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了一下,叹了口气说:"还能怎么样,就希望他在里面好好改造,出来重新做人。只是可怜了洋洋,跟着我个老太婆过苦日子。"

"跟着阿婆怎么叫苦日子,有饭吃有衣服穿,比好多人都幸福了。"钟岩从怀里掏出个信封往阿婆手上塞:"给洋洋买点好的,小孩子长身体,营养很重要。"

阿婆不想,推给钟岩说:"你已经给我们很多钱了,不好总是接受你的帮助。"

"阿婆我把你当自己奶奶,给点钱孝敬你不是应该的,你也不要再去每天起早贪黑的塑料瓶子了,把身体弄坏了赚的钱还不够医药。"

冯以辰这才注意到屋子里到处是一塑料袋一塑料袋的旧瓶子,显得本来就逼仄的老房子看着更小。

钟岩又跟阿婆闲话家常了几句,眼看就要中午了,阿婆想留他们吃饭,钟岩摆手拒绝了,又嘱咐了阿婆要当心身体,带着冯以辰离开了。

外面正值中午,算得上冬日暖阳,就算不能真的供给多少热度,看着心情也好。

钟岩进了车,点了一支烟说:"这是我长大的地方。"

"为什么带我来?"

"这不是有空么,就来看看老人,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来看看人间疾苦,难道不会觉得自己的日子其实还不错?"

钟岩扯了扯嘴角:"你不嫌哥唠叨,哥就简单跟你说说,我十岁时候死了妈,老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家庭,把我丢在这儿,是阿婆照顾了我那些年。他的儿子犯了事儿留下个孙子,自己蹲大牢去了,我和他们家一老一小相依为命,长那么大,现在也能风风光光的上电视,赚钱养他们祖孙两。"

冯以辰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还在千回百转,就听钟岩又说:"哥知道你家里挺困难的,你看到了,我小时候可能也没比你好多少。"

他吐了口烟圈,让冷风灌进车里接着说"不过人要解决问题,改变不好的局面,首先得自己长进了,把一些自以为是但实际上没意义的东西扔了,不然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有什么能力去改变生活?"

冯以辰这才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脸色有点古怪,又有点感动的模样,最后小心翼翼地说:"我知道,都会改的。"

钟岩以身说法一回,觉得自己似乎还有那么些传道授业解惑的天赋,一时隐隐约约有点得意的沾沾自喜。

把烟扔进烟槽,他温和地笑了笑:"走,哥带你去吃顿好的。"

接下来的日子,冯以辰像是真的洗心革面一般,虽然对外人还有改不掉的冷冰冰,表面上却是礼貌客气了很多。

他本来就长的好,现在平添了一份乖巧,还会主动为了钟岩跟人套近乎,钟岩看在眼里,喜欢在心里,深觉孺子可教,朽木可雕。

钟岩最近接了一个连续剧,演男二,戏份算是不少,只是因为是武侠片,所以要到野外去取景,一呆就呆两个月,生活颇有些枯燥无聊。

冯以辰当然是跟着去的,他现在俨然有些真正当人助理的风范,会端茶会递水,还会体贴的帮钟岩捶背捶腿,跟个养熟了的小乖猫一样贴心贴肺。

一天工作结束,大家回外景附近宾馆休息的时候,冯以辰跑来跟钟岩请假。

本来有没有他,都是无所谓的事,钟岩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你回去顺便陪家人过个周末,自己好好玩玩,下周一再过来也不迟。"

冯以辰点头,第二天一早就跟着回城的车一道回去了。

钟岩那天拍完了自己的戏份,养蓄锐等着天黑后的戏份,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随便拉住一个场控问:"今天几号?"

"三月三号。"

钟岩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对劲了,明天是他母亲的忌日,而他忙昏了头,竟然不记得了。

再得罪人,也不能把这么个日子给随便对付了,钟岩腆着脸一再跟导演道歉,让他把自己的戏份往后排,导演阴阳怪气地嘲讽说:"全都打乱我的计划,我这戏还拍不拍了,都当自己周润发呢?"

钟岩摸摸鼻子赔笑,他真是周润发,还用得着总是在凌晨和深夜拍戏?

最终还是告假成功,钟岩连夜打车回到城里,第二天买好了鲜花祭品,一早开车赶往母亲墓地。

恰逢周末,某条着名的高速公路就算平时也堵的不行,更别说周末了。钟岩心里有点烦躁,怨自己竟然忙着拍那倒霉戏,把这日子给忘了。

往年的时候,他都是提前一天住在墓地附近的小镇上一晚,第二天去祭拜,时间上会比较宽松。

堵车一直堵到中午才通了起来,钟岩到了墓地,停下车去管理处先登记,听管理处的大爷对他说:"今年你家人都挺上心的,刚来了一个。"

钟岩摘掉墨镜英眉一皱,心想不是他那抛妻弃子的老爸突然人性复苏了来慰问亡妻吧?真是多事,不怕搅他母亲清静么?

拿着花一路走到他母亲的墓碑区,钟岩故意走的慢,不想跟他父亲打照面,可他母亲墓前的人却把他吓了一跳。

竟然是冯以辰。

他来这个地方做什么?他怎么知道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又怎么知道他母亲墓地在这里?

钟岩不动声色地看他在花瓶里插进一束漂亮的花,脸上看不清楚什么表情,也没见他说什么话,只是默默地低着头在那站了许久。

钟岩忍不住了,走上前拍他,差点把冯以辰吓得魂飞魄散,摸着胸口喘着气,脸色发白,惊魂未定。

"我还被你吓到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我的亲戚?知道我妈忌日还来拜她?"钟岩吓完了人,管杀不管埋,把自己带来的祭品放好,认认真真地磕了几个头,没理在一边不吭声的冯以辰。

他把一套祭拜该做的都做完后,才逼近冯以辰说:"你打算坦白从宽,还是抗拒从严?"

冯以辰耷拉着脑袋不敢直视他,见他没问出个究竟不肯罢休也不肯走的架势,才轻声轻气地说:"在……在你记事本上看到的,这个日子被圈起来,旁边写老妈忌日。"

"那你不提醒我?自作主张帮我来扫墓?有你这么当助理的么……"

冯以辰脑袋更低了:"我……你不是没提么……我以为你觉得拍戏比较重要……所以就想……帮你来扫墓了。"

他突然间想到什么,虽然耳朵还红着,但瞬间有了底气,抬头与钟岩对望,像只娇蛮的小豹子:"我是你助理啊,这也是助理应该做的事,没什么不对吧。"

钟岩被他强词夺理逗笑了,午后的阳光照得这年轻人十分的光动人,他穿着黑色的风衣,里面套了件灰色的衬衫,三月初的天里显得有些单薄。他神情认真,黑色的眼珠分分明明地望着他,干净的一塌糊涂,好像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他的本分,都是为了钟岩着想。

再怎么样,也算是一片好意,钟岩心软成了一片,没好意思继续责骂他,刮了下他的鼻子问:"怎么过来的?"

"坐长途车。"

"那跟我回去吧。"钟岩一步上前,拥抱住单薄的男孩子,在他耳边轻轻说:"还有,谢谢你。"

怀里的人瞬间变成粉红色,发热发烫,气息灼热。钟岩和他贴的那么近,近到可以用他的心脏感受到怀里人的心跳,噗通噗通,不规则的跳跃着,兴奋而躁动。

他心里一动,却压着没有多想,像好朋友一般轻拍了怀里人微微颤抖的肩膀,退开两步,帮他整了整衣襟,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把人载了回去。

钟岩是临时请假的,给他母亲扫过墓之后自然是第二天就要回去。他本来想让冯以辰再多休息两天,冯以辰咬着小嘴唇坚定摇头,说工作第一,要跟他一起回去。

钟岩吹了个口哨,赞扬他有点助理的样子了,优哉游哉地开着车往回驶去。

春雨绵绵,所谓春捂秋冻,换季的时候衣服乱穿,十分容易生病。

钟岩皮糙肉厚没什么,可怜了冯以辰,回到剧组没多少天,在比市区气温还低上一些的郊区喷嚏连天,有感冒的朕兆。

钟岩看着鼻头红红,睡眼惺忪的男孩子,勒令道:"你不用跟我去了,就在宾馆休息。"

冯以辰神确实不怎么好,也不敢逞强,接过钟岩递来的白加黑和水杯,眼睛水亮亮地眨了两下问:"这药苦不苦?"

钟岩被这问题问傻了,问:"你长那么大没吃过药么?"

冯以辰皱了皱鼻子,声音嗡嗡的:"可是科学证明,感冒药只有缓解症状的作用,只要不是流感或者病毒性的感冒,靠自身疫力,一个礼拜也会好。"

钟岩被他侃侃而谈振振有词弄笑了,挥手说:"哪儿看来的废话,生病就要吃药。你不是怕苦逃避吃药吧?"

冯以辰没再挣扎,把药片塞嘴里,就了一整杯温水才吞下,神色颇为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