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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冷书生(NP)

小景好苦啊啊啊……

“景儿啊……”

“您别说了!公子!”荭景赶紧接口,坦白承认错误:“小景以后再也不敢在肚子里骂您了!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就饶了小景这回吧!”荭景可怜兮兮地擦了把鼻涕,魔鬼啊,这可是如来佛都斗不过的魔鬼啊,咱荭小侠以后再也不敢跟魔鬼斗心眼了,咱以后一定任劳任怨、作牛作马。十年以后,咱还是一条好汉!

柳寒江不悦地抿了抿嘴,个死小孩竟然打断本公子说话,看来以后还得好好敲打敲打才行。今天算你小子好运,本公子折腾了半天,累得不想说了,暂且饶过你!

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嘴角,柳寒江关门、熄灯、爬上了床,不忘最后吩咐了声:“景儿,睡觉!”

荭景瞅了瞅床上终于安静下来的柳寒江,再看看屋里,选中了一条窄窄的长凳,把长凳搬来靠到墙边,也不脱衣服,倒身便睡。无奈脑子里还煮着一片浆糊,乱哄哄的冒着泡,却哪里睡得着?

……你说咱怎么就突然间沦落到给人当下人的地步了呢?你说咱虽然算不上打遍天下无敌手吧,至少也是江湖上数得上名号的家伙(虽然是粘了师傅的光,但是本身实力那也是超强的啊),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被攥在柳魔鬼的掌心里动弹不了呢?你说咱就是倒霉也不带倒霉到连乞丐的运气都赶不上的地步啊……

这一夜,连在树丫子上都能睡着的荭景翻来覆去死活入不了梦,瞪着贼大的两个眼珠子彻底失眠了……

铁矿

第二天,柳寒江比往日整整迟了一个时辰才起的床,先安排家仆福伯带荭景下去拾掇了一下,然后匆匆地赶到巡抚老爹和继母那里请了个安,这才回“随意庐”吃了点东西,开始每日的练字。

柳寒江练字的书房不大,朝南开着四扇白纸文窗,西面靠墙有一列文本书柜,装着各种古今珍本书籍和书画古玩。窗前书桌旁边有两把盘曲玲珑、土色土香的树根椅,书桌上方则悬挂了一幅大魏名家钟铁衣的《吹雪》帖立轴,另加一支工刻镂的玉屏洞箫,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饰物了,很是简朴雅致,倒是个颇适合于写读的环境。

柳寒江坐在窗前认认真真临完一份碑帖,刚放下笔来,就听到窗外有个大喉咙问道:“浩然在家吗?”(浩然是柳寒江的字)

柳寒江一听这独一无二的大嗓门就知道是谁到了,来人乃是柳寒江的好友:顾笑春。顾笑春字七丈,是一位热心快肠、有胆有识的奇男子。这个奇就奇在他顾某人对读书武学一概不屑一顾,就是喜欢经商交游。

他比柳寒江大两岁,是柳寒江的表亲,辈份在亲戚里头排得比较低,但是偏偏跟冷情冷性的柳寒江情投意合,两个人都是不受那些个俗理拘限的人,从小就亲密无间、情同手足,结成了刎颈之交。

柳寒江回了句“七丈”,刚要起身,顾笑春就已经大步跨进了书房,大声吆喝道:“你小子倒是悠闲,竟然还有心练字,我可跟蚂蚁上了蒸锅,快急死了!”说完一屁股坐到了那把树根椅子上,撩起长衫的下摆,用扇子一个劲儿扇他那急得发烧的红脸。

若是旁的人这么无理,柳寒江少不得要摆个冷脸,但是对于帮助他打理生意的顾笑春,就算烧了他睡觉的屋子柳寒江也不会往心里头去。

先不说两人过命的交情,就说柳寒江如今已经成年,吃家里用家里的日子已经没多久可过了,而他柳某人一不想步入官场,二不想自己出面经商,所以柳闲人今后的经济来源可全指望着投资在顾笑春生意上的分红了,对于这位合伙人他柳寒江供着还来不及呢。

柳寒江嘴角一弯,冷清的脸上露出一丝让人舒心的浅笑:“别急、别急,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就不信了,这天下还有顾七丈摆不平的事?”

顾笑春叹了口气,苦笑道:“若是等闲的事情我一个人也就解决了,哪里会来劳烦你柳大闲人?可是如今这事儿实在是悬!我也没什么办法了,只好来找你讨个章程……你还不知道吧,咱们的白沙铁矿商会办不成了!”

“嗯?”柳寒江皱起了眉头,这可是两人手底下最大的生意,光前期投入就很巨大,若是夭折的话可不仅仅是赔本就能了事儿的,这里头牵扯的官府和地方势力太多,一不小心就是得罪人的事情:

“为什么办不成了?不是说施工准备都很顺利吗?这开矿一事,能使地尽其力,而且白沙县最近不是正闹饥荒,我们办好这矿,以工代赈,也是救济饥民的良方,怎么能不办了?”

顾笑春气恼地道:“谁说不想办的?我了多少心血,才兴起这番事业来。如今钱也筹足了,地脉也探准了,工人也召拢了,本来马上就可以破土开工,偏偏遇上了今年的大旱年,到处都买不到粮食,数百口人吃饭的大问题,我顾七丈就算是个巧媳妇,也办不了这无米之炊啊!”

柳寒江沉吟不语,边思考边用手指头敲起了桌子,这事情确实难办,别说他身为巡抚公子,就算身为皇亲国戚,也不可能凭空变出粮食来。

这时恰好福伯带着荭景送了茶来。顾笑春平静了一下焦躁的情绪,接过细瓷雪白描金托盘托着的金边盖碗,扫了眼福伯身后肃手垂立的荭景,问道:“福伯,你这是哪里招来的漂亮小后生,就不怕你家夫人看上眼?”

顾笑春这说的是巡抚府里的一个笑话,柳寒江的醋坛子继母唯恐自家老爷跟家里年轻的丫鬟不干不净,嫁进巡抚府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所有年轻貌美的女仆都给赶出了府。自誉男子汉大丈夫的巡抚大人怎么能忍受得了自己成了妻管严?可是这位继母的娘家势力又颇大,巡抚大人得罪不起,所以就很阿q的把府里所有年轻力壮的青年也针锋相对的给驱走了,算是过了把大丈夫的干瘾,出了口夫纲不振的恶气。

这件事情后来就成了个公开的笑话,大家时不时私底下就会翻出来当个消遣讲讲。

福伯知道顾笑春跟自家少爷的关系,所以也不恼,倒是堆着笑回道:“这不是看着小家伙长得结实,干活实在,所以才留了下来。要不然府里头光剩下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连个重活都干不了,也不像样啊。这小家伙刚才还把厨房里头的柴火都给劈了,好家伙,刚拉来的一车子木柴,小家伙半株香功夫都不到,就全给料理了,端得是一把好手!”

柳寒江敲桌子的手指头一顿,劈、劈柴?书童去劈柴?仔细一看荭景身上刚换的新衣衫,果然衣摆处还有点儿木头渣子……算了,这事儿不能怪福伯,只能怨他一开始没交待清楚。

顾笑春顿时对荭景刮目相看,原来这孩子不是他想象中的银样蜡枪头,倒是个有本事的。捏了捏荭景修长但充满爆发力的胳膊,顾笑春点了点头:

“嗯,不赖,长得虽然不胖,但这一身肌肉锻炼得可真够结实的,小伙子怕是曾经吃过什么灵丹妙药吧,竟然这么有力气?你家的木柴我见过,那可是出了名硬的针叶木,三个壮汉半天也不见得能劈完一车,小伙子竟然一个人就解决了,了不起!”

顾笑春摸完胳膊摸大腿,干脆把荭景当作了矿厂里的工人,边摸还边点头,这小伙子要是去采矿也是把不可多得的好手!

荭景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狠狠地剜了顾笑春一眼,捏牲口呢你?你个没见识的,竟然拿普通人跟我这个武林高手比,没眼光!

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被顾笑春一招惹,彻底发了出来,嘴角歪了歪,不阴不阳地笑着开口道:“这位公子夸奖了,哪儿有什么灵丹妙药,只不过每天多锻炼锻炼罢了,比如担个水啊,劈个柴啊,特别是这柴火,劈的时候要使尽吃奶的力气,一劈两半、两劈四半,直到四分五裂、木屑飞溅、碎尸万段……”

荭景说着说着眼珠子就瞟到了柳寒江脸上,娘的!柳王八,昨儿晚上竟然敢欺骗小爷,除了你那“随影庐”的小舍以外,今日小爷见到的这巡抚府里的哪个物件都不是凡品,这还不是贪官的话,什么样才叫贪官?

上当了!江湖宵小闻风丧胆的暗长云弟子竟然栽在了一个骗子身上,实在是太掉价了!柳小人,你等着瞧,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十年之期一到,小爷一定把你先奸后杀、杀了再奸、奸了再杀、杀杀奸奸、奸奸杀杀……

疯子

顾笑春了手,刚含了口热茶在嘴里,听到荭景说出这一番话来,满口茶水“扑哧”全喷了出来。幸亏他动作灵敏,喷的同时迅速扭转了头,要不然柳寒江刚临的帖子就得遭殃!

柳寒江当着顾笑春的面也不好怎么发作荭景,只好挥了挥手让福伯赶紧把荭小子带了下去,嘴里打了个圆场:

“要说健壮我看谁也比不了你顾七丈,端的是声如洪钟,人还没进屋,老远就能听到你的声。昨儿我还跟福伯说呢,就凭七丈的福相,定有大发大利的日子在后头。到时候你顾某人可不能忘了我这个作兄弟的。”

顾笑春多年经商早就练出了八面玲珑的心肝,马上顺着柳寒江的话笑道:

“还大发大利呐?前日王铁嘴给我算了个八字,说我五年之内必有血光之灾。只要不碰到大凶大险,不丢了这个吃饭的买卖,我顾七丈也就算万福了。”

两人谁都没提被福伯拽出去的荭景,相视哈哈一笑,顿时把刚才的尴尬气氛遮掩了过去。

半晌之后,顾笑春左手重新端起盖碗,右手揭开碗盖,将碗边凑近嘴唇轻轻地吹了一口,再次啜了一口家园茶,才正色开口道:

“其实,如今也并不是没有粮食。白沙县那些殷实的富户,哪一家的仓里不是装着百十担存粮?如今这天也不过旱了几个月光景,农家小户虽然吃紧,难道那些大户人家的粮食也早就吃完了?我派人暗地里查探了一下,那白沙县之所以没粮,竟然是那些黑心的富人把粮食都偷偷运往金门藏了起来。”

柳寒江听了这些话,心里明白了。那些个富人必定是不想把粮食白白地赈了灾,所以才会有这番举动。像这种情况,若是顾七丈想要筹得粮食,要麽就得做那剪径强盗一抢了事,要么就得用官府威压,逼得那些富人把粮食都吐出来。而顾七丈前面打了那么多埋伏,其实就是想用后一种办法!

有些不悦地扫了眼顾笑春,柳寒江端起自己常用的梅竹双清小茶盅,一边喝茶一边道:“我就知道你顾七丈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有些事情你不方便出面,这才寻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