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是面无表情。

厉老爷子瞧见，心中怒意更是翻涌，一张脸更是沉了又沉，想训斥，脑中总是清晰浮现订婚宴那晚的被威胁，最后发作不得。

他不想承认但又不得比承认，对于这个自己一贯引以为傲但也防备的长孙，他是忌惮的。

他终究是老了。

“没事？”厉憬衍淡漠掀眸，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厉老爷子回神，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拐杖重重捶打在了地上，怒目而视恨声道：“我让你走了吗？给我坐下！你这什么态度？再怎么样我也是你爷爷！”

厉憬衍睨他一眼，继而重新入座。

“公司事很多。”他说。

意外之意，他不想浪费时间，而如果他说的话都是浪费时间，也不会再有下次。

厉老爷子如何不清楚？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他心底对慕时欢的不满和鄙夷才会在瞬间达到顶峰。

“别以为我在家养病就不知道外面的事！”他重重哼了声，将不满表达得淋漓尽致，“你老婆出卖公司机密、受贿……厉憬衍，我早就说过，慕时欢就是祸害！我早让你跟她离婚，你偏……”

剩下的话却在触及到男人幽深不见底的黑眸时硬生生堵在了嗓子眼。

“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事，恕不奉陪。”厉憬衍极其冷漠地将他打断，称呼也不再是您，而是你。

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耐心已是不再。

厉老爷子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好不容易，他才顺下去。

“我就问你，”再开腔，他近乎是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拿了自己的钱给慕时欢补窟窿？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慕时欢和慕斯年联合起来故意坑我们厉家？！”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茶杯上漫不经心划过，全程，厉憬衍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掀唇，语调薄凉，嗓音漠然，眼神却是染上了几分凛冽的嘲弄：“那晚你答应过什么？”

是提醒，亦是警告。

“你！”厉老爷子再次噎住。

胸膛渐渐起伏，最后，他勉力压下。

“好，不谈慕时欢，那就谈谈慕暖，”他退一步，话里仍有着不满，但更多的是急切和身为长辈对晚辈的责怪，“既然和慕暖都有了孩子，当初为什么还要娶慕时欢？孩子再怎么样是无辜的，快把他接回来，给他一个身份！”

漫不经心的动作微顿，厉憬衍睨着他，嗓音中多了几分寒意：“别听风就是雨，哪来的孩子？”

厉老爷子冷哼。

“圈里都传遍了，你还想瞒着我？！都说你和慕暖有个私生子，这才让慕时欢两年前突然消失！当初你和慕时欢结婚，慕暖可是离开过一段时间的，算算时间……正好，而且，这种事，绝不会空穴来风！”

他极度不满，嚷嚷着：“早就提醒过你，女人千万不能成为自己的问题，玩玩可以，要有个度，别惹出麻烦！现在倒好……你有没有想过公司？”

“赶紧的，把我的乖重孙接回来！”

他的孩子，那就是他的重孙，厉家第一个重孙，自知道这事后，他可是一秒都坐不住，偏偏这混账东西一直挂他电话不接。

“厉憬衍，我说……”

“没有孩子。”

气氛陡然变化。

眼底眉梢间染上一层阴霾，厉憬衍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神色中却翻涌着逼人的戾气，异常森冷：“告诉林静书，还想好好地做她的林总，不想和三叔一样，就安分些。”

不用问，他都知道大约又是林静书在老爷子面前说了什么。

淡漠地掀了下眸，他薄唇缓缓吐出下一句：“您也是，好好颐养天年才是您应该做的事。”

像是随口一说，语调很淡，偏偏一股狠戾气息似从他骨子里溢出。

深不可测，又令人不寒而栗。

厉老爷子脸色骤变。

……

“厉总，查到了。”莫远低声在厉憬衍耳旁说了结果。

厉憬衍始终面不改色，只是在最后一字结束时忽地扯唇嗤笑了声。

莫远瞧见了，只觉心里发毛。

那笑……

不等他深想，大班台上手机振动。

厉憬衍瞥了眼。

“厉总，我先出去，十分钟后您有个视频会议。”莫远小声提醒，说完便先离开了。

门关上，厉憬衍接通。

电话那端，容修寒开门见山：“憬衍，我听到了一些流言。”

“我知道。”厉憬衍波澜不惊地接话。

“查到了？”

“嗯。”

容修寒默了默。

几秒后，他直接问：“昨晚……你和慕时欢冷战了？”

这次，厉憬衍没有出声。

心有躁意，其他情绪更是蠢蠢欲动，他不想回答，只是，他的视线还是情不自禁地落在了相框里的照片上。

确切的说，是看着慕时欢。

最后，他阖上了眼。

然而即便如此，她如花的笑靥依旧清晰在脑海中浮现。

随着沉默的时间越久，容修寒心中越是担心。

他无声叹息：“还打算继续催眠她的记忆？憬衍，其实你清楚，一旦催眠成功，她会继续一无所知，而那些东西，只会成为你心里的刺，对你们之间没有帮助。”

厉憬衍猛地睁开了眼，眸底暗波汹涌。

“谁也不能保证催眠能保持多久，如果慕时欢……”

“我知道。”

……

高一的电话是在厉憬衍刚结束会议不久打来的，彼时厉憬衍刚捻了根烟点燃。

青白烟雾徐徐，使得他眼前逐渐朦胧，但他的大脑却在尼古丁的刺激下异常清醒，尤其在听到高一的汇报。

“嗯。”他淡漠地应下允许。

那边高一得到命令后准备挂断。

忽地。

“等等。”烟头摁灭，厉憬衍站了起来，冷贵气势随着他的动作压下，他看着相框里慕时欢的笑脸，另一只手轻抚而上。

最终，他说了截然不同的话。

厉憬衍自认这三十一年从没有后悔时刻，也绝不会后悔，他的人生信条里就没有后悔两字。

而后来，当慕时欢音讯全无生死未卜，他才明白，此生他所有的后悔都与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