常人!

“仙儿,你没事罢?”林大叔见燕九仙面上好长一阵的y晴不定,愈发担心。

“林大叔!”

燕九仙再次开口时,话音中的戾气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更莫论那位林大叔,只能战战兢兢的“哎”了一声。

而不待他再说什麽,燕九仙已继续决绝的吐出四个字:“我要吃饭!”

二、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转眼之间,无依无靠的燕九仙拜入当初救了他的出云谷门下,已是五年有余。

拜在出云谷门下之後,燕九仙逐渐了解了,在江湖上诸多练剑的门派中,出云谷属於讲究练剑先练气的气宗一方,亦即以修炼内力为主,剑招的纯熟多变为辅。由於修炼内力时务必心无旁骛,因此谷中诸人在潜修内功之余,连x格也比普通的江湖人清心寡欲些,其中佼佼者,更是修炼得犹如谪仙般高洁出尘。平日门内众人的相处之道,亦是处处注重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身处这样的氛围中,燕九仙和诸位师兄弟的往来虽有亲疏,平日里却皆十分友好,对门中的长辈则是均十分敬爱有加,只却唯有一人,令人缘极好的他始终无法相交……而此人,自然就是出云谷祖师爷的关门弟子,燕九仙刚到出云谷那日第一个见到的人,──他的小师叔闻人笑。

燕九仙亦知这也许是自己的偏见,可是此人在他刚到出云谷时那番冷酷的言行,却在他心中留下了永难磨灭的伤痕,让他实在难以对其心生好感。加之其他同门皆是平易近人,极好相与之人,相比之下,那x格孤高冷傲的闻人笑,更是让他只想敬而远之。

好在不知是否仗著门中几位师兄,──亦即燕九仙的几位师叔师伯,──对自己的宠爱有加,闻人笑每年待在谷中潜心修行的日子并不长,大部分时间里,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燕九仙需要和他打交道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

转眼之间到了眼下,由於一年一度的剑宗气宗比武地点今年选在了出云谷,更加之今年的比武还有一个附带的节目,亦即那柄作为二十年前武林正道荡平魔教的战利品,──宝剑“红莲劫焰”,──将十年一度的展示於众人面前,因此在此武林盛事之前的几个月里,谷中众人皆忙得不可开交。眼见比武的日子越来越近,各项准备事宜,都在紧张而有条不紊的进行,可燕九仙的师父,也就是出云谷现在的掌门楚瘦鸥,却突然收到了听雨阁阁主寄来的帖子,信中道他们小夫妻添了第一个男丁,想请江湖中的朋友一同来吃个满月酒云云。

楚瘦鸥见门中诸人皆各司其职,无暇分身,正犯愁呢,自己那最疼爱的小师弟闻人笑正好在这当口,又带著一身尘土味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心知他必定又是和江湖上哪个年少成名的公子哥比武去了,楚瘦鸥又如往常一样先是假意责备了他几句,挑个面却马上话锋一转,令人专门备了些酒菜替他接风洗尘,还百般交待他用过饭就去好好休息。闻人笑也正诧异这与往日大不相同的厚待,果然回到门中的第二日,他便发现自己被平日最信任的掌门师兄打包送上了一辆载满厚礼的马车,因知他不善与人客套交际,师兄他还贴心的附赠了谷中最讨人喜欢的後辈作陪,──而这个後辈,不是燕九仙又是谁?

从未和这个看上去冷面冷心的小师叔单独相处过超过一个时辰,燕九仙从掌门那接下这个任务时,心中亦是极为忐忑。不成想一路行来,闻人笑不仅没有找他的碴,而且在听雨阁时,他的待人接物竟丝毫没有给人失礼之感,只是略有些不够亲厚罢了,让燕九仙颇这一任务完成的十分轻松。

回程的路上,两人的心情都不同程度的放松下来,却在经过一片密林时,遇到几个剪径的盗匪正在欺侮一个十四五岁,手无寸铁的少年。见此情形,燕九仙抽出腰间的软剑就要上前去,却发现自己被闻人笑从身後按住了肩膀……

燕九仙回身怒视他,却听他低声摇头道:“莫要轻举妄动,那几人的武功不似普通的盗匪,而那少年虽然看上去处处受制,却一次也没让他们近身,我们……”他话音未落,林中已传来了那位少年的一声惨叫。

燕九仙一听,打断他道:“我们难道要等他被那些歹人杀了,方才出手麽!”言语之间已是极尽讽刺,且一说完,便持剑冲了出去。

只见他从林中一跃而出,出手如电,转眼间已向方才带头欺侮那少年之人刺出三剑,一招便将那人逼退,而闻人笑见他不管不顾的冲了出来,此时也不得不跟著出手,提剑向另一个看似领头的人攻去。

也许是因为累了,方才在众盗匪中游刃有余的那位少年,在他二人来後,躲避得越发没有章法,处处受人所制。眼见著闻人笑和燕九仙二人已逼退了三个敌人,他却慌不择路的闪避著,几乎撞进一个强盗怀里去。见此情形,闻人笑大惊,赶紧使出一招“铁索横江”,划出一道大弧的剑气将周围的敌人齐齐逼退了两步,他自己的身体却趁此时机向那少年的身边跃去。到了那少年身边,只见他胳膊一挽,便将那少年严严实实的护在怀里。

随即闻人笑持剑的手一抖,一招“後羿s日”,剑尖自上而下,掠过方才挡在那少年面前的盗匪x前,将他放倒在地。紧接著他抱著那少年脚下使出个“倒踩七星”,向後掠出敌阵,将那少年放在道旁一棵大树下。这一番做完之後,他方才提剑再次冲入那乱战之中。

虽然那群盗匪武功不弱,但在出云谷上下两辈顶尖高手的联手相击下,实在是一点胜算也无,很快就被他们打得落荒而逃。可尽管成功救出了那名少年,燕九仙却好似失魂落魄一般,之後的路上再也不肯说一句话。──原来他方才见闻人笑救出那少年的武功身法,和记忆中当年救他之人几乎一模一样,简直无法认错!

再一抬头,只见那此刻搅得他心神不宁的家夥,此刻正面无表情的坐在他对面,目光似是而非的落在自己身上。而被他们救出的少年,正仿佛惊魂未定般,将脑袋依偎在那人x前……

那少年生得自是不如燕九仙般俊秀,甚至可以说有些寡淡,但此刻摆出这副情态,却别有一番清纯可人的味道,让燕九仙都觉得颇为动人。虽然闻人笑的表情与平日里并无二致,燕九仙却觉得眼前的画面极为和谐美妙,让他竟一时不忍出言破坏。

犹豫了许久,燕九仙觉得有些事情不问个清楚,今日自己必是不能安睡的了,只得生硬的开口道:“那时候,是你救了我?”

闻人笑先是一愣,继而立刻明了了他所言何事,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燕九仙心中波澜起伏,心中隐约已知这问题该是肯定的答案,暗暗唏嘘道自己这些年来,竟真的将恩人当做仇人了?!再转念一想,却又道:“可是那天,你说是二师叔救了我!”──那二师叔,便是那和蔼可亲的林大叔。

闻人笑见他目光越发闪烁,并不作答,只是轻轻抚了抚那在他怀中躁动不安的少年的头发。

燕九仙心念电转,突然想到自己那日只是问他是否是那林大叔救了自己,而那人并不说话,自己便当他默认了。後来自己向二师叔道谢时,那位林大叔“你莫要光谢我,你更要谢谢阿笑”的回答,更是因自己当时深恶闻人笑其人,而硬是被他给忽略了过去。

思及此,燕九仙心中已明了自己这麽多年竟是犯了个可笑的大错,脸上的表情颇为j彩:“原来竟是你救了我……”

见他如此,闻人笑嘴角微微上扬,微微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道:“是我救了你又如何?你厌恶的,原是我的x格,即便是我救了你,我的x格亦是不会变的,那你便能不再厌恶我了麽?”他却不知自己这话其实一语中的,正因为他那日的言行,才令燕九仙一开始便在心中妖魔化了他的x格,因此之後无论他做了何事,燕九仙都不由得往最糟的方面解读,也因此更加厌恶他。

正在两人心中都各怀心事,不发一言的时候,闻人笑怀中的少年却忽然抬起头来,扬著脸对他道:“闻人大哥,你莫要如此说!闻人大哥的x子,我最是喜欢了!”

闻人笑本还欲对燕九仙说些什麽,听得此言那紧锁的眉目竟一瞬之间舒展开来,有如结了深冰的冻土突然春暖花开一般。

燕九仙心中本是无比激荡,却不知为何,被他两厢表情对比,刺激得几乎恼羞成怒了。但他面上却是不怒反笑,露出鄙夷的神情对闻人笑和那少年道:“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不成想那两人听了他的轻薄言语,竟都没有生气,而是同时露出痴痴的神情,依旧相互凝望著,好像在思索著什麽一般。

三、

燕九仙站得远远的,虽是摆出一副避嫌之态,却仍是忍不住偷眼望那依依惜别的两人。

英雄难过美人关……英雄难过美人关……看著闻人笑眼中毫不掩饰的情谊,燕九仙竟不由得心生懊悔,悔自己为了那一时的心中爽利,竟口不择言,替那两人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否则现在那两人,必定还是一如两天前初见时那般,对自己心中那从未经历过的感情懵懵懂懂,不知如何自处吧!

那二人自不知燕九仙心中所想,依旧含情脉脉的执手相望,心中仿佛有千言万语。只可惜两人皆不是能言善道之人,最终那些未曾出口的话,亦只化作一句依依惜别,和一个如胶似漆的拥抱。

见闻人笑终於别过那少年,向自己走来,一向空寂无表情的脸孔上,竟是似悲似喜,有如身在梦中一般,年少的燕九仙虽未曾尝过这恋爱滋味,却仍不禁心中一酸,嗤笑道:“小师叔,不成想你竟有那龙阳之好哩!”

闻人笑被他抢白,却不著恼,只是平静的盯住面前这个与他的爱人同样年纪的少年,直盯得燕九仙心中发毛了,方听他缓缓问道:“仙儿,你可听过一句话……”

从未这样久的迎视著他的目光,燕九仙第一次发觉,原来这个人的眼睛,竟是这样通透明亮。未及燕九仙回答他的问题,闻人笑已自行不慌不忙的接了下去,那轻声慢语犹在耳畔:“仙儿,参透雌雄,我即美人……”说完,他的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个微弱的笑。

这不是燕九仙第一次见他笑,却是第一次见著他如此不带嘲讽,不带讥诮,纯粹欢喜的微笑。燕九仙一时竟呆住了,心中却不住叹道,这人活得原是比旁人简单得多了!──你若喜欢他,他便也喜欢你,你若讨厌他,他便更讨厌你!如此纯真不矫饰,对於他们这些成日在江湖中行走奔波之人,虽不算什麽优点,却倒也令人忍不住赞一声难得!

见燕九仙久久不言语,闻人笑竟是误会了他的反应,因此又接口道:“仙儿,你莫要担心,我亦知此情不容於世,因此我已和莲儿约定好,待此次比武之事毕了,便向掌门师兄禀明,从此离开出云谷,再不在江湖上出现,定不会让出云谷的声名因我而损……”

说完,他又面色微沈,道:“只是我若出谷,必是免不了让师兄他们难过上一阵子了……”

这一段c曲过後,二人在回程过程中皆是闷闷的,闻人笑本就是不喜多言之人,因此亦不觉有何不适,可对燕九仙来说,心中塞满了这许多事,却无另一人可供倾诉,则令他几乎憋屈得欲死。

两人好不容易回到出云谷後的第一晚,燕九仙带著从谷外带回的好酒,正欲找几位要好的师兄弟痛饮一番,一打开门却见闻人笑提剑站在满院碎金般的月光中,面目肃然的看著他。

燕九仙骇然,结巴道:“深更半夜的,小师叔你拿著剑来找我,这是……所为何事?”

闻人笑撇了眼他手中的酒,未作表示,只道:“你出来一下。”

燕九仙干笑:“小师叔,若是我不出来,你莫不是要向掌门师伯告密,说我私自深夜聚众豪饮,坏了谷里的规矩罢……”

对他这番笑语,闻人笑仍是无动於衷,坚持道:“你出来一下。”

燕九仙无法,只得放下酒坛,和闻人笑来到後院中。

两人还未站定,闻人笑却又道:“仙儿,我只使这一遍,你可要看清楚了!”

话音刚落,只听他长啸一声,腾身而起,剑尖一抖,已在空中挽出两朵剑花。

虽然那软剑挥舞的方向并非朝著自己,但燕九仙仍是被他吓得惊呼了一声,而闻人笑的动作却并非因此停歇下来,反而紧接著向前再进了一招……

这下燕九仙终於看清楚了,此招乃是各家剑法中皆极为常见的一招“白虹贯日”,只是按常理来说,此招本是硬拼著劲力向敌人强攻的剑法,闻人笑此时使出来,却极为轻灵飘忽,丝毫没有狠厉决断之感。燕九仙正诧异时,只见闻人笑手中的长剑去势已变,紧接化为一招“飞瀑流泉”,两招之间衔接得有如行云流水,剑招变化之j妙,几乎让人目不暇给。燕九仙立刻看出,如若他上招有如惯常那般用力刺出,若是一击不中,则此时变招必不能如此迅速,心中不禁大叹他的想法奇巧。

尽管燕九仙依旧m不透闻人笑的心思,但身为习武之人,既有这样难得的机会得以观摩高手的剑艺,又怎会轻易放过?因此待闻人笑使出第四招时,燕九仙早已屏息凝神,好似被迷住了一般,目不转睛的盯住闻人笑舞动的身影。但其实这说法亦绝非夸张,因为闻人笑的动作时而柔若无骨,时而翩若惊鸿,上下翻飞的剑光快时仿佛能惊起满地月亮的银辉,慢时却又像流过指尖的弱水,的确炫目得令人沈迷。

与他平日的样子大不相同,舞剑时的闻人笑,是那麽的鲜活动人!

燕九仙痴迷的看著,直到对方撤了剑向他走来,他仍舍不得收回自己的目光。回复到那张波澜不惊的脸,闻人笑并未察觉到燕九仙心绪的起伏,仍是冷冷问道:“你可看清楚了罢?”

燕九仙点了点头,方才闻人笑的任何一个举手投足,已深深的镌刻进他年少悸动的心里,──这是一个剑客将自己灵魂深处展示给别人看时,迸发出的耀目光芒。

闻人笑仿佛在确认著什麽一般,仔细的端详了一番他的表情,之後方叹两声:“好……好……”

燕九仙不知他为何忽然叫好,正欲将今夜诸事向他好好询问一番,却见他已转回身,向院门外走去……

“小师叔……”燕九仙终是忍不住,开口将他唤住。

许是从未听过燕九仙用如此恭顺的声音唤他,闻人笑回过头时,眼睛里带著丝诧异。

“小师叔……你这是……”燕九仙心中隐隐已有了些想法,──因为他要走了,走了便不再回来……

“仙儿,出云谷……”闻人笑打断了他,低垂著眼,睫毛轻霎两下,忽然摇了摇头,改口道,“你要记住方才你看到的……”

郑重其事的说完这句宛如告别的话,那人便再次转身,翩然而去了。

四、

转眼之间,比武的日子来临了。不出众人所料,此次比武,不仅江湖中所有的著名剑派,甚至连许多并非练剑的门派,也为了一睹名剑“红莲劫焰”的风采,而在出云谷齐聚一堂。比武开始之後,出云谷中几乎所有人都齐聚在练武场上,唯独不见了近几年在江湖上名声大噪的“冰霜紫电”闻人笑。眼见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出云谷掌门楚瘦鸥面上亦有些挂不住了。

燕九仙素来知道,他的师父,“诛龙剑”应万福,平日里什麽都好,就是有那麽一点点爱拍马屁。果不其然,见掌门师伯愈发频繁的看向练武场外,十分明显的簇拥在掌门身边的胖师父,很快的便朝燕九仙的方向悄悄丢了个眼色过来……

燕九仙马上领会了师父的意思,尽量不以人注目的退出了人群後,便疾步向闻人笑平日居住的西院寻去。

到了西院,燕九仙见闻人笑卧房的门虚掩著,心中顿时对他起了责怪之心,暗道:“即便你是明日便要和爱人出谷去双宿双飞的人,对今日场这扬我出云谷威名的盛事,也不该如此漫不经心罢!”

正想著,燕九仙又见闻人笑的开了一道小缝的窗下,不知被何人放了一支线香在那里。

见了那物事,燕九仙一下更恼,心道:“你还有这闲情逸致在这熏香麽!”想到此,便随手捡了颗小石子,使出“弹指神通”的功夫,“噗”的一声打灭了那香,再向院内大跨几步,一脚踢开房门,便闯了进去。

这一闯不要紧,进得屋内,燕九仙一眼便看见那里屋最深处,闻人笑正一身衣冠不整的斜倚在床头上,大半个雪白的肩膀露在外面,一条光溜溜的长腿荡在床边!而他身上,更是还骑著个同样衣冠不整的少年!

“玉莲!”燕九仙不禁大叫出声,──再一看闻人笑双目无神,纵欲过度的神情,更是怒喝道:“闻人师叔,你……!”

燕九仙虽长居谷中,却也不是完全不知人事,见了此景,自知这二人正在行那苟且之事,越想越气,接著怒骂道:“闻人笑,我本以为你虽肆意妄为,却至情至x,绝不是那见色忘义之徒,你……你……”骂到一半,他觉得心中脑中,皆似有熊熊火焰在燃烧,几乎让他无法思考,甚至连眼前的事物都有些模糊。

那时,他只当自己是失望愤恨已极,一时竟心痛至语塞。

他骂了这许久,床上的闻人笑却毫无反应,竟像是毫无羞耻之心一般。燕九仙又当他是默认了自己的话,便拔出剑来,指著他道:“闻人笑,你这有辱师门的无耻之徒,我今日即便是拼上这条命,也要为本门除害!”

见闻人笑依旧视他若无物,燕九仙手起剑落,便将窗边放著花瓶的小几劈成两半。

这时,却见闻人笑有气无力摇了摇头,目光在自己身上那少年纠缠许久,小声低喃道:“莲儿……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