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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大明天下(第五卷)

2021年6月27日

第四百四十七章·鼓唇舌巧解嗔怒·胡妄想乱添忧愁

仁寿宫,寝殿。

三足鎏金兽首香炉内焚着的百合宫香,正散出袅袅青烟,殿阶两侧八名宫人盛装侍立,香烟缭绕中一个男子人影跪在阶下,抓耳挠腮,焦躁万分。

丁寿稍微移动了下已然跪得有些发麻的膝盖,娘的,瞧这意思太后长期失眠的毛病是全好了,都什么时辰了,还睡不醒啊!

王翠蝶轻移莲步绕出红梅薄纱绣屏,默默自紫檀花几上摆放的景泰蓝箸瓶内取了匙箸,熟练地清除炉灰,更换香饼。

“翠蝶姐姐,太后可醒了?”细若蚊蚋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王翠蝶吃了一惊,慌忙扭身,却见丁寿还跪在远处,只是略作暗示的挑了下眉头。

得了传音的王翠蝶稍作犹豫,看看左右,见都是自家亲信姐妹,才踟蹰着走了下来。

“丁大人跪得久了,可要杯茶?”走至近前,王宫人笑语晏晏问道,随即贴近丁寿耳边以细微的低声说了八个字:“銮驾早醒,有意拖延。”

丁寿眉头紧皱,自个儿或许忘了小皇帝的事,但没哪处招惹他妈啊,没来由给二爷这下马威作甚?

“谢宫人好意,只是在太后寝宫之内,臣下不敢随意放肆。”丁寿语声朗朗,不忘回报王翠蝶一个既感激又饱含深情的眼神,瞧得少艾宫人玉颊微红,匆匆躲了回去。

重重黄绫帐幕之后,太后张氏披着长发,衣冠不整地坐在大梳妆台前,瞥了近前的王翠蝶一个白眼,压低声音道:“你倒会去做好人,还记挂着那猴儿是否渴了,偏这宫里便我一个心狠恶人?”

王翠蝶盈盈一笑,上前为太后梳头道:“奴婢见丁大人跪得双膝发软,头昏眼花,若再不替您赏口茶喝,他怕是熬不到您的雷霆之怒了。”

太后‘噗哧’轻笑,乜眼道:“哎,他真熬不住了?”

“奴婢瞧着悬,这许子时辰跪下来,怕是腿都短了几寸,待会儿保不齐能不能站起来呢。”王翠蝶笑道。

“那……便饶了他这一遭?”张太后心中还没个定数,试探着道。

眸中光华一闪而过,王翠蝶若无其事地将太后乌黑如瀑的长发梳理盘髻,轻声笑道:“奴婢可不敢多嘴,这雷霆雨露还不都是您一句话,外面的那人啊,只有乖乖受着的份儿……”

尽管玉靥上笑容洋溢,张太后还是佯嗔道:“你这丫头恁地奸滑,一点不是都不愿担着,哀家还能真罪了你不成!”

故作思忖一番,张太后道:“毕竟这猴儿还要为皇上当差,别真累出什么毛病,再耽误了朝中大事,要不然便……”

王翠蝶接口道:“太后这便醒了吧?”

“鬼丫头!”太后嘴角噙笑,笋指轻点宫人额尖。

王翠蝶心有灵犀地一笑,提高了声音道:“太后您醒了!?丁大人已在外间跪了半日了。”

张太后憋着笑,压着嗓子装出初醒倦怠的模样,“谁?哪个丁大人啊?”

“小猴儿丁寿,一早儿进宫给太后您请安来了,恭祈銮驾福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一直支棱着耳朵的丁寿立即接口。

“是你啊,多咱回京的?”太后依旧是大梦初醒的声调语气。

丁寿道:“回太后话,昨日回的京,时候晚了小猴儿进宫不便,没敢叨扰太后圣驾,这不一早儿来给您问安,又恐惊了您老人家鸾梦,一直在外间候着。”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不由轻掩樱唇,窃笑不已,太后重重咳了一声,手按酥胸,继续装作倦态:“难为你了,现在什么时候啦?”

“日头升得老高,您老也起动起动吧,小猴儿看这殿里又是佛手,又是百合香,宫里殿外还有那许多个奇花异草的,都争着放香,给您圣驾问安呐!”

“这小子的本事全在他那张嘴上!”太后遮着脸轻声道。

“那您到底吃不吃他这一套啊?”王翠蝶忍俊问道。

凤目含嗔地瞪了王翠蝶一眼,张太后沉声道:“嗯,就起。”

王翠蝶的笑容终究没忍住,太后瞬间来个大红脸,眼见就要恼羞成怒,王翠蝶急急忙忙奔到屏风前,向左右吩咐道:“伺候太后,传膳。”

一众宫人遵命,进内外出按部就班,各去忙碌。

丁寿又耐着性子熬了半晌,才听得里面传来声音:“别在外面傻跪着啦,进来让哀家瞅瞅。”

“谢太后恩典。”丁寿如蒙大赦,才站起一半却‘哎呦’一声痛呼,趔趄着又跪了下去。

“怎么了?”屏风后声音关切。

丁寿苦着脸道:“下臣腿麻,摔了一下。”

屏风后声音松了口气,笑骂道:“吓我一跳,你这小猴儿也是,哀家未起,你自随意便了,何须一直跪在外面。”

演!接茬给二爷演!看咱们谁的戏好,丁寿哭丧着脸道:“猴儿晓得太后慈怜,可太后天颜近在咫尺,猴儿便是不敬天地,也不敢在太后近前稍有放肆,只得委屈臣下这两条不值钱的腿了。”

张太后轻笑:“小猴儿就是嘴甜,翠蝶,出去搭把手。”

王翠蝶应声而出,勉力扶起丁寿。

“有劳宫人。”丁寿嘴上道谢,身子却是一歪,直接倒在了王

翠蝶怀里。

丁寿高大结实,王翠蝶一介弱女子如何扶持得住,因用力太过反将俏脸憋得通红,喘声道:“大人身子好重。”

“姐姐身子倒是好香,温软细腻得很。”丁寿笑嘻嘻蹭着软绵娇躯上的两团软肉,嘻嘻笑道。

感觉男人身子活动得过于放肆,王翠蝶匆忙后退半步,丁寿又‘哎呦’了一声,慌得她又不敢撒手。

“又怎么了?”张太后在屏风后问道。

“没,没什么。”王翠蝶仓皇道。

“怪臣下身子太重,王宫人承接不住。”丁寿揽住宫人柳腰,高声回道。

张太后笑道:“半年未见,你小子还吃胖了不成,再出去两个帮忙。”

“不……不必了,奴婢扶得起。”王翠蝶心慌意乱,怕被人瞧见二人亲昵之相说不清楚,匆忙推辞,玉手却尽力想将身上魔掌推掉,又慌又急地低声道:“你也看看时候地方,这里哪能胡乱放肆!”

“左右又没旁人看见,待到了里间小弟自会谨慎,姐姐宽心就是,”丁寿倚在翠蝶娇躯上,咬着耳朵轻笑:“可别教太后等急了。”

王翠蝶无法,只好暂由丁寿胡闹,搀着他身子步上高阶,怎料这家伙越来越不规矩,本在腰间盘旋的手掌竟探向了她裙下香臀,屏风后便是太后与一众宫内女官,让人瞧见可怎生是好。

“你……快松开!”王翠蝶面红耳赤,带了几分羞恼。

丁寿微笑,手掌一紧,将娇小香躯搂在自己身旁,快步向寝殿内走去。

“你疯了!?”王翠蝶吓得心胆欲裂,偏又不敢挣扎呼叫,浑身上下惊出一身香汗。

“太后,小猴儿给您见礼了。”转过屏风的瞬间,丁寿负手肃立,规规矩矩地一脸谄笑。

张太后已在宫人服侍下理好宫装,歪在暖阁大炕上小憩,一见丁寿便坐正了身子,频频招手道:“过来让哀家看看,究竟长了多少斤两。”

“怕是不少,王宫人被小猴儿累得不轻。”丁寿嘻笑上前。

见王翠蝶面红气喘的模样,张太后先信了一半,上下仔细端详丁寿一番,迟疑道:“哀家看着还好,好像还瘦了些,糙粝了不少。”

“西北风沙大,将养一阵就好了,肉都长在了衣服里面实处,您怕是要验明正身才瞧得见。”

周边几个宫人面面相觑,这话头可有些过了,听着可都有几分调戏的味道,这位丁大人莫非是不知死的,只有才被上手轻薄的王翠蝶晓得这小子色胆包天,更过火的怕还没人看见。

太后啐了一声,愠恼道:“去,凭你这一句大不敬的话,就该推出去砍了脑袋。”

“臣下这颗脑袋本就是为太后和陛下长的,您若想要随时摘了去,何用在意小猴儿哪句话里的疏呢。”丁寿涎脸笑道。

“瞧瞧,这猴儿永远是油嘴滑舌,好像油瓶儿里泡过似的,”张太后向王翠蝶揶揄了丁寿一句,随意道:“赏个座儿吧,莫道哀家不知道疼人。”

“谢太后赏。”丁寿谢了座,喜滋滋地坐到大炕前的脚踏上。

“不过是平个芝麻大的冤狱,个把月的事情还办不完,偏要拖沓上半年,说说你小子是怎么想的?”太后手持着一个玛瑙玉滚子,在秀靥玉颈间的娇嫩肌肤上轻轻碾滚,仿佛有一搭没一搭地信口问道。

“不是万岁又交待了巡边的差事,加上宋巧姣的案子是太后您交办的,臣下不敢不慎重处置,是以耗费了些日子。”丁寿仰着说话,脖子有些发酸。

“那苏三的事可也是哀家交待的?”太后动作一顿,凤目睇眄道。

丁寿眼皮一跳,哂笑道:“路途中遇到冤情,臣下也就随手办了,伸冤昭雪也是为太后多积分功德不是。”

“积累功德可要将人安排进自己府上?”太后伸出纤指,戳着丁寿脑袋道:“分明是你这小猴儿动了色心,哀家闻听那苏三花名唤什么玉堂春,是劳什子京城名妓,色艺双绝,想来不乏裙下之臣,你这小猴儿近水楼台,怕是早做了入幕之宾吧……”

丁寿有些坐不住了,太后晓得玉堂春的事不算奇怪,毕竟外朝有人上了奏本,稍留心打听下未尝不能探出些消息,可还将苏三底细摸得这般清楚,那就是有人故意给二爷上眼药了。

“太后您冤枉小猴儿,臣下对天明誓,断无有对苏三染指之事,只是……”

“只是什么?”张太后俊目流波,面上也添了几分关注。

“只是臣下事后得知,此女确与臣府内人有些纠葛……”丁寿没把握太后到底晓得多少,索性把谭淑贞母女的事交待个底儿掉,反正他也真的没动过周玉洁一手指头,就是三头对证,二爷也是清清白白。

“原来如此,天下还有这等巧事,”听了丁寿陈述,太后也觉曲折离奇,半信半疑道:“你没哄骗哀家吧?”

“一切均是小猴儿亲身所历,绝无半句虚言,山西巡按王廷相与当地官员都可为臣下作证,太后若还不信,可寻来说事之人,臣与他当面对质。”

见丁寿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张太后完全信了,轻哼一

声道:“找谁?还不是你自己行为不检,没事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女人到宅里面才惹出的麻烦事,怨不得旁人嚼舌根子。”

“是,太后教训的是。”见太后不再计较,丁寿见好就收,望着太后手中的玉滚子陪笑道:“有臣进献的七宝养颜散,太后您还用这劳什子啊?”

凤目乜了个白眼,张太后叹道:“老喽,不紧着保养,怕是早成了无人待见的老太婆了!”

“太后说笑,若是天下老太婆都能如您一般肤如凝脂,温润细腻,岂不羡煞那些个妙龄少女。”

明明喜上眉梢,张太后还是绷着脸道:“又来胡吣,莫不是甜言蜜语在自个儿宅里说惯了,拿来填塞我这老婆子?”

丁寿大呼冤枉,自来熟地就近轻捶太后双膝,“小猴儿身在西北千里之外,无时无刻不记挂着太后,这不想着圣旦之日将近,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最后连陛下交待的差事也未曾办妥,才在西苑吃了一番排头,您若还不念臣下这番苦心,小猴儿可是难做人了。”

太后微闭凤目享受丁寿服侍,听了这话微愕道:“皇上斥责你了?为的什么?”

“芝麻绿豆大的事,臣下没办明白,说来可就话长了……”

朝中大事张太后都不愿去管,听闻是繁琐小事更不耐听,摆手道:“算了,哀家也不想听,回头我劝劝皇上,你这一番出去,千里迢迢,苦头吃了不少,没功劳还有个苦劳呢。”

“谢太后。”丁寿暗暗擦汗,给您儿子踅摸女伎的事,您想听二爷也不敢说呀,连忙陪笑道:“还有一事,郿县宋巧姣冤情已雪,想面陈谢恩,暂时落脚臣府上,您看……”

一个苏三闹得满城风雨,宋巧姣的事还是替前说个明白,免得被人寻后账,怎奈太后对这事并不上心,又有宫人上前回禀膳食准备已毕,太后随即淡淡道:“难得她这份心,寻个空再见吧,你陪哀家一起用膳……”

用过饭又说了几句闲话,丁寿请辞,太后让王翠蝶引他出宫,未到宫门丁寿见四下无人,便忍不住问道:“翠蝶姐姐,究是何人在太后前说我的小话?”

王翠蝶从鬓间取下蝴蝶点翠珠花,递与丁寿:“如此珍贵之物,奴婢无福消受,这便原物奉还,从此你我二人各不相干。”

丁寿一愣,“姐姐这是为何?”

王翠蝶目不斜视,冷冷回道“奴婢并非丁大人麾下缇骑,这侦缉探讯之事请大人另委高明。”

丁寿微微皱眉,正色道:“小弟随口一问,姐姐若觉宫闱之事不便明言,不说便是,在下何曾勉强,此物既送与姐姐,便是姐姐之物,厌它憎它砸了也好,送人也罢,自主就是,何须送还,坏了我二人姐弟情分。”

王翠蝶冷笑:“口口声声姐姐弟弟,动辄轻薄调戏,世上哪有这般姐弟,翠蝶乃宫中奴婢,不敢高攀,大人也莫以为女儿卑贱之身,便可随意欺辱!”

见王翠蝶泪眼婆娑的气苦模样,丁寿懊悔玩笑开过了,深施一礼道:“小弟言行唐突,姐姐恕罪,只是生来放浪不羁,并非存心轻慢,姐姐责怪,小弟无地自容,今后断不敢在姐姐跟前放肆,惹恼姐姐,若违此言,天诛……”

“诶——”王翠蝶连忙止住,柔声道:“以后莫再如此了就是,何须明誓,言语啰嗦不说,怠慢神灵恐惹降罪。”

一点儿不麻烦,二爷经常发誓的,丁寿心说,面上却惊喜道:“那姐姐可是不罪小弟了?”

王翠蝶板着脸道:“大人何等身份,奴婢怎敢怪罪。”

“姐姐说话这般外道,还是心里有气啊。”丁寿苦着脸道。

“奴婢一介宫人,纵然有气不过闷在心里,若是惹了贵人怄气,大人才真有麻烦呢。”

“姐姐是说……”

“前些日子二位侯爷进宫后,太后便发了几日脾气,大人日常……在男女之事上也该检点些,免得落人口实。”

两个姓张的白眼狼,二爷当日还帮过你们一遭呢,不念好不说,暗地给爷下绊子,丁寿暗中咬牙,扬眉笑道:“谢姐姐关照,只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小弟那方面要改怕是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