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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冷书生(NP)

一进勤政殿左侧的便殿,就能眼看见端坐在龙案后面御座上的太子。柳寒云这次总算看清太子的容颜,只觉其人器宇不凡,端得是高高在上的之娇子。柳寒云看了一眼,就不再多望,敛了眼神,低下头去了,带着柳寒江趋走几步,按照规定的朝仪,行了外臣陛见的大礼,然后站在一旁,对太子表明了来意。

太子早知道两人为什么而来,于是直接赐座,批了他们入宫居住的请求。然后让他们稍等片刻,说是皇后娘娘听说他们两人,让太子带他们去瞅瞅。

柳寒云是个直爽人,一听也没觉得怎样,既然皇后娘娘让去,那就去呗。柳寒江却低垂着眼皮,心里头冷冷笑,这是把他们兄弟俩当猴子耍呢?带去瞅瞅,不如说是牵去溜溜更恰当!这些个高高在上的皇家人,譬如装逼高手的太子,表面上虽然会对我客客气气,骨子里恐怕是把天下所有人都当成奴才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皇宫绝对不是什么善地,看来这些天自己得多惊醒些,省得大哥不小心吃了什么亏。

太子又批半个时辰的奏折,才站起身来。挥退一切侍卫,只让李路带着几个贴身太监抬着步辇远远跟在后头,捧着一些挑选好的珍宝。又让柳寒江兄弟随着自己步行,一路往皇后所在的景慈宫而去。

秋日的阳光透着走道旁的各种花草过滤出来,出了一个一个橙色的斑,在青石的路面上轻轻跳跃。纯净清亮的秋风,不时地将有些枯黄的叶子从树梢上剥离。

太子看着落叶感叹一声,语气悲凉地对身后的两人道:“如今的大魏,就如秋天的树叶一样,看着还算有些光鲜,可却维持不了多久。孤自代理天子亲政以来,接连遭受一个又一个的打击,花了成千上万两银子的军队不堪击、节节败退,堂堂六万万人口的大魏,面对那些弹丸之地的外邦,竟然屈膝求和、受尽凌辱!一切怎能不让孤无比震惊、心痛如割!”

左后方的柳寒云听得感同深受,脸上尽是痛苦悲愤,双目都有些湿润。是啊,如今的大魏究竟是怎么了,曾经各方朝邦仰慕不已的堂堂大魏,为什么竟然会落败到如此的地步?

右后方的柳寒江却面如老僧,毫无反应。太子什么时候触景伤情不行,非要去见皇后之前做套假戏?估计他们人还没到景慈宫,这话就已经传到了皇后耳朵里!怕只怕太子先前的那些话只是些不痛不痒的引子,后边的才是太子的真实目的。

太子脚步一停,手握拳头狠狠打在旁的柳树干上,语气悲痛地道:“孤恨哪!孤恨匈奴、大理、南越等国的欺人太甚,乘胜要挟,简直就是形同抢掠!孤恨端王叔,练兵多年,毫无实效,面对外邦,丧权误国!孤恨那些西域前线,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的西北将领,辜负孤的殷切期望!孤恨夏桐、廖浩海般军机大臣,昏暗顽梗,只知迎合皇后,保全禄命,顽固守旧,毫无建树!孤好恨!自己个人的时候,恨得焦躁、苦闷到暗自哭泣的地步!可是谁又能体谅孤的心?孤甚至于连冒着会被废立的危险于不顾,孤注掷,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革新大业上,梦想着早晚有一天,让咱们的大魏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再受任何外邦的欺凌!可是世上究竟有谁能体谅孤的份心!!”

柳寒云听得再也忍耐不住了,眼泪流下,哽咽着拱手道:“殿下用心良苦,臣能领会!殿下放心,臣定尽心协助殿下,纵使粉身碎骨亦决不后悔!殿下乃是泱泱大国、万乘之储君,大魏历史悠久,皇基深固,十个外邦的人口亦比不上大魏的总和,只要殿下潜心求治,何愁没有中兴之望?只是为政之道,首在得人,如今皇后……”

柳寒江连忙靠到自家大哥面前,冷声提醒道:“此乃皇宫大内,四处都有耳目,如今我们兄弟都是殿下门人,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殿下着想,不能妄行一步、妄言一句!”

柳寒云听得顿时一激灵,神色一紧,扫眼四周的花草树木、飞檐走壁,虽然凭他的眼睛看不到人影,但也绝不敢暗处没有就真的没有人,于是赶紧闭上了嘴。

太子抬手拭去不知是真是假的眼泪,淡淡扫柳寒江眼,才道:“倒是孤的不是,要不是先生提醒,孤险些误柳爱卿。若是皇后的人听到柳爱卿的话,那柳爱卿以后的日子恐怕就怕不好过!不过,两位尽管放心,若是皇后真的为刚才那番话对柳爱卿动手,孤拼个储位不要,也是要阻止的!”

柳寒云感动不已,又跪下磕个头谢过太子。

柳寒江连忙随着自家大哥的动作照本宣科,心里头却在冷笑,太子果然好计谋!若是刚才让大哥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就是从死里得罪皇后,先不说柳某人两兄弟以后想做墙头草是绝无可能,单只是太子利用完他们之后,一旦撤去了保护伞,第一个对他们动手的就是皇后等人!这一招借刀杀人实在够毒,既不损太子贤明,又去了功高震主的心腹之患!如今狡兔都还没死的,太子就已经在考虑走狗烹的下场!实在是好狠的心肠!

任他太子表面再怎么光明正大、为国为民,骨子里头却是一个谁都不相信的人!君王无情,恐怕这些个皇上、太子之类的人君、储君,永远只会相信自己的手段,而绝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人心的忠诚上面!

如今,虽然由于他的提醒,让大哥没有作出不可弥补的错误,可是太子的计策也得逞了一半,至少皇后听到刚才那番话,就绝对会断绝了拉拢两兄弟的心思,彻底把两人归入太子阵营,而且还是心腹的阵营!不为友、则为敌,以后两人的日子可就真的是在薄冰上走路,步步惊心!

太子随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疾步快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三人就来到了御香飘渺的景慈宫。

三人进殿后,太子按照宫中常例向皇后行了母子大礼,请了皇后圣安,才自行起来,在皇后侧边的龙椅上坐,接受内侍们的叩见。柳寒江两兄弟就没这么好命,又得委屈膝盖给皇后行臣子之理,然后乖乖地站在离上首老远的位置,恭候皇后“欣赏”。

那皇后倒不是外头谣传的妖媚惑主的样子,大约有四、五十岁,白净的面皮上,虽然已经有细碎的皱纹,但远远望去,却并不是显得怎么苍老。长期至高无上的地位,早已经使得养成一种藏威不露的神情、尊严华贵的仪表和永远高傲的姿态。

此时,皇后身穿件海青色满绣仙鹤的大袍,外罩件紫贡缎缨络披肩,头戴镶银穿珠凤冠,项挂七宝沉香大朝珠,微微斜倚在御座之上。

听到太子三人拜见,皇后只是闭目养着神,不发一言。过了好久,才挥挥手,让内侍们下殿去,然后微微坐起,看也不看两兄弟一眼,神情严肃地问太子道:“听端王爷说,你曾对某些大臣讲过,如果再不让你不放手革新,你便宁肯不坐个储位,也不愿作个亡国的储君,这话……可是的?”

太子脸上大惊,顿时失色,连忙站起来,回话道:“孩儿实在未曾说过这话。估计端王叔不知听哪个小人的话,才会以为孩儿有此想法。孩儿只是觉得西域战败以来,那些外邦逼迫大魏太甚,割地赔款、丧权辱国、民生日弊、国势日蹙,已是不得不力谋革新,以求强盛之道。孩儿苦衷,还望母后亮察。”

皇后抬眼望太子一下,冷笑道:“上次西域事一起,你和端王爷等人都要谨慎持重,不要轻易言战,挑动边衅。你自己不肯听,一意孤行,盲目主战,结果弄成这个样子。皇上把好端端的一份基业交给你,自己办不好,却怪祖宗法度不好?你倒是革的什么新,谋得什么利?”

太子听得冷汗直下,脸色极是苍白,低头喃喃半晌,不敢不语。

柳寒云被皇后番话气得浑身发抖,看到太子不言语,大步朝前,挺着腰板愤然答道:“要是按照娘娘话来说,别人打破咱们的头,咱们也只能忍痛感谢人家不成!上次西域事起,首先是匈奴挑衅,偷袭大魏军队,屠杀大魏百姓,太子殿下才不得不被迫主战。战而不利,乃是端王爷等练兵不力,督师无功,贻误国家,非战之罪也。譬如大理,大魏未曾惹他,为何也要占大魏东铁?可见今日之势,国弱则人欺。如今是不战不行,不得不战!”

柳寒江刚才把没拉住自己的愤青大哥,再听到大哥慷慨激昂的番话,肚子里头只剩下眼泪,大哥啊大哥,人家太子都没发话,你倒是掺和个什么劲,被太子当枪使的感觉难不成真得那么好不成?柳寒江实在无奈,只能走前几步,补救道:

“娘娘御鉴,臣以为,祖宗法度也并非不好。不过,这一时之法只能治一时之事。今日时势巨变,列强交侵,纵使祖宗活到今天,也定会革新图强,以适应当前之形势。太子殿下身为大魏储君,时刻惴惴不安,宁忍变祖宗之法,也断不忍弃祖宗之民,失祖宗之地,为天下后世所耻笑!”

大概是柳寒江最后的那几句话的声调和语气,触动了皇后的心。皇后倒是没有责罚贸然开口的两人,闭上了眼睛,好半天没有做声。

大魏最近几年的境况,她自然也是明白的。整个大魏几乎就是在面临被外邦瓜分的危险,她,也不是不知道。但是大魏的安危和个人的权势地位,比较起来,她自然最关心的还是后者。

所谓革新,不只是太子的强国政策,更是太子借机消弱的势力,暗地里夺权的法子!这种前景对于她来说,当然是不愿意的。但是皇后也不是个傻子,如果大魏真的败亡,皮之不存、毛之焉附?因此,皇后熟思再三,最后还是决定让太子一试,反正军政大权都在和端王爷等人手中,如果太子革新成功,他们再乘机篡夺成果也不迟,虽然枝干会被太子削去不少,但是本体却不会有损伤;如果太子失败,一样可以乘机废掉太子,另立个年纪不大的储君,自己垂帘听政!

于是,皇后垂下眼帘,缓声道:“如你们所说,这些个道理本后岂能不知?何况本后也不是那种味守旧的人,本后所为也是为图强保国!也罢,太子且只管按照的章程革新就好,只要留着列圣祖宗的神主不动,本后便不管;只求国事安宁,让皇上走之前能多过几安闲日子,也就是你的孝道!”

太子心情顿时舒坦了很多,忙欠身答道:“母后圣明!如蒙母后支持,使朝从此振兴庶政,再赞中兴,上保社稷,下利万民,孩儿敢不励图治,以上报母后圣眷之恩!母后,近日孩儿购得宝石串镯副,上有块特大的祖母绿宝石,最为珍贵,是孩儿特地采办来孝敬的,请母后赏光笑纳。”

完让随身的太监把早就准备珠宝抬上来,太子亲手从其中拿个紫檀木镶的珐琅瓷首饰盒,献给皇后。

皇后接过首饰盒,打开看,果然好一副珍贵串镯,嵌着颗拇指大小的祖母绿宝石珠花,真是碧光闪闪,宝气莹莹,确实是罕见之宝。

皇后看这串镯,十分高兴,命贴身太监王公公了,笑着对太子道:“难得你有份心意。”

太子见皇后兴致甚好,就把柳寒江两兄弟叫到近前来,一起陪着谈讲,忽见王公公进来低声向皇后禀报:“端王爷到!”

皇后听了,望了太子一眼,垂目沉吟片刻,才吩咐王公公传旨,着端王爷到景寿殿去等候召见,然后又转过头来,对太子道:“你的事情多,还是早回去吧。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个道理,想来你是明白的。现在是国之主,凡百事体,总以持重为好。”

太子自然也是个识趣的人,不拦着皇后和端王爷狼狈为奸,也不久留,直接告辞回宫。

出了景慈殿,太子脸上刚刚疏朗起来的表情,蓦然又沉了下来,冷冷哼声。等回到批阅奏折的勤政殿,挥退所有的下人,太子才郑重其事地朝柳寒云、柳寒江深深地做了个揖:“此次皇后得以松口,全赖两位大才相助!如此一来,以后孤之革新之举,就真的无人阻拦!”

柳寒云急忙还礼,连道不敢。

柳寒江则暗地里喘口气,幸亏自己后边圆得好,要不然自家大哥刚才指不定就会小命不保,一句顶撞皇后的罪名,就可以把大哥直接喀嚓!皇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啊,除了要日以继夜地为大哥考虑怎么写革新条陈之外,还要随时防备周围的陷阱,这么下去他的头发早晚得玩完!

而且太子话谢得虽然是兄弟两人,柳寒江却知道太子实是在谢他一人!从来没有人把皇后说动,让她同意太子革新朝政,偏偏他柳寒江一出马就把人说动,太子能不感谢吗?

唉,这母子两人明明是杀母仇敌,表面上却不露,该严肃时严肃,该温和时温和,该陪笑时陪笑,一个比一个会装逼,一个比一个更阴沉!柳某人就算斗得过这些成天在阴谋诡计里头打滚的人物时,也没力斗他们一世!再说,他们先天就比柳某人多至高无上的权势,就算不用计谋,也能一句话就把柳某人料理了!自己小命自己疼,还是早日借着适当的机会,把大哥和自己弄出京城这个是非圈才是正理!

至于最后皇后暗示的“治大国如烹小鲜”倒反而是次要的,不就是在警告太子自己随时能够知道他的言行,连柳寒江单独对太子讲的“治大国如烹小鲜”都能知道!可惜,这句话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被皇后探知,还是太子故意泄露的!就目前看来,皇后虽然势力比太子强大很多,但谁知道今后到底谁输谁赢?太子,可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啊!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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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皇宫里静悄悄的,除了顺着南来的熏风,从朝阳门外吹来更夫的打更声之外,整个皇城内,寂静的没有一点儿声响,就好像连空气也被皇室的威严震慑住,凝固了下来。

柳寒江此时正默默地坐在前殿臣子居住的偏房里,对着大方桌上跳跳的油灯,听自家大哥念革新条陈的草拟。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柳寒江虽然身体坐得笔直,脑袋却不时地微点微点,再看看那快要眯成了一条缝的眼睛……原来人家压根就没仔细听柳老大念的什么,而是在偷空闭目睡觉呢。

柳寒云看到弟弟不时地赞同点头,脸上容光焕发,念得越发眉飞色舞、神采飞扬,洋洋洒洒数千字之后,柳寒云总算停了下来,问道:“江儿,你看就这么呈给太子殿下可好?”

“哈?”柳寒江被柳老大问得一惊,猛地睁开了眼,迎面就看到自家大哥仍然神奕奕的大脸,于是赶紧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睡意驱散几分:

“大哥的条陈写得是极好的。不过弟弟认为需得再加四条。第一,太子必须有支强有力的辅佐力量,形成坚强之中枢,确掌决策和号令之大权;第二,必须有一支亲兵劲旅,人不在多而贵乎,使之能进则足以慑服凶顽守旧之势力,退则足以保卫太子和革新中枢之权威;第三,必须妥善安置王公大臣……”

柳寒江口气把早就想好的答案出,同时一心两用,思考着是不是拟完条陈以后还赖在皇宫里头?若是留在皇宫的话,虽然不惧怕贞操危机,可是智商挺高、情商很低的大哥随时会陷入太子等人的陷阱之内;若是回府的话,大哥暂时没有危险,可是自己的清白却会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