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0684 此身若遣,永匿江湖(1 / 2)

作品:《冠冕唐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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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所关心的自然都是家国大计,尽管宰相狄仁杰及时叫停了门下所出问政策对,皇帝陛下也制告守选官员们专心备应铨选,但这样一个话题还是传开了。

舆情一旦参与进来,结果也确如薛稷所料,朝堂内外的声音并非众口一辞的支持行台用武,仍有相当一部分在朝在野的官员主张与民休息。

毕竟从高宗后期以来,朝廷用疾便越来越严重,已经成了一个深刻困扰朝事的问题。甚至一些朝臣们的生活都大受影响,不乏等米下炊的窘迫状态。

就连官员群体都是如此,民间饥困也就可想而知。雍王此前用兵青海,当中还有一个朝势更迭、诸夷蠢蠢欲动的背景。既然已经大胜扬威,许多人觉得应该还是见好就收,接下来的朝事重点不应该再继续放在边戎军计方面,维持现状、全力休养民生才是当务之急。

但讨论面如此广阔,各种不同的意见也都不绝于耳,而且这些各持所见的还都不是普通人,多为在职的官员以及将要参加铨选的选人。舆情不能统一,这也直接干扰到了朝廷对此要持一个怎样的态度。

对此,主持朝廷政务的狄仁杰也是大感无奈。皇帝这么做,倒不好直接作论称之昏计,这思路本身不乏可采之处,可问题是选择的时机和问题不对。

且不说将会直接受到影响的陕西道贡赋解运问题,单单此前分设行台,已经让朝廷所控权势有所分割。眼下朝廷最需要做的,就是抛弃所有不必要的争端,团结聚集一切人事,以强化朝廷中枢的唯一性。

现在铨选在即,皇帝却抛出这样一个本就容易引发分歧争议的问题,看起来是能从优录取一批倾向于朝廷的官员,但实际上是在主动的标立异己,主动的制造纷争与裂痕。

这等于就是在向天下人宣告,就算他们才器不为朝廷所赏,还有一个陕西道大行台可以作为选择。大行台割据陕西的状态虽然是一大隐患,该要加以重视,但却不该表现的如此外露。

因为朝廷本身就是宗法大义所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从来也不存在逼人站队的问题。从前皇太后虽然也常常使用这样的手段引诱逼迫臣子表态,但她首先是确保自己与朝廷紧紧站在一起,她就代表着朝廷,然后她要谋求一个超然于朝廷的更高形象。

皇帝效法行事,得于皮毛、失于真髓,大行台本就是朝廷所册授封建,虽然拥有一定独立行政权,本身也必须要听从朝廷的制敕命令,能有什么样的分歧需要交付群众舆情去讨论?

现在铨选在即,如果朝廷罔顾其中一部分人的意见态度,直接向大行台宣告制令。那这一批持有异议的选人们对于接下来的铨选还有期待的必要?还要参加的必要?直接收拾一下去西京长安吧!

所以眼下朝廷并不适合再作表态,起码也要熬过今年的铨选,再想办法将此事进行淡化处理。这一通盘算,并不能直接让雍王众叛亲离,但却让朝廷在年前不必再妄想陕西贡赋能够入都。

而且皇帝这一举动,还暴露出其与中书省并不亲近的事实。因此这段时间以来,弹劾攻击狄仁杰的奏表也陡然增多起来。

宰相受到攻击,这本来也是很正常的现象,毕竟本身就是一个风口浪尖的位置。可现在,狄仁杰身当铨选的责任,却受到如此大范围的弹劾,那他所支持的铨选结果,又是否能够公正且服众?

狄仁杰有感于此,但也没有什么好的计策去扭转,几次上表请辞铨选的职责。

皇帝李旦在搞那件事情的时候,也根本就没想到此举还能给现下朝情带来这么大的撼动与影响。

虽然他也有意逐步架空一批老臣,在政事堂组建一个自己能够信用的班底,可起码眼下是没有直接要换掉狄仁杰的意思。而且他也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能够取代狄仁杰眼下于政事堂的作用。有了王孝杰这个前车之鉴,他也实在不敢在不了解清楚的情况下贸然拔授什么人进入政事堂。

因此对于狄仁杰的请辞,皇帝一再否决,并通过各种恩宠方式,以塑造一个君臣和睦的假象,消除这一不利影响。

比如豫王傅是李昭德,而其他几名皇子,则俱以狄仁杰为师,并在铨选前夕着令几名皇子出阁,在诸公卿大臣见证下举行了一个拜师礼,算是一定程度上维护了狄仁杰在朝中威望,得以继续主持今年的铨选。

这样一番举动,自然让底层群僚感慨狄公果然是所受恩宠无双,甚至还要超过了前宰相李昭德。

但仍有一部分阅历深厚的老臣,感受到这位皇帝陛下大权骤得后的轻率毛躁,或是大计不失,但却分寸全无,任人任事都用力过猛,不懂得留下一个回旋的空间余地。

在这样一个氛围之下,选人陈子昂的一些策对言辞也流传出来,很是激发了一部分时流的共情。朝廷章制完备、且不乏名臣,但却给人一种乱七八糟、全无头绪的感觉。

反观西京长安的大行台,虽然只是草设,但却运行的井井有条、内外有序。这当中的高下区别,清晰可见,但这样的话题,自然也没有人敢在公开场合进行讨论。

相对于行台所挑起的川西问题的争论,在皇帝的非常规操作下,获得了朝野人士的广泛关注。可随之一同入都的另一道奏请,关注的人则就不多,或者说干脆就是无人问津,那就是为汉王家眷请赐封命。

皇帝或者是真的没有精力关注此事,或者是存有别的心思,奏书入都后甚至都没有发给有司进行商讨。

“皇帝年过三十,仍是赤子啊!”

上阳宫自然远不如大内那样热闹,春夏时节还有草木繁盛,可到了这秋冬之交,则就萧条尽显。皇太后武则天闲卧于暖阁中,样貌上虽然老态毕现,但精神却还不错。

近日朝堂上一些风波,虽然没有人会专程入上阳宫来奏报,但武则天也多多少少有些耳闻,对于皇帝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皇帝当然不是赤子,甚至在朝情的推动之下、在雍王所带来的压迫当中,已经具有了一些权谋智慧。能够借着行台分设这一机会,将强臣李昭德踢出政事堂,也算是可圈可点。

但皇帝这些手段计谋,在武则天这样的高段位选手看来,评其为赤子、不失老天真,已经算是比较客气的说法,毕竟那也是自己的儿子。

皇太后可以随意的点评皇帝陛下,但殿中其他人自无这样的胆量,诸如上官婉儿虽作恭听状,但也只是据案细筛香末,不敢回应。

虽然得不到什么回应,但武则天仍是叹息道:“朝情若再如此持续下去,是会出大问题的。身在此位,为人待事是要心存三分险计,不谓害人制人,只为能让自己不要过于惬意。长谋短计,存意两可,这一点慎之做得就很是不俗。皇帝那一份情急,人人都已经看在眼中,但其实讲到急迫,关西局面才是危困。若不然,何以连一介蕃女都容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