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稍稍收敛了表情，认真地回答到，“从画面来看，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我们完全可以进入下一条拍摄。”

“但是？”蓝礼扬了扬眉尾。

“但是，”大卫接着说道，“就看你了。”

蓝礼有些意外。

大卫点点头表示肯定，“从导演角度来说，我没有什么意见，你的台词状态依旧出色，这一遍拍摄没有问题；但我不确定你的感受，从演员角度来说，你是否需要调整适应一下？又或者是寻找状态看看？”

开机之前，蓝礼专程找到大卫，表达了自己的担忧，虽然大卫表面不说，但心底还是会悄然警惕起来。

却没有想到，第一场戏的拍摄如此顺利又如此轻松，蓝礼的表现完全在大卫的期待值以上：那些赞扬，他是真心实意的。本来这场戏就没有太多难度，而蓝礼对于角色的诠释演绎，也确实无可挑剔。

蓝礼微微张开嘴巴，认真想了想，“不，我很好，按照你的步调来就好。我现在对自己的状态判断都是错误的，我需要导演的意见来指引方向，所以，你说没有问题，我也没有问题，我们可以进入下一场了。”

大卫嘴角流露出一抹笑容，轻轻颌首表示赞同，“那么我们就进入下一场。”

说完，大卫就转身离开了，干脆利落，这让留在原地的蓝礼停顿片刻，嘴角的弧度也跟着上扬了起来。

穿过人群，蓝礼的视线落在了鲁妮身上。

鲁妮朝着蓝礼展露了一个笑容，微微闪动的眼神似乎正在为蓝礼加油助威，那明亮的光芒就足以说明一切。

蓝礼摊开双手，故意做出一个得意的姿态，耸耸肩表示自己的从容不迫：刚才的表演只是小菜一碟啦。

鲁妮眼底的笑容也跟着上涌起来。

收敛起注意力，蓝礼又开始为下一场戏准备。

关于第一场戏，蓝礼其实收获不少。

他现在对于自己的状态确实缺少准确判断——此前拍摄“超脱”的时候，他可以从每一场表情之中察觉到细腻的区别，然后反反复复地在表演之中摸索和调整，最终寻找到正确的灵感，呈现出正确的表演；但现在状态不佳，缺少全局观也缺少细节掌控，那些判断和感触都不见得是正确的，甚至是错误的。

因此，蓝礼还是需要根据导演的指示来完成表演，就好像“太平洋战争”的时候一样，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其实，单纯就表演而言，蓝礼还是保持住了专注力。第一场戏，完全就是考验基本功，提前设定好了角色性格框架，然后根据这些设定延伸出言行举止的整套系统，接下来就是纯粹基本功的打磨与呈现。

整个表演状态，确确实实让蓝礼感觉重新回到了刚刚入行的那段时光，用最基础最简单的东西理解角色，然后呈现出来，扎实的基本功无疑是自己最好的伙伴，而细细阅读剧本则是自己最好的功课。

那种淳朴自然、简单轻松的表演生活，对于蓝礼来说真的是久违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剥离那些繁复的东西而沉浸在纯粹的基本功练习之中了，即使是当年出演“悲惨世界”的时候，也不曾如此过。

这一次，是真正回到起点。

表演结束之后，蓝礼再次细细回味整场戏的演出，那些发音、那些语调、那些用词，诸如此类等等。

其实，以蓝礼的眼光来看，如此表演略显僵硬，不是面部表情或者台词功力，而是整个角色的灵魂不够生动，更多是按部就班的照本宣科，基本功如何指示他就如何表演，缺少了自己对角色的诠释。

不过，幸运的是，霍顿-福特这一角色，本身就有些死板僵硬，并且低调内敛，情绪更多是下沉状态的，所以“略显僵硬”的表演，反而能够赋予角色另外一种质感，无形之中的契合也能够保证角色完整。

另外，大卫-芬奇始终喜欢的是相对冷调的表演：微微僵硬的状态，却依旧能够呈现出细腻的情绪变化，恰恰与大卫作品的整体色调契合在一起——本-阿弗莱克出演“消失的爱人”时，他的面瘫表演就意外契合了作品风格，而且他是真正面瘫、而不是面无表情之下涌动情绪的假面瘫，也意外得成功。

如此表演状态，无论是大卫的角度还是蓝礼自己的角度，这都是难得的体验，勉强可以算是新奇感。

虽然并不明显，但对于低谷状态之中的蓝礼来说，这就已经非常珍贵了；而且，他还可以慢慢地琢磨基本功，就好像重新回到伦敦皇家艺术戏剧学院一般，也好像……霍顿-福特被困在基地进行教学授课一般。

从如此角度来说，接拍“心灵猎人”是一次明智的决定：蓝礼又再次开始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