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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奸角

第一章

正是八月酷暑,日头毒辣,大街小巷无不路人寥寥,通往h影视城的岔道上几辆车子有气无力地停在路边,似乎这铁皮东西也中了暑热,难以动弹。突然有个尖锐女声划破了这沈寂的午後:“来人啊,抓流氓啊!快来人啊!”紧跟著便传来扭打的声音。

一旁几辆停著的车里听到动静都诈尸似地飞速撩开了帘子来看,只见路边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子正气势汹汹地揪著个中等个头的男子连打带踢,边打边骂:“叫你吃老娘豆腐!叫你耍流氓!”挨打的男子只一味捂著头脸,嘴里像在说些什麽,奇怪却并不还手。

不知是谁报了警,很快便有辆执勤的警车开了过来,下来个小警察将两人拉扯开来,喝问:“怎麽回事!”

年轻姑娘怒火冲天,指著男人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这色狼耍流氓,刚在公车上就盯著老……盯著我的屁股看个不停,现在还想伸手m,被我逮个正著!”

男人正喘著气将捂著头脸的手放下来,小警察只看了他一眼,伸手就将姑娘捞到了自个身後。

眼前这男子大约一米七五的个头,不壮实,不瘦削,皮肤略黑,长著张说不清道不明的脸。怎麽说呢,单论五官不美倒也不丑,偏偏有股奇怪的邪佞之气盘踞在面上,一看就不是个善茬,更奇的是,这张脸似乎在什麽地方见过。

小警察心里犯了怵,头趟出勤,该不会碰著个流窜的通缉犯?他一手卡在警棍上,一手小心翼翼向对方伸出:“身份证拿出来瞧瞧。”

男子倒像是已经很习惯这样的对待,老老实实从兜里m了身份证递过去,跟著两个手放在身侧,本分的出奇。小警察看了一眼,略放了心,是本地户口。

“说,怎麽回事?为什麽耍流氓?”

男子叹口气:“同志,我不是耍流氓。”

年轻姑娘在警察身後乱跳:“不是耍流氓,你老盯著老娘屁股看什麽!你m什麽!”

男子又叹了口气:“小姐,我真不是耍流氓,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你的裙子後面开线了,刚才车上就好几个人偷看你。”

小警察伸头一看,哗,好大一片线脚脱落,露出底下白花花蕾丝内裤。

姑娘伸手到後头m了一把,登时面色剧变,用坤包挡在身後,恼羞成怒道:“你、那你为什麽不早点说!”

“我暗示你好几回了,你一直没注意。”男子语气无比诚恳,“我不能在车上直接喊,想偷偷告诉你,可你老躲我……”

姑娘面红耳赤:“你、你、我以为你要非礼我,我怎麽知道……”

男子看看手上的表,著急地摆摆手:“没事没事,误会说清楚就好。同志,您看我这还有急事要办,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得了许可,男人赶紧领了自己身份证小跑步离开了。

小警察看著那人背影,心想这还真是出大乌龙,可谁让你长得那麽……那麽……脑中灵光一现,小警察拍一把大腿,我说怎麽那麽熟呢!这不昨晚看的电视剧里那谁麽!

***

柳恒澈坐在房檐下的藤椅上,一手拿著剧本一手捧著杯枸杞菊花茶,边看边喝两口。

日光从老屋子的天井洒下来,耀得地面一片明晃晃的,叫人昏昏欲睡。助理小杨怕他中暑,出去给他买冰饮药油了,他便落了单。手上的剧本当然早是翻得滚光烂熟了的,但这会不看剧本,似乎也没什麽事可做。

“前辈在背台词吗?”

故作爽朗的声音听在耳朵里让柳恒澈微微皱了皱眉,抬头的同时却换上了不温不火的笑容:“张彦,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我还当不起前辈这个称呼。”

“怎麽会呢?前辈就是前辈,无论从资历还是年龄上来说,您都是前辈啊!”张彦笑眯眯地说著,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

“小彦,怎麽可以这麽说呢,柳先生还年轻得很,叫前辈太显老了。”打著伞替张彦遮阳的助理y阳怪气地说著,看柳恒澈的目光充满了嘲讽的意味。二十八岁的过气偶像明星,哈!

柳恒澈好脾气地笑了笑:“没关系,我是比他年长。”

张彦弯下腰来,贼贼道:“前辈还在等英雄救美那场戏吗?我才从里面出来,薇薇安又在闹了,这戏怕一时半会拍不了。我要是你,就先回车里歇会,这里多热啊!”

柳恒澈只淡淡应道:“多谢你提醒,不过我还是在这里候场比较好。”

张彦夸张地赞叹:“到底是前辈,专业。”回身冲助理打个响指,“我们走吧,别打扰前辈用功。”走两步,又回头,“啊,对了,前辈……”

柳恒澈并不意外地看著他:“怎麽?”

“多谢你这次肯纡尊降贵来衬我的戏,这份情我领了。”

柳恒澈微微点了点头,看著年轻男孩趾高气昂地离开自己的视线,活像只骄傲的公**。

“成不了气候的白痴。”望著对方的背影,他摇摇头,冷冷说了句。

耳朵里传来隐隐的争吵声,薇薇安已经闹腾了快两个小时,星影力捧的这位甜美小公主,脾气大得赛过白雪公主她後妈,开拍将近一星期,已经快磨去所有人的耐x。

“不要,薇薇安才不要那样,薇薇安会害怕……他……他想非礼薇薇安!”

柳恒澈按住太阳x揉了揉,在三十九度的高温下晒了太久,耳朵“嗡嗡”的响。

“刘导,你看能不能再换个人?”

“!当”一声,刘晋推开木门,气势汹汹地杀出来,脸上青筋必现,跳著脚骂:“小王!小王呢!”

剧务小王大汗淋漓地冲过来:“刘导,我在这儿!”

刘晋甩手就把剧本冲小王头上扔过去了:“人呢!你说的人在哪里!还要不要拍戏了!”

小王躲过那一发,陪著笑道:“就到了就到了,刘导,这回这个人您放心,一定没问题!”

刘晋甩著胖手:“再给你五分锺,五分锺後人再不到,戏就不用拍了!全他妈一群废物!”说著,骂骂咧咧地走去厕所了。

柳恒澈微微皱了皱眉头,思忖著自己或许是该回保姆车上去等著。忽听得大院外头传来几人的脚步声,有人在喊:“小王!小王!人我给你带来了!”影视基地的群头张大姐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老周来啦,他来就没问题了!”

张大姐身後跟著跑进来个男子,中等的个头,才进院门正与柳恒澈打了个照面。柳恒澈愣了愣,这人生得好……奸!

第二章

那人看到柳恒澈也像是吓了一跳,眼神都不自然地跳动了一下,但很快便压抑下去,对著柳恒澈礼貌地笑一笑。因这甚至带点讨好的笑容,柳恒澈修正了自己的想法,再看这人面相,却是普普通通,那股邪佞之气竟然就淡去了。他因之又转回了身──那奸若是演出来的,这长相平平无奇的男子倒是不普通了。

刘晋拉扯著裤腰从厕所里出来,趿拉著夹趾拖鞋的样子活像个流氓,但这人却是个业内评价不错的浪漫爱情剧导演,据说此人有句名言叫“爱情就像假钻石,越花里胡哨越有人喜欢,到手一看,也就一破石头。”刘晋不相信爱情,但他擅长拍摄大时代背景下的爱情故事,就像柳恒澈也不相信爱情,但他却实打实做足六年少女们的梦中情人,直至过气还不得松懈。

群头张大姐见著刘晋出来,赶紧迎上去打招呼,那男子便跟在後头礼貌地赔笑。刘晋瞥了那男的一眼,问:“就这人?”

小王赶紧答话:“刘导,这是老周,h影视基地的老特约演员了。”

说是特约演员,其实也就是群众演员的一种。h影视基地的群众演员分几个档次,特约是最高层次,有镜头有台词,至於一般的群众演员就是走个过场,无正面镜头无台词,最低档次便是人r背景,演演死尸什麽,几者片酬也相去甚远。

张姐也在旁边搭话:“刘导您放心,具体情况我都已经跟老周仔细说了,脚本他也看过,您的要求他应该能配合。老周过去在我们这可是出了名的戏好,演这角色,我个人打包票!”

刘晋这才又稍加仔细看了那男子一番,问:“要求你都知道了?”

男子赶紧回答:“知道知道,张姐都跟我说了,尽可能不要吓到花小姐。”花小姐就是薇薇安,全名是花可人,柳恒澈自认识她以来从不认为这女孩有半点可人,傲慢、自负、娇气,一无是处,今天卡了大半天的戏也全是因为她。

刘晋听到薇薇安的名字又暴躁起来,扯著嗓门说:“不要尽可能,是一定不能!”他嘴里骂骂咧咧地喊小王带人下去换衣服上妆,一转头看到柳恒澈,苦笑下,“sorry,你要再等会。”柳恒澈对他温和笑笑,表示理解。

这一回柳恒澈他们拍的戏叫《烽火乱世情》,时代背景放在抗战爆发前的上海,女一号就是星影的薇薇安,演个绸缎庄富家女,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到历尽劫难,最终踏上抗日道路,晨光新签的张彦做男一号,是个满怀热血的街头穷小子,柳恒澈便是p灰男二,掏心掏肺,连命一起送上,临死还要小口小口呕血嘱咐情敌定要好好照顾女主角,含恨表示来生定当如何云云,总之怎麽狗血怎麽来。现这一条拍的就是抗战爆发,男女主角失散,女主角一路颠沛流离寻夫,却给群土匪掳去,险遭蹂躏的场景,薇薇安也就是为此哭喊吵闹,非说演土匪的配角占她便宜,惊到她等等,一路ng到现在。柳恒澈冷眼旁观,已知此女在故意拿乔,要造新闻,要抬身价,可惜本剧投资方要捧的就是这个小公主,刘晋也没法奈她何。

柳恒澈进到布景的屋子,大热的天气为了保持现场布景及安静,自然不能开空调、风扇,眼下所有人都拿著小扇子解热,薇薇安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一个助理扇扇子递茶水,一个助理擦汗帮翻台词,她就瞪著两个洋娃娃一样的大眼睛,左看右看,见到柳恒澈进来倒不忘天真无邪地笑一个,喊声:“柳哥。”

柳恒澈对她点点头,赶紧站到摄像tony的身旁去。tony已经满头大汗,对著柳恒澈直摇头:“冤孽,真是冤孽!”金发扎的小辫子随之乱晃,像只摇头晃脑的狮子。

刘晋在重新沟通机位,柳恒澈忽见到他直起身子,好像看到了什麽,脸上的表情是惊讶,便也跟著转过头去。这时正是午後两点多最热的时候,剧组在的江南民居天井里到处都是明亮的日光反s,由是衬得门槛那一块的y影特别黑,一个穿著黑绸衣裳的男子就站在那里,他个头不高,略有弓背,嘴唇紧抿,眼神y鸷,一步一踱间,总像在思考什麽,整个人都透著股y沈沈的气息,奸,却充满威势!

柳恒澈看著那个人一步步走过来,不由自主地就有了防备的心态。tony在旁边用手指比著镜头,吹了声口哨:“wow!”

男人走到刘晋面前,停了停,直起腰板来,整个人就突然又软了下去,他态度无比谦恭地问:“刘导,您看我这样行吗?我重新看了剧本,按照设定猜想庄豹可能是个比较狠厉y沈的人,所以调整了一下姿态。”他说的时候微微有些局促不安,似乎对自己擅作主张很感抱歉。

刘晋重新审视了他一番,这一次认真问:“你叫什麽?”

“周远志。”

“哦,”刘晋想了想,“我好像对你有印象,你是不是演过《玉麒麟》?”

周远志点点头:“三年半前的事了,我在里面演那个被乱刀砍死的奸臣张国忠。”

刘晋叹道:“怪不得。”又问,“你这几年还演了什麽没有?”

周远志不好意思道:“没了,我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

小王赶紧在旁边拍马屁:“导演,老周现在在镇上开饭店,这次是听说您拍片才特地赶来帮忙的。”

刘晋听了心情大好,拍著周远志的肩膀道:“有劳有劳。”

周远志只是老实地笑,回头看到柳恒澈,又是一个礼貌的笑容。

助理小杨赶回来的时候,当日柳恒澈的戏份已经拍完了,他满头大汗地捧著大堆东西进来,却见到柳恒澈独自坐在一边,看起来一派孤苦伶仃的样子,简直内疚得要切腹自尽。

“对不起,阿澈,车子出了点问题……”

柳恒澈打断他:“我出去走走。”

小杨正要跟上去,柳恒澈却摆摆手:“别跟过来,我只去半小时。”随後独自出了门。

h影视城已经停止营业,游人都被清走,只有各式各样的建筑参差不齐地陈列在夕阳中,像个被打混了的时光盒子。柳恒澈沿著仿造g墙的建筑走了一圈,回去丢给小杨张纸片:“帮我向演员工会打听下这个人住在哪里,我要见他。”

小杨看看纸条上写著的“周远志”三个字,m不著头脑地应承了下来。

第三章

接下来几天的拍摄工作都完成得很顺利,因为薇薇安收敛了。

张彦虽私下对柳恒澈态度不善,但在工作这一点上,倒是出人意料的敬业,虽则演技尚不成熟,至少并不拖剧组後腿,而薇薇安的收敛却是与几日前同周远志的那条戏有关。

刘晋当时给周远志的指示是绝对不要吓到薇薇安,但从本质上来说,周远志不管有意无意,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柳恒澈现在回想当日旁观那场戏的感觉,仍会觉得浑身不适,那是一种几乎深入骨髓的厌恶感。原定剧本里的庄豹是个拥有几十号人马的土匪头子,好色、下流,一早看中女主角,趁其落魄对之下手,戏份很少,但却是促成女主角从一个天真单纯的富家小姐向一名坚强独立女x转变的最初一步,从这层意义而言,庄豹对杜秋若这场短短五分四十秒的戏并不无足轻重,但,对於一个以平面模特身份出道,平时也只擅长作出清纯可爱模样的新人来说,期望其会在短暂的戏里表现出女主角丰富的心理层次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刘晋的要求很简单,即只需薇薇安在本场戏中表现出强装的镇定与之後崩溃的对比即可,相对的,另一方的要求也只需脸谱化。

但令人头疼的是,薇薇安在拍摄被迫与庄豹同席吃饭,接受恐吓的这场戏时总是入不了戏。控诉配戏的群众演员对之动手动脚,不尊重、损害她的清纯形象之类的言辞不断出现,而这恰恰证明,她并没有将自己当做杜秋若,她仍然还是薇薇安──清纯天真是“艺人”薇薇安和早期秋若的共同特征,她演来尚可支撑,但到了庄豹这一步,她找不到感觉,更因她本人并未意识到,才有了故意的拿乔,但周远志却成功将之逼到了秋若的位置上,他没有多做动作,相反,比别人少做了一个动作。

秋若被抓入庄豹家中,最初庄豹表现出来的是伪善的“请”的姿态,到邀之同席,席间却严词恐吓,告之张彦饰演的沈春生已死,放聪明的就跟了他,动手动脚间遭到秋若抗拒,恼羞成怒,拂袖而去,秋若因而崩溃,却也由此重新审视自己,半夜出逃,为柳恒澈所搭救。之前的三位演员在诠释庄豹之时,采用的方式都相当脸谱化,更一个谨慎过一个,最初的配戏演员还按照惯例强搂与借位做出亲热姿态,第二个只敢试探著去抓薇薇安的手,第三个被郑重告诫不可触碰薇薇安,因而以锡纸包裹的餐刀在秋若面前挥舞来表现恐吓,这才有了刘晋“不要吓到薇薇安”的指示。有趣的是,这本是一出恐吓戏,不能吓到对手的要求似乎正与之矛盾,柳恒澈也曾经以为刘晋是因为厌烦了薇薇安的折腾,因而打算随便过关,但看了周远志的戏,他发现自己错了。

这是表面讨好秋若的庄豹摆设西餐宴请秋若的场景,周远志的庄豹形象正如最初展现的那样y鸷迫人,甚至在镜头下更显得居心叵测,他带著伪善的笑容甫出场便将薇薇安镇住,以至於未能多做反应。庄豹chu鲁而没文化,因而周远志切割牛排的动作难看至极,不论是秋若还是薇薇安,这时候都表现出富家大小姐难以克制的厌恶,在所有人都以为周远志接著将表现庄豹暴怒的一面时,周远志却忽然将刀叉丢到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始以双手和牙齿撕扯牛排。他的动作chu鄙、狠毒、轻松,撕扯牛排的时候眼神紧紧盯著薇薇安饰演的秋若,那是毒蛇一般的眼神,y冷无比,令人感到深刻的威胁与猥亵,即便穿著衣服也会觉得他的眼神在盘剥你、审视你衣服下的身体,五分熟的牛排鲜血就沾染在他的唇边,他平稳地说著威胁的台词,叫人不寒而栗,最後他俯过身去,距离薇薇安耳边几寸说: “林小姐,在我的地盘上,我就是规矩。” 随後,他将自己油渍渍的手擦在薇薇安漂亮的洋服肩膀上,起身离席。

周远志没有对薇薇安做出实质x的侵犯动作,但在心理效果上反而赋予人更多的不安遐想,以至於薇薇安在周远志离席後,不自觉地就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周远志的庄豹令她害怕,却也激起了她的傲气,而於剧於其本身,这都是刘晋需要的。

所以,不要吓到薇薇安的真正意思是,不要吓到薇薇安从秋若的这个躯壳中逃出来!

柳恒澈戴了鸭舌帽与平光眼镜,谨慎地立在“老周饭店”旁的y影里。这座饭店是栋两层建筑,内容不大,厅堂仅有八张四人桌,厨房在厅堂後,楼上想是住人,眼下食客满座,显然生意不错。柳恒澈看了一阵,除了一个收银的女孩和一个跑堂的男孩子,就没看到其他人,不知周远志是在厨下忙活还是去了别处。他犹豫了一下,抬腿迈进了这座小小的店门。

空气中满是人气混杂饭菜的味道,人声喧哗,这让习惯了安静环境的柳恒澈有短暂的不适。收银的女孩子见到他进来,赶紧过来招呼,四面客满,特为给他在收银台旁的角落里加了个座。柳恒澈看了菜单,都是些家常菜,便捡著打星的点了几个。

女孩唱了菜端了茶水便又去忙活,柳恒澈喝了一口,意外发现口感很好,不由得多喝了几口。这时跑堂的男孩子高声唱著菜名,像杂耍一般双臂托著许多菜肴从厨房出来,他放了菜,回身看到柳恒澈像吃了一惊,柳恒澈当他认出自己来,但那男孩面上却跟著现出厌恶的神情,还狠狠瞪了他一眼。柳恒澈不由莫名所以,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对方。但这还不算完,那男孩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甚至故意撞了柳恒澈一下,弄得他的茶水都泼了出来。柳恒澈皱了眉头,正要与对方理论,却听得厨後有人喊:“加桌的酸汤鱼好了!”正是周远志的声音。柳恒澈见到周远志撩了门帘要出来,赶紧起身招呼,那男孩却突然推了他一下,弄得柳恒澈跌坐在椅子上,自己迎上去,挡住门口。

柳恒澈听得他说:“大叔,我来就可以了。”赶紧在後面喊了一声,“老周!”

推开那男孩出来的正是换了厨师衣服的周远志,但柳恒澈几乎没认出他来。厨师老周既不y险亦不森冷,反而和气而谦卑,像个最普通的生意人,而令柳恒澈稍感奇怪的是,周远志见到他的反应似乎总有哪里不对劲,与初见相比,这会似乎更明显。

“柳……柳先生。”周远志搓著手,“你怎麽会在这里,我……看我,怎麽能让你在这里坐,快上面请,上面请!”他殷勤地说著,非将柳恒澈让到楼上去。

跑堂的男孩子在後面气急败坏,嚷嚷著:“大叔,你还做不做菜了,客人还等著呢!”

周远志好气又好笑地回头敲了男孩子的脑袋一下:“下单的菜都做完了,我要招呼柳先生,小郁你替我看会。”

男孩子恶狠狠地瞪了柳恒澈一眼,跑到厨後去了。

周远志回身对柳恒澈歉然道:“对不住柳先生,他没有恶意的。”柳恒澈虽然对小郁的敌意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地笑了笑,表示不介意。向以温文尔雅正面形象著称的柳恒澈,平日尚不会随意动气,有求於人自然姿态谦和。没错,柳恒澈此番是来取经的!

第四章

二十八岁的过气偶像男明星柳恒澈,急於取经转型,跃过面前拦路虎!

柳恒澈出道算晚,二十二岁大四那年参加电视台配合某品牌广告的演员海选,拔得头筹,签下一纸广告合同,广告拍竣後顺其自然被业界排名中流的娱乐公司新丽影相中,签了经纪约,半年後意外获得参演知名电影导演赵幼青作品机会,在其片中饰演一个戏份不重的配角,却一p打响,勇夺当年电影行业新人奖,片约纷至沓来,但辉煌历史几乎到此为止。这之後柳恒澈接连参演四部片子,皆未取得好成绩,“票房毒药”名头早早挂上,只得转战小荧幕。他外在条件相当不错,属於数十年难得一见高大而不chu糙,斯文又不娘气的正派小生,更有不俗谈吐,担纲偶像剧贵公子角色驾轻就熟,一部《我的王子》虏获成千上万少女心,却也将之就此钉死在同一类型角色上。六年来,数度试过转型,但不知为何从未获成功。私下里看书学习,参加科班培训亦有多次,就是哪里差些火候。六年如一日的结果是,粉丝逐渐腻味离去,人气慢而坚定向下滑去,时至今日,要靠演男二号衬新人来维持曝光率。

经纪人萍姐与公司策划团分析来分析去不下百回,至今没能得出结论,只有一次公司年会,邀请业内诸多关系人士赴宴,柳恒澈碰上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故人赵幼青,赵导对他算是另眼相看,意味深长指点说:“柳恒澈,你能红,但现在这样就绝对不行,你缺点地气。”

柳恒澈是个聪明人,但赵幼青这句话他反复思考仍不明白。地气是什麽?赵幼青的话未免太玄乎,柳恒澈猜不出来,只能靠自己从别处用别的方式来改变糟糕处境。

木楼梯的尽头是一扇拉门,周远志殷勤将门拉开,将他让进去。

里头果然是周远志的私人住所,一间收拾得整洁温馨的会客厅,色调清朗,家具简单实用,一头有个小小阳台,柳恒澈曾在楼下见过,东西隔断的另一边则是卧室和浴室。总体而言,虽则简陋,却叫人觉得舒服。

周远志忙不迭地开了屋内空调,又将墙角倚著的一张小圆桌取过来,摆到客厅中央,摆了桌椅碗筷,然後跑下楼去,将做好的菜一一端上来,最後拎上来两瓶当地产的啤酒。

柳恒澈看到酒就皱了眉头,他不爱喝酒,不是酒量不好,只是讨厌失控。

空调开得很大,周远志跑上跑下却已经满头大汗,开了啤酒盖,他後知後觉想起来问:“柳……柳先生,你喝啤酒吗?”

柳恒澈已坐到位置上,笑吟吟地朝周远志伸手:“拿来,哪个男人不喝酒!”不由分说接了酒瓶豪爽就著瓶口灌了大口,才看看周远志,“你怎麽不坐下来一起吃?”又补了句,“周大哥。”

周远志面上立刻便有受宠若惊神色,诚惶诚恐:“柳先生你……”

柳恒澈一把拉他坐下来:“周大哥,我都叫你大哥了,你还这麽见外?叫我阿澈就好。”

周远志面红耳赤,试了几次才小心唤了声:“阿澈。”

柳恒澈豪爽大笑,摘了鸭舌帽,将另一瓶酒塞到周远志手里:“干!”绿色瓶体发出轻微碰撞,“叮”的一声,泡沫翻滚,盛大虚浮。

深夜十一点,柳恒澈离开周远志的家。小镇早已入眠,路灯散发黯淡灯光,灯下蚊虫飞舞。周远志将他送到车上,殷切叮嘱:“阿澈,这里路不好走,开车回去要小心。”

柳恒澈朝他挥挥手:“周大哥,今天多谢你指点与款待,下次有机会一定与你畅饮到天亮!”说完,礼貌笑笑,一脚踩下油门,将周远志身影远远甩在身後。

车子开了一阵,柳恒澈的手机响起来,看了眼屏幕,他接通了蓝牙,耳朵里传来经纪人萍姐声音:“柳先生,你现在在哪里?”

柳恒澈与萍姐合作六年,萍姐从来不叫他名字,只叫他柳先生,不是因为生疏,恰是因为了解。柳恒澈是个聪明又有强烈主张的人,自新人起,与经纪人的关系便是合作而非托管,两人地位平等,彼此称呼也客客气气,关系却略似姐弟。哪怕及至今日,柳恒澈已不受公司重视,此次上戏萍姐也没有跟来,但两人相处模式却从未改变。

“在回宾馆的路上,我去见了个人。”

“对不起,请稍等一下。”萍姐那边传来杂音,柳恒澈听得她冷静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身衣服不行,晓骏,你穿红色简直像只火**。”

柳恒澈“哧”地一声笑出来,手指轻轻敲打方向盘。

萍姐很快又转回电话上:“让你久等,晓骏穿衣品味实在太差,比不了你。”

柳恒澈苦笑:“萍姐,别挖苦我,晓骏现在是公司力捧,是我比不了他才是。”

“不,柳先生,你条件素质皆是万里挑一,我有信心,迟早有一天你会问鼎第一把交椅。”

萍姐语气认真,柳恒澈只道:“承你吉言,多谢。”

“我只是实话实说。”萍姐说著,像在翻什麽簿子,耳机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我需要再跟你核对一下《烽火》之後一周的行程,现在可以吗?”

“请说。”

“小杨说,杀青预计在本月二十五号。”

“按照目下情况来看,二十三号我的戏份就能完成。”

柳恒澈听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原本给你安排了两日休息,安排你二十七号上翠隼的综艺节目,现在我们多出两天。”

“我暂时不需要休息,陶氏广告的外景拍摄可否提前?”

“我去协商,确定後会给小杨具体指示。”

“有劳。”

“那麽,接著陶氏的广告拍摄时段刚好可以留给《tomo》杂志,我们可以请她们多做2p彩页专访,再加拍一组秋季主题时装,主打哥特风,你看怎样?”

“嗯。《tomo》新做了一本副刊,我还想拿到封面。”

“我会尽力。”

“好。”

“另外我们也有时间重新安排a大学见面会,g据最新统计数据,你在大学女生中的支持率又下跌了。”

“真叫人忧郁。”柳恒澈打了方向盘,乡间道路上g本没有第二辆车子,他开得很随意。

“再扳回来就是了。”萍姐说,“暂时是这些,你还有没有意见或者需要补充的?”

“全凭你安排。”

“好,那麽我就这麽做了。”萍姐写了几笔,合上了本子,那边传来响亮的“!”的一声,“对了,柳先生,你刚才去见那个群众演员了?”

柳恒澈皱了皱眉头:“小杨跟你说的?”

萍姐注意到柳恒澈的不快:“时刻关注你的行动与状态是他的职责所在。”

柳恒澈淡淡应了声:“没错,我才从周远志家里出来。”

“听说他演技不错,有没有什麽收获?”

“没有,一无所获,”柳恒澈回想起刚才与周远志的交谈及在周远志卧房里看到的许多自己的海报与过去的作品碟片,略带厌烦地补充了句:“除了知道他是我的影迷之外。”

萍姐那边有些意外:“你的影迷,你是说那个群众演员?据我所知,他是个男人,年纪也不小了。”

“三十五岁。”柳恒澈道,“确实不小了。怎麽?”

“意外你会有这个群体的粉丝。”

“我也觉得奇怪。”

柳恒澈很快挂断电话,回到宾馆已是十一点三十五分。

浪费了一整晚的时间,结果一无所得,这让柳恒澈心情不太愉快。周远志只是个普通的偶尔能绽出那麽几分光彩的群众演员而已,既没有学过表演,也说不出大道理,他的一切行为只是一种熟及自然的表现,因他足足演了十年的汉奸、走狗、土匪、流氓……

柳恒澈开亮台灯,发现桌子上放著个u盘,下午他曾让小杨帮他拷录《玉麒麟》中有周远志表演的部分,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花费十年的时间去饰演那些无法成为主角的角色,就算能将这类角色都揣摩透了,对於柳恒澈而言又有什麽用呢?

“周远志……”柳恒澈想,“大概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第五章

《tomo》的写真拍摄工作成功安排在三十日早晨。

柳恒澈在清晨四点半醒来,夏日的天空此时已有了微微的光亮,晨光穿透窗帘打在室内,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他在醒来的片刻,尚有些迷茫,不久就完全将之一扫而空,干脆地起身。半小时後,柳恒澈将自己收拾停当,座机准时响起,话筒里传来的却不是助理小杨充满朝气的声音。

“早安,柳先生,美女香车皆已在楼下,车上另附赠早点火腿吐司、**蛋和牛n。”

柳恒澈难免有些惊讶,嘴角却翘起来:“早安,萍姐,什麽风把你吹来,你今日不是要跟晓骏的通告?”

话筒里传来低低笑声:“柳先生,聪明人不该什麽事都问,是好处只管接受就是。”

柳恒澈笑起来:“当然是好处,有你在,我放心许多。”

这句话是真心实意!《tomo》是老牌日系时尚杂志,发行量大,内容丰富,口碑好,因而上刊极难。新丽影虽只是间规模中等的娱乐公司,好就好在其中一干骨干皆是圈内浸y多年行家里手,公关班底更有不少本就出自各大传媒,於圈内人脉颇广,此次若非萍姐保驾护航,以柳恒澈今时今日地位,莫说临时多加2p彩页专访,就是随便调整摄影时间都无法做到,而这也是柳恒澈六年前放弃大公司星光选择当时刚拉起班子的新丽影签约缘故。

到了楼下,果然见到萍姐黑色房车停在楼道口,开了车窗对他微微笑。柳恒澈冲她挥挥手,坐到副驾驶席上去,萍姐伸手塞给他个一次x纸餐盒,粉嫩嫩的颜色,上面满是各种hello kitty图样。

柳恒澈哭笑不得,捧著餐盒道:“萍姐,你又拿你女儿的早点来款待我。”

萍姐眯起细长凤眼:“柳先生,我女儿是你粉丝,是她托我务必转交你她的最爱。”

柳恒澈叼了块吐司到嘴里说:“如此劳烦转告令嫒,小生有空定当登门拜会佳人,哇……”後半句话就被掐灭在推背感里。

萍姐松开油门,冷冷一笑:“柳先生,我还不希望有你这麽大的女婿。”

到达拍摄地点时仅五点二十,清晨的主题公园内空无一人。遥遥望去,雕花铁门背後长长车道无限蔓延,光怪陆离哥特式建筑劈开晨光耸立绿树之中,偶尔几声晨鸟啼鸣,一切仿佛梦境重现。

《tomo》的拍摄班底已经到了,一溜三辆面包车,几个打扮时髦的年轻人在现场架设灯光反光板,另有几个女孩子在一旁细心整理拍摄道具。柳恒澈下了萍姐的车,便又回复了他平日模样,温和斯文,但并不让人好接近。

萍姐冲对方负责人打招呼:“早,alex,今日的拍摄多劳你费心。”

alex一身工整笔挺西服,看起来丝毫不像个时尚从业者,倒似个公司白领,他上下打量柳恒澈一番,银丝边眼镜後露出满意笑容:“chris,你的人看起来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

萍姐奇道:“怎麽,今天不是你掌镜?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未够你水平的摄影师,我们可不答应,实在不行还是得你自己上,大不了收工我请大餐。”

alex笑道:“你还是那麽铁血,放心,主题写真部分还是我来做,但副刊封面就另有高人。”他言及此顿一顿,环视周围一圈,转回头道,“奇怪,他人刚才还在这里……”

柳恒澈这时才有机会c话,礼貌打了招呼问:“不知副刊封面是哪位掌镜?”

alex问他们两人:“你们听过范色这个名字吗?”

萍姐与柳恒澈面面相觑,彼此都很惊讶。

萍姐问:“你是说那个刚在荷赛摄影展上拿了奖的美籍华裔jacky?fan?”

alex点头:“如何,可入得了chris你法眼?”

萍姐惊叹:“何止!这种人才你们老大如何揽至麾下,我听闻他脾气古怪,极难请动。”

alex大笑:“此乃顶级商业机密,当然不可让你们知道。”

几人短暂寒暄一番,化妆师到位,带柳恒澈下去换衣服化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