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走上前去，在高镇宽的身边坐了下来。高镇宽一如从前的警觉，眼睛立即就睁开了，看见是她，却没有直起身子，只淡淡地说：“你来了。”

临近中午的广场其实是有些热的，尽管有梧桐叶子挡着，可是太阳光还是会透过树枝的缝隙洒下来，随着风动摇摇晃晃。她也躺了过去，靠在椅背上，说：“知道我为什么来吧？”

“你来了也没用，我只见高静阳。”

“他不会来见你。”高明红说：“你应该能理解他，他只是个孩子，你不该这么对我，也不该这么对他。”

高镇宽的脸色凝重，嘴唇有些发白的干，看着远方的一群鸽子说：“是他不愿意来，还是你不肯叫他来？”

高明红就笑了出来却是苦涩的，轻蔑的，转过头来，直直的看着高镇宽：“你说呢，我在你心里头，就是那么一个女人么？”

高镇宽闭上了眼睛，沉沉地吁了一口气，说：“如果是那样的话，请你帮个忙，叫我见他一面，我不会强迫他，只要他不愿意，我也不会逼着他。”

“不会么？”高明红笑了出来，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虽然未必真正了解，可多少也知道一些。你这种占有欲这么强的男人，自己认准了的人，得不到，你会甘心？”

“那你帮还是不帮？”

“站在我的立场上，我不阻止你，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高明红说：“高镇宽，你到底还是一个自私的人，你所谓的爱，也不过是在满足自己占有欲的前提下才肯付出的感情。你说阳阳对你来说不一样，其实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感情更强烈一些，可是说到底，还是为了你自己罢了。”

高镇宽睁开了眼睛，扭过头来静静地看着高明红。高明红忽而胆怯了，别过了头去。他的喉咙微微动了动，声音沉静安稳，说：“或许你说的都对，或许，我对阳阳的感情，也不过是因为我的占有欲罢了。可是此时此刻，我是真心爱着他，不想失去他。对你来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或许甚至算不上一个好人，有时候我静下心来想，也觉得自己可怕，害怕阳阳也会厌恶这样的我，恐惧这样的我。你就当我是一个无药可救的人，对阳阳的这一点感情，是我仅剩的良知吧。’

“我父亲的事，已经叫我看开了。”高明红静静地说：“我父亲病倒的时候，我守在病房外头，看见阳阳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们俩成不了了。你或者会冷酷无情，因为你年纪足够长，阅历也丰富，什么场面都见过，可是他不是。他一直活在温室里头，看似坚强不屈，其实内心异常脆弱和敏感。他不会跟你的，即使他现在跟了你，将来也承受不住外头的风言风语。”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以后你们的事，我也不会过问，不恨，也不关心，因为不值得。你这样的人，不值得我为你害了我的家人，生疏了我和家人的感情。这是老爷子这一病，我最大的感悟。我既然肯放了你，你也放了我吧，从此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头，如果你对我们曾经数年的婚姻，还有一点点感念的话……我会向前走，好好照顾我的家人，好好生活，把你藏起来，再也不提起你。”

眼泪顺着高明红的脸颊流下来，那么悲伤，高镇宽忽而着了魔一样，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疼痛，他就伸出手来，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珠。手掌接触脸颊的时候，有一种似曾相识的触感，高明红微微闭上眼睛，眼泪就流过高镇宽的手指，滴了下来。

第151章突如其来

他是这场爱恋里头最应该指责的男人，却也并非铁石心肠，他如此无情又如此深情，这样矛盾，只因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男人。

高明红抹了一把眼睛，说：“洋洋叫我过来跟你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要说我一点私心也没有，那也不可能，阳阳的这个决定，我觉得很欣慰，也希望你能尊重。不看别的就看在我跟你这几年的婚姻上，你就当是补偿我吧。你这样纠缠着，对我对你都是一种伤害，何必呢。你是最不计小节的人，这一回也大度一回吧。”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身上带着淡淡的女人的香气。这香气或许不如高静阳身上的味道叫高镇宽喜欢，可是也勾起他许多的回忆。他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出手来：“咱们握个手吧。”

高明红愣了一下，低下头，静静地看着高镇宽伸出的手掌。高镇宽的手掌很大，也很厚实，因为经常训练的缘故，掌心有些老茧，靠近中指的地方，还有一个浅浅的疤痕，那是当初训练时留下的，她还心疼了好一阵子。她心里头一酸，终于还是伸出手来，握住了高镇宽的手掌，缓缓地说：“如果……有可能，你也别走那条路了……找个你真心喜欢的女人，好好过日子。”

人的心思就是如此复杂，高明红说这句话，就像当初高镇宽找了刘东去安慰她，真心未必没有，却也未必纯粹，确实是为了对方，却也变相的为了自己。高镇宽没有回答她，只淡淡地说：“随缘吧。”

她的嘴唇动了动，有一点点生气，可是心想这样的回答似乎才是高镇宽该有的回答，便笑了出来，带着淡淡的哀伤，说：“那再见。”

手掌分开的一刹那，外头的风吹干了她手心淡淡的汗，有一点微微的凉。她的高跟鞋踩在石板上，惊起了几只在旁边觅食的鸽子。

高镇宽又一个人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广场上的人渐渐的少了，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他站了起来，开了车子往高静阳他们所在的小区走，到了小区门口的时候，他将车子停在路边，在车里头又坐了很长的时间，希望能看见高静阳出来。冲动也不是没有，也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他们家就把高静阳给揪出来揍他一顿，再好好的求他一回。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没有脸再进那个家门，面对高明红，面对老爷子。日头越来越高，他才开着车子，回了自己的家。

他连饭都没有吃，回来就在客厅里头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客厅里头已经很暗了。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吃饱饭的缘故，头晕晕沉沉的，说不出的难受。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的六点钟了，外头的日头已经快要全部落下去了，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眼看着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辉渐渐地被浓重的云吞没下去，心里头忽然觉得很难受，忽然很想见一见高静阳。

这感觉太强烈了，来的突然而莫名，像很多天前的那一个夜里，他连夜赶回来只想着见他一面，那是他平生第一回感受到爱情的炙热和急迫，心跳得很快，身上也很热。他有些心慌，拿起车钥匙就出了门，开着车直往高静阳那里去。外头的路灯还没有亮起来，他又刚睡醒，迎面的车灯照过来的时候，他便感觉有些不适应，可是心里头那种急切逼迫着他，将车子开得飞快，临到一个拐角的时候，迎面忽然就有一辆电动车开了过来，似乎是一对年轻的情侣，那女孩子尖叫了一声，他慌忙转了一把方向盘，车子蹭了一下那对情侣，就朝旁边的绿化带上撞了过去。

那一刻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没有恐惧，也没有惊慌，好像还没有完全苏醒过来，困恹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电动车白色的光照着他的眼。

只是沉沉的，像是悲伤。

第152章失控之举

周围也有人叫了出来，他被惯性冲撞到了方向盘上，胸口猛地一疼，意识仿佛陡然清醒了过来。

车子完全停下来后，周围的人就跑了上来，却不是去看他，而是去看被他带到地上的那一对情侣，他忍着疼推开车门，车子把绿化带上的冬青树撞倒了一大片，他踉踉跄跄地走到马路边，那两个情侣已经坐了起来，女孩子在不停地哭，似乎是吓到了，旁边的男孩子似乎脸上擦伤了一块。旁边有群众打了110，他蹲下来，皱着眉头问：“你们俩没事吧？”

那男孩子站了起来，扶着他女朋友问：“你没事吧？”

可是那个女孩子只是哭，等到交警来了之后，说：“要不你带着他们去做个检查吧，省得以后有什么问题说不清楚。”

高镇宽只得把那对小情侣带到了医院里头做了个检查，幸好那对小情侣也不是难缠的人，何况两辆车子有了擦撞也不全是高镇宽的责任，是他们要横过马路。从医院出来，他们又去了交警大队，交了钱，做了一些赔偿。那工作人员说：“你车子暂时不能开走，明天你再来办手续吧。”

外头的天已经很黑了，路灯也亮了起来。高镇宽出了警队，才发觉似乎自己也受伤了，他拉开胸口看了一眼，结果看见自己胸口破了一大块皮，已经有血浸出来了。他皱了皱眉头，掏出手机来，给高明红打了一个电话，说：“你叫高静阳听电话。”

高明红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不在家。”

“你叫他接！“高镇宽忽然提高了声音，说：“我知道他在。我现在去你们家，叫他在楼下等着我，要不我去你们家。”

他说着不等高明红回答，就挂断了电话。他又捋起袖子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胳膊肘上也破了皮，而且似乎更严重一点。他皱着眉头往地上吐了一口，感觉像是喝醉了一样，也不觉得疼，只是有一种轻飘飘的，不太真实的癫狂在脑子里。

他打了车直接到了小区外头，走了没几步，就看见高静阳站在小区门口的一棵梧桐树下头，抄着兜低着头。

他忽然就停住了脚步，心里头微微的一沉，似是酸，又似是甜，或许还涩涩暖暖的。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一种叫他觉得尴尬的感动弥漫在他心头上，他轻轻笑了出来，似乎觉得觉得这样就很满足，叫道：“高静阳。”

高静阳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走了过来，似乎并不愿意跟他多说话，问：“你怎么老这样，我不都跟你说清楚了。”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高镇宽说：“忘了我以前怎么跟你说的了？”

那高静阳怎么可能忘，他姑父讲了，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就算再不好意思，也会尽量看着别人的眼睛说。他鼻子微微一酸，就抬起头来，眼睛黑漆漆的，泛着路灯的光，似乎有些赌气的倔强，高镇宽就笑了出来，说：“这么不愿意见到我么？”

“也不是。”高静阳又低下头来，说：“你不是要走了么？”

“真的不打算跟着我了，一时的还是一世的？”

高静阳没有说话，高镇宽突然震怒了，说：“那你以前说的都是放屁呢？！”

高静阳没想到他姑父突然会爆了一句粗口，而且这样突然。他似乎吓了一跳，脸色也涨红了，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我太自私了，现在……现在我看开了。”

“看开了？”高镇宽走近了几步，想要抱住高静阳，可是高静阳却后退了一些，说：“你别这样，都是人……”

他终于还是回手来，说：“你跟我来。”

他说着就朝前走，想离他们小区远远的，高静阳默默的跟在后头，说：“你要带我去哪儿？”

男人却没有回答他，只是慢慢的往前走。这情景如此熟悉，他们刚住在一起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出去散步，他们就是这样一前一后地慢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