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一个昏暗的下午(1 / 2)

作品:《女神的沉沦

一个昏暗的下午,约四点左右,天冷而多雾,即便是在车马带着沉闷的喧嚣声

疾驰来往的香榭丽舍大街宽阔的马路上也觉寒气逼人。让在一个栅栏门开着的小花

园的尽头,隐隐看见一幢看上去还算豪华寂静的小别墅的二楼上面贴着很高的几个

烫金字:“带家具出租套间,包伙食”,房子前面的人行道上停着一辆四轮马车。

推开办公室的门,让一眼就看见了他要找的女人,她正坐在窗口明亮处,翻查

着一本厚厚的账本,在她对面坐着一个女人,身材高大,装束时髦,手中拿着一方

手帕和一个小小的钱袋。

“您有事吗,先生?……”认出是他后,芳妮激动地跳起来,走过那位夫人身

边时低声对她说:“就是这个小伙子……”那女人用经验丰富的行家的眼光上下打

量让,冷静而傲慢,然后毫不客气地高声说:“拥抱吧,孩子们……我不看你们。”

随后她坐在了芳妮的位子上开始核对账目。

他们手拉着手,说的都是些无意思的客套话:“你好吗?”“还好,谢谢……”

“那你是昨天晚上动身的?……”只有他们那颤抖的声音才透露出内心真正想表达

的意思。他们在长沙发上坐下,稍稍平静了一些,芳妮低声问他说:“你不认识我

的东家了吗?你从前见过她的……在德苏勒特家的舞会上,她打扮成一个西班牙新

娘……已经不算年轻的新娘。”

“那她是……?”

“罗莎莉·桑切斯,德玻特的情妇。”

这个罗莎莉——罗莎是她的芳名,常被写在夜总会的玻璃窗上,还常有些猥亵

语注在下面。她过去是赛马场的“彩车女郎”,在那儿以淫荡无耻、喜欢骂人和用

鞭子打人而出名,深受花天酒地的圈子里男人们的青睐,她驱使他们就像驱使她的

马一样。

这个从瓦赫兰来的西班牙女郎曾经美丽非凡,她那淡茶褐色的黑眼珠和连成一

条横线的眉毛更有着特别的魔力;但是现在,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她确

实已经年过五旬了,一张干枯粗糙的脸上皮肤发黄,就像是她家乡出产的柠檬。她

和芳妮·勒格朗是好多年的密友,是她把芳妮领进交际圈的。只听见这个名字情人

就已大惊失色了。

芳妮明白他的胳膊为什么发抖,她向他请求谅解。谁能向她提供工作呢?那时

她心里又非常烦乱。再说罗莎现在过着正经的生活;她现在有钱,非常有钱,住在

维利埃街她的旅馆或恩依昂的她的别墅中,平素只会邀几个老朋友来玩玩,只有一

个情人,惟一的一个,从来不变,就是她的音乐家。

“德玻特?”让问,“我记得他已经结婚了。”

“是呀……是结婚了,还有孩子,他的妻子似乎还很漂亮……不过这挡不住他

重新回到情妇的怀抱……你要是看见她怎么对他说话,怎么对待他的话……啊!他

太爱她了……”她紧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当作爱的责罚。这时那女人停止了看账本,

对吊在她的束腰绳上跳个不停的钱袋说:

“不要动,好吗!……”随后又用命令的口气对她的经理说:“快去拿块糖来

给我的彼其特吃。”

芳妮起身去拿来糖,一边把手伸向钱袋的袋口,一边说了一堆献媚的幼稚的话

……“你看看这可爱的小玩意儿!……”她对情人说,指着一个被严严实实地裹在

棉花团里肥圆的蜥蜴之类的东西,那东西面目丑陋,浑身都是疙瘩,长着锯齿状的

冠子,三角形的脑袋,不住颤抖的肉;这是别人从非洲给罗莎带来的一条变色龙,

在这个巴黎的寒冬她精心地为它保暖,帮它御寒。她从未爱过任何一个男人像爱它

一样;让从芳妮对它的阿谀奉承就清楚地知道这只可怕的动物在这屋里占有怎样的

地位。

罗莎合上账本预备要走。“下半月还不坏……只是留心蜡烛。”

她用女主人的目光环视了一遍客厅,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家具用丝绒布蒙着,她

吹了吹摆放在独脚小圆桌上的花盆上的灰尘,指出窗帘的镂空花边上有一处钩破的

地方;随后,她狡黠地斜睨着这对年轻人说:

“听着,孩子们,别干蠢事……这幢房子可是清清白白的……”说完她登上停

在门口的四轮马车到树林里兜风去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烦!……”芳妮说。“她和她母亲老是跑来监视我,一礼拜

两次……她母亲更可怕,更吝啬……因为爱你我才耐着性子在这个鬼地方干……你

终于回来了,我又重新拥有你了!……我好担心……”她紧紧地拥抱他,久久地吻

他的唇,用那颤抖的吻向自己证明他仍然全是属于她的。从这颤栗的吻中确信他依

然完全属于她。但走廊上不时有人走动,必须小心为妙。当仆人把灯拿来时看见她

正坐在她平常坐的地方,手里拿着针线活,而他坐在她身旁,像是来拜访她的客人

……

“我变了吗,呃?……这不大像我做的事,是吗?……”

她微笑着让他看她的钩针,她像小姑娘一样笨手笨脚地摆弄着。她一向厌恶做

针线活,看本书,弹弹钢琴,抽抽烟,或是两袖卷得高高地做两样精致的菜肴,此

外从不做别的事情。但在这儿她能干什么呢?她不能整天想着客厅里的钢琴,因为

她得在办公室呆着……看小说?她的阅历比小说更丰富。没有烟,因为这里禁止吸

烟,于是她只好绣起了花边,这样使她手上有事可做,还可以浮想联翩,现在她懂

得女人们做这种琐碎工作的意义了,而这些是她过去不屑一顾的。

在她更加笨拙地全神贯注地挑起因缺乏经验而漏下的针时,让在一旁审视着她,

衣饰俭朴,头发平滑地梳在她那温柔典雅的头上,神情十分安详,而且看上去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