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4 部分(1 / 2)

作品:《天惶惶地惶惶

尽管那恐怖电话已经消失了,但是,姜春红还是一个未解的谜。

别说姜春红家那幽暗的房子让他害怕,就是靠近杨树县他都很恐惧。

别说接近姜春红植物一般的身体让他惊怵,就是一想起她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他都全身发冷。

他来到杨树县,住进了一家宾馆。

总算不用到房间外上厕所了。

其实,他们的差旅费不高,他自己还要贴一些。

他住进这家宾馆的另一个理由是,那个名人也住在这里。

他很快找到了那个名人。

那名人不但接受了采访,他还吐露,他想寻找一家报纸谈书出版后的连载事宜。

而李灯供职的报纸是新闻x报纸,从不登任何文艺作品,就没有深谈……

顺利完成了任务,李灯的心情很好。

漫漫长夜,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很无聊,提供特殊服务的电话几乎不断,他就想,出去看一场电影吧。

他买票走进一家电影院,发现里面的人稀稀拉拉,只有十来个,还都是成双成对的,都藏在最后面的包厢里,只露出头发。

众所周知,他们不是来看电影的,而是买个谈情说爱的环境。

李灯在一大片空椅子里选了一个中间位置坐下来。

灯灭了,全场漆黑,开演的铃声骤然响起,像防空警报一样。

李灯想,全中国的电影院都是这种铃声,应该改进的,为什么不能用某种优美的音乐呢?为什么不能让观众以一种很好的心情进入电影呢?

中国人总是对自己缺乏细节的关怀。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张病床,病床上躺着的好像是一个植物人,那植物人的眼睛缓缓睁开,里面竟然没有眼珠!……

今天上映的原来是一部恐怖电影,外国的。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搭在李灯的肩上。

李灯哆嗦了一下,猛地朝前一倾身子,把那手甩开:“谁!”

他清楚地记得,开演时,身前身后都没有人。怎么突然冒出一只手呢?

“是我。”一个女人轻轻地说。

李灯回过头去,一张脸差点贴在他的脸上。

“我是姜春红啊!”她的手仍然在李灯的肩上。

“你……”李灯傻了。

银幕的光反s在她的脸上,极其苍白。真的是姜春红!

“我怎么了?”她诧异地问。

“你……是怎么知道我坐在这儿的?”李灯恐惧至极。

“我在外面就看见了你,觉得你好像是李灯,就跟进来……”

“你好了?”

“什么好了?”

“你不是……摔伤了吗?”

“嗨,那是我妹妹,双胞胎妹妹,她叫姜秋红。”

“可是,你妈妈说……”

她这时才把手收回去,有点黯然神伤地说:“我妈妈侍奉她几年了,累坏了,再加上当时我妹妹摔坏时对我妈打击很大,神经有点不正常了,总把我和妹妹弄混。一次,我回家一进家门,

妈妈就惊喜地说——秋红,你苏醒了!还有一次,我看见她坐在妹妹的床前哭,嘴里叨咕着——春红啊,你怎么也变成了植物人呢!”

李灯想,难道真是这样?

可是,十几年过去了,姜春红竟然这样轻易就把自己认出来了,这多少有点戏剧化。

她又说:“好像我们前些r子见过一面。”

“在招待所?”

“对呀。我一个朋友从外地来,住在那里,我去跟他聊天了。我在楼道里看见像你,但是毕竟分开时间太长了,当时又黑,没敢认。”

“可是……”李灯鼓了鼓勇气问:“为什么你进去就不见了呢?”

她突然不说话了,直直地看李灯。

李灯觉得自己捅到了对方的要害处,也许她要原形毕露了!

他的心猛烈地跳起来。

“说起来话长了。”她叹口气:“那个朋友和我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可是那天他喝多了,死活不让我走,还强行要跟我……我借口去卫生间,跳窗跑回了家。”

“噢,是这样。”李灯嘴上这样说,心中毫不信任。

“你现在g什么?”

“当记者。”

“是吗?”她很惊奇。

“你呢?”

“当大夫。”

“哪个科?”

“脑膜炎科。”

李灯想了想,说:“有这个科吗?”

“有,我们医院有。”

“我第一次听说。”停了停,李灯又说:“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

“那时候你特别淘气。我总考第一,你总在最后打狼。”

“是啊。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说我丢了一个r记本……”

“r记本”这三个字似乎又一次刺到了她的什么神经上,她突然又不说话了,直直地看李灯。

“我真是抱歉……”

她笑起来,说:“什么r记本?”

她竟然忘了?不可能吧?李灯觉得她在回避这件事。

“那次是我把一个r记本偷偷放在你的书包里,陷害你……”

“我想不起来了。”她笑着说。

假如,提起那r记本事件,她仍然有些生气,对李灯抱怨一番;或者,她真诚地表示,她根本不会计较一个孩子当年的恶作剧……李灯心中的恐惧一定会烟消云散。

可是,她说她不记得什么r记本,她回避这个事件,李灯就感觉这个事其实还没有完,恐怖更深邃了。

“姜春红,我对不起你……”

“老同学,你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

“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都要问你一些事,希望你如实回答……”

“什么事?”

“最近我遭遇一些事,很怪……”

“你想问我什么呢?”

“……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踪我?”

她突然又不说话了,直直看李灯。

李灯继续说:“是不是你把我引到昌明镇?”

她好似不明白,不说话。

“是不是你一直给我打公共电话?”

她仍然不说话。

“是不是你到处张贴纸猩猩?”

她突然大笑起来:“你太有趣了!你说的都是什么呀?”

李灯看着她,直到她停止了笑。他突然说:“姜春红,一会儿我们一起去你家看看你妹妹怎么样?”

她和那个植物人是不是同一个人,这样一检验就知道了。

“不行,”她笑着说,“我不能见她。”

“为什么?”

“我俩是双胞胎,有一种奇特的感应。我一回家,她的大脑就出现不正常的亢奋,很容易导致死亡。因此,我不能和她见面。”

李灯泄气了。

就是说,你要不然见那个躺着的,要不然见这个站着的,总之你不能够一起见两个。

他强打精神说:“姜春红,不说这些了。咱们见一面不容易,一会儿散场我请你吃饭,你赏光吗?”

他现在只想在y光下看看她的长相。

“好哇。”她爽快地答应了。

恐怖电影还在继续,已进入高c,快完了。

李灯的心猛烈地跳动,他竟然十分害怕在明亮的y光下和这个十几年前的女同学见面。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低声说:“喂,是我。那个患者又昏迷了?好,我马上就到!”

她挂了电话之后对李灯说:“对不起,医院有急诊,我得马上赶回去。下次再见吧。”

没等李灯回过神,姜春红已经匆匆离去,消失在黑糊糊的电影院里。

眼看就要演完了,她却找个借口就走了,一点尾巴都不留。

李灯只是跟这个女人在黑暗中坐了半个小时而已。

她刚离去,李灯就离开了电影院,打车飞速来到了姜春红家。

他怀疑这个人就是躺在床上的植物人!

他要去看看,她在不在床上。

这次,姜春红的父亲在家。

生活的压力太重了,他呈现出未老先衰的迹象,腰佝偻着,头发多数都白了,两只眼睛充满愁苦和乞求的意味。

听说是姜春红的小学同学,又是从j市来的,他连连说:“请进,快请进。”

李灯快步进了屋,指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说:“叔叔,我要看看她。”

李灯的神态让姜春红的父亲有点不解,他说:“怎么了?”

李灯这时候已经顾不上礼不礼貌了,他径直进了那个房间。

在暗淡的光线里,那个不知是姜春红还是姜秋红的女人躺在那里,双目紧闭,脸s灰暗。

姜春红的父亲也进来了,他看着李灯。

李灯说:“我想问您一件事。”

“你说。”

“你是不是有两个孩子?”

他愣了愣,说:“是。你怎么知道?”

李灯没有回答,继续问:“一个叫春红,一个叫秋红?”

“对。”

李灯看了看那个躺着的女人,突然问:“躺着的这个是春红还是秋红?”

“是春红。”

一切都是她那个双胞胎妹妹搞的鬼?

李灯皱眉想了想,说:“那个秋红在哪里?”

姜春红的父亲叹口气:“她死了,3岁那年就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脑膜炎。”

李灯的脑袋“轰”的一声。

难道是姜秋红的y魂?

难道她知道自己小时候曾经陷害过她姐姐?

难道姜春红那游荡在植物身之外的魂儿在冥冥中和她妹妹的魂儿有接触,告诉了她这一切?

难道是姜春红的身体借了姜秋红的y魂,前来害自己?

难道是姜秋红的y魂借了姜春红的植物身,前来害自己?

姜春红的父亲低头看着姜春红,脸上就被悲伤笼罩了。

“这孩子,可怜啊,她从小到大,心地善良,很老实的……”

李灯突然说:“刚才在电影院我见过您的女儿。”

他大骇:“一个去世了,一个变成了植物人,你见的是哪个?”

“我也不知道。她还对我说话了,她说,她是姜春红,是脑膜炎科的大夫。她说她妹妹姜秋红变成了植物人。”

李灯一边说眼睛一边看着植物人的反应。

她毫无反应。

姜松林吃惊地说:“有这事?”

李灯说:“我出去慢慢跟你说。”

姜松林看了看床上的女儿,说:“好。”

李灯出了姜春红的房间,反身关门时,还瞟了那植物人一眼,她仍像死人般躺着。

但是,他还是感到,虽然这个女人像草木一样躺着,但是,她眼皮后的两只眼珠在直盯盯地看着他,她的耳朵保持着十足的灵x,捕捉着任何一点声响,她的思维快速地转动……

外面的光线亮一些。

冷静地想一想,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李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她,还和她聊过天。

既然另一个妹妹死了,那么说明她肯定就是姜春红。

她起来了!

李灯坐在沙发上,小声问:“叔叔,刚才您一直在家吗?”

“我一直在啊。”

李灯又疑惑了。

“实话对您说吧,我刚才见的那个人,自称是姜春红。我怀疑您女儿起来了。”

姜松林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我们侍奉了她这么多年,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她苏醒,可是她根本没有一点迹象可能苏醒!她怎么突然就起来了呢?”

“我没有撒谎。我真的看见了她。”

“既然她已经苏醒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还要伪装呢?”

“现在我也弄不清。”

“难道是秋红的……y魂?”

“肯定是姜春红。也许,她自己并不清醒,是一种奇特的梦游。只要她真的起来了,不管她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那都是一个奇迹,对于医生治疗她的病,应该是很有用的。”

说到这里,李灯压低了声音:“您夜里要注意观察她的房间,假如有动静,您不要惊动她,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行为。然后,告诉医生。最好也告诉我,我可能对弄清这件事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姜松林想了想说:“好吧。”

离开时,李灯低声说:“我可以带走一张姜春红的照片吗?”

“当然可以。”姜松林取出一本影集,递给李灯:“你挑吧。”

李灯翻了翻,挑了一张姜春红的单人近照。

姜松林送李灯出了门,李灯从口袋里掏出300元钱,塞给姜松林:“你们是生活太苦了。这点钱你们先拿着,以后如果有什么难处,尽管对我说,我会尽力的。”

姜松林没有太推脱,把钱收下了:“谢谢你。”

“守两夜,您一定会发现问题,我想。”李灯低低地说。

姜松林听话地点点头。

李灯回到了j市,顺利地j了稿。几天内,他可以轻松一下了。

他突然想起要去看看小错。

这一年多来,他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却没有人接听。他不知道她现在病情怎么样了。

这天的天气很好,李灯坐车回了老家酱坊市。

他来到了小错家。

小错家大门紧闭。李灯有一个直觉——这房子好久没有人住了。

他回到家,翻到了小错表叔的电话号码,就向他打听小错的情况。

“小错被送到精神病医院,已经一年多了。”小错的表叔说。

李灯立即赶到郊区的精神病医院。

他见到了小错。这时候是黄昏,医院的高墙外是一望无际的庄稼,有蝈蝈在叫。

小错似乎变得很开朗,她被医生带过来,远远地就跟李灯热情地打招呼:“嗨,关廉!好久没见啦!”

医生把她牵到李灯对面的椅子前,她坐下来。

她的头发梳得很整齐,而且变得又白又胖。李灯觉得,她的病似乎好了。

“瘦了。”她笑吟吟地说。

“真对不起,最近一直在外地采访,没来看你。”

“没事儿,我在这里挺好的。你怎么样?”

“混呗。”

来之前,李灯的心里有点压抑,现在,他见小错的精神面貌很好,心里亮堂多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姜春红的照片,递给她,问:“小错,你看看,你见过这个人没有?”

李灯怀疑小错的疯也跟姜春红有关系。

他大胆地猜测,这么多年来,姜春红的复仇之心越烧越烈,她一直发疯地寻找自己,十几年,千万里,她最终要把自己害死,要把跟自己有关的一切人都害死。

她眼睛喷出的火已经不是愤怒的红s,时间久远,那火已经变成了y冷的蓝s,却可以融化、销毁一切。

她像命一样,一直跟在李灯身后,她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包括他在网上认识了小错,她甚至能感觉出他对这个女孩有点爱意,立即就开始害她……

小错看了看照片,立即说:“是她?我认识!”

“你在哪里见过她?”李灯的眼睛立即s出光来。

“精神病医院。”

“精神病医院?”

“是啊。本来我不愿意去那种地方,可是,我有一个朋友,他得精神病了,我去看望他。”

“你朋友叫什么?”

“叫关廉。唉,挺不错的一个人,说疯就疯了,可怜啊。”

李灯明白了——她的病根本没好。他一直认为,一个人得了精神病,最好别送到精神病医院,j叉传染,那样往往会越来越糟。

最容易得精神病的地方就是精神病医院。

“你和关廉怎么认识的?”

“我在网上等一个猩猩,他却来了……”

“猩猩?”

小错突然鬼祟起来,左右看看,低声说:“我告诉你啊,这个世界很危险,你千万要小心。我看见了那么多猩猩,像老鼠一样多!你不要只看眼前,它们随时都可能出现在你背后……”然后,她敏感地问:“我疯了吗?”

李灯摇摇头,说:“不,没有。”

她似乎放心了。

接着,她说:“最近,我学了两首新歌,我给你唱吧。”

“好哇。”

她就唱起来,是两首很俗的流行歌,什么常回家看看之类。她看着李灯轻轻地唱,眼神里充满了笑意。

夕y光s进来,很温柔。

她唱完歌,李灯轻轻说:“小错,我得走了。”

她突然不笑了,好像受惊了一样抖了一下,然后一把抓住李灯的手,抓的是那样紧,李灯感到她的手冰凉。

她的眼泪流下来,显得很无助:“你带我走!你可别丢下我啊!”

李灯无语。

“求求你,别把我丢在这里,你要带我走啊!”

医生过来,强行把她拉走。

她绝望地看着李灯,喊着:“救我啊……”那叫声在寂静的医院里显得很凄惶。

离开精神病医院,铁大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了。

李灯的心里十分酸楚:假如,她没疯,也许她就是自己的妻子了……

这天,李灯刚刚回到家,他的电话突然响了,是姜松林:“小李,是我,姜春红的爸爸!”

“怎么了?”

“她,她确实起床了!”

李灯的心“咯噔”一下,问:“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

“阿姨知道了吗?”

“我对她说了。”

“您别急,慢慢说。”

姜松林就对他讲了事情的经过。

姜松林连续三夜没睡了,但是姜春红那个房子一直没什么动静。

但是,他还是盼望着出现奇迹,这夜他依然没睡,注意着姜春红房间的动静。

到了半夜12点了,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他实在太困,准备睡了,他以为一切都是李灯胡思乱想的。

睡前,他想到姜春红的房间看一看,就披衣走去了。

打开女儿的门,里面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凑近女儿的床,发现上面只有一张被子,那个在上面躺了几年的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