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人人都爱苏东坡(2 / 2)

作品:《侠客管理员

更有人大喊:“还请坡公赋诗以记之,歌舞而咏之!”

坡公更不推辞,一伸手哈哈大笑:“笔墨伺候!”

早有人奔跑着取来笔墨纸砚,一人捧着砚台侍立在侧,一人捧着厚厚一摞纸站在旁边,两人将纸展开,高高举着,面对台下。

此刻台上台下,都知道坡公不但要赋诗,而且要当场书写,不禁一起瞩目,先是兴奋地交头接耳,随即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扰了坡公的文思,那罪过可就大了。

要知道现在眼前这人是谁啊,那是数百年来不世出的大文豪、大书法家,被王安石成为“不知几百年方能出此人物”,在世人心中不亚于李谪仙的坡公、坡仙!能现场目睹他老人家赋诗挥毫,这辈子都没白活!

但见坡公微微沉吟片刻,随即手持大号蜀笔兔毫,在端砚中蘸饱了徽墨,在细腻绵韧的宣纸上奋力挥毫,边写边曼声吟诵:

“昔饮雩泉别常山,天寒岁在龙蛇间。山中儿童拍手笑,问我西去何当还。”

他的声音并不嘹亮,却韵味悠长,台上台下听了这四句,齐声高呼:

“今日还!”

继而放声欢笑。

四句写完,一张宣纸已经用毕,坡公冲四方拱拱手,在第二张纸上落笔:

“十年不赴竹马约,扁舟独与渔蓑闲。

重来父老喜我在,扶挈老幼相遮攀。

当时襁褓皆七尺,而我安得留朱颜。”

这六句写的大小错落,竟然在一张纸上尽数写完。而随着他的吟诵,台下百姓似乎回忆起当年所经历的一切,沉默了一下,又看到眼前的欢乐景象,不由会心微笑起来。

坡公换了一张纸,又看看霍骞甫和台上诸官员士绅,继续写下去:

“问今太守为谁欤,护羌充国鬓未斑。”

霍骞甫对坡公微微拱手道:“多谢。”显然对坡公以汉武时名将赵充国喻指自己,并隐隐赞扬自己曾在熙河地区屯田有功感到很满意。

但随即,霍骞甫和一众官员士绅就呵呵笑起来,因为接下来的两句是:“躬持牛酒劳行役,无复杞菊嘲寒悭。”

台下百姓见到这两句,先是面面相觑,继而也哄堂大笑起来。都想起十几年前,坡公初到密州,生活穷困,和老百姓一样没吃的,只能“日食杞菊”,而且还写诗写信,到处抱怨。今日想来,确实别有滋味。

只是,这坡公也太有意思了,这是公然自嘲了?

坡公显然对这几句也很满意,呵呵笑着,示意多来几个人,同时展开数张宣纸,一把抓下头顶方巾,酒意酣然,胸胆开张,最后八句一挥而就:

“超然置酒寻旧迹,尚有诗赋镵坚顽。

孤云落日在马耳,照耀金碧开烟鬟。

邞淇自古北流水,跳波下濑鸣玦环。

愿公谈笑作石埭,坐使城郭生溪湾。”

写罢,大杯美酒一饮而尽,掷笔而立,仰天大笑。意态潇洒,衣带当风,直有凌空飞升之概。

台上台下无数人看着那飘飘欲仙的风度,看着那汪洋恣肆、笔走龙蛇、墨色淋漓、大小错落的书法,耳中似乎还回响着那韵味悠长的歌声,一时间都是如醉如痴,一时间竟然像是中了魔法,呆立半晌,才蓦然爆发出震天欢呼。

能见到这般书法,能聆听这般高妙的诗句,最重要的,能再次见到念念不忘十余年的坡公,甚至还与他恣意欢笑,这一生,不枉了!

欢呼声越来越响,直冲云霄,久久不能停歇。

但就在所有人都忘情欢呼的时候,远远地,一声呼啸鼓风而至,不和谐的叫声充满了众人的耳朵,让在场上万人听得清清楚楚:“苏东坡在这儿吗?”

成千上万人同时骇然变色。

何人如此大胆,竟直呼坡公大名?

当下就有人大声詈骂起来:“大胆狂徒,无礼!”

密州人多半粗豪,敢想敢干——不然当年也不会那么多盗贼了,一有人开了头,立刻千万人跟着粗着喉咙破口大骂,“直娘贼”“囚攮的”“老鳖盖子”“驴x的”不绝于耳。

万众詈骂声中,数匹快马从北方泼喇喇而至,当先一骑,一条高大魁梧的大汉纵声呼喊:“苏公何在!”

后面一匹马上,一个胖子盔歪甲斜,气喘吁吁的,还在扯着嗓子大喊:“苏东坡!苏轼!你在哪儿呢——”

话音未落,猛然听着上万人齐齐破口大骂,这胖子吓了一大跳,猛然一勒马,脱口叫道:“我靠,非法集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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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当然就是毕晶。

他的目标,就是苏东坡。

昨天和陈慥那妻管严谈得不怎么愉快的时候,毕晶第一时间想到的,其实就是苏东坡。因为他记得很清楚,就是在这一年,新旧党争已经露出端倪,当司马光复出之后,就发现旧党势力固然强大,却也始终不能压住新党一头,双方最多也就是一个平衡局面。

因此从他做上门下侍郎那一天起,就开始有预谋、有计划、有步骤地不断起复旧党人物,以压制新党。

作为因为攻击新法而被下狱遭贬,而又名动天下为世人所敬仰,在朝在野都有着巨大影响力的苏东坡,当然不会被司马光遗忘。

事实上,司马光五月二十六拜门下侍郎,六月初,京师就已盛传苏轼即将被启用。到六月下旬,身居常州的苏轼,就接到了起复的诏令。

算算从东京到常州一千五百多里的距离,几乎可以说,司马光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决定重用苏轼了。

更重要的是:苏轼的新官职,是以朝奉郎起知——登州!

是的,事情就这么巧,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登州阿云案遇到了陈慥,而苏轼恰好就任登州知州!

据毕晶所知,苏轼在知登州军事任上,只做了十天,就又接到新的诏令,以礼部郎中召还。

仿佛上天注定,苏轼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请来的。一想到这一点,毕晶就不由得怀疑,冥冥之中,是不是真的自有天意。

比这更重要的是,苏轼离开登州赴京,到任礼部郎中仅十日,就又迁起居舍人这一重要职位。随后就是接连的升迁:中书舍人,翰林学士知制诰,后兼经筵侍读,龙图阁学士……一年之内,连升数级。

当然,这种青云直上的状态,苏轼也没能保持多久。这位满肚皮不合时宜的大文豪,在目睹了诸多朝政弊端之后,居然没有全心全意加入旧党一伙,反而采取了实事求是的态度,对新法中某些有利的部分采取了坚决维护的态度,深为旧党所恶。再加上元祐二年真正的君子司马光去世后,元祐党争愈演愈烈,苏轼作为蜀党首领,被老冤家程颐为首的洛党和刘挚为首的朔党联合攻击,心灰意冷,接连请辞。终于在元祐四年,以龙图阁学士出任浙西路兵马钤辖兼知杭州。随后,苏轼的官路就一溜儿落落落,再也没有起了。

虽然对苏轼后半生的命运颇为感慨同情,但毕晶知道,这一次,以苏轼的为人和名望,不但能够压住阿云案,更能在随后的日子里,在朝中平衡新旧党的势力,将历史一点点扳回原本的轨道上。

因为这位名动天下的超级才子,不但历来被归为旧党,对熙宁变法不遗余力地攻击,并因此而屡遭贬斥,和司马光一干人臭味,啊不,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他甚至和新党中坚人物章惇,都是同科进士,更是青年时代的老朋友,私底下的交情,不是一般的深。

很显然,陈慥也持同样的判断,因为毕晶几乎一提到苏轼的名字,他就立刻点头表示同意。而且苦笑着摇摇头:“本来,我是想等他来登州的时候,好好下下功夫劝劝他来着,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所以,在狠狠瞪了这个妄图干扰历史大势的家伙一眼之后,毕晶立刻作出决断,留下年即略大而极为沉稳的郭靖领头,加上丘处机柯镇恶和杨铁心杨康父子,外加一个郭啸天坐镇海景别墅,严防蓬莱知县不死心作妖,自己则带着萧峰杨过连夜南下,迎接苏东坡,让他早日赴任。

自然,母老虎是说什么都要跟着来的,那可是苏东坡,还有不想第一时间见面的么?

可事情难就难在,所谓我国地大物博,这天地茫茫的,谁知道苏轼现在在什么地方啊!毕晶绞尽脑汁地回忆,才模模糊糊记起,苏轼从常州赴京,走的是陆路,取道润州、泰州、扬州、楚州、海州,然后到了第二故乡密州。从这里改走海路,直奔登州。

抵达登州的日子,毕竟倒还记得,是在十月十五。也就是说,从六月底七月初出发,到登州一千五百多里地,这位老人家溜溜儿用了三个半月!

现在是十月初三,推算时间,苏轼应该还在密州一带。于是,一行四人买了四匹马,策骑南下。

真到跑起来毕晶才知道,虽然自己号称骑术精绝,但特么这么长的路,简直就不是人干的活儿!那颠的啊,恨不能把蛋黄都颠出来。而且那破马看上去膘肥体壮的,可真是不禁跑,跑了两个小时不到,就累瘫在地上了。

这特么现实世界到底跟真实世界不一样啊,哪儿那么多千里马……

得亏萧峰和杨过机灵,当场就找了两家狗大户,三拳两脚干倒巡夜的更夫马夫,抢了四匹马就走,倒是让毕晶过了一把强盗,啊不,侠客的瘾。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俩抢了马,居然还丢下一堆钱——那是登州首府韦国昌先生赞助的路费。

毕晶一边骑着马一边鄙视这俩,来现代这才几天啊,就变成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守法模范了?当初你们抢官府、盗库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规矩过?

就这么着,一行人不眠不休,一路抢(买)马,换人不换马,一夜加上半天,终于在中午之前抵达密州。到这儿一扫听,果然,苏轼正好到了密州,现在正在被太守大人在超然台饮宴呢。

四人问明地方,马不停蹄,疾驰超然台。

远远看见超然台的时候,四个人就发现这边正大摆筵宴呢,毕晶这气当时就不打一处来:合着整天就游山玩水公款吃喝了是吧,我说呢一千多里地走了仨多月呢!

当时就跟着萧峰扯着脖子大喊,结果到了近前,居然是这么个情况!

台上台下,漫山遍野,乌央乌央全是人。毕晶也算是久经战阵了,拿眼一扫就知道,这起码得有万把人!

人多也就算了,这么多人居然还对自己怒目而视,破口大骂?骂也就算了,自己居然还都听得懂?

这是要干嘛?苏东坡要造反?

毕晶吓了一大跳,妈的,老子招谁惹谁了?

眼见现场群情汹涌,母老虎忽然转转眼,捅了捅毕晶腰眼儿:“换个称呼!”

换个称呼?毕晶猛地回过味儿来,合着刚刚太不客气了,直呼苏东坡名字惹了众怒了这是?急忙放声大呼道:“苏学士在台上乎?故人有信来!”

心说咱客气点说,也别管老苏现在是不是学士了,先叫上再说,再绕上一句“故人”,你们总不能现发飙了吧?

果然,他这两句一说,周围怒骂之声顿时停下,但远处听不见的,还在跳脚大骂。好在台上的苏东坡是听见了,冲他一拱手:“哦?是哪位故人?请上台来叙话!”

苏东坡发话,上万人的怒骂才彻底平缓下去,毕晶如蒙大赦,从马背上滚下来,刚要顺着阶梯上台,萧峰已经一手拉住他腰带,轻轻一纵,直接跃上高台。

毕晶只觉得耳边呼呼声响,眼前劲风袭面,一眨眼已经落在苏轼面前。

台上台下成千上万人目睹这神奇的一幕,齐齐发出一声惊呼,恨不能大叫“娘子出来看上帝”。

嘿嘿吓住了吧!

毕晶定定神,心里一阵得意,随即又是一阵后怕,还好还好,这回萧哥好歹是没薅着自己脖领子,要不然哪儿还有面子?转头看看,杨过也带着母老虎飘然而至,已然落在自己身边。

再转过头来,一眼看见眼前的苏轼,毕晶就不由激动起来。

这可是活生生的偶像哥!学了这么些年中文,最佩服的,眼前这位绝对可以排前三!最亮眼的,当然就是那幅字儿,那可是苏轼喝嗨了写出来的,真要能传下来,就算比不上《寒食帖》,成不了天下第三行书,弄个第四第五的也不是问题啊。真可惜啊,这边的东西什么都带不回去,不然可值老鼻子钱了!想着,两眼放光望着那副字儿,咕咚咽了一大口唾沫。

再看母老虎,也好不到哪儿去,满脸通红,呼吸急促,双眼发亮,直瞪瞪盯着苏轼,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东坡倒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眼前一亮,赞叹道:“想不到世间真有这般神奇的手段!呵呵,几位高人,来来来,先喝上一杯!”

说着提起一只酒坛子,亲手斟了四大觥酒:“请,请,不用客气!”

萧峰目光大亮,道声多谢,抢着接过来一扬脖,一饮而尽。苏轼目光一亮:“痛快!”

这可是苏东坡亲自斟的酒,毕晶也灌了一大口,当时就是一高兴,这什么酒,酒精度这么低的?比茅子可差远了!

但跑了这么一大段路也着实渴了,就跟啤酒似的咚咚咚一口干下去。喝完一抹嘴,学着萧峰模样一挑拇指:“好酒!”心说,可惜是常温的,没有冰镇未免美中不足。

苏轼呵呵笑起来,赞道:“果然都是高人!我来介绍……”说着一指那霍骞甫:“这位是密州太守,霍翔,霍骞甫!”

霍翔看这几位明显不是什么官员士绅,但见苏轼客气,也只能微笑着见礼。

“这是内子,这是朝云,这是小儿苏迨、苏过……”

心说这就是王闰之和那个著名的朝云?

见这一温婉一娇媚的女子,毕晶母老虎急忙一一见礼,倒也似模似样。

搁在平时,毕晶说不定还要好好客气客气,夸上两句漂亮之类的,可现在火烧火燎的,哪儿有这心思啊!

苏轼明显看出他心里有事,笑了笑道:“刚刚诸位说故人有信,不知道是那一位故人?恕苏某眼拙,几位看起来可有几分眼生。”

不伪饰不做作,豪放爽快中带着潇洒,苏轼的态度无疑很能给人好感,萧峰和杨过目光中不又露出欣赏之色。但毕晶却一愣,奶奶的,我刚刚就是顺口一喊,哪儿有什么故人来信?

不过好在编瞎话的功夫那是早就练就了的,章口就来道:“是陈慥先生,不过信么,是口信!”

心说我可没瞎说啊,的确是那个妻管严惹得事儿,就算他不肯帮忙,借用一下名头,他也不会生气的是吧?

“是季常?”苏轼双眼一亮,“他如今何在?当年黄州龙山一别……”

“他在登州!”毕晶知道这种文学人士的毛病,一旦有所感怀,说起来可就没头了,恨不能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回忆,急忙截断话头道,“他有点急事,请坡公速至登州一会!”

苏轼一愣:“哦?季常竟然到了登州?究竟是何事,这般急切?”

“这……”毕晶看看霍翔等人,迟疑了一下,附在苏轼耳边,轻声道:“坡公还记得当年登州阿云之案么?”

他说这话,心里可有点打鼓。当初登州阿云案闹得沸沸扬扬,但当时苏轼应该正因为服父丧身在蜀中老家,服丧期满又娶王闰之,到第二年才翻离蜀返京。应该是没有掺和这件事。

就算他身在东京,那年他也才刚刚32岁,还是个官场新丁,朝中大佬们吵架,也轮不到他说话掺和。

这案子他熟不熟悉,甚至知不知道,都在两可之间。

但不想苏轼就偏偏知道。

只见他目光一凝,皱眉道:“阿云案?怎么,是有什么反复么?难道有人又要拿此事做文章?”

苏轼这么快就猜到事实真相,毕晶大感意外,这位大宋朝头号聪明人真不是吹的啊!点点头沉声道:“不错!是以……”

“你不用说了!”苏轼几乎没有丝毫迟疑,立刻道,“我们现在就走——骞甫,烦劳备车!”

ps:霍翔知密州仅一年,其字不可考,但苏东坡要跟他说话,不能直呼其名,只能借用了晚清大臣霍翔的字“骞甫”。

东坡知密州时,词风一变,名篇无数,“豪放词”由此肇始,至此宋词风格气象别开一面。

本来想好好写写坡仙,只恨笔力实在有限,写得极其拉跨,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另外,苏东坡,那是说“呵呵”的祖宗,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