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察员听见了小队长的呼唤，睁开眼，动了动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我好渴。”

小队长摘下身上的军用水壶想给侦察员喂水，可壶里一点响动都没有，仔细一看，壶上布满了弹孔，水早漏完了。

侦察员躺在侦察小队长的怀里，“小韩，小韩——”侦察小队长千呼万唤，侦查员小韩那幼嫩的脸上再没有一点反应。

小韩昏昏沉沉地偶尔也听到的小队长的一两句呼唤，小队长哭着喊：“小韩，我对不起你啊！我是你的侦察班长，没能把你照顾好，没想到，你死的这么惨。”

小韩前身被炸开，到处是伤口，伤口里钻进的弹片数也数不清。刚刚长了十九年的身子，怎么能经受得住这么多弹片呢，每块弹片都会夺走人的生命，而这些弹片竟在那一瞬间同时钻进了这个可爱的娃娃兵的身躯。

小韩终于在小队长怀里走了，走的痛苦，但也很安详。

小队长将侦察员小韩的尸体放回来时的河岸上，回过头便招呼其他侦察人员先进行排雷，河里很多地方是被雷封闭着的，他们小心翼翼地拆除着，并将拆除的地雷扔向远处炸了。

正在这功夫，敌人打来一发炮弹，落在这儿，又有一个侦察员被炸倒了，而且还触了雷，那雷中几百粒钢珠随着气浪迸发出来，把那个侦察员的腿从大腿根切断，那断腿随着气浪飞到了很远的河面上，而他的身子也被炸得七零八落。

小队长和战友们被爆炸激起的水浪冲出十几米远，河里翻卷着炸开的淤泥。当小队长和战友们返回并到处找那个侦察员的腿时，但却找不到，甚至连残缺不全的身子也难拼凑找齐。

另一个侦察员战士也被炸掉一条腿，但人还清醒，他以为前面那个侦察员没事，在隐约看到有战友从远处提着一条大腿回来时，还以为那是自己的腿呢，结果，却是先前那个侦察员的，他登时晕了过去。

小队长和战友们还在找啊，怎么找不到那个侦察员的身子呢？找了半个小时，在离炸点七、八十米的河滩下，一片水面上荡漾漂浮着那个侦察员零零星星的躯干、肉末，以及零落的军装碎片。

大家把晕过去的战友用手抬向岸边，这家伙一米八的个头，身体很壮实，大家抬得很吃力，越来越沉。晕过去的战友慢慢醒来，他对小队长和战友们咆哮：“把我处死算了！”

看来，他的断腿由麻木转为疼痛，那剩下来的脚一拽一拽的，像是在扯着、撕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甚至想挣扎着拔出匕首，照着那红的亮的筋和皮挥去，他要把它斩断，结果，匕首被小队长和战友夺去。

他看看那条断腿，苦中着乐地幽默一句：“真没想到，咱成了‘失足青年’了。”

以前，他看见过战场上下来的断腿士兵，听人们喊他们是“失足青年”，他真想把那贫嘴的人们臭骂砸巴一顿，而现在的他却以“失足青年”自嘲。可是，谁能想象他们“失足”后的那种**上的疼痛？是呀，他的腿摆在一边，那只已不再属于自己的脚，他的腿已经永远失去了。

好不容易把断腿的战友送回到河岸边，大家坐在河滩上，望着哗哗流淌的河水发愁，那一浪追着一浪的河面上，不时冒出一个个圆圆的小脑袋，那就是从上游河滩冲下来的深埋于土中的地雷，圆圆的，象鹅卵石那样经过千百万年大自然的磨砺才成为适于滚动的卵。

八卦村周围满山遍野的洪流都汇入了这条暴涨的大河，八卦村那陡峭的石壁上多有瀑布倒挂下来，平时水很小，所经之处，常有几百米到上千米的落差，形成无数处小型瀑布，而小型瀑布在山脚下汇成一股山泉，无数的山泉汇成环绕八卦村边的大河。

现在是夏季也就是雨季，这瀑布就变得很有气势，很远就听到了哗哗的水声，瀑幅一下宽到了十几米以致几十米。那瀑布滚落下来时，常常会席卷起河滩里的地雷，发出清脆的炸裂声，只是瀑布水声不断，使这地雷的炸声显得不那么震耳。

地雷天生就是卵状的，适应滚动的，它象是服从天命的一群的士兵，山洪的一声令下，便冲到那低凹翻滚的河流中来集合，顺着激流，排成多路纵队，雄纠纠地向前开赴。有的站队了，淤积了，一股激流，一个旋窝便又把它们卷起，加入那开进的地雷大军。

看样子，那水无可阻挡，那雷也无可阻挡，水流到哪儿，雷就滚到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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