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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黄金台

严宵寒破罐破摔地全招了:“山庄的厨子是江南人,靖宁侯长在北方,不知道江南咸鸭蛋个个出油,竟全是腌出来的。”

“据靖宁侯所言,他在军中时,吃到的咸鸭蛋多数味道苦涩,或有臭气,十个中倒有一半是没油的,还以为天下所有咸鸭蛋皆如此……他如今才知道南方腌制方法不同,所以自己也想试试。”

元泰帝先是觉得好笑,听到军中那段时笑容淡去,到最后,只剩下全然的沉默,一点点怅然,和几乎微不可察的愧疚。

严宵寒见他不言不语,好似出了神,轻声道:“陛下?”

元泰帝微微阖目,喃喃道:“靖宁侯,傅敬渊……”

当年他在黄金台上目送少年将军背影远去,内心滋味与眼下何其相似。只是那时他们谁也没想到,终有一天,靖宁侯与元泰帝会走向截然不同的两端。

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头。

良久,元泰帝才道:“再过一阵子,万寿节赐宴时,你让他回来罢。”

严宵寒垂眸,遮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嘲弄,恭敬道:“谢陛下隆恩。”

“没别的事了,你退下吧。”

严宵寒再度行礼,正要告退之时,冷不防元泰帝忽然叫住他,没头没脑地问:“傅深那咸鸭蛋……腌的如何了?”

严宵寒驻足,略一思索,答道:“不瞒陛下,依臣愚见,可能……不怎么样。”

元泰帝坐直了身子:“嗯?说说。”

“手劲太大,”严宵寒坦然地道,“一筐鸭蛋,还未封坛,已被他捏碎两个。”

元泰帝终于大笑起来。严宵寒躬身退出殿外。

春日暖风吹过,他背后竟也丝丝发凉。严宵寒独自在青砖宫道上走着,越想越觉得讽刺,到最后甚至忍不住笑了起来。

路过的宫女太监见他形如癫狂,笑的令人毛骨悚然,吓得远远躲开,压根不敢往他面前凑,生怕触了这个疯子的霉头。

元泰帝如今真是年纪大了,还学会缅怀惋惜了。

金吾卫惹出的乱摊子自己拾不了,转头把严宵寒找回来。这下元泰帝终于知道了谁才是真正得用的能臣干吏。他觉得委屈了严宵寒的同时,又想起傅深,再被严宵寒三言两语地一忽悠,元泰帝那颗铜浇铁铸的圣心里,终于产生了一点微末的愧疚。

也许是在他的印象里傅深一贯刚硬,很少有主动退让的时候,因此傅深离开京城安心休养,甚至归隐田园腌咸鸭蛋的行为,在元泰帝眼里都是少见的识相。也正因如此,他终于可以居高临下地怜悯这个解甲归田的残废将军,甚至动了恻隐之心,才格外开恩,给了他一个重返京城的机会。

“真是笑死人了,”严宵寒大不敬地心想,“你怎么不想想是谁把他逼成这样的?”

而帝王终究是帝王,愧疚只有一时片刻,忌惮却永远都放不下。严宵寒知道他见不得傅深好,哪怕是在腌咸鸭蛋上天赋异禀也不行。

好在不需要做太多的退让,只要告诉他咸鸭蛋腌的并不成功,元泰帝就会自以为是圆上自己的幻想和猜疑傅深终究是个凡人,善于领兵打仗又如何,下了战场,还不是连个咸鸭蛋都腌不好?

这逻辑愚蠢的令人发笑,但就是这点畸形的满足,已经足以在束缚傅深的层层铁镣上撬开一条缝隙。

从某种意义上说,严宵寒和傅深真是般配的天造地设,傅深是个将才,严宵寒是个人,这一手绝地求生、绝境翻盘的本事简直如出一辙。

出了宫门向北走几十步,飞龙卫仗院近在眼前。严宵寒敛笑意,推门进去,堂上围坐的众人就像看见了什么稀罕物,纷纷起身:“大人!”

“大人回来了!”

“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