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五章 七言从此贵(1 / 2)

作品:《寒门贵子

论诗如何论?

以景、以物、以情。

或随口赋诗,不限题材,才高评盛者胜;或设定字令,命题作诗,遣词立意为上者胜。前者因为范围太广,不好裁定,适合饮酒作乐,活跃气氛,胜负不那么重要。后者同题竞技,公平公正,谁高谁下,自有公论,用于今日的比赛最好不过。

张紫华为大中正,自然由他出题,道:“天有四时,春夏秋冬,我有四爱,梅荷菊柳,此得。那一首孤山诗,还有那首悼亡诗,无不奇绝精巧,浑不似徐佑这样的人能够写出来的上品,最大可能是蒿川先生的遗作,被徐佑无耻盗用而已。所以他数次提出论诗,正是要徐佑当众露出真面目,为天下所笑。

“不错!”

陆绪也不隐瞒,故作坦荡,道:“我疑你盗诗!”

盗诗!

古时不比后世,抄袭别人的作品照样可以堂而皇之的出版发行赚钱,这时候谁要是被爆出抄袭的丑闻,名声就彻底毁了。比如唐朝的宋之问,为了外甥刘希夷的“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诗句,不惜杀人埋尸,也因此留下千古骂名,至今不绝。

人群顿时起了喧哗,无论什么身份地位,这样的指责,摆明了势不两立的态度。徐佑心想,陆绪说的其实也没错,他引用后世的诗句,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属于盗诗。但只要盗得不是同时代的人,只要没有因此埋没了人家的才华,且为了生存和奋斗,盗就盗吧。

“既然如此,剩余的两个字还请陆郎君费心,免得到时候又疑神疑鬼,污我的名声!”

张紫华面色不豫,陆绪这样小家子气,未免有失名士风度,道:“不要推托了,陆绪,你来!”

陆绪对徐佑冷哼了一声,转身玉立,朗声道:“我不如大中正,所爱不多,只有天上月,地上雪,就取雪、月二字!”

“好,今日以春、夏、秋、冬、梅、荷、菊、柳、雪、月十字为题目,你们从中挑出自己尤为擅长者,作诗一首。座内多有江东名宿,德高望重,为你们品状高低,该没有人不服气吧?”

张紫华环视众人,没人吱声,笑道:“开始吧!”

“且慢!”

张紫华闻声看去,和颜悦色的道:“徐佑有何话讲?”

“一人一首诗,未免无趣,为了给诸位郎君助兴,不如稍稍加大点难度。”

“哦,怎么说?”

“由十位郎君各挑一字作诗,而我、不疑郎君和陆郎君三人则要十字全选,作诗十首,以供大家品评!”

此话一出,满屋皆寂,所有人心头浮现出同样的感受:狂妄!

要知道,作诗不是做菜,掂着勺子炒了一盘又一盘,不必耗费太大的心力。诗言志、歌咏言,写诗讲究有感而发,触景伤情,才可下笔如有神。像今日这种限制了范围的命题诗,出佳作的可能性本来就极低,徐佑竟然放言说十字十首,莫不是在说梦话,简直可笑之极!

陆绪更加确信徐佑根本不懂诗,要不然不会说出这样外行的话来,嘲讽道:“如徐郎君所说,恐怕要花费十天半月,你闲人一个,无所事事,可诸位使君却陪你不起。”

徐佑笑道:“为了不浪费晨光,十首诗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完成,陆郎君觉得如何?”

一炷香,十首诗?

要说刚才众人以为徐佑是狂妄,那这会可能完全疯癫了。一炷香的时间能出一首佳作,已经是万幸了,就算不考虑诗的格局和意境,单单堆砌十首,也不是容易的事。何况这是比赛,要分个高下,定个品级,生硬堆砌不仅于事无补,反而降低了自己在张紫华等人心目中的地位。

归根结底,一个字,难!

张紫华饶有兴致的看着徐佑,没有阻止他口吐狂言,想必心里打定主意,要看看这个少年到底能够给他多少惊喜。

顾允双掌一击,兴奋不已,道:“微之的心胸气魄,我所不及!”

陆绪犹豫了,他不知道徐佑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虚张声势。按道理讲,一炷香内作出十首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徐佑再有才华,还能比得上曹子建七步成诗?

“怎么,陆郎君怕了吗?”

怕了?

陆绪头脑猛然发胀,冷笑道:“怕你一个庶民?好,就约定一炷香之内,你我十首诗论胜负!”

“好!”

当下在屋子正中燃起一缕清香,案几一字排开,十人坐定,由胡信代替张墨入席,开始挑选各自最擅长的字。第一个是张修永,挑了春字,第二个是虞恭,挑了个雪字,第三个夏,第四个冬……很快就挑选完毕,陆会命人送上笔墨纸砚,摊开的剡溪纸光洁澄净,如同水中浸润多年的玉石,泛着淡淡的莹光。

“好纸!”

张墨家贫,极少用得起这样上等的剡溪纸,当下爱不释手,轻轻的抚摸着纸面。陆绪挨着张墨跪在蒲团上,道:“好纸还需好诗,才可相得益彰。望张郎君拿出全部的实力,方不负五色龙鸾的美名!”

“不过虚名,谈何相负?”张墨之前对陆绪了解的不多,只知他诗、赋二宝,天下知名,人人谈起时赞不绝口,颇生崇仰敬慕之心。今日看他对徐佑步步紧逼,大失君子之风,心下多有不屑,言辞也没有那么的恭敬,道:“倒是陆郎君号称如泉涌,没有障碍了。

以张、陆二人的才华,要想在一炷香内拿出十首诗作也不是容易的事,必须投入全部精力,搜肠刮肚,一刻都不能耽误。徐佑却合衣半卧于地,单手支着侧脸,拿着酒壶自斟自饮,既没有凝眉苦思,也没有执笔草拟,悠闲自得的风姿跟其他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张修永拍案而起,高声道:“春诗成了!”

徐佑微微透着醉意,坐起大半个身子,笑道:“隔得远,请郎君吟诵!”

“对对,修永,快吟来听听!”

“半柱香即可成诗,修永大才啊!”

“都说你善谑,我看你善诗才对!”

张修永的才学虽然不比陆绪和张墨,但在三吴也略有名声,他嘻嘻一笑,吹干纸上的墨迹,对着周围拱拱手,道:“仓促成诗,博君一笑。且洗耳听好:绿荑带长路,丹椒重紫茎。流吹出郊外,共欢弄春英。”

此诗只能说切题,立意不高,但在小半柱香内作出,也算是有急才,立刻引来一片叫好声。徐佑翻身而起,道:“听郎君诗,终有了诗兴,顾府君,可为佑执笔吗?”

顾允笑道:“荣幸之至!”

等顾允入座,笔锋喂饱墨汁,徐佑左手提着酒壶,右手负于身后,潇洒的踱了三步,然后站在张修永面前,问道:“修永郎君可有意中人?”

这话问的唐突,但张修永性情中人,不以为意,叹了口气,道:“自然是有的,可惜去年已嫁作他人妇。”

徐佑作揖道:“谢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