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就这样过了两三个月(2 / 2)

作品:《女神的沉沦

位提议到湖里划船,于是罗莎派德玻特去准备小船。

“小船,你明白了吗,不是那只挪威船。”

“这样吧,我去告诉狄西雷好吗……”

“狄西雷在吃饭。”

“小船里满是水;必须把水舀出来,这活儿可不轻啊……”

“让可以和你一起去,德玻特……”眼看又是一场争吵,芳妮赶紧说。

他们俩面对面坐在一块船板上,腿岔开,很吃力地把水往外舀,彼此不说话,

也不看对方,似乎被两只长柄木勺有节奏的舀水声催眠了。一棵高大的美国木豆树

芬芳凉爽的树荫笼罩着他们,倒映在流光溢彩的湖面上。

“你和芳妮很久了吧?”音乐家突然停下手里的工作问道。

“两年了……”葛辛微微一惊,答道。

“才两年!……那么你今天见到的或许对你有用。我和罗莎在一起已经二十年

了,二十年前,我刚刚结束了在罗马三年的学习生活,从意大利回国。有一天晚上

我走进赛马场,我看见她站在她的彩车上绕着场子转圈,她挥舞着鞭子向我冲来,

戴着嵌有八枝枪头的头盔,穿着用金片缀成长及大腿的紧身衣,唉!假使当时有人

告诉我……”

他一边继续排水,一边讲述对这一恋情他的家人一开始不过是付之一笑,后来

见事情严重起来,他们又是如何千方百计地阻挠,苦苦哀求,为了让他脱离魔掌,

他的父母甘愿作出任何牺牲。有两三次,那妓女收了钱后便离开了他,但每次他都

总是能找到她。“试试去旅行吧。”母亲说。于是他出门远游,回来后却又去找她。

后来他奉命成婚;一个漂亮的姑娘,一份丰厚的嫁妆,并帮助他进入法兰西研究院

……但三个月后,他抛下新人又去找旧情人去了……“啊!年轻人,年轻人!……”

他用一种平静的声调讲述自己的故事,面具似的脸上肌肉纹丝不动,僵硬得就

像他身上笔挺的上过浆的领子一样。几只载着大学生和妓女的船从湖上划过,荡漾

着青春欢快的歌声笑语;这些无所顾虑的人们之中有多少都是应该停下来分享这种

可怕教训的啊!……

此时,在凉亭里,那些高雅的老妇们似乎早已串通好,非要拆散他们不可,她

们正在教芳妮·勒格朗如何生活……“很英俊,她的小伙子,但身无分文……他能

给她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我爱他!……”

罗莎耸了耸肩:“随她去好了……她又要错过这荷兰人了,就像我看见她错过

的一切好机会一样……跟伏拉芒出事后,她也极力想脚踏实地,但现在她好像比过

去任何时候都还要疯狂……”

“啊!vellaca……”皮拉利大妈悻悻然说。

长着小丑脑袋的英国女人插话了,她那可怕的语调是在她许多年的时髦追逐中

得来的:

“为爱而爱,这很好,小姑娘……恋爱是非常美好的,你知道……但你也应该

爱钱……就拿我自己说罢,如果我还像以前一样富有,你相信我的赌场收钱人还会

说我丑吗?……”她怒火中烧,把声音提高到最尖锐的高度:“噢!这太可怕了…

…我曾经那样声名赫赫,像一座纪念碑或一条大马路一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名气大得用不着跟马车夫废话,只要你说一声‘威克·古柏!’他立刻就知道把

你往哪儿拉!……王子们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还有许多国王,就是我吐痰,他们

都说吐得太美了!……现在这个肮脏的小流氓居然说我丑而不睬我;我那时却又连

买他一夜的钱也没有。”

想到居然有人认为她丑而怒不可遏,她猛地扒开衣裙:

“脸盘儿,不错,我承认不行了;但这儿,这胸、这肩……是不是仍然很白?

是不是仍然很瓷实?……”

她不知羞耻地裸露自己女巫般的xx,这xx在三十年的欲火焚烧后竟还保持

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青春,但脖子上顶着的脑袋却干枯如骷髅一般。

“夫人们,船准备好了!……”德玻特叫道,英国女人扣上衣裙,掩盖住她那

仍旧保持着青春的胸与肩,发出可笑的沉痛的抱怨:

“可我不能一丝不挂地到处跑啊!……”

在风景如画的朗克雷,闪亮的白色别墅在一片新绿中熠熠闪光,阳光下波光粼

粼的小小湖泊四周环绕着平台和草坪,这些老态龙钟的跛脚女人上起船来真费劲;

瞎眼的阴沉脸,衰老的小丑脑袋和手脚僵硬的拉德芙,她们的脂粉香留在了船行过

处的波浪中!

让伏身操动着船桨,担心在这只阴森恐怖充满恶兆的小船上会被人看见,会被

分派做什么低贱的差使,既羞愧难当又忧心忡忡。幸好,在他对面的,是令他心情

愉悦的芳妮·勒格朗,她坐在船尾,紧挨着手执舵柄的德玻特。他觉得芳妮的笑容

从未像现在这样青春和活泼过,这不用说,是因为在与德玻特相形对比之下的缘故。

“给我们唱点儿什么吧,小姑娘……”拉德芙提议说,春风弄得她浑身酥软。

芳妮开始用她那深刻而富有表现力的嗓音唱起了《克洛蒂娅》中的船歌。音乐家被

歌声激起了获得第一次巨大成功的回忆,他闭着嘴模仿乐队的伴奏,低吟着那些颤

动的音节,这些音节就如跳跃的波光一样贯穿整个旋律。在这样的时刻,在这样可

爱的地方,一切真是美妙极了。从附近的平台上传来叫好声。有节奏地划动双桨的

普罗旺斯人感觉到一种要抓住情人唇间圣洁音乐的饥渴,他想把嘴伸进泉水里,在

阳光下痛饮它的诱惑。

罗莎突然粗野地打断了他们的抒情歌曲,两人声音的结合令她恼怒:“嗳!我

说,你们眉来眼去哼哼唧唧地唱个没完啦……别以为我们高兴听这种哀乐一样的情

歌……我们已经听够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芳妮必须回旅馆去……”

她怒气冲冲地一挥手,指着最近的一个码头:

“划到那儿去……”她对情人说,“那儿离车站近些……”

这逐客令下得十分突然;但周围的人已经习惯了从前的彩车女郎的专横,没有

一个人敢提出异议。这对情人被扔在了岸边,主人对年轻人说了几句冷淡的客气话,

又厉声吩咐了芳妮几句,船又载着尖叫、吵闹开走了,最后湖水的回声给他们送来

了一阵嘲笑声。

“你听,你听,”芳妮气得脸色煞白,“她一定是在嘲笑我们……”

这最后的凌辱勾起她心里所有的辛酸和屈辱,在去车站的路上,她一一数说着,

甚至有些一向秘密的事情也都说了出来。罗莎一心想拆散他们,千方百计想让她背

叛他。“她总要我跟那个荷兰人好,什么话都说尽了……就在刚才她们还在纷纷劝

我……我太爱你了,你要知道,这让她感到很不自在,因为她什么缺点都有,粗俗

下流,冷酷残忍……”

看见他脸色惨白,嘴唇直哆嗦,就像他翻看那堆信的那天晚上一样,她停了下

来。

“哦!不要害怕,”她说,“你的爱已经拯救了我……她和她那传播瘟疫的变

色龙真让我恶心。”

“我不愿意让你再待在那儿,”被强烈的妒火烧得神智不清的情人说……“你

挣的钱太龌龊了;回家来吧,我们会有办法度过难关的。”

她早就等着他的这句话,一直希望他能说出这句话。但她却拒绝了,她说仅靠

部里给他的三百法郎来维持家务是很难的,将来恐怕他们又将不得不重新分离。

“要知道离开我们的家我真是痛苦极了!……”

路边洋槐树下每隔不远都放有椅子,电线上立着一排燕子。为了好好谈谈这个

问题,他们坐下来,手挽着手,两个人都很激动。

“每月三百法郎,”让说,“但赫特玛夫妇每月只有二百五十法郎是怎么过的

呢?”

“他们常年都住在夏韦尔乡下呀。”

“那好,咱们也住到乡下去好了,我并不是非住在巴黎不可。”

“真的?……你真的愿意?……啊!我亲爱的,我亲爱的!……”

路上人来人往,一对新婚夫妇骑着驴匆匆跑过。他们不便亲吻,只能彼此紧挨

着,他们梦想着在乡间的夏夜重新找回青春和幸福,到那时他们将沉浸在乡村静谧

而温暖的宁静中,远处郊区节日盛会中传来的卡宾枪声和管乐声听起来是那样的欢

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