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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大明天下(第五卷)

第四百八十八章开游园替女招婿托人情代母请旌

第四百八十八章开游园替女招婿托人情代母请旌

兵部。

“恭迎部堂。”杨廷仪躬身向进门的尚书刘宇行了一礼。

刘宇一声不吭,大步走到自己的公案后,一入座便将整个身子向后重重一靠,闭目不言。

见上司面色不豫,杨廷仪挥挥手,让其余办公吏目都退了出去。

“不知部堂今日在刘公公府上都议了何事?”杨廷仪亲手将一盏茶捧到刘宇身前。

刘宇缓缓睁开眼睛,“没什么,关于兴府公子请名一事,礼部刘世衡建言顾念兴王舐犊情深,体察今上亲亲之意,可先与拟名,待其年满五岁后再照常拨发禄米,且不为各宗援引之例,刘公公也首肯了。”

宗室请名是礼部差遣,碍不着兵部干系,杨廷仪就是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刘宇心中郁结的绝非因为这件事。

“可还有其他事?”杨廷仪继续打探。

“河南镇守廖堂奏举河南三司官员,并弹劾地方不职者,许季升进参称镇守太监举劾三司,非其旧例,刘公公采纳其言,令内阁票旨禁阻其行。”刘宇脸色更加阴沉。

刘瑾秉政以来,各地镇守中官干预刑名,威权大涨,如能稍遏其势,未尝不是好事,不过么……杨廷仪暗中观察刘宇神色,已猜个大概,故作不知地笑道:“镇守太监举荐弹劾三司官员,可是干预吏部铨选,难怪许尚书会犯颜直谏,不过刘公公竟也没恼,看来许大人在刘公公面前还是有些面子的……”

“何止有些?他的面子可大了!”刘宇冷哼一声,猛地一拍书案,“还趁势举荐了雍世隆为南京户部尚书。”

雍泰?!杨廷仪眉头微攒,“雍世隆才被起用提督操江下车未久,恁快便又执掌民曹,刘公公岂能应允?”

“刘公公偏就应下了,也不知许季升在他耳边递了多少好话,”刘宇冷笑,“真是好手段,数月间便给他拱起一个部堂大员,来日朝堂中又得一臂助啊!”

“部堂也不必多虑,雍泰虽为一部堂官,毕竟还是远离中枢,鞭长莫及。”杨廷仪道。

“南京户部掌着天下鱼鳞黄册,可非是一般的冷板凳,况且雍泰已被擢为堂上官,一旦调入京师,必得重用,只是不知会顶了我们谁的位置……”刘宇面沉似水,吏部本就为六部之首,许进与工部李鐩素有交情,如果再加进来一个雍泰,六部之中被他们占去了一半,兵部这把椅子若是被他们盯上,自己屁股下的位置可就岌岌可危了。

刘宇的担心绝非杞人忧天,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杨廷仪他老哥就是在南京户部任上晃了一圈,回来就入了阁,杨廷仪心知肚明,只是装糊涂笑着道:“部堂也不必过于忧虑,您与许尚书有乡谊之情,想他纵然得势,也不会忘却您老的乡梓之情。”

刘宇嘿嘿冷笑,“我儿蒙冤入狱之时,他许季升借着京察之名赚得盆满钵满,几时过问上一句,还提什么乡梓之情!”

想着许进在刘瑾面前得了重用,又借着考察百官的机会财源广进,刘宇又妒又羡,转目打量了一番杨廷仪,忽然心中一动,“正夫,可否请令兄出面,以雍泰骤迁不合常例为由,劝刘公公收回成命?”

杨廷仪苦笑:“部堂非是不知,刘公用人不拘一格,若是主意已定,莫说家兄新近入阁人微言轻,就是李、王二相,也不能拂逆其心意。”

刘宇闻言大失所望,恨声道:“也罢,老夫便眼睁睁看着他许季升骑在老夫头顶招摇!”

杨廷仪莞尔,“部堂不必懊恼,家兄虽无能为力,属下却愿为部堂分忧。”

“哦?”刘宇奇道:“正夫你能更改刘公公心意?”

“何必更改,便由着他去,等刘公公知晓雍泰底细后,怕会更加恼怒。”杨廷仪神秘一笑。

刘宇也是老于官场,立时省悟,“正夫莫非有雍世隆的把柄?”

“下官在武选司多年,结识不少武臣,其中也有雍世隆当年部属,确是耳闻一些消息……”杨廷仪附在刘宇耳边窃窃私语。

刘宇听得庞眉舒展,连连点头,“嗯,好,如此一来那许季升也逃不脱识人不明的干系。”

“许尚书若是因此恶了刘公公,天官之位恐朝不保夕,彼时还有谁可取而代之?下官先行恭贺部堂了。”杨廷仪拱手笑道。

刘宇心怀大畅,哈哈大笑道:“借正夫吉言,老夫若是真的如愿执掌吏部,定擢你位居贰卿。”

“下官谢过大人。”杨廷仪郑重一礼。

刘宇笑声忽止,犹疑道:“只是此事如何教刘公公知晓?万一未得预想结果,可就真的与那许季升撕破脸了……”

瞻前顾后,色厉胆薄,就这还想身居六部之首!杨廷仪暗自鄙夷,面上一派春风道:“部堂宽心,下官自有办法教刘公知晓。”

听说不用自己出面担风险,刘宇更加高兴,捋须笑道:“正夫果然足智多谋,有子房之才,老夫多谢了。”

“下官分内之事,怎敢居功,不过此事若要增加几分成算,部堂还需说服另外一人。”

“谁?”刘宇暗自皱眉,还要自己出头啊。

“焦阁老那里下官实在说不上话,只有劳烦部堂了。”

“焦泌阳那老儿最善明哲保身,他可不见得愿意为老夫出头。”刘

宇倒还好意思这般说别人。

“如部堂所言,公子下镇抚司鞫问期间,许尚书袖手观望,焦阁老与部堂同病相怜,难道这心中就没有些芥蒂么?”

“若许尚书春风得意,阁老与他自然可相安无事,但若刘公公那里真个恼了他,卑职想来焦阁老当不会吝惜为部堂递言几句好话吧?”

“你是说……提前与焦泌阳通个声气,关键时候推老夫一把?”刘宇迟疑道。

“焦阁老若是再肯踩上许尚书一脚,那便更是皆大欢喜了。”杨廷仪阴笑道。

“这个容易,哈哈……”刘宇开怀大笑。

刘宇正自开心,想起一事忽又失落喟叹,“老夫若有丁寿小儿那等面子,又何须这般麻烦,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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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刘宇羡慕万分的丁寿此时正在家中招待两位访客。

“大人援手之恩,天高地厚,学生铭感五内,延宕今日才来登门拜谢,心中不觉抱愧。”刘天和言辞恳切,面带羞惭。

“非是刘兄之过,不才钦慕大金吾风采久矣,原本与刘兄约定同来拜会,怎料偶感风寒,不便起行,因而累得刘兄一同迁延,还请大人降罪。”戴大宾从容有度,彬彬有礼。

“二位言重了,”丁寿不在意地挥挥手,“你两位都是学富五车的新科芹藻,来日前途不可限量,肯登丁府之门已是给某脸上添光,何谈怪罪之理。”

二人连道不敢,丁寿又道:“那夜之事丁某也是恰逢其会,不过举手之劳,养和也不必记挂心上,你能折桂蟾宫是靠得自身才学,丁某实没帮上甚忙。”

丁寿越不居功,刘天和更是感怀,再三拜谢,戴大宾间或发言,妙语如珠,三人说说笑笑,不觉就过了顿饭工夫。

“内廷刘公公素有爱才之心,适逢会试之年,欲在府中兴办文会,有意相邀朝中大员与新科贡士与会,二位若有闲暇,不妨随丁某同往,本官可代为在刘公公面前引荐。”丁寿对这两个年轻人观感不错,当真有心提携。

“如此便多谢大人了。”戴大宾喜不自禁,刘太监权势熏天,没想这般容易便可搭上这条线,暗暗后悔若是前几日没躲在客店装病,而是丁南山在风口浪尖之时便来雪中送炭,是否能更得其青睐。

刘天和反应却截然不同,面露难色道:“学生不善言谈,燕集之时恐惹刘公不快,唯有失礼辜负大人美意了。”

适才一番交谈看着可不像拙嘴笨腮的,怕心有顾忌才是真的,丁寿笑容转冷,“也罢,人各有志,丁某也不好勉强,二位若不嫌弃,就在府里用个便饭再回去吧。”

戴大宾眼看丁寿意兴阑珊地出厅传饭,再不提引荐之事,心里登时急了,埋怨道:“不过一场文会而已,刘兄何必在意,况且常言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丁大人施恩也不求报,反有引荐提携之意,你这般拒人千里,实在有碍情面啊。”

刘天和作难道:“我何尝不知,只是那刘瑾擅执朝政,威福自专,朝野多有诟病,我等若赴其文会,有不明内情者岂不给我等安一个夤缘权阉的名头,教我等今后如何在仕林立足!”

戴大宾哭笑不得,“刘兄恁个迂腐,你我身在江湖时自可针砭时政,高谈阔论,但如今我等即将立足庙堂,谁不知如今这朝中政令十有八九都是出自刘公公之意,彼时朝廷有旨,你遵是不遵?”

“这个……”刘天和确是被难住了。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一场文会,没的就辱了你的名声,那朝中衮衮诸公难道不比你爱惜羽毛?他们都不拒刘公之邀,你又担心个什么!”

戴大宾说辞入情入理,刘天和被说得有些意动。

“况且退上一万步,当日贡院门外当着万千举子,丁大人为你据理力争,你如今只为坊间若有若无的一些非议,就严词拒绝他一片好意,可是教人心寒齿冷啊……”戴大宾戳点着刘天和心坎道。

刘天和骤然一身冷汗,“寅仲说的极是,刘某险些便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这么说刘兄是改主意了?”戴大宾希冀问道。

刘天和决然颔首,“去!”

“丁大人,我兄弟二人都去赴会,还要劳烦您老费力引荐……”戴大宾三步并两步地冲出厅门叫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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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府花园占地颇广,园内四时花卉争奇斗艳,亭阁楼台古香古色,小桥迂回山水齐备,宛如一座精致的江南园林。

此时园中游人如织,多是峨冠博带,宽袍大袖的士子鸿儒,往来谈笑,清音朗朗。

园中假山山巅的一间歇山式敞轩内,刘瑾与众阁部大臣身着便装,居高眺望,指点着园中各处,言笑晏晏。

“贤才云集,如此盛况,足见刘公公人心所望,老朽所主办之文会可是望尘莫及啊!”李东阳面带微笑,捋须褒赞。

“李相是往咱家脸上贴金了,公之门下桃李遍及海内,宇内名士多为李相门生,岂是咱家所能比肩,”刘瑾垂目低眉,淡淡道:“如今园中之人,不是心有所求,就是心有所惧,真心冲咱家而来的,怕是十之一二都未见有啊!”

眸光一转,刘瑾瞥向身侧,“王相以为如何?”

哼,这阉人倒有自知之明,尽管王鏊心中不屑,还是勉强展颜道:

“公公说笑。”

刘瑾仰头打了个哈哈,“既是说笑,王相也不妨开心些,如此愁眉苦脸的,旁人还道尊驾与会心不甘情不愿呢。”

王鏊艴然变色,李东阳及时来打圆场,“听闻公公为今日之会还专谱了新词,不知老朽等可有耳福聆听佳音啊?”

“李相抬举咱家,填词作曲非非我所长,这新词令么确是有的,不过是出自王敬夫之手。”刘瑾笑。

“原来如此,”李东阳‘哦’了一声,笑对许进道:“季升兄麾下真是人才济济啊。”

“王敬夫这等本事可不是在吏部学的,老夫不敢贪功,”许进打趣了一句,又惋惜道:“可惜那康德涵未到,‘康王’同台,才不负今日盛会。”

众人所说之王敬夫指的是吏部文选司主事王九思,同为文坛七子之一,出身书香之家,天资聪颖,学识渊博,尤长文学词曲,康海则精通音律,有‘琵琶圣手’之号,他二人既为同乡,又志趣相投,相交莫逆,并称‘康王’。

“怎么,康翰林今日没来?”焦芳微微讶异,刘瑾对乡党素来照拂,三秦士子多受其恩,如今这王九思都到了,早已被朝中视为刘瑾一党的康海反而缺席,实在令人意外。

“阁老有所不知,康母沉疴缠身,康德涵侍奉汤药,无暇分身。”翰林院侍读学士费宏解释道。

焦芳颔首明了,国朝以仁孝治天下,康海若撇了染病高堂跑来燕集游会,那才真个不为人子。

“便是他有暇前来,咱家也不好强人所难迫着康状元弹琴助兴,曲通人心,有些事还是心甘情愿的好。”刘瑾笑容意味深长。

“公公高见。”

“刘公雅量宽宏。”

众人七嘴八舌恭维不停。

“好了好了,”刘瑾微微摆手,止住了一片阿谀奉承,“既然诸公有兴致,不妨就传乐班上来,请诸位品鉴一二。”

众人齐躬身道:“公公请。”

刘瑾转身回了敞轩,金紫银青一众大员鱼贯于后。

“宾之,刘瑾搞这么大阵仗,究竟葫芦里卖了什么药?”王鏊拉住李东阳悄声问道。

李东阳看看左右,轻声道:“刘公公有几个小辈子侄,平日视如己出,如今一女已至标梅,据闻欲要觅一佳婿为偶……”

王鏊立时会意,讥嘲道:“原来刘太监一家挑女婿,竟要满朝公卿作陪,哼,好大的排场!”

李东阳望着刘瑾背影,神情落落,喟然道:“儿女前生定,今生命不辰,你我亦为人父,这份关爱之情,当也感同身受!”

李东阳生有三子,俱都早逝,如今的儿子李兆蕃是从弟弟李东溟房中过继,王鏊见他神情凄苦,当是忆及亡人,欲待劝慰又无从说起,唯有无奈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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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池边的一间凉亭内,戴大宾翘首企足,望着雅轩内群星捧月的无须老者,一脸急切渴望。

“刘兄,丁大人哪里去了?”

刘天和正在凉亭内与两个人聊得投机,闻得戴大宾言头也不回,不在意道:“不知。”

那两人中年长的男子抬眸见戴大宾满脸焦急之色,好心提醒道:“适才翰林院刘大人有事相请世叔,戴先生若有急务,可去那边水榭寻找。”

“不急不急。”戴大宾急忙摆手,尴尬一笑,心中对刘天和一通埋怨,本来丁寿说话算话,领着二人进了园子,径直就要去寻刘瑾,偏在半路遇见两个熟人,相互引荐寒暄,刘天和一听那两人是太医院供职的,登时就来了兴致,与二人攀谈讨教起医术来,这一耽误,丁南山不知何时又没了影子,自己总不好贸贸然上去寻刘瑾毛遂自荐吧。

想至此他又翻了个白眼给口若悬河的三人,那姓梅的太医对锦衣帅以晚辈自居,想来关系不浅,套套交情还情有可原,那个姓李的不过太医院区区吏目,也值当这般热络,刘天和真是自降身价!

“刘先生对伤寒之症颇有见地,言闻受益匪浅,请受在下一拜。”取长补短,李言闻有茅塞顿开之感,向着刘天和深施一礼。

刘天和急忙还礼,“在下不过愚者千虑,偶有一得,怎敢当先生如此大礼,先生若是不弃,唤我表字养和即可。”

李言闻自言不敢逾矩,二人又是好一番推让,终于在梅金书劝和下各叙了表字,戴大宾不通医术,边上听得如云里雾里,此时见终于有了空隙,才想插言将刘天和拉走去寻丁寿,只听李言闻又道:“养和兄适才所言治疗眼疾之拨云散,可否明示?”

“子郁算是问对了,这方剂可算愚兄妙手偶得,专治风毒上攻,眼目昏暗……”刘天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刘兄,这……”戴大宾一时又插不进嘴去,哭的心都有了,丁大人,您老何时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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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廊环抱的池塘中有一水榭凉亭,翰林院学士兼礼部侍郎刘春将一名青年士子引荐丁寿。

“学生陆郊见过大金吾。”

“不必多礼。”丁寿见那陆郊生得眉清目秀,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算得一表人才,不解道:“刘大人,您这是……”

丁寿实在搞不清刘春神神秘秘把自己拉到这僻静处来,只为介绍一个俊俏后生是什么意思,天可怜见,二爷就是真转

了性有龙阳之好,去找白老三不好么!

刘春欠身陪笑道:“缇帅,陆生是顺天府霸州人,去岁乡试方才中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