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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群青

拿听着他唠唠叨叨地跟在身后,面具背后的脸露出微微的笑意。他恍惚地回忆着自己的嘴如何刚触碰到杜乔细腻温暖的皮肤,像东方来的顶级丝绸,该是女人才有的皮肤。

有些故事只有约拿才知道

比如他第一次去梵蒂冈是1484年,他刚出生不足三个月。尤利乌斯那时候还不是教皇,但已经身居高位,兼任多地枢机主教,很多人都明白他迟早是要当教皇的。可惜约拿的母亲没看出来,她以为她只是遇到了一个普通的神职人员。就像大多数骄奢淫逸、流连妓馆的执事官、大主教一样,尤利乌斯除了力格外旺盛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特点。她把他看作寻常客人,没想到后来她怀孕了。夏天快结束的时候她生下一个男孩,尤利乌斯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的眼线在罗马城中随处都是她终于明白孩子的父亲是个大人物。

当然,尤利乌斯没有认这个孩子,他只是把孩子拿过来看了看,然后给了一笔钱。不过根据约拿母亲的说法,曾经有段时间尤利乌斯很喜欢这个孩子,他隔一段时间会想要看看,偶尔还会用披风上的流苏带子逗弄。这段时光也不长,到1492年,罗马城经历了权力更迭,尤利乌斯的死对头亚历山大六世上位,为了躲避追杀,尤利乌斯不得不流亡法国。

那一年约拿八岁,他已经可以读出圣经中的每一个字,懂得乘法和除法,同时学习法语、意大利语和英语,文学、绘画则刚刚上手。这很奇怪,因为在妓院长大的孩子没有和他一样的,他们粗野顽劣,整天在污水巷子里打架偷窃,嘲笑被关在阁楼里读书的约拿是个“闺秀”。母亲只能向他解释:“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贵人的孩子,是金枝玉叶,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你的未来和前途绝不是呆在这条巷子里。”

但母亲期许的未来没有来,尤利乌斯流亡法国前的两天,妓院发生了火灾,母亲为了救他被阁楼烧断的横梁压在身上活活烧死,他因为衣领沾到了火星烧毁半边脸。第二天来的是一位琥珀眼、鹰钩鼻的神职人员,他说:“大人(尤利乌斯)去法国了,就因为你,你是这个灾星。星官已经占卜出来了,因为你大人不得不流亡,你母亲也被你害死了。”

约拿被戴上铁项圈,扔进了山里,他没有饿死,在溪边他抓住了从附近农家逃出来的猪仔。后来他把它杀了烤来吃,连内脏都没放过。虽然在此之前他没养过猪,但是往后还有漫长的牧猪生涯,迟早有一天他能够得心应手的。

时隔多年,约拿再次走进了梵蒂冈宫不是站在侧门边上和采买执事官清点猪群而是真正走进梵蒂冈宫,金砖玉砌与雕栏画栋仿佛还是昨日景象。布拉曼特检查了他随身携带的工具后,把他放进了观景庭院,给他看修复草图。他们面临的工作量的确巨大,布拉曼特的计划里的剧场、喷泉池、斗牛场、雕塑花园、水神庙连影子都还没有,只有些高大的拱门孤独地屹立在废墟上,披星戴月守护着教皇的观景殿。

约拿的首要工作是参与修复喷泉池,那是西克斯图斯四世时代留下来的,尤利乌斯很喜欢,他想把喷泉池放在观景殿能看到的地方。这座喷泉池如今污迹斑斑,有不少地方已经磨损腐蚀,池中央的天使雕塑还断掉了一只手臂,约拿打算先把这个天使的手臂补上。教皇同意他每天在梵蒂冈要工作六个小时,并取消了白天不允许下山的禁令,但工作完毕之后他必须直接回到山上打理猪圈和猪群。在梵蒂冈的工作他可以按月取工钱,每个月是1杜卡特。这个价格还是挺公道的。

杜乔在星期五早上到梵蒂冈,他来送颜料,并且向布拉曼特确认水神庙顶的配色方案。在经过雕塑花园的时候,他看到约拿坐在一根横倒的柱子上修复天使手臂。那画面使杜乔心动,只是约拿全然不知自己的艺术气质他粗犷荒野,像一堵废石,只与尘灰和苦难为伴,他的美丽那么与众不同,是一种粉身碎骨浑不怕的自由浪漫。

杜乔看得走也走不动,干脆坐下来恭维他:“我该让你给我多画几幅画,艺术家先生,等你出名了,你的画就值钱了。如果哪天我落魄穷困,还能拿来换点口粮,不至于饿死。”

约拿哼笑:“我可以把我的工钱给你,反正也是你替我要来的。”

“哈哈,我只是开玩笑,我能养活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