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大明天下(468)(2 / 2)

作品:《大明天下(第五卷)

“怎么?”刘瑾微讶,寿哥儿几时变成了榆木脑袋。

“观公公方略,南赣各府及闽浙二省皆应是设点布局之处,府县卫所俱该善加笼络才是,怎地内府尚有人与其为难呢?”拿了人家画,总得把事给办了,丁二自问这点规矩还是拎得清的,当下将陈良遭遇述说了一遍。

刘瑾听完后不置可否,只是点点头,“咱家知道了。”

“什么叫您知道了!那侯宽等人公然索贿,陈良身为三品武官都难幸免,其余被勒索解户又该怎样凄惨!”丁寿愤愤不平,若不是自己遇见,怕是陈良就要上街讨饭了。

“你收了那陈良多少好处?”刘瑾忽问。

“没有!”丁寿断然否认,丁点儿亏心都没有,“小子是买了陈良一幅画,但是给了银子的,吏科给事中李宪可以作证!”

刘瑾也没再纠缠这事,只问道:“那陈良所纳军器可否坚利?”

“这个……管库官吏未经勘收,如何晓得?”丁寿两手一摊。

“既然不晓情由,你让咱家如何处断?”

“纵是地方所输军器不堪,按照旧例领回改造补纳也就是了,这么将人吊在京师,岂不是有意为难!”

“咱家这里从没什么惯例,”刘瑾声音转厉,寒声道:“沙场克敌固然要官军奋勇,更要甲兵坚利,近年来兵部向天下卫所年例成造军器,有名无实,徒费钱粮,俱不堪用,这般蒙混职事,只教他们领回补纳,岂非太便宜了!”

“可侯宽他们……”丁寿还想辩解几声。

“咱家自会彻查戊字库,但也不会放过勘验地方缴纳军器,谁的罪谁来背,哥儿,你就少操心了!”

老太监隐含警告之意,丁寿缩了缩脖子,细想想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似乎没必要为了陈良惹毛刘瑾,大不了赔他三百两银子就是。

“公公教训的是,小子告退。”丁寿准备溜之大吉。

“哪里去?”

“我……衙门里还有些公事。”丁寿信口胡诌,他那边还有一朵玉芙蓉要去安抚呢,这锅米再耽误下去别说做熟,怕是夹生都难。

“你小子几时这般勤快,”刘瑾笑骂一声,面上露出几分慈爱,“公事什么的且放放,念在你适才的那点良心,赏你顿晚饭吃。”

晚饭?二爷午饭还没吃呢,都是那个圆脸小子捣乱,打扰老子做饭,逮到机会非好好收拾他一顿不可,丁寿恨恨想道。

“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只是小子这顿饭能不吃么?”

“不行。”

“那我便真没什么可想的了。”丁寿苦着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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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清坊,会同北馆。

一处馆舍内,一名二十余岁的七品武官怒气冲冲指着跪在地下的几名校尉,大声呵斥道:“两个大活人,你们竟然连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晓得,究竟怎么当得差!”

几名校尉委屈至极,其中一个大着胆子道:“大人,您也晓得小郡主的脾气,她不让属下等打扰,属下们怎敢在她面前露头……”

“办事不力,还敢狡辩!”武官一脚将那校尉踹倒,戟指怒骂:“京师之地龙蛇混杂,倘若小郡主有个好歹,我等该怎样向王爷交待!”

“蒋大人少安毋躁,小郡主古灵精怪,又一身武艺,等闲不会吃亏,况她

身边还有铭钰那丫头跟着规劝,谅也无妨。”一个身着五品常服的文官笑着劝道。

“马大人如何不知,那丫头刁蛮任性,真个鲁莽起来,铭钰怎生劝得住,”武官坐在椅上气哼哼埋怨道:“此番就不该带她出来,都是姐姐将她宠坏了!”

文官笑笑,没有接口,他名唤马政,虽是成化二十三年进士,又任王府长史司五品左长史之职,却不好对眼前这个七品散官逾礼之言指摘什么,因为人家毕竟是一家子,别说道两句王妃姐姐的不是,就是贬损王爷几句,以兴王爷的和顺性子,估计对这位小舅子也就是一笑置之。

对几名王府校尉摆摆手,众人施礼退下,马政走到兴王内弟蒋轮身前,笑着安抚道:“小郡主在湖广憋闷久了,出来开阔一下眼界也好,再则,此番的差事,少不得还要人家帮衬,蒋大人便睁一眼闭一眼吧。”

蒋轮苦笑道:“那丫头疯惯了,撒出去便不见影子,如何指望得上!”

“莫说小郡主天真烂漫,正是贪玩之时,便是马某,离京十余年,也甚怀念帝都气象,若非公务在身,也早已出去醉酒酣歌,眠花宿柳了。”马政捋须自嘲。

“二位大人本是翰苑才子,前途无量,随王爷之国安陆十余年,实是委屈了。”蒋轮颇有感怀,马政与右长史刘良原本俱是翰林院检讨,弘治年间因兴王将就藩才分别被授予王府长史,一离京便是小二十年。

“大人言重,若非借着王爷机缘,马某与刘兄也许仍是个穷京官,在翰林院内蝇营狗苟,为一日生计愁烦,怎如在荆楚逍遥自在。”马政也非全是自谦,他与刘良是同科同榜,俱是三甲同进士出身,在芸芸才子汇集的翰林院中,的确算不得出彩。

蒋轮感同身受,兴王妃蒋氏之父蒋斅宗族咸居京师,以女而贵,封中兵马指挥,携妻随兴王就国安陆,因老来无子,兴王令其兄之子为后,蒋轮才得授予王府七品散官,可说他官身皆拜兴王朱祐杬所赐,点头道:“我等俱受王爷大恩,此番断不能无功而返。”

“那个混账行子,真是气死我了!”随着清脆如珠的一声抱怨,一道倩影迈步闯了进来,正是与丁寿在松鹤楼纠缠的少年。

蒋轮‘啪’的一拍桌子,叱道:“女孩儿家的出言不逊,没得辱了兴王府脸面。”

“舅舅?您从礼部回来了?”见蒋轮坐在堂内,少年也略微意外,随即樱唇微撇,不服气道:“我这身打扮,谁晓得我是兴王府郡主,说什么做什么的有甚干系。”

马政不觉莞尔,这位小郡主朱秀蒨可不同乃母般知文弄墨,通情达理,吃不得半点亏去,蒋轮简直自讨苦吃。

蒋轮果然被外甥女气得脸色铁青,抬眼一瞥随后进门同样是一身男装的铭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虎着脸呵斥道:“铭钰,王妃常夸你乖巧懂事,让你陪在郡主身边读书习武本有规勉之责,你怎地也随她一起胡闹!”

铭钰扁扁嘴,委屈地眼圈都红了。

“别怪铭钰,是我要出去,她劝不住,只得随我一起去,要责罚只我一人就是。”兴王郡主朱秀蒨仗义地为同伴打抱不平。

“好啊,你倒是敢作敢当,我也不罚你,既然你不听管教,我这便命人送你回安陆去。”蒋轮虽长了一辈,也未到三十岁,正是气盛之时,被晚辈一口一句呛得不轻,直接就要翻脸。

“别啊,舅舅,秀蒨知错了还不行么,我这才来京城就回去,那也太那个啦……”朱秀蒨顿时着慌,开始服软。

“别介,属下当不起郡主这般称呼,您还是回去寻王爷和王妃诉苦吧……”蒋轮余怒未消,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阴阳怪气。

“舅舅,蒨儿知道平日您最是疼我,便饶了我这一遭吧。”朱秀蒨上前拽着蒋轮衣袖,撒起娇来。

蒋轮冷哼一声,“疼你有什么用,平日不分大小尊卑也就罢了,进了京城还到处胡闹乱闯,早晚让你惹出祸来,早将你送回去我也乐得省心。”

蒋轮油盐不进,朱秀蒨瞬间愁容满面,巴巴望着马政,“马长史,您给说句好话……”

马政捋须轻笑,“蒋大人,我看郡主已有悔过之意,你也休要固执己见了,便网开一面如何?”

见朱秀蒨云鬓带愁,眉锁幽怨,蒋轮心中不觉快意,就坡下驴道:“便依马大人的,但此次不可不罚。”

“认打认罚,蒨儿绝无二话,只要舅舅别撵我回去,”粉面霎时换上笑脸,朱秀蒨讨好地轻捶蒋轮肩头,不忘提了一句,“别稍上铭钰就好。”

乜了一眼垂目低眉杵在边上的铭钰,蒋轮哑然失笑,“难得你这丫头还肯讲些义气,我也不好重罚,你便将姐姐的《女训》抄上一遍吧。”

“什么?!”朱秀蒨立时变了脸色,她母亲兴王妃蒋氏所著《女训》足有十二篇,一篇她都看得头昏脑涨,十二篇抄下来还不头大如斗。

“若是不愿,那便回去。”蒋轮也不强求。

“愿意愿意,依着舅舅就是。”朱秀蒨忙不迭点头。

“噗嗤”,难得看着自家郡主吃瘪,铭钰不禁掩唇偷笑。

朱秀蒨杏眼一瞪,“笑什么,你与我一同抄写。”

“不是说不罚奴婢吗?”铭钰又是惊讶又是委屈。

“好好学学母妃的《女训》,明白如何奉行女德闺范,将来嫁人也

是个贤妻良母,这哪里是惩罚,分明是褒奖,怎么你不愿意?”朱秀蒨龇着两排银牙,凶巴巴道。

“愿……愿意。”铭钰抽抽鼻子,低头认命。

蒋轮、马政相视一笑,抄写《女训》会耗掉朱秀蒨不少精力,他二人可以安心一阵了。

看二人自以为得计的模样,朱秀蒨恨得牙痒又毫无办法,“马大人,我弟弟的事怎样了?”

二人笑容顿凝,马政一声长吁,蒋轮喟叹道:“蒨儿,换身衣服,随我去拜访荣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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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王府位于东安门外王府大街,与会同北馆毗邻,永乐年间诸王频频来朝,此处作为各地藩王落脚下榻之地,后宣德起诸王无旨不得进京,十王府仅就成了未就藩的亲王居住之所,随着成化帝诸子纷纷就藩,而弘治次子蔚王朱厚炜一岁而薨,偌大的十王府,只剩荣王朱祐枢一王独守。

“十三叔,侄女朱秀蒨给您见礼了。”朱秀蒨蹦蹦跳跳来到堂上,向朱祐枢没规没矩地行了一礼。

“秀蒨?”朱祐枢仔细端量小郡主一番,忽地一笑,“一晃数年不见,你已出落得这般标致了,真是吾家有女初长成啊,想当年你离京时只有这么大点……”

看着朱祐枢双手比量只有襁褓大小,朱秀蒨俏鼻一皱,不满道:“还说蒨儿,王叔当年不也才这么高……”

朱秀蒨比到自己腰际,想了想有些不甘,又将手往下压了半尺。

“不得无礼。”真是屡教不改,对这位不敬尊长的外甥女,蒋轮属实头痛。

朱祐枢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本王当时确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四哥离京时我还哭了一鼻子呢。”

“真的?十三叔你也会哭鼻子!哭的时候什么样,快说给蒨儿听听。”朱秀蒨眼睛一亮,央着朱祐枢不放。

“不提不提,儿时无知,人前失仪,说了教人脸红,还教旁人笑话。”朱祐枢摆手拒绝。

“二位王爷手足情深,真情流露,旁人艳羡还不及,岂会见笑。”蒋轮躬身道。

朱祐枢指着蒋轮,揶揄道:“你小子倒是比以前会说话了,都坐下说吧。”

众人落座上茶,朱祐枢问道:“四哥四嫂一向可好?”

“托王爷洪福,兴王爷与王妃身子硬朗,平日诵诗练字,琴瑟和鸣。”蒋轮回道。

“四哥以往就好个舞文弄墨的,四嫂于他也算志趣相投,相得益彰。”朱祐枢笑道。

朱秀蒨撇了撇薄薄樱唇,“那是以往,十三叔不知,如今母妃与我新添了弟弟,与父王整日里宝贝得不行,哪有心思诵文舞墨呀。”

朱祐枢敲敲额头,懊悔道:“是了,四哥喜得贵子,我的贺礼还未送到,蒋轮,离京时就烦你带回吧。”

“不敢教王爷破费,”蒋轮起身施了一礼,“只是下官确有事要烦劳王爷。”

“看在四哥面上,你说就是。”

“下官此次入京,是奉王爷之命为小公子请名。”

朱祐枢笑容顿凝,一脸慎重之色。

注:

1、刘瑾既止各边送银,又禁商人报纳边储,遂大匮乏。因询国初如何充足,浅识者以为国初屯田修举,故军食自足,后为势家所占,以此军不自给。瑾遂慨然修举屯田,分遣……等往各边丈量屯田,以增出地亩甚多及追完积逋者为能,否则罪之。又命散银于近边州县百姓,买米陪脚耗运送边仓交纳。奉行苛刻,人不聊生。(《继世纪闻》)

2、凡各王府公差人员,及辽东建州、毛怜、海西等卫女直,朵颜三卫达子,吐鲁番,撒马儿罕,哈密,赤斤、罕东等卫回回,西番法王,洮岷等处,云贵、四川、湖广土官番人等,俱于北馆安顿。迤北瓦剌、朝鲜、日本、安南等国进贡陪臣人等,俱于南馆安顿。《明会典》

3、朱秀蒨的名字年龄都是虚构,根据正德妹妹太康公主朱秀荣的名字来看,这一辈的公主应该是带‘秀’字,‘艹’字头,笔者据此臆造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