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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随风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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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6:无边无际

一点风也没有。感觉上像是全世界突然化为一滩无边无际、发出恶臭的停滞水池似的。这蛇之河有上百个出海口,每个分支出去的支流,都九转十八弯地漫过黏腻的三角洲腐土,好像很不愿意流入波涛汹涌的海中似的。沼泽里的芦苇长到二十呎高,而且绵密厚实得仿佛织出来的布匹一般。微风吹过芦苇顶端,发出呼啸的声音,但是置身芦苇丛中的时候,所有关于微风的念头或记忆都消失无踪。周遭连一丝风也无。艳阳高照,三角洲热气蒸腾、恶臭横发,这简直不是烤炙,而是滚烫沸腾了。吸入的每一口气,似乎都含着一半水分。蚊蝇飞虫密密麻麻地成群飞来,停驻在每一吋暴露的肌肤上,然后便想也不想地叮咬吸血液。

他们在芦苇丛里走了一天半,才看到第一片树林,那树林低低矮矮的,只比灌木高一点儿。随着他们缓慢地往尼伊散国的中心地带推进,蛇之河的主流也逐渐成形。河水仿佛浓稠的乌油般,像可恶的黏剂似的抓住大船不肯放手;操浆的水手们嘴里骂着,身上大汗淋漓,好不容易让船吃力地逆流而上。

两岸的树木愈来愈高,最后变成密林一片;硕大无朋、交缠不清的树根,扭曲着从河岸的烂泥里突出来,仿佛是巨大的变形腿似的;而大得如同城堡一般的树干,则伸向水气蒸腾的天空。绳索般的藤蔓沿着他们头顶上的树枝匍伏而上,不断伸展,仿佛它们在这令人窒息的空气中,自有自己的植物意愿似的。成片的斑驳苔藓,仿佛万国旗般高挂在百呎高的枝头,而河流则恶毒地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弯,把他们的行程变成长十倍长不止。

“这种地方真是难受。”希塔一边抱怨着,一边有气无力地望着船首前方长了芦苇的河面;他把马皮外套和亚麻内衣都脱了,现在他瘦削的身躯上泛着汗水。希塔跟大家一样,身上满是蚊虫叮咬的肿包。

“的确如此。”曼杜拉仑应和道。

一名水手大叫一声,然后跳了起来,大力踢着他的船桨把手;有个长长的、黏腻无骨、长相恶心的生物,沿着他的船桨爬了上来,那东西虽没眼睛,却仍贪婪地探寻着猎物。

“水蛭。”杜倪克一边看着那丑恶的生物掉回腐臭的河水中,一边倒抽了一口气说道:“只是我从没看过这么大的水蛭,那东西起码有一呎多长吧!”

“这儿八成不是个游泳的好地方。”希塔有感而发地说道。

“游泳?我想都不会去想。”杜倪克说道。

“很好。”

哥第克和巴瑞克轮流在高高的船尾掌舵,而穿着轻便的亚麻衣裙的宝姨,则从舵轮下的船舱里走出来;宝姨一直在照顾瑟琳娜,因为瑟琳娜一遇上大河的严酷气候,便如鲜花一般地萎缩了。

“你就不能想点儿办法吗?”嘉瑞安无言地对宝姨质问道。

“什么事情?”

“这一切呀!”嘉瑞安无助地四下环顾。

“你希望我做什么?”

“别的先不说,就把虫子赶开吧!”

“你为什么不自己做,贝嘉瑞安?”

嘉瑞安咬紧牙关。“不!”虽然没有出声,却已是无言的高喊。

宝姨耸耸肩,然后转身走开,任由嘉瑞安满腔怒火地站在那里。

他们又走了三天,才抵达悉丝荼城。蛇之河在此拐了个大弯,把悉丝荼城包围起来;这城乃是以黑石建造,城里的房舍低矮,而且大多都无窗户;城中央有个庞大的建筑拔地而起,并饰以奇形怪状的到塔、圆顶和露台,异国风味十足。码头和防波堤深入水流紊乱的河里,而哥第克则操着船滑进其中最大的码头。“我们得在海关停一下。”哥第克解释道。

“这是难免的。”杜倪克说道。

他们只在海关停留了一会儿。哥第克船长声称他是帮波克多城的雷达克,送一批货到德斯尼亚的经商特区,然后又将一个饱满的钱袋脚给那剃光头的海关官员,于是他们的船便不经查验,可继续通行。

“这笔帐可得记在你头上,巴瑞克。”哥第克说道:“送你到这儿来是看我们的交情,不过钱可是另外一回事。”

“你把这笔钱写下来。”巴瑞克对哥第克说道:“我一回到爱隆城,就马上还你。”

“是呀,要是你回得了爱隆城的话。”哥第克酸溜溜地说道。

“那么我敢说,你一定会在祈祷的时候顺便祝我健康。”巴瑞克说道。“反正你一直都有帮我祷告的,这我知道,不过以后你帮我祷告的时候动机就更大了。”

“世界上的每一个官员都这么腐败吗?”杜倪克厌烦地问道:“这年头,难道都没有人不收贿赂,就把自己的工作好好做好了吗?”

“如果有哪一个官员清白起来,这个世界就气数尽喽!”希塔答道:“杜倪克,你跟我都太过单纯诚实,这我们是做不来的,所以我们还是把这种事情交留给别人去做的好。”

“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太恶心,如此而已。”

“这种事情也许真的是恶心没错。”希塔应和道:“不过那人没检查船舱,也一样地令我感到高兴。若得去解释马匹的事情,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水手们把船倒退入河,又划过无数的码头,才在一座码头的边缘停泊下来,收了船桨,并把码头边涂了焦油的大木柱上的缆绳拉过来系船。

“你们不能把船泊在这里!”码头上一名大汗淋漓的守卫对他们说道:“这儿是给德斯尼亚的船用的。”

“我爱泊哪儿,就泊哪儿!”哥第克干脆地说道。

“我要叫卫兵过来了!”那警卫威胁道;然后他拾起其中一条缆绳,又拿出一把长刀。

“朋友,如果你敢割断那条绳子,我就下去扭断你们的耳朵。”哥第克警告道。

“你就跟他讲明白算了。”巴瑞克提议道。“这种天气,热到连打架都提不起劲来。”

“我这船里装的是德斯尼亚的货。”哥第克对码头上的那个守卫说道:“货主叫做雷达克——从波克多来的,我记得好像是。”

“噢!”那守卫应着,便把刀子收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我不喜欢你的口气。”哥第克大刺刺地说道。“你们这儿的大头儿在在哪儿?”

“卓步列?他的房子就在店铺街上过去一点儿的地方;门上有德斯尼亚徽章的的那一家就是了。”

“我得找他一谈。”哥第克说道:“上岸需不需要通行证?我听说悉丝荼城的怪事情很多。”

“你可以自由地在贸易特区活动。”那守卫告诉哥第克:“除非要进城,才需要通行证。”

哥第克闷声应了一下,然后便进了船舱;过了一会儿,又带着好件折叠的羊皮纸文件,从船舱里出来。“您要自己跟这官员谈谈呢,”哥第克对宝姨问道:“还是要由我来打点就好?”

“我们还是一块儿去吧!”宝姨下了决定。“那女孩子睡着了;叫你的人别吵到她。”

哥第克点点头,接着对大副交代了一、两句话。水手们架了一块木板,横跨在甲板与码头之间,然后哥第克便领着众人上岸。天上乌云翻滚,遮蔽了太阳。

码头过去的街道上,两边都是德斯尼亚商人开的店铺,而尼伊散客人则懒散地从这一家逛到那一家,不时停下来跟挥汗如雨的店主人出价。尼伊散男子都穿着发亮的薄料子做的宽松长袍,头上伊则剃个精光。跟在宝姨身后的嘉瑞安,注意到尼伊散人有个令人不敢恭维的习性:他们在眼睛周围涂了又黑又浓的眼影,脸上搽了胭脂,唇上也点了口红。他们讲起话来,则沙哑且带着嘶嘶的气音。

这时候,浓密的乌云,已经遮蔽了整个天空,街上一下子暗了下来。十来个卑下可怜、近乎全裸的男子,正在修复鹅卵石路面;从他们零乱的头发与纠结的胡子看来,他们并非尼伊三人,而且他们的脚上都套着脚镣与锁链。一名看来残暴的尼伊散人,拿着一条鞭子,站在他们身后监视,而这些人身上的新伤与肿胀,则无言地道出了那尼伊散人使鞭子使得有多么肆无忌惮。一名愁苦的奴隶不小心把一叠切割粗糙的石砖掉在自己的脚上,那人张开了嘴,发出像动物般的痛苦嚎叫声。嘉瑞安心里一惊,因为他这才发现那奴隶的舌头被人割掉了。

“他们这是把人当成禽兽!”曼杜拉仑咆哮道,他眼里燃烧着可怕的怒火。“为什么这个臭粪坑还没被人清干净?”

“是清理过一次啊!”巴瑞克严肃地说道:“就在尼伊散人刺杀了历瓦国国王之后,爱隆人便联手把眼睛看得到的每一个尼伊散人都杀掉了。”

“他们的人数好像并未减少。”曼杜拉仑一边说着,一边四下张望。

巴瑞克耸了耸肩。“那都是一千三百年前的事了;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一对老鼠,也早就子孙繁茂了。”

走在嘉瑞安身边的杜倪克,突然倒抽了一口气,然后把头撇到一边,而且脸红得很厉害。

一名尼伊散女子,正从八名奴隶抬着的软轿里出来;她身上裹着的淡绿薄纱近乎透明,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想象空间。“别看她,嘉瑞安。”杜倪克粗嘎低声地对嘉瑞安说道;他的脸仍绯红一片。“她是个邪恶的女人。”

“我怎么忘了。”宝姨皱着眉头沉思道。“也许我们方才应该把杜倪克和嘉瑞安留在船上。”

“为什么她穿成那个样子?”嘉瑞安一边问道,一边注视着那名近乎赤裸的女子。

“穿什么?她根本就没穿!”杜倪克激愤地说道。

“这是他们的习俗。”宝姨解释道:“这跟气候有关,当然还有其它理由,但是我们现在不需深入多谈。尼伊散人都是这么打扮的。”

巴瑞克和哥第克也是在注视着那女人,而他们笑开了的脸庞,则显得乐在其中。

“收心点儿!”宝姨坚定地对着他们两人说道。

不远处,有个尼伊散人站着靠在墙边,一边瞪着自己的手,一边无意识地咯咯笑。“我可以看透我的手哩。”那人嘶嘶地说着:“看透过去咧!”

“喝醉的?”希塔问道。

“不尽然,”宝姨说道:“尼伊散人自有特殊娱乐——叶子、浆果、树根等,这些东西会影响到人的感知。爱隆人顶多就是喝个烂醉,但这比酒醉还更严重一点。”

另一名尼伊散人颠颠倒倒、东摇西晃地从他们身旁走过去,脸上的表情茫茫然。

“这种情况甚为普遍否?”曼杜拉仑问道。

“我所知道的尼伊散人,每个都至少会用点儿迷药,没一个人全然不沾的。”宝姨说道:“所以尼伊散人不容易沟通。前面不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一栋房子?”宝姨指着对街一栋结实的建筑。

他们过街前往那一栋大房子的时候,南边的方向传来轰隆的雷声。一名穿着亚麻长袍的德斯尼亚仆人前来应门,并领着他们前往灯光幽暗的前厅里等待。

“好个邪恶的城市。”希塔悄声地说道:“真想不出,有哪个头脑清醒的爱隆人会愿意到这种地方来。”

“钱。”哥第克船长简短地答道:“尼伊散贸易的利润是很丰厚的。”

“世界上还有比钱更重要的事情呢!”希塔喃喃地说道。

一个胖得不得了的男子走进阴暗的前厅里。“要亮一点才好。”那男子对仆人叱道:“你犯不着把他们留在黑暗之中吧!”

“你自己之前说了,灯点太亮,只会让房间变得更热。”那仆人振振有词地说道。“真希望你早点下定决心。”

“你别管我说过什么,只管照我吩咐的去做就行了。”

“瞧这天气,热得你讲话都一日数变了,卓步列。”那仆人以无可奈何的口气说道,然后他点亮了好几个灯,便喃喃自语地离开前厅了。

天空大厦:科万家族的空中寓所和太阳巨头的官邸,建造在四分之一g平面科多伯西帕西天网同地时点上,是一个秘密港口的天网站,据传有秘道进入。

他听从了那个神秘男人的吩咐,在贝尼托府上继续住了下去,等候消息。敏迪告诉他太阳舰队正整装待命,但有关不明太空飞行物,却没了下文。他们再也没有接到布鲁恩舰长从玛丁.科万号发回的信息,而海王星上的监测站也没反馈信息回来。

贝尼托.巴拉卡一大早就到官邸去了,留下他俩共进早餐。

“一切都很自然。”她轻描淡写地说,好像不情愿触及心事。

“我开始喜欢吃人造的营养品了,但贝尼托却不大愿吃。”

橘子汁、火腿、咸蛋、加了果酱的小甜饼,他逐一品尝了这些人造食品后,便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要费那么大的劲让猪和鸡也适应这里的环境。吃饭时,她问他是如何离开克雷、乔莫这些老朋友的。

“我担心他们——”

这时电话响了。

“敏迪!”电脑中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敏迪!天空大厦来电。”

她疑惑地拿起电话,紧咬着唇,没有作声。她转过身来,敬畏地对他说:“你上楼去一下好吗?”

天空大厦!他突然感到浑身颤抖,一切的希冀和梦想都在这一刻又放射出光芒。

“谁打来的电话?”

“太阳帝国里的人,他们还会打来,事情马上就安排好了。”

他又陷入了等待。他不敢去想马上会发生什么,更不敢去想希望还能不能实现。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是来通知他们出发的。

“奎恩,小心点儿!”敏迪身不由己地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抓住他的手说道:“不管是谁,你都得小心。也许这次对你说来是个天赐良机,但——你得记住:这儿所有的人玩的都是危险游戏!”

“但是打我的主意,又为什么呢?”奎恩咕哝了一句。

天空大厦在电网很远的上空有自己飞船的停泊港口。在码头上,他们遇到一个缠着头巾的卫士,卫士干净利索地向敏迪行了个礼。敏迪对他说他们是应邀而来的客人。

“如果你们是——”

他紧紧地盯了奎恩一眼,拿出激光辨伪器在他们的徽章上照了照,又用血型扫视器照了一下他们的耳垂,并让他们登了记。他用奎恩不懂的话又说了几句,才放他们通过一道透明的路障,去见另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卫士。

“奎恩?”他黑黑的眼睛打量了他一下,话中并无讥讽之意,“你跟我来。”他侧身对敏迪说,“你放心好了。”

“谢谢你,上尉。”她看看奎恩,嘱咐了声“千万小心!”

“奎恩,跟我走吧。”

上尉把他领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屋子等候。这个屋子并不像巴拉卡家大厅那样金碧辉煌,但他一个人站在里面,依然有被人监视的不祥预感。有一面高墙是电脑模拟的窗子,面向太空,从天网俯视着地球。地球看上去很逼真,半边是月光照射下朦胧的阴影,半边是艳阳高照的光明,而地球在四周无边黑暗太空映衬下凸现得更加美丽动人。

天网被夸张地模拟成一张金光闪闪的网,从地球赤道处朝太空无限延伸。天网上黄色的钻石珠子表示太空中的城市,而每座城市都泊着太阳帝国的飞船,船身上标明了来自地球什么地方。

这面墙的对面挂着大幅的电脑仿真头像。画像都是科万家族和陈氏家族的历代人物。奎恩发现这些人都有些共同的生理特征:长着罗曼诺夫似的鼻子和微吊的鹰隼般的眼睛。他走进这间屋子时,他们好像纷纷侧过头来,目光如鹰隼般落在了他的身上。

屋里有一张小桌子,四周摆着椅子。他心绪很乱,没敢坐下。

他站在屋子的一角,几乎被墙上那些傲慢的巨人逼得喘不过气来。

他不安地转过身,艳羡地看着他们用电脑仿真制作的光彩夺目的帝国图。

“奎恩?”一个刺耳的声音令他悚然一惊。“你就是奎恩?”

一位身材颀长的老人从桌子那边的一道门里走了出来。他的太阳标记已变成了一轮苍黄的月亮,在稀疏零乱的胡须中若隐若现,奎恩看清了他脸上罗曼诺夫似的鼻子,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正上下打量着他,禁不住倒抽了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