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大半的大臣都正在为了“军到底该不该增加”的事争吵着。他们吵得脸红脖子粗，全然没有了身为玉龙国大臣的风范，倒像在贫民区街头随意斗气的无业游民。

李毅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单手撑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台下的大臣，面无表情，看似在思考他们的建议。但没有焦点的眼睛却显示着，它的主人正在发呆。

“云水国在毗邻我国的边境大量聚集军队,这明显是想要再次挑起战端,我国必须加强防范，增加军势在必行！”

“就算是与云水国再次开战,军中军也已经足够，何须再增加？”

“那云水国派遣使者出使璃国,想要和璃国结盟，若是结盟成功，到时我军两面受敌，不增加军，军队粮草和兵器是否能及时供应？”

“云水国想要和璃国结盟，那也要结盟得成？只要暗中使计，破坏了他们的结盟，哪里会两面受敌？”

“哼！璃国与云水国结盟利大于弊，大局当前，晟帝为何要拒？”

……

大臣们争论了许久，都未争论出一个明确的结果出来。最后，他们渐渐安静下来，见陛下不表态，便眼瞅着一个很有威望的老臣，希望他上前试探一下陛下的意思。

那个很有威望的老臣上前几步，恭敬弯着腰，提高了声音问道：“臣等商讨已久，不知陛下可有何意见？”

被老臣的声音一惊，李毅回过神来，扫了下面的大臣们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很快，高台上传来他威严冷淡的声音：“把各自的想法都写了折子奏上来，朕自有定夺。”

老臣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李毅已经有些不耐了：“好了，无事就退朝吧！”

老臣闭了嘴，弯下腰和众大臣一起行礼：“恭送陛下！”这位雍帝登基已经五年了，虽是弱冠之龄，但积威颇重，他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就不容更改。

李毅下了朝，坐在步撵上时，仍有些心不在焉。在上朝时走神，无视大臣的朝议，这种情况有多久没有出现？虽然他们的议论有时的确很无聊，但身为一个皇帝不是必须要忍受这种无聊吗？

只是因为想起他的皇姐，就这样公然失职，要是让皇姐知道，想必又是一顿训斥吧！

只可惜，现在他想听到皇姐的训斥却再也听不到了。

他的皇姐，玉华公主，早已逝世。她死在最美的年纪，最美的季节，她死的时候，她最喜欢的桃花开得正艳。

大臣的折子很快就递了上来，一共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当前的任务就是应该加强军队训练，增加军，并尽力破坏云水国与璃国的结盟，以两面受敌。另一派则认为，应增加军以预防战争，并全力破坏云水国和璃国结盟。

两种态度，两种建议。

李毅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两种建议的选择，只是鉴于璃国对玉龙国的态度，鉴于璃国晟帝对玉龙国的态度。

只是璃国与玉龙国有常年交战的历史，即使近年保持和平，边境大大小小的摩擦也没有停过。联合云水国对玉龙国开战，既可以得到最大的利益，也正好解决边境摩擦，削弱玉龙国实力。晟帝，有什么理由要放弃？

将关于这些事的奏折放在一边，李毅集中力处理起其它的奏折来。等他再次抬起头来，已是响午时分。

御书房外，等候传膳的太监们低首肃立着。虽然屋内屋外伺候的太监宫女有几十人，但整个御书房仍然鸦雀无声，安静得连李毅批阅奏折时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都隐隐听得到。

见李毅终于停了笔，有了要休息的意思，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太监总管立刻上前小声询问道：“时候不早了，陛下可要用午膳？”

李毅着手拾起书桌，把已经处理好的奏折和未处理的奏折分开整理好，才淡淡地说：“在偏殿摆膳吧。”

“是。”太监总管弯腰退下，对着守在门口的小太监打了个手势，又安静地回到远处等候吩咐。

他并没有上前帮陛下整理书桌，这些事一直都是陛下亲自在做。这是从陛下还是皇子时就有的习惯，因为玉华公主从来不容许陛下在学习时候假借他人之手偷懒，哪怕只是整理书桌这件小事。

用毕午膳，李毅没有到御书房继续处理事务，而是随意在御花园散着步。

御花园风景秀丽，不知不觉他竟走到了月华宫前。月华宫现在无人居住，但月华宫的宫女太监也没有因此懈怠，宫中的器皿装饰都还是玉华公主在的时候的样子，她生活的痕迹依然保留着，就像玉华公主只是偶尔出游，尚未归来。

李毅在月华宫前默默站了一会儿，月华宫依然是他熟悉的样子，闭上眼仿佛还听得到皇姐在宫中玩闹的笑声。

皇姐走了已经有六年了。

六年间，发生了许多事。

父皇痛失爱女，坚持将朝务交给他，一年后也撒手归去。

他顺利登基，掌握了玉龙国的大权。

玉龙国与璃国和亲解除，但晟帝后位仍然空着，六年间从未有人成为他的妻子，即使是据说璃国宠冠后宫的葭贵妃也未能成功。

听说，晟帝在后宫种了一大片桃花树，和玉龙国后宫桃花林的桃树一样的品种，这是从玉龙国求来的桃树幼苗。

几年前，晟帝派来使者来玉龙国，以大量黄金和珠宝求桃树幼苗时，璃国举国上下都极力反对，就连玉龙国也是一片惊愕。

区区桃树，竟也值千万金去求？晟帝莫不是昏了脑？

当时，李毅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听着璃国来使的陈述，默不作声，但心中却也怀疑着。

难道是宫中的奸细想要在桃树幼苗上藏消息，借此机会送到璃国？但，用这样大的代价去传送消息，晟帝是疯了吗？什么消息值得用这样大的代价来传送，不能用其它方式吗？

想了想，李毅还是不明白。他派自己的亲信亲自去挑选桃树幼苗，排除任何可疑的痕迹，才将桃树枝送到璃国。

路途遥远，桃树幼苗虽保护得好，但也有不少枯死了。没有枯死的，也长势不喜。

但晟帝请来众多种桃树多年的树农，花大量钱财，终于将移植璃国的桃树成功种活，慢慢倒也形成了一片桃树林。

李毅听闻此事，心中慢慢有了一个猜测。他的皇姐，最喜欢桃花。晟帝来玉龙国时，也曾多次和皇姐到桃树林中游玩。

是晟帝还没忘记皇姐吗？

常年空着的后位，璃国后宫的桃树林，就连他最宠爱的贵妃的字都是和皇姐名字同音的“葭”。

李毅睁开眼，眼前是寂静的月华宫。没有皇姐的笑声，没有皇姐的身影，就算他把皇姐的宫殿保留着又怎样？他的皇姐，已经离开此处，长眠不醒。

突然很想再听听皇姐的训斥呢，很想再闯个祸，再看看皇姐为他气急时的模样，很想再一天的繁忙后再到月华宫坐坐，陪皇姐玩那些稀奇古怪的游戏。

只是不可能了啊。

那些美好，只能存在在记忆里，时常被他拿出来重温，却再也不能重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