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字迹完全看不清了，程诺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坐了很长时间，天已完全黑了。他点了一盏油灯，想把那纸条烧掉。之前的那些信在流光走后程诺都烧掉了，他是怕流光什么时候翻到了，看见了又会多想。

但是手却是莫名其妙颤抖的厉害，最后他心烦意乱地把纸条折了，随手放在柜中见了白睿后再烧也不迟。

上次他太慌乱了，很多话都不及说清，其实当普通朋友也挺好的。他确定自己见了白睿会很镇定，怎么说都比白睿大得多了，用看孩子的眼光看白睿才是正确的。

到了约定的时间，程诺特地选了件深色的衣服，显得稳重一些，骑着那头魔兽踩着时间点去了。

他上楼前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跟以前一样露出大大咧咧的笑容，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是看见白睿那一瞬间，好容易平静下去的心就又开始乱了，身体的每一个动作也都僵硬的难受。

白睿没有掩饰发色和瞳色，静静地站在窗口，像往日那样，只是明显瘦了些。

程诺瞬间便狼狈不堪，快速地垂下眼眸，嘴角扯出一个笑容道：“到了很久吗？你的伤……好些了吗？”

白睿轻轻“嗯”了一声，程诺知道他在看着自己，用力在手心掐了一下，笑着抬起头道：“那就好。”

以前两人相处时候话也不多，但是气氛却很和谐，现在话音一落，房间就静的吓人。

程诺努力想保持自然些，但是嘴巴张了张，来之前那些酝酿许久的话却都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白睿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光还是和以前那般柔和。

程诺狼狈地低下头，他以前是有多瞎啊，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出来？

“给我做顿饭吧。”白睿居然轻笑了一下，很平静道：“重逢一来都没吃过。”

程诺愣了一下，呐呐地“嗯”了一声，梦游般地跟在白睿后面下楼。

整个酒楼估计都被白睿给包下来了，楼下也根本没有人，程诺刚才来的时候心慌意乱的，丝毫没有发觉。

两人走到后厨，那里食材已经准备齐全了，十几种蔬菜和肉块洗的干干净净地放在案板上。程诺迟疑道：“你想吃什么？”

白睿站在门口，平静道：“都好。”

程诺顿了一下，就快速开始切菜，根据白睿的口味搭配了几道。

他放空了脑子，只是想着如何做好这顿饭，紧张到极点的情绪倒是松弛了下来。

四菜一汤很快做好了，程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身微笑道：“太长时间不做了，有些生疏了。”

白睿笨手笨脚地要端起来，程诺忙接住了笑道：“我和流光刚来燎祭城的时候当过跑堂的，这个熟练地很，还是我来吧。”

白睿顿了一下放开，跟着他也走了出去。

四道菜都是清爽的口味，程诺有些忐忑地看着白睿慢慢夹起菜，白睿吃的很慢，咀嚼的时候也几乎没有声音。

“很好吃。”白睿轮番尝了一遍，轻笑道，“多谢。”

一天这么看见白睿笑了两次，程诺觉得脑子几乎都转不动了。

白睿的脸上表情一向很少，标准的面瘫脸，但是微笑起来却是相当惊艳。也许他自己也有些不习惯似的，笑容略显僵硬了些。

程诺狼狈地低下头道：“你喜欢就好。”

食不甘味地吃完了饭，白睿慢慢擦了手脸道：“陪我出去转转吧。”

白睿说着起身朝外走去，程诺一愣，局促不安地跟在后面。他走的慢了，白睿便停下来，程诺赶快加快两步和他并行着。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像朋友那样就行了，自然点！

一路上白睿也不说话，也不停下来，程诺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跟着他一路走着。正是中午，路上行人熙熙攘攘，但是程诺觉得周围却是静的可怕。

不知道走了多久，程诺猛地抬起头，这才发现两人居然走到城门口了，顿时一呆，白睿来这里做什么？

白睿突然抓住他的手，拉着他朝外走去。

程诺的手被他抓住的时候大脑就一阵眩晕，思绪也停止了，茫然地跟着白睿朝外走。直到踏出城门，白睿松开他的手后，还是没反应过来，手上也似残留着白睿手的触感，微凉，有力。

白睿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轻声道：“我要走了，你保重。”

62、第三十八章

程诺一呆，完全没反应过来，机械地重复道：“你要走？”

白睿“嗯”了一声，眼光还是凝聚在他脸上，好像要把他的模样牢牢记在心中。

程诺嘴唇动了几下，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胸口也是闷得难受。半晌，他才困难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白睿顿了一下才道：“能变得更强的地方。”

又是一阵静默，程诺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他紧紧握住手心藏在衣袖中，许久才用尽全力吐出几个字：“那你也多保重。”

他垂下眼眸避开白睿的眼神，不敢问他是因为什么理由离开，但是心里那种愧疚感还是如潮水般涌了上来，眼眶也是热的厉害。

腰上骤然一紧，似曾相识的清爽气息突然把程诺整个包围了起来白睿姿势特别笨拙地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离开和你无关，所以不必难过，再见了。”

等他再回过神，白睿已经失去了踪迹，只余下萦绕在腰间的触感和空中的气息。

程诺僵硬的肩膀颓然松了下去，嘴角浮现一个无力的笑。

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挽留白睿，也没脸说什么记得通信联系。

白睿说离开和自己无关，真的吗？

以后还会见面吗？希望以后再见到的时候，白睿已经遇到对他很好很好的人……

程诺无力地靠在树上，缓缓闭上眼睛，直到一阵掌声打断他的思绪。他愕然睁开眼睛，就看见远处的树后面转出两个人。

鼓掌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俊美少年，细长的丹凤眼和银蓝发色似曾相识。他穿了一身杏黄衣衫，上面用银白丝线勾勒出芷兰花的图案……是白芷！

程诺眼瞳一缩，顿时敛了自己的情绪，尽量保持沉静看着对方。刚才，难道这两个人一直都躲在旁边吗？

待他眼光转向白芷身边的那人时，就更傻了。这人看起来二十岁左右年龄，气质冷峻身材修长，和白睿一样的金色眼瞳。不过他的发色却是和白芷的差不多，银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折射出微蓝的色泽，不像白睿那般纯正的银色，衣服的款式也相当奇异。

白芷的相貌和白睿有三四分相似，此人的相貌却和白睿足足相似了六七分。

想起在贫民窟时白芷和白睿之前那般剑拔弩张的立场，还有白芷临走时那句恶毒到极点的话语，程诺顿时紧张了起来告诉那个叫程诺的贱奴，早晚我要把他的心剜出来泡酒喝！

白芷的手段，比起离越来，绝对也是不遑多让啊！

白芷看着那个青年笑道：“刚才白睿的表情真是！”

程诺紧张地屏住呼吸，虽然白睿从没提起过他的来历，但是小时候那番经历可以知道，白芷是白睿的哥哥，那么这个人也应该是白睿的兄长吧？关键是，他和白睿的关系，是不是像白睿和白芷那样糟糕？

白睿的眼睛常常是无波无澜的，这青年的一双金眸却十分锋锐，寒冷如冰。程诺只觉得那双眼睛在自己身上转了转，不由地便打了个寒颤，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青年慢慢朝他走过来，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压也随之席卷而来，程诺的身体顿时丝毫动弹不得。这个人身上的气势，居然比他见过的连煜都还要强！他脑中一阵剧痛，痛苦地喘息着，不知不觉便半跪在了地上。

“请问……阁下是谁？”程诺拼命地仰起头，双手支撑着地面，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青年的声音十分冰冷，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轻蔑的口吻道，“这么弱。”

程诺便觉得那股威压更重了，喉头一腥，登时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白芷笑嘻嘻看了看昏迷的程诺，这些年，这个奸诈的市井无赖倒是没怎么变，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笑道：“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大哥，怎么处置这个贱奴？”

白慕把魔兽袋打开，一只尾羽长长的巨型禽类魔兽从里面窜了出来，兴奋地尖叫一声，当真是声震数里。

他提着程诺随手往上一扔，自己也跳了上去，面无表情对白芷道：“你去找白睿，告诉他，一个月内赶回雪城，不然这个人会丢进封印之地。”

白芷一愣，一阵疾风已经腾空而起，刮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了，心里只能暗道晦气。

十几天前都冥宫少主连煜那里传来了白睿的消息，他心里是喜忧参半。当年被迫签下了契约离开，他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将来怎么报复。

那次他私自离开雪城，还有丢失冰蛇的事，回去后被狠狠责罚了一顿，关在冰室内呆了一个月，险些没被弄死，却是丝毫不能吐露实情。本想着趁着这次机会弄死白睿，只是没料想到，白慕居然也亲自出山了！不过白慕一直布置了屏蔽法阵，从酒楼就悄悄跟着两人也不现身，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他也是奇怪，白睿怎么会对那个弱小的贱民表现的情深意重的？呵呵，还真交上朋友了？

不过这样更好，有的热闹看了！

白芷冷笑几声，快速朝一个方向追去，心里盘算着该用什么方式告诉白睿这个好消息。

程诺迷茫地睁开眼睛，依稀看见丝丝缕缕的云雾快速朝自己身后跑去，耳边也是呼呼风声，一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不过胸口传来的闷疼很快让他清醒起来，立刻就回忆起晕倒之前的事情。他还保持一动不动的样子，眼珠转着快速扫了一圈，很快判断出来自己是在天上！

驮着他的飞禽类魔兽十分巨大，背部宽阔，飞起来也是稳稳的。程诺咬咬牙，自己这是被人抓来了？不过他的手脚并没被缚，储物袋也是好好放在腰间，可见捉他的人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

之前听到的那个声音依然用冰凉的语调道：“既然醒来，就自己治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