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6 部分(1 / 2)

作品:《一路芳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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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5

“……父王便是你的天,是你的地!从此,你的眼里,便只有父皇!你整天说其他人如何,说乙浑如何!乙浑便是为了荣华富贵,首鼠两端,整日匍匐在父皇脚下,比一只哈巴狗还不如!你自己又比乙浑这种溜须拍马的小人好了多少?你哪一点比别人高明了?你还有什么资格说孤家?”

“!!!!!!”

她急促地喘息,却不说话!

他忽然伸出手,几乎戳到她的鼻梁骨上,“芳菲,你敢说,你难道不是因为皇后那至高无上的荣华富贵?如果你不是皇后,你会变得这么庸俗这么冷酷?芳菲,现在你就敢仗着父皇的宠爱,干政骄横,假以时日,你和林贤妃等人会有什么区别?芳菲,孤家看不起你!完全看不起你!”

芳菲一步步的后退,已经贴在门上了。

脑子里一团乱糟糟的,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原来,在他的心目中,自己竟然是这样的!

自己,也的确是这样的。

是啊,两人之间,隔着国恨家仇,隔着生杀予夺,隔着丧子和打入冷宫的悲哀……是自己忘了么?

是自己厚颜无耻地忘了这一切?

她想说话,舔了嘴唇,却是干涸的。

仿佛一条忽然被卷到沙滩上的鱼,完全离开了水,在太阳下暴晒,蒸干了盐分,垂死地挣扎,浑身的鳞片都在一片一片地脱落。

无以逃生!

“你敢说,你不是奉父皇之命来监视孤家?”

她嘴唇哆嗦,颤抖着,不,自己不是!

自己之所以呆在这里,非要厚着脸皮发号施令,只是为了救他——就如他当初在冷宫,任自己如何的发脾气,也要救自己。

那时,自己在绝望里,也骂他,责怪他,狠狠地冲他发泄——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倚靠了,便只能冲他发泄!只是因为信任!

刺杀6

就是这么简单!

只是感念昔日的情分。

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自己以为,他先前的吵闹,也是如此!

可是,不是!

自从他醒来后,这一切,便不是发泄了!

而是他的心里话!

是他真正要说的话!不知隐藏了多久,现在才爆发出来。

太子盯着她的肚子,继续狠狠地咆哮,仿佛心里潜伏的魔鬼,要一次性全部释放出来:“你以为孤家不知道?你为的,也不过是替你自己的孩子着想。口口声声父皇没有猜忌孤家……父皇,嘿嘿,他就是一个卫宣公……皇后,难怪你敢在孤家府邸肆意妄为,发号施令!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马上叫父皇把孤家废了?哈,想来也为期不远了,只要你的儿子一出世,就算废了孤家,也算不了什么稀奇事情……芳菲,孤家等着!孤家一直都在等着,这个太子之位,孤家早就不想坐了,孤家早就烦了,厌倦了,也不在乎了,到了今天,孤家还怕什么?……孤家,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看重这个位置……”

腹中,一股气流乱窜。

芳菲头疼欲裂。

卫宣公!

他竟然说陛下是卫宣公!

那自己是什么?

是宣姜?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

燕婉之求,籧篨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

燕婉之求,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

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芳菲何尝不知道这诗的意思?陛下是又老又丑的拉蛤蟆,自己呢?自己算什么呢?

卫宣公和继母l伦生下儿子汲立为太子。卫宣公为汲娶妻,半路上看到新媳妇漂亮,便霸占了儿媳宣姜,作为自己的妃子。宣姜一朵鲜花c在牛粪上,为卫宣公生了两个儿子生寿及朔,为了自己的儿子获得太子的地位,便纵容朔,谋杀了太子汲。

刺杀7

原来!

殿下,他心里耿耿于怀地,便是这一幕《新台》!

怕的是故事的重演!

呼吸忽然变得那么艰难,那是一种强烈的羞辱,强烈的愤恨。可是,她却不知道该恨谁。就如昔日遭到陛下的辱骂:

亡国孽种!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亡国孽种。

那是她前半生的梦魇,不知多少次,被这样的噩梦所惊扰。

如今,竟然比这个更恶毒的咒骂。是出自太子之口。

是出自于自己当初曾经最相信,最依恋的一个男人之口。

可是,她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小被欺凌,在神殿的黑暗的日子,在那些被关在小黑屋的日子,甚至逃亡的日子,冷宫的日子……便养成了那些惧怕——当他们发怒了,她便不敢说!

不敢反抗!

什么都不敢!

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

就如昔日遭到陛下的凌辱时候一样。

尤其,那是来自于太子——来自于那个从小对自己友好,第一个给自己苹果——来自于初恋的那个人!

来自于冷宫援手的那个人!

心里懵懵懂懂的,那么恐惧,又那么清醒:陛下,殿下——不,不是爱人,也不是朋友,什么都不是,他们是敌人!

都是敌人!

都是自己的敌人!

自己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还是昔日那个卑贱的亡国的小孩子。

“皇后……”

她不知道在叫谁,她甚至忘了自己是皇后。

不,不是。

自己什么都不是。

要是皇后,谁敢这样辱骂皇后呢?

她慌乱地转过眼睛,却瞟到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仿佛那便是证据——是要谋害太子的证据!

自己的儿子,和太子,那便是天敌!

一对野心家和l伦者!

是卫宣公和宣姜——是太子汲和谋杀他的朔!

刺杀8

是卫宣公和宣姜——是太子汲和谋杀他的朔!

那种羞愧和屈辱的感觉就更是加深。要逃离,要赶紧赶紧逃离这里。

甚至不是哭诉。

只是要快点快点地跑开。

不要见到任何人,谁也不要见到。

“皇后……”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十分凌乱,咬着嘴唇,几乎都咬出了血迹,也不觉得疼痛。

太子看着她,忽然有些慌乱。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为什么忽然就失控了。仿佛一切的怨恨,唯有对她才能发泄。心里也开始恐慌起来,声音干巴巴的:“芳菲……我……”

她的嘴唇那么干涩,哆嗦着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来:“殿下……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来了……不来了……这一辈子也不见你了……”

“芳菲……不要!不要这样……”

混沌的心仿佛在慢慢地清醒,太子忽然坐起来,扶着床沿,想要跳下来:“芳菲……我……我……”

他说不出话来,什么都说不出来。

自己也糊涂了。

彻底糊涂了。

芳菲默默地,转身就走。

天气,那么昏暗。

她出门,脚步一歪,绊着高高的门槛,差点摔了一跤。

这个门槛也是熟悉的,是太子府最高的一道,那一年,她刚来这里,因为不习惯,也曾绊倒。问太子,太子说,他就喜欢做得高高的,因为有人进出,一下就知道了。

其实,是因为他的不安全感!

长期生活在林贤妃母子y影下的不安全感,所以,总是防着人!

这时,才明白,有些门槛,一直都很高!

永远也无法跨越。

她走出去,宫女们扶着她。一个个面色都很不安。尽管门是关着的,但里面的争执还是隐隐传出来。虽然听不清是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殿下和皇后,彻底决裂了!

刺杀9

那是真正的决裂了!

所有人都跪下去,王琚,米妃等,一个个,心底都非常不安。

唯有芳菲,呆呆地站在门口,既不前进,也不后退,身子微微倾斜,靠在墙上。

“娘娘,你怎么啦?”

“娘娘……”

张娘娘等吓呆了。皇后的额头上,竟然全是冷汗。

她挥手,只是挥手,微微闭着眼睛,不让任何人靠近自己。

太子跳下床来。

那门是半开着的。

他在里面,那一侧的门,刚好遮挡了他的身子,只能他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到他。

门口,芳菲斜着身子靠着墙壁。心里想的是,要走,赶紧走,赶紧离开,可是,腿却是软的,意志也是软弱的。

步子怎么都迈不开。

手撑在额头上,仿佛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忽然跛了足,行走不便。

“芳菲!”

“芳菲?”

太子赤着脚站在地上,只穿着一件单衣,也不觉得冷。

心里非常茫然,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想,她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备轿!”

她就要走了。

皇后的轿子,等在门口。

因为她怀孕,行动不便,轿子,便总是停在最方便的地方。

那轿子,是挂了红底绣花的帘子,描金线的龙纹凤纹,车帘内的正中,描绘着骑着五彩祥云的胖娃娃。那是陛下吩咐人弄的,这个胖娃娃,非常符合他的心意。

芳菲端端正正地走向轿子,两边的宫女,掀起了车帘子。

太子忽然跳起来,赤着脚,窜到门口,目光,便落在她身后的胖娃娃身上,那骑着五彩祥云的娃娃,那些龙纹凤纹,那些一去不返的日子。

“你快走!马上走!今后再也不许来我太子府!”。

王琚和米妃等都面色遽变,惨然地看着太子。

刺杀10

王琚和米妃等都面色遽变,惨然地看着太子。

这是皇后啊!

殿下对她如此出言不逊,如果她报告给陛下,枕头风一吹,太子岂不是就大祸临头了?

“娘娘……”

她的神色依旧十分镇定,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摆驾回宫。”

八名侍卫,八名宫女。

皇后的派头依旧是很足的。

太子府,只有几名老仆送出去。

其他妃嫔都悄然躲藏在一边,无不战战兢兢,都不敢像昔日那样迎送——太子发话了,发怒了,谁敢得罪太子?

县官不如现管,就算是皇后,大家也不愿意先忤逆了太子。

芳菲在夕阳里,看着这道曾经熟悉的大门。

她缓缓道:“起轿!”

轿子出发。

轿夫们走得很稳,一点也没有颠簸。

她却觉得头疼如裂。

仿佛身子的一部分,在跟思维分裂开来。

皇宫那么近,又那么远,她紧紧地捂着心口,心想,怎么还不到呢?

为什么这距离忽然变得那么漫长?

此时,只想快点快点回去,躺在床上。也不要谁安慰,也不要谁理解,就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如此而已。

甚至连陛下都忘记了。

甚至不知道太子跟在身后,一个劲地怒吼:“滚……快滚……芳菲,你不要走……快停下来……”

“你滚啊……”

“芳菲……芳菲……你停下来……”

太子府的人,无不惊恐,太子竟然赤脚追着皇后的轿子。

这算怎么回事?

米妃战战兢兢地看着王琚。王琚还是老练一些,立即大声道:“快……快扶住殿下……”

几名侍卫抢上去,半拉半拖的搀扶住了他。太子眼睁睁地看着那轿子远去。

夕阳投s在他的脸上,照s在轿子的顶端。

一片的血红。

刺杀11

他喃喃自语:“芳菲……我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皇后的轿子已经远去了。

无论他说什么,芳菲都已经听不到了。

唯有他,在懵懂中,彻底地惊恐!

轿子边,非常安静。

宫女们小跑步。

张娘娘也坐着轿子,因为她年纪大了,所以,每天出行的时候,芳菲总是让她也坐着轿子。

可是,此时,她的轿夫的速度,竟然完全跟不上皇后的。

情知不妙,却又没法问什么。

芳菲不言不动地坐在轿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去!快点回去!

找个无人的地方,躲起来!

甚至不管是哪里。

轿夫的速度很快,可她还是觉得慢。

却也不催促,只是端端正正地坐在轿子里。

过了前面的小树林,就要走出太子府的花园了。

芳菲伸出头,看那一片有着栗子树的花园、果园,不经意地,昔日种种浮上心头。迷迷蒙蒙地,想起自己曾经在这里游荡的那些日子——被殿下以散心,以欣赏美景为由,骗到这里,遇到三王子……然后,一切的一切,便是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

自己便是那只鱼!

只能死!

只是,记忆到了这里,便模糊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以后的一切,变成了一片空白,甚至悲哀都没有了。

轿子,终于过了这片树林,进入了转角的花径。

“嗖”的一声。那是风吹树叶的声音。非常的轻微,仿佛一根树枝,打在另一根树枝上!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个异常。

那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此时,天色又晚了,整个地,便显得y森森的。常青树的微微泛黄的叶子,遮天蔽日地笼罩着这一片土地,也足以遮蔽他的身影。

刺杀12

连续五个日子,他整日整夜地伏击在这条路上,比最灵敏的猴子更灵敏,猿臂伸着,仿佛一条软体的动物,在枝丫之间荡漾,寻找着最合适的机会。

如今,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皇后的轿子依旧往前,因为皇后上轿子时的不停地催促,因为皇后坐的是四人的轿子,走得快一些,当然就更是把张娘娘等甩在了后面。此时,距离张娘娘等人,已经有一小段的距离了。

从黑的树林,描金的轿子,大红大黄的皇家的威风气派,在黑夜里,便显不出来了。

侍卫们分列两边,开路,威风凛凛。

但是,他们照旧是巡视着前后左右——当然不会看上面。

因为几乎没有大规模的袭击会来自己于树上。

而且,皇宫也很少有这类事情。按照这些日子的警备条件,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的。

轿子刚到大树下!

谁也没有发现,轿子上已经多了一个黑衣人,他正是在微弱的风声里跳下来的——攀援着一棵树枝,如一只猴子一般,无声无息地落在轿子的顶端。

那是开着花窗的轿子,窗户是开着的。

芳菲太累了,靠着窗子,闭着眼睛,陷入了深深的假寐里。其实,也不是累,而是糊涂。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茫然的糊涂里,既不悲哀,也不心碎!

甚至连肚子隐隐的疼痛到越来越疼,都感觉不到!

整个人仿佛是麻木的!

世界上,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

只有一个自己。

一切的烦恼,忧虑,统统都没有。

就连自己受过怎么样的罪,都忘得精光,一点也想不起来。

她闭着眼睛,慢慢地,几乎要睡着了。

迷糊里,忽然看到李玉屏,那样温柔的温和的,胆小怕事的,声音低低的:“娘娘……娘娘……”

刺杀13

这时,一柄利刃,慢慢地贴近花窗,依旧是无声无息的。

来人十分机警,如壁虎一般伏在上面。利刃一点一点地往前。他精确地计算着这片树林走出去的时间,那是108步的距离,现在,已经走了21步了。这里光线昏暗,树荫遮蔽,所以才不易被发现。只要走出这里,光线一明,立刻就会被发现行踪。

要杀掉皇后,就必须在这剩下的87步里。

他一点也没有浪费时间。

轿子每走一步,他的利刃就更接近一点皇后的胸口。

还差着三寸的距离。

只要够着了,便是一刀致命,干净利落!

甚至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他杀人,是从不会让死人发出半点声音的!

然后,他还可以无声无息地攀援着树枝,如猴子一般隐匿。

绝不会有人发现半点踪迹。在后面,他连逃生的通道都是计算好的,神不知鬼不觉。如此,众人抬回去的,便是一具尸首。而且,要回到立政殿,请皇后下轿,才会发现这个情况。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逃跑到天涯海角了。

一切,都是完美无缺的。

他的计划,从来不曾失手。

然后,他的刀子挑开帘子——不是挑开,而是直接比划过去。

忽然,看到一双眼睛!

是皇后的眼睛,睁开,看着自己。

芳菲睁大眼睛,看着那面几乎是从天而降的利刃,抵着自己的咽喉。

这一刻,竟然不觉得恐惧!

一点也不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