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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枯云

缓举高手。他和范儒良再见了。

越过滩涂之后,枯云转道去了铁岭,铁岭的守备比起沈阳和长春这样大型城市,还是要松懈些的。他跟着一群货商混进城里后,四处打探红军的下落,据当地人说从前是有过两支游击队的,但都被打散了,处决了,约莫是半月前,倒听人说又有人组织了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反抗团。这样的谣言,枯云集了不少,却都没寻到正经的伙伴。他又回归到了原先的道路上,做一只无头的苍蝇,到处乱飞,还惹是生非。

得益于在小赵队伍里的岁月,枯云学到了制作火药的知识,他在铁岭时没搞出太大的动静,去了盘锦后,炸了日军的一处粮仓。犯案前他打包了些白米,出城后救济了路上的难民。他吃得少,几乎不吃米,身上总带些馒头,馒头干了,就切成片片煮汤,他宿在山野里,野菌菇和野味吃得多。吃菌菇这事比较看运气,枯云着过好几次道,上吐下泻的症状已然是轻微的了,最严重的一次,他从马上摔下来,他起了幻觉。

他看到一个很可恨,很值得砍死,杀死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他拔出绑在裤腿里的短刀,一边呼喊:“尹醉桥!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不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我杀了你!!”一边挥刀乱舞,马他吓得不轻,小跑着躲远了。枯云忽然又大笑,在地上翻滚着将地上的野草乱拔乱扔,他疯样毕露,念说咒语般碎碎絮叨:“你去死吧,去死吧!你不配活着,不配有家,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你怎么还活着!你怎么还有气!”

仿佛是自问自答。

他瘫倒在地上看着天空时,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还能干点事……活着啊……”

他在湿冷的苔藓地上睡着了,不知多少个白天还夜晚过去,他被冻醒过来,枯云迅速从地上起来,他吹口哨呼唤他的马,松音如涛,静静地,枯云等待着。这是个傍晚,又或许是日出之前,他说不清,他看不到太阳,只能看到些稀疏冷淡的光芒。枯云又吹了声呼哨,这次,他听到了蹄音,片刻后,他的马从松树间跃出。枯云喜悦地爬上马鞍,他往树林外走,途中遇到一个樵夫,他问起今天是何年何月何日。那樵夫说了个日子。老农历。枯云一听,面有失望,行出好远后,他叹息着露出了抹苦笑,自己说:“白日做大梦啊,哪有可能睡一觉就过去一百年?”

马还在,树还在人,人还在。

冬去春来,枯云在林子里染上的风寒却一直伴随着他,到了秋天还不见好,。他被咳嗽折磨得够呛,嗓子都发不出声音了,不得已在去到大连后找了个大夫看病。在医馆里坐镇的这个中医大夫做派很洋化,枯云开了个药房,又指点他说:“你先去医院挂号打针,炎症消下去后再按方子抓药吃药。”

枯云点点头,用手捂着嘴咳嗽。大夫看他,说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指的是枯云戴在右眼上的皮眼罩,这是他的新伪装,一个独眼龙。

枯云在纸上写:小时候弄瞎了。

从医馆出来,他没去医院,换了家药房直接抓了药回去旅馆煎制。旅馆老板娘听说他要烧煤炉煎药,塞给他一叠报纸让他当燃料。枯云就蹲在旅馆的厨房外面,守着个煤炉,一边煮药一边看报纸。

日文的报纸,华文的报纸,甚至还有台湾的报纸。有时一件事情,三张报纸上都能见到,有时呢,又只是一份独家新闻。

这年的开年,日本发生了政变,两个派系间还闹了刺杀的新闻。夏天时全球都在为一项体育盛世热闹,上海也有新的事件,无非还是电影啦,名人花边啦,舞会酒店啦,还有两则死于上海的人物的讣告,枯云仔细看了好几遍,死去的人都有妻有子,亲朋满堂。

有张一年多之前的旧报纸,上面洋洋洒洒一大篇关于上海地产的报道。基于国际金融形式的变化,上海的地产一落千丈,甚至还闹出了八大地产商为避债务“八仙过海”这样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