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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笑魂生

这条路上走的人罢了。

如今即便是最细微的差别,秋笙也能一眼察觉,何况这封信显然是楚在十万火急的情况下写出来的,这人甚至没有刻意用极华丽的小勾作为笔,整个字体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动,有些结构较为简易的笔画更是出现了明显的不稳颤动,想来又是心血亏虚所致。

他一双眼睛在灯火下熬成鲜明的血红色,握住海纹纸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着,下一刻便失手打翻了桌角斟满滚烫茶水的瓷杯,溅开他一手的清幽茶香,烙下一连串红彤彤的水泡。

这点声响在帐外轰隆隆的战鼓声、四方纷起的拼杀声的映衬中显得格外微不足道,然而却惊动了侯在外间的老太监李辞。这忠心耿耿的奴才一如往常时,在落针可闻的朝堂之中听着秋笙打了茶杯竟是一致反应,脚下几乎生风,却迟迟不敢撩开门前的帐帘,只是站在门口轻声问道:“陛下?是否需要老奴再替您更换一杯?”

守在高阁之上观测战局动向已然整整一天过去,秋笙口腔内部的粘膜都开始渐渐发干发涩,只觉再等上片刻就要失声,却觉任何入了口的东西此刻都令他作呕恶心,一时也不答话,只是抓了支笔尖干裂炸开的毛笔弹指飞出,恰巧打在隔着门帘那头,李辞眉心的位置。

这位爷没兴致见人时简直像是吃了枪药,李辞自然不去自讨没趣:“老奴退下。”

帐中一时了然无人,秋笙双目赤红地瞪着铺平在桌面上的信纸,若是他眼中隐隐燃烧的火星子能实体化带过去的话,恐怕那张纸早就灰飞烟灭了。

他盯紧了楚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小字,突然间感觉到一阵猛烈的头疼,简直像是有人拿了一柄大钢锤,蓄意用力往他太阳穴猛然一砸,疼痛中夹杂着某种无法宣之于口的呕吐感,明明已是一天一夜未曾进食过了,弯腰一低头,却是接连一串的胃中酸液逆流而上,灼痛了喉管与嘴唇,毫不避讳地尽数喷在了地面上,与渐凉的茶水混作一体,散发出不知名的怪异气味。

“十日之内,江南八郡必将得见。无所能为之,不过拉扯来些许救兵,但愿且能供上丁点用途。近几日为凡尘琐事所困,一时不得抽身而出,万望见谅。”

这番话说得隐晦而疏离,若是用常人惯用的说事方式来讲,那便是“十天之内我且能来便来,来不成我也无能为力;怕你被萨满川木那老狐狸揍扁了,好心好意从高人那里求来了援助,拜托请千万撑到相见之日;老子未能赴约是有恰当理由的,但是出于某种不可说的原因不能告诉你,你要是长点眼力见,干脆别问”。

跟楚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旁人看不懂这混球都胡说八道了些啥,秋笙却已能翻译个八九不离十,这一口痨血呛在喉头,差点儿没被这负心汉气哭了。

崔嵬阁阁主究竟为谁、大越与崔嵬阁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秋笙自认为已是心知肚明,他实在是琢磨不透楚还有何事是说不得的。

三四载春秋共度,秋笙却始终觉得与楚之间总像是隔着点儿类似于纱帘窗户纸之类的障碍,虽说其本身妨碍能力不值一提,对于这般早该心神相交的两人来说,却俨然一条横亘其中的鸿沟。

帐外响起了火炮爆炸声,秋笙狠狠咬着手指关节,强迫自己于眼下无论如何都要清醒镇定下来,毕竟外头便是呼啸而来的南蛮子,于子忠若是出了变故,纵然韩建华那头再不愿令他以身犯险,这火军,终究还是要落到他的手里。

理智与本能情感的较量之中,后者往往会毫无争议地占据上风,除非是那上古谪仙圣人方能四大皆空清心寡欲,而秋笙无疑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