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助理已经披上毯子陷入浅浅的梦境，辛朔披着披肩，侧过脸去看狭小窗外飞速略过的云缕。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握住已经消散的云烟，想攥着自己的心脏自问，这重来的一辈子，过得究竟快不快乐。

这所有的家庭温馨，所有的花团锦簇，所有的人世欢喜。

都重重的压在深陷于泥淖之人的肩膀上。

辛朔闭目半晌，才自答道。

值得。

再问，这建立在欺瞒之上，这对她而来的过去和对他而言的未来扭曲交织才得来的满腔痴恋，究竟是真是假，对于他们，又究竟公不公平。

辛朔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活动着手腕。

这是一只白皙、纤细，虽然青色的血管过分鲜明了些，但年轻、健康的手。

而它曾经布满褶皱，青筋凸起，斑痕点点，干枯而常常不可自控的抖动。若说有哪里好些，也就是它的无名指，戴着一枚几十年的老戒指。

也不是什么贵东西。

但是是他赢来的。

是他给戴上的。

辛朔自问，是真是假。

辛朔自答，这重来一次，就差掏出心肝，一句句一幕幕，全是真情，为了老的、为了小的，她一心剖二，一死一生；做到如此，是真是假，有这漫长岁月作证。

辛朔再自问，是否公平。

辛朔再自答……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这场缘分起起落落。

第一次起始于苏黎世漫天大雪，结束在二月十三日惨白冷寂的病床。

第二次起始于如梦境般的重来，少年在深秋银杏下擦肩而过时，赐给她隔世一眼；结束于五月二十九日的静匿月色他的生辰，和她的归期。

而这第三次，也随之开始。

每一次离别都是为了再次相遇，那么再来第三次，倾尽我的所有，我不奢求禁锢他陪我长长久久，只求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得偿所愿，永葆荣耀。

姑娘紧了紧披肩，看着明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忽然笑了出来。

我只要还喘气儿，就保他们，保他，在我还能喘气儿的这一刻，顺遂快乐。

年轻的姑娘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在高空之上，微笑着凝视远方。

而在人们所触及不到的地方，一个头发花白的人在迷雾中，蹒跚而行。

她走啊走，头顶好像下着倾盆大雨，又好像忽而变成了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

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风里有她爱着的家人的笑脸，有他们声声的叮咛，有着细弱的烟味。风里还夹杂着曾经的院子里十九棵海棠破碎的剪影，夹杂着五十来捧紫色桔梗，夹杂着一碗碗的排骨汤，汤还在散发着氤氲的白色雾气。

她似无所觉，而那些剪影，在将要触碰到她的瞬间，就破碎四溅，留下满地冰晶。

她走着走着，年轻的脸庞随着脚步，逐渐爬上皱纹，曾经如刀锋般的脚步也逐渐变得虚弱，可她始终撑着脊背，消瘦而利落的背影宛若残酷时光刀刻的剪影。

她一直走，雪一直下。

忽然有人攥住她的手腕。

她扭过脸去，看见叶修用手撑着膝盖微微弯着腰，胸膛剧烈的起伏，但就算这样，他仍然抬着脸死死地盯着她，握住她手腕的手力道非常大，像是恨不得变成铁环嵌进她的腕骨里。

叶修死死地盯着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双眸子亮到惊人，像是劈开混沌的霹雳，随着惊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