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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随风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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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3:插花

时光慢慢地流逝,檀香慢慢地焚烧。

谁也没有说话,致远盘腿静坐,清寂如老僧,凝神静气,似乎已经痴了。

忽然,他轻轻拿起梅花,在袁梅惊讶的目光注视之下,毫不犹豫地将枝条上的所有的花全部摘光。

他要做什么?花都摘了,还叫插花?

袁梅没有出声阻止,静静地看着他将摘下的梅花哗地一洒,撒进盘子里,这个浅水的盘子,枝上没有花了,所有的花,都进入到盘子的水里面去了,成了落英缤纷的池塘。

仿佛屋子外面的所有池塘里的水,此刻都有了梅花的香味。这是不是禅?是不是美?

——然后致远把秃枝斜斜地搁在浅盘上。

于是,清浅的水面上,浮动着艳丽的花瓣,与沧桑如岁月的枝条形成强烈对照,从而撞击出一种清如月光、冷若冰霜的意境。

袁梅睁大眼睛,感觉这个禅意妙不可言。静默片刻之后,先是热烈鼓掌,后忍不住在致远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致远摸着发烫的脸,似乎又痴了。

火炉、铁壶、茶杯,一支夹炭的火钳,一幅简单的字画,一盘造型奇逸的插花。

袁梅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想,茶道没有必要弄得太复杂,插花也一样。”致远说。

袁梅拍手说:“说得好!我也这么想,日本的茶道,我私下里认为,过于考究和严肃,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太复杂,可欣赏而不可学,在气度上未免不足。”

“我虽然不懂茶道,也不会插花,可是我懂剑,对于剑的理解,绝对不输于当世的大师之下。”致远表情变得严肃:“因为剑已经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融入了我的生活。”

“嗯,我能理解。”

“为剑之道,在于简捷、实用、快速。”致远淡淡地说:“我想插花也一样,只要你有信心插下去就行。”

“我从小就学习各种礼仪。”袁梅点点头:“我也看过不少茶道和插花表演,所能感受到的,仅仅是一种程式化的呆板与僵硬——没有生气、没有灵魂。要知道,艺术是超载形式的,没有禅心,没有涵养,没有对生活的热爱,如何能达到鲜活、空灵的境界。”

“老子所说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俗话说:‘道由心悟’,如果一定要给茶道下一个定义,把茶道作为一个固定的、僵化的概念,反倒失去了茶道的神秘感,同时也限制了茶人的想象力,淡化了通过用心灵去悟道时产生的玄妙感觉。”

“用心灵去悟茶道的玄妙感受,好比看一轮明月,是‘月印千江水,千江月不同。’有的看到的是‘浮光耀金’,有的看到的是‘静影沉壁’,或‘江清月近人’,或‘水浅鱼读月’,或‘月穿江底水无痕’,或‘江云有影月含羞’,或‘冷月无声蛙自语’,或‘清江明水露禅心’。或‘疏枝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或‘雨暗苍江晚来清,白云明月露全真。’”

“月之一轮,映像各异。‘茶道’如月,人心如江,在各个茶人的心中对茶道自有不同的美妙感受。”

致远击掌,对于袁梅的高贵博学,实在是很佩服的。当下由衷地赞叹:“说得好!”

“我说得好,没有你做得好。”

致远笑道:“我是误打误撞的。”

“也许这是天意。”袁梅说:“正国为你不懂,心中没有束缚,所以才放得开,才敢把花摘掉,却不想另有一番天地。”

东部大陆——银月城

在傲珊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笑愚慌慌张张地出了门。

到了小区门口,笑愚突然不急了,放慢了脚步。

看见传达室的李大伯,笑愚过去敬了一支烟,笑道:“老李呀,今天我很严肃地问您一个问题。”

李大伯也在笑:“笑愚啊,你一天到晚就那些乱七八糟的,又想跟我推销你的毛片?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老了,不好那一口。”

笑愚摇头:“不是,这次我说正经儿的。如果,如果有十个漂亮姑娘都想跟着你,你会怎么办?”

李大伯一惊:“小伙子,我老伴儿都死了两年了,你别开这种国际玩笑行不?”

笑愚坚持道:“我没开玩笑,只是假设,假设这种事情发生了,你会怎么做?”

老李迟疑道:“哪有这么好的事儿,不是什么仙人跳吧?”

笑愚一本正经道:“没你想的那些阴暗面,不就一假设吗,假设这种好事儿真落到你头上了,你会挑一姑娘呢,还是全要了?”

李大伯笑了:“那还用说,当然是全要啊!这种古时候大财主才有的生活,多少人梦某以求啊!就算搭上这条老命,我也愿意撒~!”

“很好,谢谢您!”

笑愚说完,转身就走,感觉生活一片明媚。生命美好的像是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阳光灿烂的日,太牛叉了!

但是一回到家,笑愚就牛叉不起来了。

笑愚几乎不敢反抗,任由二老一阵痛骂。

只听笑老妈很是气愤道:“不是说好了,一个星期之内带你女朋友回来看看吗。现在都过了十天了,怎么就一点反应都没?”

笑愚缩着脖子道:“不急。这事儿不能急,感情需要慢慢培养嘛……”

笑老爹愤怒了:“还培养?你跟七七不是早一起了吗,带回来看看就那么难?”

笑愚还没来得及还口,笑老妈已经抢先道:“我说他爸呀,你就没瞧见他那几天地憔悴样儿,肯定是失恋了。跑出去跟聪健他们借酒浇愁去了!”

说着,笑老妈气势汹汹道:“小子。你以为那几天的药膳是白吃的?我警告你,要今年不把婚事办了,老娘就跟你拼命!”

笑愚苦着脸道:“好吧,就算我失恋了。难道你们二老,就不能体谅一下失恋的男人那受伤的心灵?哪有你们这样做父母地。儿子失恋了都不安慰几句?”

二老怔了怔,笑老爹道:“你这小子太滑头,从小就没几句真话。我看你现在红光满面的,气色不错啊,哪有什么受伤地样子?”

笑愚马上露出一个忧郁的眼神,声音也感伤起来:“难道心里受了伤,还得脸上表现出来,非得痛哭流涕你们才满意?首长,拜托你成熟一点好不好?男人流血不流泪,不是你教我的吗?”

笑老爹怔了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拍桌子道:“嘿,我说你这兔崽子,还得反过来数落你爸?”

“哪敢呀,我就实事求是,说句心里话而已。”笑愚惶恐道。

“老头子,不用跟他说那些,一会儿他说起来就没完了!”笑老妈无比明智,坚决不和笑愚瞎扯,下了死命令:“小柔已经跟我说过了,她很喜欢你,从今天起,你们就试着交往!”

笑愚快哭了:“什么社会啊,哪有这样包办婚姻的?”

笑老爹拍板道:“包办婚姻有什么不好,我跟你妈也是包办的,现在不也挺好?”

笑愚脱口而出:“既然那么好,你们当年为什么闹着离婚,为什么我一断奶就被扔到外婆那里好几年?你们一直就这样,从来不管别人的感受!我到八岁了还不知道爸妈长什么样子,请问你们二老有没在意过啊?”

二老同时一怔,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笑愚也觉得这话说得重了,自己早就过了那种

年龄,犯不着再做一次热血青年。事情都过了那么多再提。

想了想,笑愚道:“我自己会看着办,你们不用急,两年内肯定有结果。”

笑老妈倒是突然间的变得客气多了,迟疑道:“可……小柔马上就要过来吃饭了。”

说表妹,表妹就到了。

张小柔这丫头很会讨人家喜欢,穿一身样式典雅地雪白连衣裙,看起来阳光明媚,又清丽可人,并且有着传统式的文静温柔。

笑愚淡淡地张小柔打了招呼,埋头就把目光放在碗里。

一顿晚饭吃的火药味儿十足,大家都没怎么说话,气氛十分诡异。最纳闷儿的就数张小柔了,她印象中这一家子没事儿就吵闹个不停,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大家都变得这么‘斯文’……

吃过饭,笑愚回到自己从小到大住了十几年的房间。

张小柔随便找了个借口,也跟了过去。

这时候二老面面相觑,笑老妈问:“老头子,你说,咱儿子和小柔有戏没?”

笑老爹想了想,说:“这事儿,我看很玄。”

笑老妈却是突然道:“我看不一定,你们男人不也就那么一回事儿吗?再厉害地英雄汉,也抵不过绕指柔!你看小柔长得这么漂亮,脾气又好,谁也拒绝不了她呀!”

突然暧昧地笑了笑,笑老爹讶然道:“哟,老伴儿,很难得啊,今儿个又咬文嚼字了?不容易。让我想起了我们那个年代……

笑老妈得意道:“那是,再怎么说老娘也是那年代难得一见的,要不是那时候单纯得一心为革命奋斗,见到当兵地就激动,也不会瞎了眼看上你这粗人!你自己说,你这高小毕业的文盲,给咱儿子起了一个什么破名字?要不是因为这名字晦气,他会这么大了还找不到老婆吗?”

笑老爹愤怒了:“嘿,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啊?当时不是你成天说,老向和他媳妇儿东方红会起名字,他们儿子就叫‘向东方’,很有革命气息!我要不为了满足你那小愿望,咱儿子也不可能叫笑愚啊~!再说了,那时候也没感觉这名字有什么不对,只是如今这世道变了,连同志、农民这些高尚的字眼都变成贬义词了!”

笑老妈很抑郁:“别找借口,千不该万不该,你就不该姓笑,百家姓你随便姓一个,咱儿子也不会这么惨啊!”

笑老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去,你还真好意思说!实话说了吧,我憋心里很久了,你姓什么不好,偏偏要姓愚?你要是姓王,咱儿子就叫笑王,这名字多气派呀~!”

笑老妈一挽袖子,似乎发飙了:“我呸,笑红军,你今儿个非跟老娘过意不去是不?瞧你这没文化的样子,还笑王呢,干嘛不叫秦王,楚王呢?告诉你,要换了早些年,你这就是封建主义的遗毒,你就是反革命~!”

笑老爹老脸红了,明显陷入了暴走状态,怒道:“我反革命?愚文芳,你说话要有点根据,如今我可是好不容易功成身退了!别把大帽子往我身上乱扣,你这是栽赃陷害,你让我晚节不保了,今儿我非得让你当场赔礼道歉不可!”

笑老妈十分坚强:“我就不道歉,你能把我怎么样,有本事打我呀?”

“你……拳头握得噼里啪啦作响,脸色都青了。

笑老妈表情突然有点哀怨:“告诉你,二十五年你那一巴掌,老娘如今还记得清清楚楚!别把我惹毛了,小心我离家出走,到时候看谁给你做饭~!”

两个热血的老年人越吵越厉害,都快摔杯子砸碗了。

直到笑愚推门出来,很迷茫地望着二老,这场战争才平息下来。

东部大陆——西华山

“中国茶道文化底蕴厚重,一把旧壶,一杯茶汤,掂在手里,随意率性,没有那样多条条框框裁切,细节处也许不拘小节,却有引人入胜的韵味,有心人品出禅、道、儒,静夜中品茗,一片禅心如月光洗浴的海棠,肝胆皆冰雪。”

“儒家学说提倡‘仁义’,道家思想讲究‘不争’,佛教教义宣扬‘慈悲’,社会尊崇‘和谐’,求大同思想深刻地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人。茶道如剑道,应当体现‘回归自然,返璞归真’的一种境界。”

致远若有所思,点点头:“我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

“嗯。”

致远大笑:“我只知道该喝茶就大口喝茶,该吃饭就大口吃饭,该出剑就立刻出剑,管他什么茶道。”

袁梅目光如水,微笑点头:“也许,你真的明白了。”

这次平平淡淡的谈话,使致远后来对剑法的领悟,帮助很大,特别是道德人格的自我提升,精神世界的自我救赎——只是当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想问你一个很私人的问题。”

“请说。”

“为了‘针’,你为什么要以身涉险?”致远望着袁梅说:“我们必须开诚布公地谈话,你必须把心里真实的想法告诉我。”

“嗯。”袁梅点点头:“我正准备跟你说。”

就在这时,外面变得很嘈杂,传来了欢呼声,甚至还响起了噼噼砰砰的鞭炮声,出了什么事,忽然这么热闹?

宁静的山上欢声雷动。

袁梅的脸一下子变得很苍白,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忧虑和恐惧,一向坚强的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难道是因为不知,所以忧虑,因为无力,所以恐惧?

她有什么话想对致远说?

可是,她已经来不及说了,因为顾夫人进来了。

“你们可真有雅性啊,这个时候还有怡情品茶。”顾夫人一脸慈爱,微笑着说:“你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有什么事?一下这么热闹?邹锋不是早就带人走了吗?”袁梅说到“邹峰”这个词,面无表情,宠辱不惊,好似说得是一个与她无关的人。

顾夫人显得很高兴,连声说:“对,对,对,这个灾星早跑了……”忽然想到袁梅和邹锋的关系,忙用手捂住嘴,不说了。

“那么,是什么事?”

“嗯,刚才的线报回来说,钱庄遭到了大规模的进攻,危在旦夕,看来就快垮台了。”顾夫人说:“请你别见怪,大家觉得高兴,就闹起来了。”

“我理解。”袁梅表面平静,手却在微微颤抖,是不是脸上写着无所谓,其实心早已破碎?

她轻轻给顾夫人沏了一杯茶:“还有最后一点微热,将就喝吧。”

顾夫人摆摆手:“不用了,瀚先生让我还请二位过去用茶。”

致远笑了笑:“天天喝茶,嘴都喝淡了,有没有酒喝啊?”

“当然有。今天的好酒一定会让你喝个够。”顾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袁梅,说:“可也别喝醉了,别一不小心,让这样的美女丢失了哟。”

致远说:“怎么会?我一向抱最大的希望,为最好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就是我丢了,她也不会丢的。”

袁梅脸微微一红,心中不知是喜悦、感激还是愁怨。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人一出,茶已凉。

清晨的雾一如人的心情,浓得化不开,山在雾中屹立,雾在茶树间缭绕,人在雾中行走,如仙如幻,若隐若现,扑朔迷离。放眼望去,视力所及之处无不被雾所包围所笼罩,分不清何处是人,何处是舍,何处是树。

顾夫人在前面带路,致远慢慢地走着,忽然感到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拉住了他的手,原来是袁梅很自然地把手伸进了他厚实的手心。

这是一种无言的信任。

致远心里一热,一股暖流从手上传来,不禁挺胸昂头,差点忍不住长啸出来。

山的南面是悬崖绝壁,深不见底,唯有听到下面如雷鸣般湍急的流水声。瀚就独立在悬崖边突兀的一块岩石上,如临云中,在雾中静等他们的到来。

有人,却无茶。

直到近前,致远才看清那里居然有一个人,才看清会面的地方竟是绝壁边缘!袁梅也不禁暗自心惊。为什么瀚选择了这样的一个稍不留神就要坠入万丈深渊的地方?他想做什么?

人影绰约,瀚看着他们,就象在看两个送上门来的牲口,他信奉一种潜规则:人,不过是牲口而已,你只有当过牲口,才有机会把别人当牲口。

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来了?”

“嗯。”顾夫人说:“主人,人带来了。”

双方见过礼,瀚对袁梅开门见山地说:“听说你带来了一样东西?”

“是的。”袁梅小心翼翼地打开随身带来的包袱,轻轻展开里面的一件刺绣,双手递给瀚。这件刺绣看着非常平常,上面绣的也是一只常见得不能再常见的宠物――猫。

瀚伸手接过,因雾大,顺手打亮火熤子照着看,开始表情很有些不屑,可是,一看之下,身子竟大大地震了一下,越看越惊讶越严肃越仔细,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似看到了一件从未见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