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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不平则鸣

这便忙里偷闲,去了周内侍苑内。方才这几个时辰,她都不曾见过周内侍的影儿,心中难有些忧虑,暗中扫量着官家的神色,却也猜不透她心中是甚么主意。

西汉初年,七国之乱,吴王刘濞谋反,打的就是清君侧的名号。汉景帝为平叛治乱,又为形势所逼,便杀了能臣晁错。徐挽澜不知周文棠与官家到底有何牵扯,故而心有忧虑,生怕官家也棋行错招,杀了周文棠,以平悠悠众口。

她在这里替周文棠担忧,反观周文棠,却是一派闲雅,悠然自适。徐三由宫人引入小院深处,便见眼前竟有一片八卦阵形的菜畦,而那男人已然换作黑色常服,正肩荷锄头,衣沾露水,于田间不紧不慢地松土理秽。

徐挽澜看在眼中,哭笑不得,见他如此泰然自若,自己干脆也懒得替他多想。周文棠见她过来,淡淡瞥了她一眼,接着搁下长锄,缓步而来,边拿帕子净着指间泥尘,边勾唇轻声道:“三娘怎么过来了?可是我送你的衣裳,不够你穿?”

男人稍稍一顿,声音竟带了几分轻柔,缓声说道:“昨日要得急,司衣便只赶了两身。今日你回去,自会有人,再送两身过去。三娘若是还想要,只管来跟我说便是。我便是用上自己的晌银,也会让司衣给你赶制出来。”

这男人时近时远,时而冷淡疏离,时而又貌似亲切,若是存心跟他兜圈子,迟早要被他引至云里雾里中去。

徐挽澜顿了一顿,见四下无人,干脆心上一横,开门见山道:“瑞王已反,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号,却不知中贵人,可有甚么打算?”

周内侍扫了她一眼,随即挑起眉来,似笑非笑地道:“我自是没甚么打算,不过,我倒是想问问徐举人,你若是我,又有何计?”

二人走至桂花树下,坐于石凳之上。碧叶层层,轻黄金蕊,徐挽澜眼睑低垂,凝视着那青瓷杯中,茶纹四荡,口中斟酌一番,随即缓缓说道:

“瑞王之乱,未平之时,官家不能杀你,亦不能动你,否则朝廷便落了下风,便好似是贼人心虚,人家一嚷嚷起来,便急着抹去罪证。只是瑞王此乱过后,若是这飞短流长,愈演愈烈,官家听着百姓所言,说朝中之事,无论轻重缓急,皆由中贵人掌理……”

周内侍把玩着手中的碧玉扳指,半垂着眼儿,似是有些漫不经心,又好似是有些疲乏,口中轻声说道:“我懂你的意思,三言讹虎,投杼逾墙,官家今日信我,明日便可不信我。那么你说,她若是真不信我了,想动我了,我又该当如何?”

徐挽澜稍稍一想,蹙眉低声道:“有个成语,想来中贵人也是听过的,叫做‘鳌鱼脱钓’。鳌鱼若是脱了钓钩,自会摇头摆尾,立时遁入深水中去。”

鳌鱼脱钓,意思是说,一旦脱离了危险,那就必须马上离开。她此时说出这四个词,是想给周文棠出主意,让他等到叛乱平定之后,自请调任,不再随侍官家身侧。如此一来,无论是他,抑或是官家,都不会因此而再受攻讦。

聪明人说话,十分只需言明三分,剩下七分,自然而然便可了悟。周文棠倚于桂花枝下,喃喃重复着“鳌鱼脱钓”四字,半晌过后,勾起唇角,凝视着她,轻声说道:“衣裳当真够了?”

徐挽澜怔了一下,随即一笑,点头道:“够了。我也就待个十天半个月的,哪里用得着那么多身儿?”

周内侍淡淡一笑,随即缓声说道:“三娘平日爱喝甚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