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大明天下(442)(2 / 2)

作品:《大明天下(第五卷)

耀眼寒芒方起即收,丁寿手腕一翻,使出天魔手‘捏字诀’,反手夺过天风子长剑,屈肘后撞,道人捂胸跌倒。

熊天霸狂舞飞龙斧,张牙舞爪地朝陆坤追去,耳边剑鸣声骤响,未等他弄清状况,只见前路野草间赫然冒出一柄长剑,寒光闪闪,他的大脚丫子只要再向前迈出半步,怕立时便要去和谷大用作伴,直将他惊出一身冷汗,保持着前冲的古怪姿势,傻杵在原地。

甩手飞出长剑,丁寿看也不看,二爷可不操心西厂是否会多个太监,身形冲天而起,焦福飞鹰十三刺的一招‘雄鹰扑兔’才使出一半,便觉后领一紧,身子旋即一轻,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拉拽直坠山林,耳边只余一个冰冷的声音言道:“爷叫你们停手!”

曹大康面前同样多了一个洒脱如风的白衣人,与那三人鲁莽相比,曹大康镇定许多,端详一番来人,笑道:“瞧尊驾风姿气度,可是白三爷当面?”

白少川嘿然,算是默认。

“白三爷已非东厂之人,何苦蹚这个浑水?”

这话东厂的人可不爱听了,石雄叫道:“姓曹的,白三爷和丁大人往日是我等上峰,今后自然也是,你说话掂量掂量!”

这话顺耳,丁寿勉励地拍拍石雄肩头,换来对方点头哈腰一阵谄笑。

白少川轻敲折扇,缓缓道:“东西二厂皆是为朝廷办事,尔等所为非刘公公所愿见

到,白某不得不管。”

“我等此番也俱是受了刘老公指派……”

“哦?刘公若不想让尔等活命,吩咐一声就是,何须这般麻烦。”

曹大康目光转冷,“白三爷,你我互不统属,对你客气几分是看刘公公金面,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少川剑眉微扬,“白某倒是真想见识一番曹先生的罚酒是何滋味。”

“曹某成全你。”一言不合,曹大康立即动若江海,双手十指擒、拿、封、闭、拗、沉、吞、吐,声东击西,变化无穷。

眼见曹大康瘦长身影围着白少川前后飞舞,吕金标暗暗挢舌:乖乖,原来适才姓曹的还未尽全力,一根手指已经可以通天了,这双手十个指头齐上,白三爷不会阴沟里翻船吧?

丁寿倒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在旁卖呆儿,白老三若连这货色都拾掇不下,岂会被刘瑾予以重托,只要静观曹小子如何倒霉即可。

白少川在曹大康旋舞身影中镇定自若,也不发暗器伤人,只是严守门户,不给对手可乘之机。

曹大康身法迅疾,攻速极快,须臾间已然攻出十余招,一招快过一招,丝毫不见停顿,却始终无法占的便宜,眼见另三人已被收拾干净,自己身陷东厂包围之中,若不取胜一局,自家四人怕是也无颜再回西厂当差了。

正自焦躁,忽然瞥见白少川背心一处空当,曹大康心中大喜,身子扑前,运足指力,飞速向他灵台穴点去。

曹大康出身江南富户,其父与族人争产,急怒之下吐血而亡,他散尽家财,四处求访名师,学成后潜回家乡,不过数月间,曾与其父争产的族叔一家纷纷无病而卒,衙门难以断案,只得以染疫结陈,曹大康对自己的玄天指甚为自信,对方便是有真气护体,这一下也可透体而入,他倒不敢真的重伤白少川,不过打算暂时让其封脉闭穴,在众人面前栽个跟头,日后见了曹爷客气一些。

算盘打得不错,可这一指点去,未中灵台,却鬼使神差地戳到了白少川如蝶展翅的折扇扇面,这扇面也不知是何材质,本可穿金洞玉的玄天指竟然点之不透,曹大康正觉奇怪,忽觉指尖一股炽热传来。

“扇上有毒!”曹大康暗道不好,身形疾退,转眼间那根细长食指已然肿胀如同一个小胡萝卜。

东厂一众人等哈哈大笑,吕金标幸灾乐祸道:“连白三爷的百宝扇也敢去碰,吕某不得不佩服曹兄真是有种!”

曹大康连封手臂几处经脉穴道,惊怒道:“解药拿来!”

白少川折扇一合,“先把今日事说个清楚。”

一瘸一拐的焦福从林间走出,曹大康捧着肿得像根棒槌似的手指,熊天霸夹紧两腿擦着冷汗,天风子捂着兀自生痛的胸口,愤愤地瞪着吐沫横飞的东厂众人。

“昌平山里出了一股子强贼,在京畿一带杀人越货,事儿闹得有点大,刘公公忧心惊扰帝陵,嘱属下等打探消息,确实后就由兵部调兵剿灭。”

“本来这点事东厂可料理明白,却蹦出几个臭虫抢功,多亏了二位爷给他们长些记性。”

东厂几个掌班兴高采烈,添油加醋,西厂人在屋檐下,一个个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敢怒不敢言。

“昌平这地界还真是邪性,本官记得弘治年那个王玺(和第一卷的不是一个人)也是这一带的吧?”丁寿蹙眉问道。

“四爷好记性,”石雄谄笑,为了显得与丁寿关系非凡,他直接省却了官面称呼,“昌平县王玺聚众劫掠数年,地方上没人敢动他,还混了个‘靠山王’的匪号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直到弘治十七年,多亏了四爷麾下的锦衣卫,才将王玺和其贼党拿获,您老手下的锦衣卫弟兄出手就是不一般,比某些混吃混喝的江湖骗子高明百倍。”

石雄一捧一贬,把丁寿还未出仕时锦衣卫的功劳强按在他头上,顺带不忘在已落在泥里的西厂几人身上再补一脚。

“甭扯那闲篇了,那帮蟊贼到底是哪个山头的?爷们有一队人要打这边过,这路上可安全?”月仙等一大队人马还在山外等着呢,丁寿着实没心思纠缠。

“小人确是抓了个喽啰小头目,还未及探出底细,他们会否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与四爷作对,这可不好说。”石雄属实吃不准这般草寇尿性。

丁寿懒得再说,直接令石雄将贼人提来。

石雄这次没有半句废话,他看得很明白,眼前人若想抢功他连争的机会都没有,老老实实听命行事,丁寿对手下从来大方,真立了大功自也少不了他的好处。

不多时,一个捆得像粽子样的布衣汉子被石雄拎了过来,去掉嘴上麻核,这名喽啰才缓过神来便连连叩头,絮絮叨叨乞求诸位好汉饶命。

石雄上前正反两个大嘴巴,让这小子住了嘴,“听清楚了,我们大人问话,你小子老实回答,不然大爷送你去见你那几个跟班。”

“几位爷是……是官差?”喽啰瞪大了眼睛,看着众人。

“是爷问你,老实回话,饶你不死,不然么……”丁寿摆了摆头。

鲍子威阴声冷笑,铁爪一霎间撕掉了喽啰肩头一块血肉,喽啰疼得额头冒汗,偏偏被石雄堵住了嘴,发不出半点声息。

“听懂了么?”丁寿再问一句。

喽啰连连点头,眼泪都流了下来。

丁寿示意石雄松手,那喽啰喘了几口大气,对丁寿有问必答,唯恐回话不细再挨上一下,许多事未经询问也交待个干净。

这帮山贼安寨深山之中,约有七八百人,寨主名叫张华,平日打家劫舍,拦路剪径,也算逍遥自在,直到三个月前,又来了数百乞丐入伙,寨中人马一下便破了千。

“乞丐?是丐帮的?”丁寿讶然,京畿一带都是丁七大信分舵中人,老七怎么管的那帮叫花子,怎么比钱广进在的时候干得还出格,都开始占山为王了!

“不,不是丐帮,是帮子自宫的丐阉,”喽啰急着解释:“这帮没卵子的破落户原本在京师内外道路上行劫为乞,与小的们井水不犯河水,地方官儿也没人愿意搭理他们,可是最近这段日子京畿一带他们待不下去了,逃到了昌平山上。”

“怎么着,他们嫌劫落单商旅小打小闹,想玩票大的?”丁寿戏谑道。

白少川掩唇轻咳了一声,“被衣卫逼得。”

“啊?我怎么不知道。”丁寿不解。

“难怪四爷您不晓得,这是去年九月的事,您当时还在西北呢,”略知详情的石雄接口道:“老崔山东那档子事据白三爷查是一帮子无名白下的手,刘公公他老人家觉得万千残形之徒聚集辇股之侧,恐有隐忧,于是重申男子自宫禁令,并下令衣卫和五城兵马司三日之内将这些徒惹是非的家伙尽逐出京,敢有潜留者,坐罪论死,没了这帮人憎狗厌的东西,四九城这阵子太平了许多。”

喽啰对石雄的话深有同感,点头应和道:“这位爷说的是,那群没卵子的家伙没一个好鸟,只会搬弄是非,我们张寨主就是听了他们挑唆,不甘心窝在一个小山寨里当山大王,关起门来称起了皇帝……”

哟,这可是大新闻了,僭号称帝等同谋反,可不是几个山贼土匪的排面能比的,连西厂那几个都打起精神凑了上来。

“你们还要反啊?”这他娘不扯淡么,二爷武功非凡,富可敌国,梅惊鹊那老梆子几次三番劝自己扯旗造反,都理智地推脱掉了,就凭你们千把号乌合之众,造反?我呸!啐你一脸臭狗屎!

“弟兄们没人信啊!”喽啰苦着脸,“可架不住那帮阉人能忽悠,我们寨主不但称了帝,还将军丞相的封了一大堆,那个乞丐头儿还自称个什么大总管,寨主身边围绕的都是那群阉人,说是怕玷污什么内廷,我们这般老弟兄等闲连大王的面都见不到咯!”

“张华就由着这帮子人胡闹?”怪事年年有,唯有今年多,丁寿算是长了见识。

“那帮阉货鬼主意挺多的,京师南北要道上设立茶棚酒肆打听消息,遇见落单的商旅直接麻翻,要是碰上有护卫的商队,就双管齐下,给山寨报讯路上拦截,的确干了几票大买卖,他们有功不假,可拼命的活计都是弟兄们干的,凭什么最后吃香喝辣的总是他们!”

喽啰拼命倒着苦水:“便说这次,今日才在房山干了一笔买卖,其中有两个漂亮小娘们,这要是往常大王直接干了就完了,弟兄们没准儿还能分口汤喝,可自打有了这帮子干不了人事的阉货,自己不成还不让弟兄们快活,出主意把漂亮娘们都给寨主留下做娘娘了,我们多瞄一眼都按个他娘的什么大不敬的罪名,操他们姥姥的!”

“这不,夜里又要搞个封妃大典,让弟兄们四下踅摸生意做贺仪,要不小的怎么倒霉催的落这位官爷手里呢!”想起这些破事,喽啰都觉得冤枉,今天就不该轮到他出山。

该说的不该说的,小喽啰交待个底儿掉,石雄一掌将人打晕,探询地看向丁寿和白少川。

“白兄,你说怎么办?”

白少川漠然道:“既然这些草寇碍了刘公的眼,除去便是。”

“二爷就知道自己是劳碌命,眼看回京了还要惹上点麻烦事,得,谁教赶上了呢,顺手灭了他们吧。”丁寿无奈认命。

“两位大人,张华等犯虽说是乌合草寇,毕竟有千余之数,是否回报京师,由兵部调派人马围剿?”丘聚派活儿时可没说要直接动手,吕金标不想犯上峰忌讳。

“爷身边有两个小旗的衣卫和三百宣府边军,收拾一干草寇绰绰有余,”眼皮一翻,丁寿似笑非笑道:“东厂不在丁某辖制之下,你们若不愿去,爷不勉强。”

几人身上一寒,齐齐躬身道:“属下听凭大人吩咐。”

“好,够义气,西厂的几位朋友呢?”丁寿转向了忐忑不安的曹大康等人。

西厂四人缄默不言,白少川将一个拇指大的粉彩瓷瓶扔给曹大康,“这是解药,诸位可以走了。”

曹大康攥紧瓷瓶,干笑几声道:“适才有言在先,我等较技只为分清主客,如今既然甘拜下风,自当听凭二位吩咐。”

“痛快!”丁寿愉快地打了个响指,“那就别耽搁了,赶紧连夜把事办了,京里面还有一票女人等着二爷慰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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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深处,沿着一条曲折山岬,陡峭山势渐渐平缓,四五里外出现一片巨大空地,张华的山寨便建在此处,远眺寨门,望楼高耸,刁斗森严,可见确下了一番工夫经营。

此时山寨内一片欢腾喧闹,原本的聚义堂已改名称为金銮殿,张华的一干‘文武群臣’们一个个勾肩搭背,开怀痛饮。

与这热闹欢庆场面不

符的便是房梁上紧绑双手吊挂着的几人,一个个或怒或惧,俯视着众寇群魔乱舞。

一个身着戏台上穿龙箭衣臂搭拂尘的高大汉子转了出来,尖着嗓子叫道:“陛下驾到——”

欢嚣众人都停杯离了座位,装模作样地扬尘舞蹈,山呼万岁,一个粗眉巨眼满脸胡子的大汉头戴王帽,身披蟒袍,脚踩皂靴一步三摇地踱了出来。

在铺了虎皮的‘御椅’上一坐,大汉故作威严道:“众卿平身。”

“谢万岁。”一帮人倒真把戏做足了,叩头谢恩,再拜而起。

“一帮子草寇,耍猴唱大戏么!”吊挂着的一名少女娇声厉叱。

“大胆!”拿着拂尘的汉子用他的公鸭嗓呵斥少女。

“胡总管,别吓着我朕的爱妃。”这位大汉就是在山上自立为帝的寨主张华,虽说被人教着当了一阵子皇帝,可原来匪气仍在,说起话来不伦不类。

张皇帝笑嘻嘻摸了摸自己帽子,“小美人,你也看出来啦,这身行头还真是胡总管从山下一个戏班里抢的,我朕穿着也别扭,可胡总管说了这鸟衣服是什么天子威仪,不能不穿,那就将就着吧,既然当了皇帝,总得受这个罪不是。”

“几个跳梁小丑,沐猴而冠,关起门来充什么皇帝,真不要脸!”少女不屑至极。

“放肆。”那位‘胡总管’倒是很尽职,只要少女对张华不敬,立即喝止。

“小美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张华是个糙人,少女的话他只听懂了不要脸的后半句。

胡总管挠挠头,“臣也不是全懂,听着大概意思好像说陛下您是猴子戴着帽子装人……”

“好你个小娘们,将我朕当猴子,我朕先扒了你的衣服。”张华体发浓密异于常人,最忌别人拿此说笑,闻听顿时大怒。

“万岁息怒,这大礼未成,咱们得按着规矩一步……”

“去他娘的,我朕是皇帝,睡娘们还讲个鸟毬规矩。”张华离座就奔少女而去。

“你这恶贼,用蒙汗药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将本姑娘放了,面对面地打上一场,看看谁的手底下硬!”少女见张华走来,也自心慌,双脚连蹬。

人在半空双手被缚,无处使力,姑娘折腾不了几下便被张华抓住了脚掌,张华淫笑道:“不用比,男人见了漂亮女人只剩下一个地方会硬,你有的是机会慢慢见识。”

猩猩似的大手几下将少女鞋袜扒个干净,露出白嫩纤巧的一对脚掌,看着白里透红的肌肤,张华口水都流了出来,这小娘们真是比前阵子抓的坤班那两个小花旦还水灵。

“恶贼,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少女拼命挣扎,怎奈张华力大,两只长满黑毛的手臂犹如铁钳般握紧了她的脚踝。

“做什么?”张华呵呵大笑,当着手下臣子的面,伸出舌头开始舔舐少女的白嫩脚掌。

“呀——”少女终于被吓得哇哇大叫,同时被吊的几人纷纷开口。

“这位大王,请放过小女,老汉愿出重金换的家人平安。”一个老者吊在一旁苦苦哀求。

“丈人爹,省省吧,当了我朕的国丈吃香喝辣少不了你。”张华开始含着嫩芽般的一个脚趾吸吮,少女旅途奔波,被擒后又押送上山,根本未得沐浴,淡淡的咸味反让他舔得更加起劲。

“我出一万两!”老者见女儿受辱,声嘶力竭地喊道。

一万两银子?!这帮人怕是哪个也没见过,‘金銮殿’上一众人都被惊呆了,连张华都松开了嘴,“老小子,你家里究竟做什么的?”

“我……”老者支支吾吾。

“我家老爷是经商的,家资丰厚,只要壮士高抬贵手,放我回去报信,区区万两白银定然双手奉上。”一个被绑的健壮汉子急声道。

几个山寨头领被张华唤过来商议。

“大哥……不,陛下,一万两银子啊,咱开山立柜以来还没绑过这么大的肉票,这买卖值啊!”

“没错,有了银子想要什么女人没有,这小娘们脾气暴,把她放身边怕是夜里睡觉都不踏实,不如放人换银子。”

张华也有些意动,“胡总管,你看呢?”

‘胡总管’高深莫测地一笑,“恭喜陛下人财兼收……”

注:余(沈德符)入都渡河,自河间任丘以北,败垣中隐阉竖数十辈,但遇往来舆马,其稍弱者则群聚乞钱,其强者辄勒马术索犒。间有旷野中二三骑单行,则曳之下鞍,或扼其喉,或握其阴,尽括腹腰间所有,轰然散去,其被劫之人方苏,尚昏不知也。比至都城外赤然,地方令长视为故常,曾不禁戢,为商旅害最酷。因思高皇帝律中,擅阉有厉禁,其下手之人罪至寸砾,而畿辅之俗,专借以博富贵,为人父者忍于熏腐其子,至有兄弟俱阉而无一入选者,以至为乞为劫,固其宜也。(《万历野获编》)

正德二年九月,申男子自宫之禁,令衣卫、五城兵马限三日尽逐出之,有潜留京师者坐以死。时宦官窃权者泽及九族,愚民竞阉其子若孙以图富贵,有一村至数百人者虽严禁亦不之止也。(《武宗实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