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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应天长

第五章

第五章、廖状元御街打马,范沈府**犬不宁

春闱者,国之大典,士子之生死场。

考试前夕,沈约本不想从众去自家楼子丢人,无奈任晖近日不耐在枢密院跟公文磨叽,硬拉著他去,沈约自小到大最怕这家夥的拳头,半推半就地跟著出了门。

待到了绿橙楼,才发现锺聿宁、范希诚、林蓬、任蔻、晴弓全到了,就候他一个。看到范希诚,他一张笑脸立马垮下来,盟鸥几日前正式在沈家祠堂拜了祖宗,现在正住在沈家在西城的别院,他琢磨著春闱後给他们办亲事,消息早就发到范家,却迟迟不见那边有动静,彩礼什麽的也没送来,不知在打什麽鬼主意。他向来自私,自家的考虑都是成全有情人与利益布局两全其美,别人的小算盘却丝毫容不得,一坐下就在转心思,想著一会儿怎麽恶整范希诚。这边任晖却为另一件事意外,“夏姑娘脱籍了?”

晴弓含笑点头,盟鸥既已有了著落,她在怡情阁一无牵挂,自然立马抽身。至於下一个花魁是哪位,她可没好心到替老板办好交接。沈约注意到晴弓望向任晖的表情有些不对,心下恍然大悟,他说晴弓今儿个怎麽那麽花枝招展呢?她做名妓的时候可一直秉持著良家妇女的配色标准,哪像今天,春寒料峭的天里穿件水红纱裙,还配了镶凤血石的银抹额,真是鲜豔欲滴啊。

要是能把晴弓放在任晖身边......他心里如意算盘劈里啪啦打得响,那边儿任晖却一巴掌扇在他後脑勺上。

“回魂啊你,傻啦,希诚跟你说话呢。”任晖指了指范希诚,又抓过他碗,给他捞**汤里的木耳。沈约听范希诚谆谆教导,嘱咐的都是些考场技巧,心里老大不耐烦,这帮人当真以为他是个经史子集一样不通的白痴,要靠老爹场外替他使功夫?虽然老爹的确早早就已经把春闱上上下下、从糊名抄录封卷画押到最後的阅卷流程都打点好,沈尚书是旧年太学座师,手下门生无数,虽不及宰相树大g深,但要说道春闱流程,只怕还没几个人比他清楚。在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还考不中,沈尚书都要在绿橙楼找g面条吊死。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殿试的名次了吧。

他猜是榜眼......或者探花。

廖谨修那人虽然狂傲,却是真有点才学的,再加上身为宰相之子,圣上定不会让廖家父子同朝为官,让宰相一门从此坐大。但宰相在位多年,要连g拔起的话,只怕应国朝廷上下都会收到波及,所以最漂亮的做法就是让他儿子考个状元,再顺理成章做公主或郡主的驸马,再委婉暗示宰相告老,最後文火慢炖地收拾那些残余势力。

虽然不确定那位圣上大人会怎麽做,不过能在那张椅子上坐那麽久的人,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所以沈约觉得他们肯定会英雄所见略同。

只是今天怎麽那麽烦躁?酒桌上他依旧c科打诨妙语连珠,他明儿是大日子,众人也没压他酒,任晖依旧很懂业务地给他夹菜,从洪春楼挖来的宋大厨手艺倍儿好,莼鲈羹鲜美之极,一切都顺心如意地按照他的计划前进,甚至还从天而降一个给任家埋钉子的大好机会,可他怎麽就这麽......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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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新雨水,密雨如散丝。

开考时热闹一过,礼部考场的y冷便显现出来。午时敲锺,正是一天里日照最足时分,而沈约抬头向小间外张望时,却一丝阳光不见,y沈沈的天空里细雨绵绵。

卷面书法也是考试的一部分,所以大多数士子都先花大笔时间构思,打个草稿,最後再加誊写,此时只有三两个人动了笔,沈约自然不是其中之一。

有老爹撑腰的考试,玩的就是激情,他大笔一挥行云流水,一个时辰前便作完了洋洋洒洒的一大篇策论,整篇写下来只动了一个别字,比王羲之的兰亭序还潇洒。盯著自己卷子上挺秀峻拔的字迹,沈约在心中暗自赞美著替老爹打自己手心的任晖。

若不是生在任家,又不耐文人的酸腐气,任晖真该来考个状元玩玩。他那身姿,红袍加身御街走马定是极标致的,不知又要迷死京都多少女儿家。

很少有人知道,任家的长公子写得一手漂亮沈体,而且是学自沈持风本人。两家互换教学的好处就是任家箭法拳术他也看了个遍,虽然他的天资让任三叔直皱眉,但任家几套chu浅长拳打得还是像模像样。

不过任晖对此的评价是,也就只有个模样,绣花枕头一包草。

穷极无聊的沈约,已经在盘算著此次春闱会对朝中的势力分布带来怎样的影响。这是十几年後朝堂之争的预备战,哪方面势力不想c几个人进来。春闱向来由礼部主管,礼部尚书崔岩理所当然做了居中郎。说到这个崔岩,好死不死又是个相党,按照安生的说法,假假是廖家一条狗。父亲没打算让自己占死状元,毕竟三甲的排名还是要圣上亲自定夺,也就用不著跟崔岩多走动,反正崔家也不可能为了廖谨修下了自己。廖谨修是太子党,他老子可没这麽傻,圣上身体还康健著呢,太子想安c进来的人肯定能上,但上到什麽程度,放在什麽位置,一生浸y官场的廖相爷肯定心里有数。

不过这位廖相爷自己倒是有点麻烦。大凡聪明之人,总知道月盈则亏的道理,廖家权势熏天,官儿做到了头总要走下坡路的,这时候把儿子送进来,他到底是想让儿子娶个公主安稳一世呢?还是想自个儿给儿子让位呢?

他虽然自觉能揣测上位者心意,却不知这位相爷是否知情识趣。

至於睿王爷和军方那面想送进来的人,说不定会异乎寻常地顺利。睿王爷家瑞宁世子幼年时在任家练武,武术太傅便是现在京都守备师的任三叔,从军时跟的是军中第二号人物常家的粤州军,算是跟两路边军都沾点干系。沈约玩味著母亲昨晚的话,只有军权,才是实权,看来春闱後要和这位瑞宁世子好好走动走动。

除京都防御外,应国拢共只有五路边军,他......要是能拿下三支,便有颠覆皇室的实力。而这五路,任家他是下足血本,江南那位叶总督是他外公,即使这样,他还是完全m不清两家的底细,真要出什麽事,只怕连外公也未必站在自己这边。至於其他三路,更是连衣角都没沾到。

任家,沈约想得都有些咬牙切齿了,他想知道的、十八年前的那桩过往,现今的政局,权利的中心,统统都和任家有关。他虽和任晖要好,但却发现任晖自己也没有m到任家真正的内核,最好的主意自然是娶了任蔻,将两家绑死到一块,但这却不可能。原因当然不是他跟晴弓说的,而是圣上不会允许沈家同时和两路军方有姻亲关系。

圣上不允许的,我们做下臣的就不能做。除非刀架在脖子上。

这是父亲的原话,所以他死了这条心。说实在的,得知在那小妮子身上下的功夫打了水漂,他竟然还......蛮轻松的。甩了甩头,沈约将心思放回正题。

所以这次必中的除了他和廖谨修,其他人都要看各方面的势力平衡程度。名额只有那麽多,自然不会说先到先得。官场这种地方嘛......和街头地痞干架也没什麽两样,谁拳头大,谁说话狠。

说来说去,春闱这种地方,是没天下寒门士子什麽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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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华净,结藻清英,均是好文章。”龙椅里的人沈吟片刻,将三张卷纸丢回桌面,“恭沐矜重,情繁而词隐;安仁轻敏,锋发而韵流。分授一二名吧。”

“是。”自有黄门太监领命下去。

放榜时沈约自信一切不会超出自己所料范围,g本就没去看,但三甲隔日要游街面圣,於是沈约又非常欠揍地用他那憨傻的小胖脸摆出了一个白痴笑容,将将好符合父亲的要求,面容模糊,形象猥琐。只是跪地接旨的时间未免太长,香案未撤他便已经在揉腿了,没地挨了娘亲一脚,疼得他直抽凉气。

可没想到他对自己料事如神的自满情绪只持续了一天。

第二日,殿上,皇帝任命廖谨修为g中编纂兼太子伴读,却让他做了太常寺协律郎。

太常寺协律郎是什麽职位?标准给未来驸马走过场的虚职啊!随然没有明文规定,陛下也未下旨,但这种人尽皆知的历朝潜规则g本无须明说啊!沈约暗暗叫苦,乖乖龙的东,皇帝老子一直收著玉和公主不嫁,原来这烫手山芋是要留给他!他连任蔻都不敢娶了,哪里敢娶个劳什子公主?更何况,当了驸马这仕途就算玩完了,出了风头却没结果,白往家搬一座伺候不起的大佛折腾爹娘,这事儿他可不干。

再说的再说,公主这玩意儿,别人能娶,他能娶吗?开什麽玩笑!

所以心思毒辣的沈约,虽然还未见过未来的老婆,却已经思考著如何谋杀亲妻了。

皇家婚礼程序繁琐,极为麻烦,况且皇帝到底也没发话,所以他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沈约心头大急,平素装出的那些恭谨小意早丢到九霄云外,怎麽也得赶在正式下旨前做掉公主,假假也得玩个恶疾。不然他仕途无望,那些地底的陈年旧事想吞掉沈家,不就杀只**的事嘛。

“慌什麽,我还真以为你冰雪做的心肠呢。”看儿子焦头烂额,沈尚书似乎十分写意,“彦升都来了三趟了,老不去见也不是个办法。”

“爹!这当口你还有心思笑我,快点想办法!”

“玉和公主是圣上麽女,多少名门望族欲高攀而不得,现在京里倒有一半公子哥儿羡慕死你,为父也与有荣焉,你还有什麽不满意?”

沈约被自家老头子的悠哉态度气个半死,撑著桌子风度全无地对他吼道:“爹,我跟你说,无论如何你给我破了这桩婚,不然的话我就糟搞一气,出了什麽麻烦我可不认帐!”

沈持风收了笑意,缓声道:“我不知道你这麽抗拒指婚,你若向我表示过,我和睿王爷联手,总能不著痕迹地抹掉这种可能,但现在协律郎的任命都下来了,你说怎麽办,潜进g里杀公主?”

沈约知道这事是自己想漏了,到底还是经验不足,但嘴上便宜占惯了,还是忍不住辩驳两句,“要是师傅回来了,不是做不到......”

“住口!”沈持风答得斩钉截铁,“你师父的存在是家里的秘密,也是你的底牌,你要为这点小事就掀出来吗?”

沈约不答,不论怎麽奸诈,他终究还是个十八岁的半大孩子,“不出头是不想被利用,出头是不想被要挟,都退到这一步了,他们还是不管怎样都要推我上去,维茨国到底是怎麽想的?”

沈持风摇摇头,“就算你猜到些什麽,放在自己肚里烂掉就好,不用说出来。而且,这事不是他们做的。”他顿了顿,清臒的脸蒙上了一层y霾,“他们想要的是你能切实影响应国朝政,你懂吗?不仅仅是接近权力中心,而是要掌控它。”

沈约手脚寒凉,“掌控?满朝权力不过陛下手中草芥,要掌控的话,这是要逼我政变?”

沈持风眼光深沈平和,“若是有人逼你政变,你要如何做?”

“怎麽逼?”

“沈家在江南的势力早给陛下拔得一干二净,如今沈氏一族老老小小几百号人都在京师,还需要什麽威胁?”

沈约皱眉,“可是当今朝政稳定,皇帝身体又好,政变败了,你们仍是一死。况且,他们能得到什麽好处?就凭著京都政局大乱?”

“而且,凭什麽倒霉的总是我?”沈约总觉得自己很倒霉,“爹啊,你当初实在不该那麽风流的。”

这爷儿俩当真狂妄到了极点,心中便似无父无君,就这麽在自家书房讨论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安生跟一宁守在门口,真恨自己多长这双耳朵,听到那许多不该听的y私事。

,过了一会儿,还是沈持风先打破僵局,不过老爷子明显不想重提旧事“这个事儿先放一旁。廖家对此次指婚保持沈默,但任晖意见好像很大,照理说圣旨未下,沈任两家联手也应该能成,但我怕的是,不想你娶公主只是任晖个人的想法,任老爷子只怕不是这样想的。”

“比起用任蔻笼络我,做驸马能更直接地达到目的,让我远离权力中心比放我在身边更安全。刚好现在太子对任蔻有意思,所以任老爷子毫不犹豫地甩掉我。”沈约语气平静,却有著一丝难以察觉的激愤之情,任家老头比他更狠,说著多麽疼爱孙女,不过跟养猪似的,既然早晚要杀掉,之前总是要喂肥一点。

沈持风点头,目光却似嘲弄,自家儿子手把子虽狠,骨子里却仍是个温柔的小男人,在处理任家的事务上,情面未免留得太多了些。

“万能的任老爷子也不是没有弱点。”

沈约很是怀疑,“那个老孤僻有弱点?别说是家累啊,这点我们也一样,没占到便宜。”

沈持风摇头,向他挥挥手,“回去喝碗莲子汤歇著吧,明儿还要去太常寺任职。这事我会处理。”

沈约看父亲一脸疲惫,心下也自难过,有大腿可抱虽然爽,但关键时刻还是要倚仗父亲的力量,累他c劳,多少有点伤他自尊心。

“你莫多想。我说了,只要圣上不下旨,不是什麽难事。”

直待沈约离开书房,沈持风才长舒一口气,“看来你还没完全弄清楚。非得是你的......原因。”

“不,他猜测的方向很对,只是苦无证据。”一个青衣小厮不知从哪凭空冒了出来,面容平常,身材普通,正是街上见过十次也记不住的类型。

沈持风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你总算回来了。这次不告诉安仁?”

青衣人沈默,废话,他俩同样了解沈约,聪明脸孔笨肚肠,做个杀手刺客还可以,却g本不是y谋构陷的料,若知道他回来了,只怕什麽难题都是暴力解决,再不肯动一分脑筋。

“安仁那几个朋友呢?”这两天府里宾客赢门,道贺的拜帖接了几百张,跟安仁最亲近的那几个除了任晖却都没来。

“林蓬认为少爷骗他,拉著锺聿宁在怡情阁喝酒,至於范府,异常沈默。”

沈持风点点头,心下了然,“心眼子还浅了点,不足为惧。”

青衣人想说的他又如何不知?沈约之所以得以与这几人长年相交为友,是自身隐藏得够深,而今剑已出鞘,锋锐直逼人眼,那几个心高气傲的孩子如何能受得了?但教他说,锺家那小子不错,现在估计就头脑清明了,林蓬太傲,但早晚能醒过来,至於范希诚,他以为没人知道范府的那点心思?也不知道掂掂自个儿斤两。

晖小子他倒是颇为欣赏,爽朗旷直,跟安仁天差地远的x子,也不知怎麽就看对眼了。安仁这两天忙著愁自个儿,估计还不知道任晖在外面也自头疼。也罢,一并帮他了了。沈持风对青衣人开口道:“代替任晖驻守的是束青?”这次却是真正压低了声音,几近耳语。青衣人却腰也不弯便听得一清二楚,“是。”

“他有几个儿子?”

那人对答如流,仿佛早有准备,“长子战死,次子束子佩年纪合适,又有战功。”

“喀尔喀人安静太久了。”

“是。”

“两边处理好了,不要有大的伤亡。”沈持风顿了顿,“我想维茨国也会愿意送个小人情。”

“赏赐或是和亲,少爷这边算是解决了,但任家那边......”青衣人和沈持风对对方心思极是明了,故而话未说全,沈持风便已了然,“不,两边。”

他不再说明,平素严肃的嘴角却泛出了一丝笑纹,藏在长须之下难以察觉,青衣人却敏锐地发现,那是近似小男孩恶作剧成功般的顽皮。“去看看一宁和安生吧。”

青衣人还在惊诧於沈尚书那个天真表情,听到此话,用力甩掉心头疑惑,应了下来,“谢了。”

沈持风心下好笑,高兴便高兴,犯得著挂张棺材脸吗?

这几年皇帝囤积国力,把女儿都卖光了,如今事到临头,公主人数明显不够用,皇帝还不至於为了他这老钱篓子冷落军方。至於任晖那边,有了束家,圣上还会让太子娶任蔻?

权衡之术,上位者一向很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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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尚书未出口的话,两条街外的京都府中,却有人帮他补全了。

跟儿子吃晚饭顺便聊聊天,是很多父亲最愉快的时候,尤其当这个儿子还很能干。所以这一向是范家父子每月逢一五的保留节目,但今日里这两人心情明显并不甚佳,小桌上三菜一汤,都是范母亲自下厨,二人却几乎没动。

“任家权柄太大,圣上早想削一削。无奈任家人太过能干,战功显赫为人低调,圣上总也找不到充分的理由。要是普通官员早就自请削权,任家却是声势太盛,已成骑虎,只能上不能下,家里有人在疆场厮杀,总得有个稳定的後方,所以任家不能退。”

范勤抿一口酒,又吃一口菜,才幽幽叹出:“一个稳定的朝堂,和一个强大的任家,这就是任老狐狸的弱点。”

若是廖相爷或沈尚书在此,定要吐一口老血,装腔作势了这麽半天,就得出这麽点结论?无奈在场的只有范希诚,他很崇拜父亲,所以很尊重父亲的意见。

越春府尹虽只是三品官职,却是个极难坐的位置。而范勤不仅坐了,而且一直坐得很稳,不得不说,这得归功於他的政治智慧。

范希诚认为父亲见事肯定比他明白,而且这件事他已经无法单独处理了。

范勤心里却并不轻松,廖家和沈家那两只狐狸要是知道他现在是何处境,只怕会活活笑死,被自己的儿子逼著想法儿娶公主,当真不自量力。偏偏儿子总觉得不是京都府在娶媳妇儿,而是他范侍郎,将来还会是范尚书、范太傅、范宰相之流。

“诚儿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在官场这麽三四年,你难道不知,做了驸马,仕途就再难j进?”

范希诚却很是固执,“那是状元郎做驸马。我已经入仕,圣上有意收入中书,不可能为此便下了我。有了公主,日後范家才会更稳固,不然在京都府这风口浪尖的板凳上,谁都能吞了我们范家!”

“你当你是哪g蜡烛,朝堂没了你不亮?”范勤对儿子的幼稚嗤之以鼻,“g廷最忌的就是外戚,你若娶了公主,便是外戚。况且怡情阁那个小丫头,你想怎麽处理?”

范希诚大是惊慌,“爹!”他原本想著先迎娶公主,过两年再考虑盟鸥的问题,或是直接将她放在外宅,总不教她与公主正面冲撞,所以一直没跟父亲说。没想到父亲早已知晓。他定定神,“这不是什麽大问题吧?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范勤大怒,一巴掌拍得酒水四溅,“你以为你是沈尚书当年?我告诉你,世上最不可小觑的就是女人!你想把公主和窑子里的女人放在一个院子里,发生了什麽龌龊事,你教为父怎麽跟陛下禀报?”

“她不是什麽窑子里的女人,盟盟在怡情阁只是个丫鬟,又不卖身,况且她现在是沈约妹妹,入了祠堂拜过香的......”范希诚咕哝著,气势却弱了下来。

范勤“上面传来风声,皇上要将公主嫁入沈家,太常寺协律郎的任命书也下来了,这是已经定下的事儿,你就别再乱动心思。皇室血脉,不是我们老范家能高攀得起的。”

而还有两家,对於这件事的态度出奇地一致,或许因为他们的掌权人都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上面那位发出的明确警告:老人们,该退了。

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沈默,并且悄悄地将自己的底线又往家门口挪了一点。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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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预告:第六章、演武场虎将结好,苏生家心思各明

第六章

第六章、演武场虎将结好,苏生家心思各明

又是一个宴饮夜。

照说很是无聊,而且沈约最近已然喝了不少,但他不得不去,面子上一层皮扒拉下来,这京都能勉强到他的人并不多,睿王世子算一个。

李瑞宁是个没什麽野心的人,他老子王爷坐得挺稳,他也打算继续做下去,如此而已。但这一点却恰合了沈约脾胃,他从出生起便畏畏缩缩瞻前顾後,不敢出头不敢入仕,为的就是不让他人钳制自己的人生,瑞宁世子的选择,刚巧便是他想要的。

搞清楚身世,避免不明不白地送命,保护好父母,这三件是他目前想做而且必须做的事,归结为一句就是他要让自己目前的荣华富贵生活不被任何人改变。

协律郎除了象征意义,实际上就是个闲差,太常寺是皇家安置纨!子侄的地儿,当今圣上有意思的很,凡是国老耆宿之类的重臣推荐家中子侄,统统丢进太常寺,来一个吃一个,来两个吃一双,导致沈约第一天上任,便发现自己身边都是闲闲无事的贵族子弟。做了半月官啥事没有,就每天在府衙里喝喝茶吹吹牛,午饭吃公家小厨房,到点下班,然後一起去南市之类的地儿玩耍。

他和同僚感情不错,吃喝嫖赌都略陪著去,既不让显得自己不合群,也不干什麽太出挑的事儿。北方边境的骚动转移了朝廷的注意力,一时间上上下下都在忙北疆战事,他的婚事也得以暂延,别人都道他心情不佳,他却暗自欢喜,然而也更深刻地体会到母亲的话,他目前的位置不过是陛下手里的一把沙,一丝微风也吹得散。你看现在,陛下一张圣旨,沈家下一代的位置架得空空,父亲多年经营尽成泡影,一样他也用不上。

只有军权,才是天下最强大的力量。

暴力解决问题,永远是最快的。

虽说偶尔想到为了他的婚事边境人民付出的惨痛代价也会稍微愧疚片刻,但总体说来,沈约是个目光短浅的人,只能看到眼前三里地,也只能护住这麽多。

所以他并没有假惺惺地为自己的罪孽忏悔,而是决定今晚去苏宝生家吃夜宵。

他得早点解决自己的婚事,踢掉驸马这块挡在自己面前的大石头。沈约这麽想著,却有意无意地放走了心中一个隐著的念头,他面前的石头,可不止准驸马身份这麽一块。

他盘算的是,就跟比骰子押大小一样,廖谨修押在任家,父亲押在束家,这都是为了解决眼前的局势,而有父亲的保证作为底气,他可以想的稍微长远些,这一注,他押在苏宝生身上。

苏宝生是正辉二十一年的武试榜眼,和任晖同年。输给任晖倒不是因为他无才无力,而是少了个当将军的牛爸爸。任晖当时年少气盛,自认赢得不光彩,私下又找苏宝生打了几场大架,终於把他揍成了猪头扬长而去。这笑话常常被沈约拿来说嘴,范锺林三人听得耳朵出油,後来一日绿橙楼碰到,大家便相熟起来。

禁军负责守卫g城,是京城唯二的两支军事力量之一。京都守备师被任家整成铁板一块,他自是c不进手,苏宝生却是寒门出身,在朝中无所凭依。对军方的渗透,沈约决定从这位憨直汉子开始。

只是他没想到,难得的旬假,那几人竟也都窝在苏宝生家。

一见那几人他便愣了下,自己想到的事,别人难道想不到?趁著苏宝生还是棵小苗的时候拉到自己这边,是个人打的都是同样主意。沈约在心里大骂自己猪脑袋,却一脸无辜地望著一众磨刀霍霍的好友。“宝生好,海路好,希诚好,世衡好,任晖好,大家别生气,大家听我说。”

谁理他?一干人等y笑著向他靠近,范希诚刷地关上门板,任晖第一个动手,林蓬紧随其後,两人一左一右两记老拳,打得沈约面皮发麻不知五方,抱了脑袋直窜,新科进士的形象荡然无存。还不解恨,任晖自知手重,抓了他右手,招呼著林蓬和锺聿宁又补了几拳。

“宝生!你要放任他们在你家杀人啊!”沈约惨嚎著要逃,无奈被任晖拿住的右手挣脱不开,任晖凝了脸,随他叫去,“打!打坏了没关系,沈叔云姨那我去说。”

他进门时苏宝生一家正围在桌边吃饭,见他挨打,苏宝生的母亲妻子都拽他,要他去劝劝,他只坐在那抱著女儿看戏,又好气有好笑,听沈约叫得委实惨烈,才站起来不情不愿地拉开任晖,“还敢叫?你不该打?要不是你小子还记得秣秣生日,老子第一个带头把你扔出去。”

好容易任晖放了手,沈约抓著右腕哭爹喊娘,“打人不打脸,你们y啊!十三衙门也没这狠啊?当这大理寺地牢呢?没审就用刑啊!”

“还用审?”林蓬没好气地啐了一口,“想到考前希诚还那麽放心不下,文体书法这个那个地嘱咐了你一大堆,我都替他觉得寒碜。你小子,骗人不打草稿啊,还一骗那麽多年!──世衡,你是学律令的,你说他该不该打?”

锺聿宁略作思考,冷脸道:“合法不合情理,家法惩戒无妨。”

“靠!”沈约大叫一声,他好容易撑著墙才站起来,再打就废了!锺聿宁平时话少,大家都服他,他都这麽说了,这帮子人今天不打死他才怪。“枪手啊,我找枪手的啊!带小抄!写在袖子内侧!我爹找人的!作弊没听说过吗?”

“做你的大头鬼弊!”苏宝生一通臭骂夹枪带b地砸下来,“一开始我们都不相信,希诚还怕你作弊作得过火,特意去崔大人家拜访,人崔大人说你半个时辰就写完了文赋,策论考到一半就睡著了,他在你身边亲自看的卷面,不是你写的才有鬼!抗拒从严,兄弟们给我接著揍!”范希诚重重点头,又是当x一拳,揍得沈约佝下腰捧著肚子鬼叫。

林蓬走到他跟前,盯著他那张脸左看右看,恨不得就地给他印上个大黑轮。“哥几个等你解释等多少天,快一个月了!任晖上门几趟?我现在知道他上次走前干嘛打你了,太没义气了你。”

“不会试我也能继承爵位,又有绿橙楼的抽成,谁想做官啊?上班烦得要死,同僚各种无趣,r吃到撑酒喝到吐,你当我想当这二蛋的王八羔子吗?”沈约气得跳脚,抖著嗓子翻开衣袖,“你们看,全青了!一群野人!”说著嘴巴扁扁,几欲落泪。

任晖最看不得这套,当即不耐烦起来,“沈约你有点男人样没有?把你那副孬种样给我收起来!”

沈约当场蔫了,心中郁闷非常,同样的招数,晴弓使就管用,他耍就恶心,人和人的区别怎麽就这麽大捏?

锺聿宁凉凉下了判决,“装蒜博取同情,罪加一等。”

“好了好了”,苏家嫂子实在看不下去,“宝生啊,你也给秣秣和小雪做个好榜样,别动不动就打人,武趴趴的没地吓坏了小孩子。”

“扯淡吧。”说到这个苏宝生就来火,“要真有谁能吓住那小子就好了。”苏宝生一儿一女,苏秣云名字虽然文雅,x子却不随是当教书先生的外公,自能爬起就爱同猫儿狗儿打架,娘养的鸽子尾巴给他拔的j光,有了妹妹以後更是会欺负人,两个小子合夥将家里整得**飞狗跳。偏偏老婆老娘都护著,想赏顿皮鞭炒r丝还得把儿子带出门,於是秣秣现在一听到阿爹要带他去逛庙会就跑......

“爹爹爹爹,报告!”苏映雪小手举地高高的。

“说!”苏宝生拉起沈约,回头看著女儿。

“苏小雪!不许你说!”一直不说话的小寿星苏秣云此时霸王本色一展无余,从凳子上跳下来,单手叉腰作势要打,只是妹妹在阿娘手里,这才敢怒不敢言。

苏映雪有恃无恐,朝哥哥做了老大一个鬼脸。难得捞到一个反身的机会,怎麽能轻易放过,当下拖长了嗓音,“哥哥怕──”

“我知道!”一个可怜兮兮的声音响起。众人此时看苏家两个宝贝斗法看得热闹,早忘了沈约,看他举手,任晖立马掰下来,“没你说话的地儿,你还没审完呢。”

“诶,让安仁说说看嘛。”林蓬笑嘻嘻地c嘴。刚刚打了蛮爽,他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

苏映雪睁著圆滚滚的眼睛,惊讶地问道:“你也知道?”沈约凄苦地点点头,心道为了拯救你阿约叔叔的屁股,秣秣你就牺牲下吧。他以一种同情的神色看向苏秣云,罔视他求救的眼神,毅然决然地向他老爹出卖了他,“你儿子怕任晖。”

“是吗,秣秣?”苏宝生很是诧异,他说儿子今晚怎麽这麽乖觉呢,吃饭时大气不敢出,看到沈约被揍也不敢笑,原来还有这一层。任晖确实凶,煞气也重,但也没来家里几次,怕他未免有点奇怪。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苏秣云,那娃娃也不吭气儿,只梗著脖子,用无限悲愤的眼神盯著妹妹。

大家又望任晖,任晖偏过头,似乎在回忆什麽,“别问我,没想起来。”

林蓬第一个反应过来,一脸揶揄地看向沈约,“你怎麽知道?莫非是你小时候的经验之谈?”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的确,很有可能啊。

沈约默然不语,伸出手臂让苏家嫂子推药酒,这怎麽说,难道要说任晖是个连小孩儿都打的正义使者吗?苏秣云见大势已去,也跟著低下了胖乎乎的小头颅,承认是有这麽一出。此时最得意的就是苏映雪小朋友,终於可以向告诉爹爹哥哥干的坏事,哦也明天的芝麻糖是她独一份的喽!

沈约听著小雪添油加醋地宣传他们的恶劣事迹,再感受到身周众人s来的鄙视眼神,觉得还不如接著被打呢。他们不过是抢别家小孩儿的蹴鞠场地而已,任晖出门来逮他,刚巧遇到,顺手就一人揍了一顿......

任晖听得有趣,这事儿他早忘了,不过的确像是他会干出来的事。锺聿宁方才一直没说话,只站著看热闹,此时掐指一算,有点痴呆地看向任晖,“彦升啊,你连四岁半的小娃儿都揍?”

任晖愉快地点头,“再来一次,我还揍。”

以沈约为首的一众小土匪惊恐地望向任晖,自觉人生无望。居然有人......比他们还无耻......

苏宝生看看任晖,又看看儿子,忽然豪气干云地一挥手,“任晖啊,我算服了你,从今天起,我儿子就交给你了!”

“啊?”这也转得太快了点......

“就这麽决定了。”苏宝生哈哈大笑,“来,秣秣快给任老师敬酒。”

任晖皱眉,“宝生,我是说过秣秣长大了带他打仗,但这也太早了点吧。”开什麽玩笑,他可不想当n爸。

苏宝生脸顿时拉了下来,他脾气一犯,指著任晖鼻子就骂,“你三叔是太子的武道太傅,我儿子请不起你三叔还请不动你吗?你自个儿算算那年我挨了你多少顿揍,啊?还上我家来要打架,扬言不打就杀光我家**,现在我把儿子送上门给你打你还不愿意,啊?”

任晖听人提那段少年糗事就气不打一出来,闷声道:“好好,随你,只要不怕儿子被我打死,你就送到任家来。”他这辈子拢共也就干过那麽两件傻事,偏生就被拿住不放了。

苏宝生转怒为喜,“这才像话,姑且饶了你。教不好的话再找你算账。”说著递给苏秣云一杯酒,拍拍儿子脑袋,美滋滋地道:“秣秣,去敬师父酒,给师父磕头。”

苏秣云哭丧著脸接过酒杯,走到任晖身边,战战兢兢地道:“苏秣云给师父敬酒磕头。”他虽只有七岁,又怕任晖怕得要死,但终究是武将之子,磕完三个头,一双小腿颤啊颤地总算是站直了。

任晖喝下一杯酒,受了那三个响头,肩膀上一下子有千斤重,看戏的好心情早就无影无踪,“我跟三叔一向不睦,现在倒是佩服他地紧。那麽多学生,个个家里都不是好对付的,也亏他应付得来。”

锺林等人原本在鼓掌称道,听到这麽一句,不禁哄堂大笑。林蓬拍拍秣秣的小脑袋,“从今儿起就要跟著任师父了。上战场怕不怕?”

“不怕!”这句倒是答得响亮,苏秣云充满期待地看著自己未来的人生导师,“老师叫我打人,不会被打!”任晖听到此话心中不愉,依他脾气,当场便要骂,然而身旁却有一只手捏住了他衣角,他低头一看,却是沈约,他轻轻摇头,任晖心下一软,再看那孩子虎头虎脑,自己原本也很是喜欢,想想还是算了。

教训徒弟这种事,就留到四下无人时再做吧。

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众人心头一口恶气已出,又有任晖收徒这麽件喜事,在这种时候,除了沈约,自然没有人注意到范希诚眼中的那一抹异色,更加没有发现,从刚刚起,这位平时颇为噜苏的老好人一言未发。苏家嫂子帮沈约推拿过,又将药酒装了一小瓶给他揣著,便招呼众人重新吃酒。沈约苦笑摇头,被塞了那麽好些拳头,晚上吃的都险些吐出来,现在浑身酸痛,哪里还吃得下饭?

其实沈约进门时他们就吃得差不多了,隔了这麽老大一会功夫,饭菜早凉了,苏家嫂子还待再热,林蓬忙拽住她,“不用啦,菜这麽多,肚子早吃得发撑,我们说说话就回去。”“那哪成?”他夫妻二人同时开口,苏宝生与妻子相视一眼,对众人道:“哥几个难得一聚,今天谁都不准走,这不比从前那屋子,还怕没房间给你们住?”范希诚微微一笑,“听宝生的,那嫂子且温两壶酒来,咱们今天不醉不归。”苏家嫂子笑著应了,让n妈领了老太太和两个孩子回房,自行去厨房温酒。

“不是吧......”沈约简直想晕过去,“还要喝一顿?”

林蓬怪笑一声,“那是,而且上来就罚你。”

沈约佯作害怕,心下却有些异样,刚刚他便注意到,一月没见,林蓬竟是瘦了一圈。他很自然地想到了自己那位美人下属,晴弓是怡情阁情报头目这种事,林中丞肯定不会告诉儿子,尤其在她离开之後,而她本人现在又在自己的庇护下活得好好的,那林蓬这麽憔悴是为哪桩?

“对了”,任晖忽然反应过来,“我们可都是带著寿礼来的,你空手来贺寿算怎麽回事?”

思绪被打断,沈约很是不爽,任晖这不识相的,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我不是送了吗?这麽好的老师,那小子还敢嫌?”

任晖一乐,难得地没反驳,苏宝生却不高兴了,“喂,你别老那小子那小子地叫我儿子行不?”

“是是”,沈约叹气,“现在你们都是我爷爷,我是孙子行吧?我喝酒,你们自便。”这麽毫无凭据地瞎猜也没用,一会儿直接问算了。他这麽一分神,便感觉胳膊上一凉,一条袖弩皮套便落在了任晖手上。他心下微震,“喂,不带吃我豆腐的啊!”

任晖笑著抛给苏宝生,又回到座位上,“刚刚抓著你的时候就m出来了,这种小玩意儿给孩子防身还不错,你留著逮兔子啊?”

沈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很贵的!老子舍不得送人自己戴一下可以吗?”

“的确j巧,而且这是......连弩!”苏宝生研究著那套袖弩,失声惊叫。兵器方面他是行家,就连素来对这些东西没兴趣的锺聿宁也瞅了一眼。

沈约贼笑著点头,“还是苏哥识货,薄筒j钢打造,三枚连发。只要好好练习,即使是小孩子也能放倒一个一流高手。”

任晖也瞧了两眼,“为求轻巧才只放三支吗?”

沈约摊摊手,“这玩意儿我可不懂,从南市淘来哄孩子的。”

南市?任晖顿觉事有蹊跷,将箭筒拿过来仔细察看。苏宝生也断然否决,“不可能。这东西如此j巧,用的又是军中制造特级锁子甲的百炼j钢,既轻且韧,不像是民间之物,但这制式又的确不是军械处的。”

沈约皱眉道:“我只是觉得秣秣那麽想带兵打仗,会喜欢多个保命的武器。卖给我的老头就是个摆地摊的,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他。”

“在哪个位置?”

“就在上次去飞雪楼的路上。”

南市和j良弩箭,真是匪夷所思,任晖回忆著那晚和沈约从南市回来的情景,他并不怀疑沈约,但他对兵器向来敏感,要是有摊子肯定记得,况且弓箭可以四处贩卖,连弩却是违禁物事,私下贩卖是免不了的,但南市那些卖稀奇古怪玩意儿的小摊小贩却没这大胆子。想了半天毫无头绪,他看沈约,“年糕摊子前面後面?”

沈约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不记得了,回来的时候他摊子好像撤了。”

也难怪,那天发生了那麽些事,谁还顾得上逛街。看著沈约微微不耐的神色,任晖皱眉,也就这不知轻重的主儿。

发现话题转到了一个很诡异的方向,林蓬有些奇怪,“哪有那麽麻烦,无非是军械所的人偷卖钢材。南市龙蛇混杂,是个销赃的好去处,依我看,那老头可能是家里有人在军械处,或者自己就是个偷儿。”

锺聿宁点头,“而且为了运作效率,应律里对於南市的管理含糊地很,要查到当晚具体情况也很难。”

任晖反复摆弄著那套小弩,他心头疑惑比在场诸人都大,军械处虽然一直是常铮平在把持,但任家门生故旧遍及军中,这块自然也有其消息来源,军械处产品的制式,即使是正在研究的,他们都心中有数。这套东西连自己都未见过,可不是什麽偷盗国帑之类的小问题,而是......这朝堂里有人在养私兵。

“宝生,在你家墙上添两个洞不介意吧。”苏宝生平日行事略嫌鲁莽,此时却知道兹事体大,任晖职位身份高他太多,他也不敢随便c嘴,只默默点了点头。任晖将袖弩装到手臂上,拉紧皮扣,沈约见他仔细,心下暗叹自己对於这些事真是十足的门外汉,还没容他多想,“夺夺夺”三声钝响,正是箭头入木之声,任晖和苏宝生离座到廊上察看,诸人也好奇地跟上,而在看到廊柱上整整齐齐的三个小黑点时,骇得一时噤声。

“这下可好,连个窟窿眼都没有。”苏宝生chu浓的眉快拧成一团了。任晖也自无言,绕到廊柱背面,果不出所料,一前两後,三g小箭的箭头整整齐齐,险些破柱而出。

留在那边的只是洞眼而已。

范希诚和林蓬都有些莫名其妙,他俩是地道文人,一时还没看出什麽门道,只知道弩箭力道极大,却不懂个中奥妙。苏宝生解释道:“速度,周围木材裂缝极小,这说明弩箭的速度,也就是机簧的力道极其惊人,现在军中用的连弩,最多只有它的三分之一。”

范林两人震惊已极,任晖苦笑,“你可给秣秣送了份好礼。”任氏一族弓箭传家,他苦修多年,对弩也连带著有几分了解。现在居然有人能做出这样的东西,又在这当口流出市面,如果被维茨国或是喀尔喀搞到手,大规模配备在骑兵上,北疆的战事恐怕要告急。

饶是沈约x子散漫,还是收起玩心,正色道:“你可得好好收收他x子,不然这东西不能交由他用。”

沈约这话,大家却是明白的。秣秣这孩子x格刚烈掘狠,将来若是闹出事来,身上备著这东西,难免误伤人命。

“沈约说得对,不能给他。”苏宝生果断决定,“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东西,送给任晖更合适,防身的话,这东西在身上更不安全。”

沈约点头,mm依然锋利雪亮的箭头,“还是给你吧。孩子还小,你却总能用得上的。礼物的话,我另备一份就是。”

任晖将他手拽下来,“不知道有没喂毒”,说著手上劲力微吐,将那三支纯钢小箭从廊柱里震了出来。他转向苏宝生,“不是我贪心,但这东西不能给你宝贝儿子,我得交到父亲那儿。”苏宝生晓得事态严重,连忙点头,沈约眼中光芒乍现,心下却不免有些可惜。

林蓬心头沈重,喟叹道:“没想到今晚弄出这麽大的事来。”他虽不通军务,脑袋瓜子却好使,已经看出其中关窍。作为军方,任常两家自是一致对外,但在朝堂上也常常斗法,如今常家整出了这麽可怕的杀器任家却一无所知,不得不说是任家的失败。

何况,私铸武器,囤积养兵,这是灭九族的死罪!

边疆的事务尚未解决,京中的平衡却要被打破了。

“不能。”在这众人皆沈默的时候,范希诚忽然冒出来这麽一句,“你不能收秣秣作徒弟。”

任晖的脸上露出一种很怪异的神情,他当然也想到了这点,任常两家齐名,任家这些年虽说在疆场占尽上风,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一直负责军械处和南澧边界的常家却得以养j蓄锐。如果常家下去了,五路边军的势力便会出现严重的倾斜,新兴的束家g底毕竟薄,此时,作为任家未来的掌门人,京都守备师师长的亲侄子,他和禁军统领的关系太好,未免有点犯嫌。

任晖有个很大的缺点,十四岁第一次出征时便因此挨过二十军棍。那时他为自己麾下一个扰民的副将向父亲求情,他挨过军法後,父亲曾目有重忧地告诉他,公私不分明,将来会吃大苦头。

可他现今仍是一样。所以他傲然又亲切地向范希诚摇了摇头,不打算把说出来的话再收回去。不接受建议是一回事,对范希诚的观感是另外一码。几个好友中他和范希诚最疏远,倒不是有什麽大矛盾,纯粹x格不合,他到底是惯於沙场征战、大口喝酒大块吃r的豪迈男儿,看不惯范希诚这种朝堂上心思算计没玩够,平日里也谨慎小意的个x。

没想到今日他却是第一个发现事态、并且提醒自己的人。

“彦升若是坚持,明儿朝堂上,我免不了和林叔一起,参你一个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范希诚留下这句话,向苏宝生微一欠身,转头离去,留下一脸惊愕的众人和还没回过神来的任晖。苏宝生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若说是关心朋友,这事真闹大了,任晖和自己都要倒霉,范希诚究竟是怎麽想的?

只有沈约嘴角带著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范家,站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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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沈二府住对门,自小,去哪儿最後都是他们两个一道回家。沈约在外嘴皮子溜得很,人後却是说的少、听的多,偏偏任晖也不是个会讲话的,回家路上,时常便这麽一径沈默著。

今日的沈默更甚往常。

沈约伸出一g手指,在长长的围墙上一路划过去,任晖负著双手,不时望一眼天际新月。

“什麽事都瞒著我,每次都直接抛给我结果,等著我给自己找理由替你解释再原谅你。沈约,我从前以为你当我是傻瓜,现在才发现,我还真是。”

沈约惊异地转头看任晖,任晖依旧只看月亮,没看他。

“我总想著等你解释,最後沈不住气的还是我。可就算这样,你也没一分坦诚相待的意思。”

他惭愧地低下了头,既不想对任晖说谎,也不想做何解释。

既然真相不能说明,任何解释都是说谎。

何况他拿不准,任晖是仍然在介意春闱的事,还是今晚的栽赃被他看穿了。说到今晚,沈约就嘴里发苦,一路上他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任晖今晚会到,他肯定让安生将计划重新拟过。果然,少了一宁,他俩罗织构陷的水准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