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三八四 执录世家(二)(1 / 2)

作品:《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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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然喟叹一声,又道:“我心知阿客必是不想就此一生困于家乡空空无为,反比不上千杉还在外奔走——我固然不希望他再离开家乡,又有了什么损伤意外,但也知道他确能帮上我的忙——他与我素有默契,我初来京城,大多数时候要疲于应付另一个身份,总不免疏失,有他在,以他的聪明才智,哪怕双目看不见,亦能替我处理许多背后之事;而且也正是因为他看不见,就黑竹和执录家的规矩而言,恰恰少了泄密的可能,若我要找个帮手,他比任何人都合适。权衡来去,我终还是答应了他,让他随后也来临安,只盼着——大哥勿要嫌我自作主张才好。”

他这番话说得有些低。山影憧憧压在他的身上,越发显得他其实忧虑辛辛,疲惫沉沉。夏琰知道,宋矞身死、宋客失明;黑竹易主、总舵易地——这些事情都发生在短短两月之间,于宋家而言,哪一样都实已是翻天的大变了——宋然说来平静轻松,可这一切重担此际便尽数只压在他一人肩上,再要加上太子忽然有了“绍兴六士”的计划——纵然“三试魁首”是他准备已足、经营已久的身份,他独力毕竟艰难,有如此表现实已非常人能及,若自己在此刻竟要苛求他些什么守时、尽职、完美,只怕也极是不近人情。

“这一些日子实是辛苦了宋大公子。”他停了步,“公子长我几岁,其实也不必定以‘大哥’来称我——执录的身份原与他人不同,更不居于我下,有许多事,也不必问过我,反是我有许多黑竹会中之事,还要慢慢向公子请教。”

宋然笑起来。“我与大哥独处机会本也不多,当着外人的面,就是想这般称呼怕也并无机会。”一顿,“那我该如何称呼,方合夏公子的心意?”

“……叫我君黎就是。我也不客气,叫你一声‘然兄’。”夏琰道。自从入主黑竹、还俗回姓,见面还以君黎二字称呼他的,也便只有那几个亲近之人——不外乎是刺刺、秋葵、朱雀、依依、凌厉等几个,当然还有再没法管他叫“道士”的沈凤鸣。他虽然不过是刚认识了宋然,不过想来,自己与他将来只怕尽要打交道,又何必那般疏远。再者,他也并不讨厌宋然——对他的好感,只怕比对宋客还要多得多。

夜色愈发侵蚀了山林,好在两人已经下了岭,当下向北缓缓而行。“若我今天没去清谈,接下来——然兄准备怎么找我?”夏琰漫然笑道。

“那就得另想了。”宋然笑。“可遇而不可求,却也不能不求——我知道帖子早几天就送去了朱雀府里,我也知道府上秋葵姑娘不在——只要他派人来,便多半是你。”

“‘绍兴六士’——据朱雀判断,背后是太子的拉拢,包括此次清谈也是出于他的推动。听然兄方才言语中已经提到太子,想来这猜测应该不错了?”

“朱雀大人果然不简单,不必出面,单从一封请函之中,便看出了背后利害。”宋然道,“太子拉拢的意思确实十分明显。‘六士’都是知名士子——他看上的原是我们六人在太学生之中的名气。我们六人若能为他谋出些大事来固然是好,就算没有,他毕竟还年轻,将来的左膀右臂、官场气力也很可能在这些太学生里——他要先旁人一步将那些人拉到自己一边。”

他一停,忙又加上一句,“我非是自夸之意,我是不敢称有什么才学,唯有这个名声,的确是费过一番心思的。”

“然兄何必过谦,就算不曾得了进士——早上柳大人说得对,你是不屑去考,不是不能。‘三试魁首’没有,‘两试魁首’总是货真价实的,怎么能说无有才学。”

宋然摇摇头。“君黎公子以为那两次魁首都是我考的?”

“难道不是你?”

“只有最后在京城报名了三试的是我。那两次魁首,都是阿客以新息县人的身份应的考。”

“是二公子?”夏琰大为惊异,“可是——十年前?那时他岂非只有十三四岁?”

“没错——他只有十三岁。不过那时大家都籍籍无名,应试时谁会在意旁的考生什么样,就算看到来的是个少年,顶多看两眼,也对不上名字。阿客从小就聪明好学,更有过目不忘之本领,论文论武,我都比他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参考,还不曾有这般长远的打算,不过是因为执录家从来藏书万卷,我们既是陈州出了名的世家子弟,多少总是要赶一赶热闹。我就在陈州应的考;阿客年纪还小,怕引熟人注目,家父特地带他走了三百里路,去家母的祖籍新息县里报的名。说起来,我是认认真真地应考,他却是去玩玩,谁都没料到他会夺了头名——更没料到他用了我的笔迹、写了我的名字。当时,一个州县的头名,还无人太过在意,而且新息本来没有宋然这个人,没什么乡邻一传十十传百的,也就作罢了;但是再到二试之后,一个路、一个省的头名,名气就不一样了。

“此时家父才开始考虑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执录自有使命,不是说不能做官,只是——一旦考中进士,进退往往由不得自己,倘若皇命派你去了某地为官,哪怕偏远,也不得不去。但身为两试魁首,倘若放弃殿试不去,更要引人议论。我与家父商量之下,他说,既然金牌之墙荒芜,江湖南移,将来他将执录之位传给我之后,我迟早也是要去南方的——倒也不如趁此机会,先多去江南走动走动,真到了殿试的时候,找个借口,退出了便是。

“我便独自到京城入了太学。偏巧不巧,绍兴二十七年——家母的确是在殿试前夕病逝了。我得到消息赶回家里,不曾见上母亲大人最后一面,当时心中沮丧难言,一点都不假。此后,我也未曾打算再去应考,哪知道京城有几个太学同年,数年间竟也不曾将我忘了,多次来信问起。我本不想理会,可阿客提醒我,现在他们还只是来信,新息所谓‘祖屋’只要留人收信传信即可,可若他们哪天真的找到了新息去,再要障眼就不免麻烦些了。我只得给那些人回了信过去,应承再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