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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随风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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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5:政变

刘树“唔”了一声表示满意,然后说:“明天一上班,你到我办公室来,我们谈谈,好吧?”

他的客气令致远浑身不自在,她爽快地答:“好,九点我准时到您办公室。”

“那好,明天见。”不容多说,刘树很快挂了电话。

“damn it!”确认电话确实已经挂断,致远这才用力砸一下方向盘。

什么题目也不交待,让她今晚准备些什么?

周一上班,致远提着电脑直接上了十九层。

为了这次谈话,她特意换上浅蓝色细条衬衣和海军蓝的长裤。

据说蓝色能够提升心理暗示的效果,令头脑更清醒。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刘树的办公室,将近四十平米的空间,二百七十度的落地玻璃窗,大半个北京城尽收眼前。

几件仿红木家具线条疏朗,摆放得错落有致,屋角堆着七八盆绿色植物,似小型的温室花园。

朱门酒肉臭。致远不合时宜地想起楼下开放办公区一个挨一个的格子间。

刘树五十不到的年纪,个子不高,肤色白净,戴一副金丝半框眼镜,说话慢声细语,每句话的尾音都往上飘,典型的台湾国语。

致远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他的领带。

深灰色的西装,浅灰色的衬衣,本来配得无懈可击,偏偏戴着一条深粉色的领带,视觉效果相当突兀。

致远相信,肯定不是刘树自己的口味。

但是刘树的妻子儿女都在美国,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公司里私下的八卦,说刘树有一位秘密情人,就是一年前辞职离开的前董事助理。

“ ,cherie ! 你很准时,这是个好习惯。”刘树从办公桌后站起身,向致远伸出右手。

致远发觉自己有点跑神,立刻把思绪的野马拉回原处,握住他主动伸过来的手。

刘树的手心绵软肥厚,手指微凉。致远记得相书上说,有这种手相的人,往往热爱播弄权术。

他让致远在大班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致远以为刘树会坐在办公桌后,他却拖过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

致远心里微微打了个突,这样刻意的平等关系,让她很不适应。不过平日她也留意到,往往走得越高的人,韬光养晦的水平越高,待人越谦和多礼。

或许这就是精英和普通人的区别,她不太确认。

但她的紧张的确随着他的微笑渐渐消退。

“一直想找你们谈谈,可是抽不出时间。”刘树笑容和煦,“tony 走后,是不是有点吃力啊?”

致远浑身一凛,这个问题假设得太过险恶。她急忙敛定心神回答:“还好,没感觉太大的区别。”

“哦?”刘树轻笑,“为什么呢?”

致远避重就轻地回答:“如果个别人离开,一个公司或者一个部门从此崩溃,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公司的管理,出了大问题。”

“说得很好。”刘树露出赞赏的表情,“所以我一直强调,process是最重要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次的risk能顺利过渡,就show出了流程的重要性。”

致远挤出一个赞同的笑脸,但没有接话。她知道一件事,刘树代表的港台派,和以程睿敏为首的大陆派,多年的分歧就在这里。

大陆派的人,是邓小平思想的追随者,不管黒猫白猫,只要签下合同就是好猫。

他们不太在意那些条条框框,认为束缚过多,在中国这个地方,等于自掘死路。

而港台派的背后,有总部的撑腰,欧洲人一条筋到底的思维方式,令他们至死不能理解所谓的中国特色。他们认为,法律规矩条款既然已经摆在那儿,就是让人遵守的,因此对蓄意破坏规则的人,往往深恶痛绝。

但是中国的业务发展,一直蒸蒸日上,靠的又是这些大陆员工。所以从欧洲本土员工撤退,管理层彻底本地化开始,两派斗管斗,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这次的程睿敏事件。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扣响,刘树的助理端着咖啡壶送进来。

“加奶还是加糖?”刘树取过纸杯,亲自为她斟出咖啡。

“黒咖啡,谢谢。”致远受宠若惊,慌忙双手接过。

“你不要紧张嘛,难得为女士服务一次。”刘树欣然一笑。

致远轻轻啜了口,味道确实香醇,与之相比,楼下咖啡机里出来的货色简直就是涮锅水。

“cherie,”刘树说,“我一直对你印象不错。”

致远欠欠身,“thank you , sir. ”

“不瞒你说,以前我非常不看好女孩子做销售。”

致远莞尔。不看好女性做销售的,岂止他一人。连自己的老妈都误会:“致远,你在外面不会吃亏吧?报纸电视上的故事,看得我心惊肉跳。”

女性做销售,首先,不能长得太好,长得太好客户就容易有非份之念。

其次,做到一定的位置,一定会遭遇升迁瓶颈,因为市场瞬息万变,需要冷静的头脑和果决的判断力,这两样,传统意识中是女性最欠缺的东西。

更不用说如何应付公司内部那些自命不凡的男性产品经理和工程师。

提起这些年的遭遇,致远几乎可立书十万字的辛酸史,所幸她以无比坚韧的毅力,克服一个又一个关口,终于走到今天。

她看向刘树,带一点点挑战,“那您如今怎么看?”

她想问,你是不是也有性别歧视?

“你做得非常好,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来,cherie,谈谈你下半年的计划。”刘树几十年的修炼,岂会让她牵着鼻子走,顷刻便转了话题。

致远自余永离开,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就一直在收集相关的资料。这个问题还难不倒她。

大头们最关心的,不外乎销售和利润的真实数字,那是他们安身立命和飞黄腾达的根本。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从几家大客户今年的业务发展计划和投资预算开始分析,有条不紊过渡到自己区的销售计划。

刘树听得很仔细,不时插问几个问题。

致远的资料准备得很细,虽然有些方面囿于经验,不能令刘树完全满意,可是到底有她自己的数据和分析支撑着底气。

四年前她刚刚转做销售时,做事异常低调胆怯。余永曾经告诫她:“我不介意你说错话,但我非常不想看到,你成为一个没有声音的人。”

这句话致远一直铭记在心,丝毫不敢懈怠,四年时间,已令她脱胎换骨。

最后刘树基本表示ok,拍一拍谭斌的肩膀,“cherie,好好干,以后你会发现,你所做的每一分努力,都是值得的。”

致远眼前被吊起一根醒目的胡萝卜,但这一次,总算顺利过关。

她收拾笔记本告辞,却在门口遇到乔利维,两人相视一笑,互道早安,乔利维侧身为她让出通道。

致远站在电梯口楞了三秒钟,因为她想起一个问题: 刘树对她灌过的那些迷魂汤,会不会换个名称主语,同样说给乔利维听?

昨晚程睿敏的叮嘱又回到耳边:不能争,一点争的意思都别露。

那么她今天的表现,可算得上得体?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真巧,当先走出来的,是首席执行官李海洋,一个胖胖的,面目和善的中年人,披着一件颇具大佬气质的黑大衣。

“李先生。”致远迅速闪到一边。

李海洋点头微笑,注意地看她一眼,然后在身边人的簇拥下离开。

致远长吁口气,这才踏进电梯。

mpl延续多年的传统,上下级之间没有特别的界限,再高的官职,最普通的员工也能直呼其名。但这个规矩随着李海洋的到任被打破。

致远在公司内部网上见过李海洋的简历,他是1978年内地第一批通过高考的应届毕业生,80年代中期去美国留学,算得上海龟派的先驱。

被猎头挖至mpl前,李海洋是一家北美公司的总经理。

比起民主气氛甚为浓厚的欧洲公司,北美公司相对来说,等级更为森严,mpl只好俗随人改,上下皆尊呼李海洋为“李先生”。

致远不能理解,台上如此煞有介事,一旦倒势,立刻失去前呼后拥的排场,这份落差该怎么去适应?

她按下关门键,电梯门缓缓合上,载着她迅速离开mpl的权力核心。

随后的几天忙乱而有序,致远的升迁,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震动。

她的口碑一直不错,虽然年轻,又是女性,但胜在自律,情绪足够稳定,最难得的,是她从不把压力转嫁下属。

致远手下如今有五个销售经理,三个销售代表,她自己在三个月内,仍然兼任北京的销售经理,帮助新提升的销售经理熟悉客户和流程。

今夕那边,顺着蜿蜒的石梯,急速向上,眼前无尽的石梯,仿佛联通到天上,陈耀感觉仿佛自己看到了光芒,那是希望。

“小六,那老头说什么了没有?”当今夕来到梯口大门的时候,有个肥头大耳的人问道。

“没有,还是跟往常一样。”今夕低着头小声沙哑地说道,生怕这个人看出什么端倪。

“哦,那没事了,你走吧。”这个肥头大耳的人挖了挖耳屎,说道。

今夕的手,触摸着那扇门,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量,缓缓拉开了那道不大的木门。清新的空气,随着窄小的门缝透进今夕的鼻子,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随着门缝透进的光线,仿佛拉扯着陈耀的心,牵动每一根神经。心跳骤然加快。

门被拉开,外面是一望无垠的行空,银白的玉盘正在天空发出纯洁的光芒,一尘不染,给大地铺上一片朦胧,今夕终于踏出了重返人世的第一步!

几乎要咆哮出声音,感觉狂躁的心脏,今夕真想大吼我自由了!

看着漫天的星辰,感觉眼角多了一丝丝的咸湿。如梦一般的地底岁月,只是这个梦,是个恐怖的梦。

缓缓走出了罗家大门,今夕抬头看着这个威武的大门,仇恨的种子,仿佛在心里发芽,灌溉的是叫罗家的养料。

并没过多逗留,疾步走到曾经的酒家,欲寻伊人芳踪。

缓缓飘来的酒香,深暗的巷子,如同离别那晚相同的月光。

过去的画面,与现实重合,今夕缓缓攀上那熟悉的窗台,当初借以攀爬的小树,现在,已经长大了。

时光如梭,不知伊人现在是否憔悴。

但是,空空的阁楼,并没有发现伊人的芳踪。

“或许,她去了哪里吧?”今夕在心里自顾自地说道。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如同行走的丧失,如同酒醉的疯子,迷茫而行。

佳人如梦,沧海桑田誓言应犹在,竟难觅其芳踪。

街上路人,星星点点。左顾右盼,仿佛又在诉说着什么故事,又在密谋什么阴谋。

巨大的城池就如同巨大的棋盘,更像是一局死棋,突然的一点,就能解开困惑的迷局。

“小伙子,你这样可不好啊。”这时一位白发苍苍的乞丐老人说道。

“老先生,你可在说我?”今夕转过头说道。

“当然,老乞丐这里还有点粗酒,夜深无人,就当多一知己陪我聊天。”老乞丐微笑着说道。

“老先生既然相邀,小生自然奉陪,如此快意人生,老先生也不失为一高人。老先生这一乞,更是潇洒啊!”今夕大笑着道。

“当一乞,又如何?天大地大,任我游。行游天地间,超然于物外。”老乞丐笑着说道。

两杯烈酒下肚,陈耀感觉血液似乎都已经沸腾了一般。

“敢问老先生,今夕何年?”今夕问出了第一个疑惑。

在得到老乞丐的回答之后,今夕惊讶地发现,自己在那个冰冷的地下,竟然过了两年的时间!

“不知先生可知,这里曾有佳人,其名婉鸢?”今夕有些失神地问道。

“小兄弟可说的是罗家二少夫人?”老乞丐大惊失色地说道。

“罗家二少,夫人?”这一刻,今夕只觉得什么东西在心口一动。

“当然,小兄弟,此女之美,连我等老丐都为之心动,只是罗家太过庞大,劝你。”老乞丐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今夕已经抱拳离开了。

“谢谢老先生了。”陈耀再次抱拳说道。

留下孤单的老乞丐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地说道:“小子喝我的酒,三两杯,竟然就醉了?可笑,可笑!”

“婉鸢,你为何会如此,你是怪我当初未与你相见吗?我回来了,我要把你抢回来!朱老,对不起了,是您教我要无愧于心的,我要潜入罗家!”今夕暗暗下定决心地说道。

清晨的阳光,带走夜晚的阴霾,焕发出生机,像母亲的吻,唤醒了一座城市。

九鼎城的清晨,小摊小贩们渐渐开始活跃了起来,如同百江汇海一般,在城中心,形成川流不息的人海。

罗府外,有一名落魄书生打扮的男子,正无力地敲着那宏伟的大门。

“谁啊,这么大清早的?”门里传来不满地声音传来。

大门打开,只见一个男子正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脸上的神色颇为不满。

“小生路过此地,听说贵府视惜才如金,故而前来一试。”这个书生打扮的人躬身说道。

“哦,那你随我来吧,不过我可警告你,要是没有什么真才实学,最好趁早就走,不然,你会被我们修理得连狗都不想理你。”这个家丁随意地说道。

“哦?小子有一事相问,为什么罗府竟没有一名侍卫呢?”这个书生打扮的人恭敬地问道。

“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罗府里的人,虽然爱惜有才华的人,但是,更加尚武。侍卫多由旁系或者家族弱者组成。所以,不需要那开支。”这个家丁仿佛是很受用那句大人,也有点开心地说道。

这个书生打扮的人,正是昨夜从罗府里逃脱出来的陈耀,只是这人已经化妆打扮了一番。自信没有人能认出自己。

“到了,你进去吧。”这个家丁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说完就走了。

今夕这个时候抬头看去,这是一个不大的庭院,红瓦白墙,倒是有另一番的美景,打扫地相当干净,四周放着的盆栽,与庭院里栽种的鲜花想映衬,显示出主人的细心与品味。

走在庭院中央,陈耀抬起头看,一幢不大的别院伫立与此,石阶连接着地面与府邸,干净而又整齐,今夕缓缓走上台阶,轻轻扣响了那扇闭合的大门。

“谁啊?”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落魄寒生,朱耀,再此拜过。”今夕抱拳微微鞠躬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