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凌微微红了脸,说:“最近家里有点烦心事,工作都接的很少。”

钟岩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支支吾吾的也不肯直说,只说都已经处理好了,让他别担心。钟岩心里奇怪,也不能逼他,喝着咖啡,就听他突然提:“岩哥,李导是不是正在选新的男二?不知道……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推荐一下……”

他越说头越低,声越小,好像为了这个事情摆脱钟岩有多么的不好意思。

钟岩心里为难上了,照理说,他们这种关系,如果自己真跟导演关系熟稔,推荐再正常不过了。可是一来,李果是冯以辰的朋友,而冯以辰之前对方凌的态度就不怎么友善。二来,以他的眼光来看,傅淮易所饰演的是个高富帅成熟且富有男人味的角色,方凌这种青春偶像剧小白脸的标准面相,是怎么都不合适。

毕竟两人也曾经有过一段比较亲密的关系,虽说是各取所需,现在方凌难得求他帮忙,他一口回绝也说不过去。只能点了点头说:“我有机会和李导提一下。”

方凌的大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含笑说:“我好希望和岩哥一起拍戏,这样就能经常见到你了。”

钟岩一怔,觉得他还挺可爱的,至少和某人比起来,这态度简直算是让人如沐春风又春风化雨,语气也不自觉调笑起来:“那么想和我在一块儿?爱上我了?”

方凌却一脸认真地望着他,说出他都没想到的话:“嗯,虽然之前你也说得很清楚,不是恋人的关系,可是你那么久不联系我,心里还是很难受。所以忍不住给你打了电话,自己也觉得自己很讨厌呢。”

他见钟岩不答话,接着说:“我知道你和我就是玩玩,我也没别的要求,只是你别不理我,我在圈子里这些年,没碰到什么好人,就你对我最好。你肯不时跟我在一起,我真的就很满足了。等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也不会纠缠你的。”

方凌说着,眼眶微红,语气有些颤抖,绞着手指的动作颇像紧张时候的冯以辰,钟岩被他这通话弄了个猝不及防,又似乎因为一些移情作用,很难说得什么重话。

如果他胡搅蛮缠,要让自己做他男朋友什么的,他当然可以挥个手就拒绝了,可现在这样,当真是做低伏小到极点,让他连拒绝都有些于心不忍。再说两人本来就是那样的关系,他也没要求更多。

心里一软,钟岩叹了口气说:“你别这样讲,我又没和你分手,只是最近太忙没找你罢了。”

方凌抹了一把脸,不好意思地说:“真的啊?是我太敏感了,对不起,还说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好了,不要多想。李导那边我会问,你等我消息,好不好?”

两人又聊了些最近发生的事,钟岩看看时间,找了个借口先行一步。

方凌目光温柔地送他离开,门一关上,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好整以暇地喝了口冷掉的咖啡,说:“你都听清楚了?他喜欢我,没想过跟我分手。”

然而,冯以辰却没有他料想的那般气急败坏。他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脸色同往常一样,几乎算得上气定神闲地坐在钟岩坐过的椅子上。

没望方凌一眼,也没说话,他端起钟岩用过的咖啡杯,用搅拌棒搅动了一番,看爱人一样眼神轻柔,白皙手指在深蓝色的咖啡杯上细细摩挲,好像这是有多好玩,可以让他倾注所有的耐心和注意力。

咖啡还剩下半杯,已经完全冷掉。比咖啡更冷的是气氛,方凌亮出了招数,冯以辰只是沉默以对,连接茬的态度都没有,不由得有些焦躁起来,不复一点刚才的洋洋自得,自信满满。

冯以辰玩够了可怜的咖啡杯,也晾够了坐立不安的方凌,一口喝完了剩下的半杯冷咖啡,好看的眉微微皱了一下。

那人的品味烂的不行,喜欢法式香草这种又甜又腻的口味,跟他看人的眼光一样,俗不可耐,无端的就拉低了格调,惹人讨厌。

冯以辰喝完了咖啡,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方凌说:

“其实我一直挺困惑的,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应该占有他的全部的爱情,让他的眼里只看得到自己,心里只能想着自己么?为什么有人会向往卑微低贱的关系,上赶着当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泄欲对象,还要默认着他随时喜欢上了别人,把自己甩掉的可能性。"

“钟岩不是坐拥后宫三千的皇帝,你也不是深藏冷宫的妃子,你怎么就能把这个角色演得这么惟妙惟肖,还乐在其中呢?"

“后来我仔细地想了一想,可能有些人,天生就不配被人好好的珍视,他们喜欢被别人糟蹋,怎么下贱着都能活下去,还能自欺欺人地认为这就是被爱的感觉。"

“你觉得我讲的有没有道理?"

冯以辰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要屏气凝神仔细地听清楚,可说出来的话实在是又难听又戳人心扉,还端着一股子让方凌抓狂的高高在上,悲天悯人。

方凌被他这么夹枪带棒的羞辱,脸色难看到极点,恨不得面前有一瓶滚烫的开水能够泼得他淡定尽失,毁了他那张俊美的脸。

他再冲动也知道不能这么做,几乎是咬着牙,胸膛起伏半宿才反击说,“我的爱情再卑微,也好过你把他当做一条狗。你要不要问问他,是喜欢被我卑微的爱着,还是被你拿绳子拴着要好?是个男人都会选我的,不是么?"

冯以辰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眼神轻蔑到了泥土里,他站起身来,说:“你错了,在我看来,一个需要拿绳子才能拴住的男人,不要也罢。"

直到进入自己的车里,冯以辰才开始不能自己地颤抖起来,握着方向盘的手哆嗦地甚至打不了火,哪里还有一点点方才的气定神闲,连脸色都不正常的潮红着。

他把窗户全部敞开,呼吸却没有顺畅,地下室阴冷的空气反而刺激得他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逃离似的开出停车场,下午的时分还没进入交通拥堵的高峰期,他根本没注意自己的油门踩到多少马,也不知道闯了多少个红灯,一路没目的没方向地飙车。

内心的忌妒和压抑犹如燃烧到沸点的熔浆,叫嚣着某种类似于毁灭的冲动,几乎无法控制。他不能毁了钟岩,也不能毁了自己,只能用这种速度,一下一下地刺激一直在酥涨酸涩的心脏。

刚下过雨,地面还有些湿滑,雨后的空气倒是带着些可以缓解烦躁的清甜。等他的油箱差不多只剩下半格,不得不停车的时候,哎发现自己来到了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四周望去都是水稻田,空旷的地方连一个路标都没有。

远远的倒是有几个离得比较远的民宅,冯以辰探头望了望,还是没有下车。

天慢慢黑了下来,他打开手机,有一个未读短信。看完短信,他扬眉淡笑了一下,突然就感觉心情松快了不少。

手机的电池也在苟延残喘,随时会自动关机。他想了想,快速给那人回了条短信:我迷路了,目测在s市以南的某个郊县,标志性建筑是三个大风车。车没油,gps坏了,手机没电。所以,如果你找得到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手机十分给面子的传送完毕了这条短信才蔫蔫地黑屏了。冯以辰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赌一次。

如果他不来,那自己就睡在这里,一直睡到有人发现自己,或者没人发现自己,甚至死在这里,那好像已经不是多么重要的事了。

钟岩见了方凌后回家,心情不怎么畅快。

他觉得也许自己是有些被爱恐惧症,一旦被人表白就怅然若失,好像某种简单的,各取所需的关系被蒙上了难以言说的复杂,稍有不慎就有跌落万丈深渊的嫌疑,难就生了避之不及的烦躁感。

他有些后悔今天一心软,怎么就把人给哄了。不想承认那很可能是因为今天的方凌望着他的模样,紧张兮兮的神态像极了那谁,而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奢望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听的话,更别提绵绵的爱语,那小少爷根本就是石头做的,前一刻在他怀里高`潮,后一刻就能说出这是一夜情。

去他妈的一夜情,他是脑子抽了才会和他一夜情。

想到明天又要开工,而冯以辰已经不见踪影了几天,他不禁开始乱七八糟地猜测他最近不露面的原因,又有多少可能性是被自己那通徒留情面的话给打击了。

好吧,当时自己说的话确实不怎么样中听,可那也是被他给刺激的,哪个男人在上完床之后被那样对待,都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吧。

摇了摇头不想再想和他有关的事,手却不可控制地犯了毛病,拿过手机,琢磨了一下,在短信里键入,又删除,又键入,又删除,反复几回自己也被矫情坏了,干脆简单明了地问了句:明天去不去片场?

重重吁出一口气,打那么几个字跟做了什么天大的壮举似的,钟岩自嘲一笑,刚想把手机扔开,意外地听见了短信回复的铃声。

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给回复了:等我。发完后立马为自己上赶着的行为不齿了,那小少爷迷个路,冯家大少爷能让警车全市范围搜索把他给找回来,自己瞎起劲个什么?可短信已经发出去了,后悔也没什么意义,只能叹口气,上网查了地图,约莫知道个方位,拿了车钥匙就出了门。

一路上,钟岩心脏十分微妙地兴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