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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不平则鸣

待我进屋之后,主母已被魏二娘哄得睡着了。魏二娘接了火钉,说要施法,结果却将火钉直直刺入主母头顶。我吓得魂飞魄丧,魏二娘却要挟我,说我也脱不了干系。她又拿了纸笔,逼着我代写遗嘱,接着又拿出一方章印,盖到了那遗嘱上。她唬我说,如此一来,我便也上了贼船,上衙门也撇不清了。我所说句句是真,知县娘子一查便知,主母头顶,确有一根长钉。”

说完这一大通之后,丁香急得满面通红,目露乞求,殷殷看向徐挽澜。徐挽澜则仰头看向崔钿,平声道:“知县娘子方才问火钉从何而来,现如今真相大白,这火钉,乃是魏二娘从烧火丫头那儿骗来的。至于娘子的第二问,魏二娘如何会有这般力气,我想请差役娘子察验那魏二娘的右手拇指。”

崔钿努了努嘴,示意差役娘子去察验魏二。那差役虎背熊腰,臂上刺青,大步走到魏二娘前头,一扯她那胳膊,接着扳直她的指头。众人探头一看,便见那细皮白肉之间,一块黄茧,煞是惹眼。

徐挽澜见状,缓声道:“魏二娘长年带发修行,吃斋念佛,不是习武之人,也不用干劳力之事。那她手上这块儿茧,又是怎么生出来的呢?方才丁香说了,这魏二娘有一块印章,与魏阿母的名章一般无二,而这块儿印章,显然不是真的,且多半是魏二娘自己刻的。我不必多说,诸位听到此处,多半也是心知肚明了。她魏二娘,还真有这个力气,能将长钉钉入人头之中。”

寿春县城里能刻章的地方,拢共不过五六处。魏二娘若是找了外人,说要刻主母的章,那岂不是生怕别人看不出她这司马昭之心?她只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亲自动手,伪造章印。

徐挽澜稍稍一顿,又凝声道:“知县娘子的第三问,我也可以代丁香答之。魏阿母于梦中猝亡,自然是死状安详。至于为何没有鲜血溅出……我先前帮一个屠妇打过官司,去她院子里时,曾看过她给犊牛割角。牛角割罢,她手持烙铁,为牛止血。由此可见,火钉入头之后,由于高温所致,血液凝结不动,便也没有鲜血溅出来了。”

崔钿点了点头,朗声道:“倒也说得通。”她稍稍一顿,又笑问道:“徐老三,你这可是答应了,要当那烧火丫头的讼师了?”

徐三娘却仍是不肯松口,只含笑道:“我这人早钻进钱眼儿里头了,她都没付银子,哪里请得动我?我瞧着好似是在替她说话,其实说到底,还是在替咱魏大娘打官司呢。”

她微微一滞,随即站定身形,提高声量,拱手道:“知县娘子明察,此案确如丁香所说,魏二娘钉杀生母,十恶不赦!她蒙骗丁香,复刻章印,伪造遗嘱,可见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人言道是‘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佛家亦将杀母定为‘小乘五逆’大罪,这魏二娘在庵中修佛,却明知故犯,可谓是穷凶极恶,灭绝人伦,按照当朝律法,当处以极刑。这便是为何我先前有言,家产绝不可分于魏二之手。现如今已有丁香舍身作证,只要开棺察验,即可真相大白。”

崔钿才要说话,却听得那魏二娘淡淡开口,抢声道:“阿母既然已经下葬,便毋需再行开棺。我既然被抓了马脚,也懒得再多口舌。还请差役娘子,为我枷颈铐手,直接将我带到法场去罢。六尘皆断,便可得六根清净,于我而言,倒是如愿以偿了。”

见魏二娘不打自招,崔钿抿了抿唇,不再多言,只摆了摆手儿,令差役娘子将其拘系。而那魏大娘直直地盯着妹妹,却仍是不敢置信,目眦欲裂,怒喝道:“魏老二,阿母向来对你宠爱有加,你怎会狠心到如此地步?”

魏二娘却是笑了,眯眼瞧着那魏大娘,缓缓说道:“大姐为何如此骇异?你又不是不知内情,我也不过是报仇加谋财而已。她当年强取豪夺,将我爹抢作外室,占了阿爹的清白身子,却又将他当做玩物,百般作践,粪土不如,之后更当着我的面,将阿爹凌/虐至死。我能留她几年活路,已经算是报了她那十月胎恩了。”

魏二娘此言一出,徐挽澜心上一震,抬眼朝她看去。秦娇娥则当即跪了下来,对着崔钿高声道:“知县娘子,魏二娘为父杀母,其罪当诛,其情可悯,也该算作是‘情理法不协’的‘奏案’,当上报朝廷,由大理寺审理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