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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假凤虚凰

踟蹰入内,广济一看果是穆天池,不禁摇头叹气。

穆天池慢吞吞上前,每迈进一步,身体便委纡一分,走到广济跟前时已曲膝跄跪,怆然道:“不肖弟子觉岸,拜见广济师叔。”

穆天池原为少林寺达摩堂下首座弟子,法号觉岸,在少林觉字辈中最具武学天赋。二十不到已位列十八护寺武僧之首,且自幼熟读经书,通晓梵文,被主持和众长老寄予厚望,却在十三年前无故失踪。

寺僧们遍寻多年不着,以为他遭逢不测,谁都不料他会还俗,更没想到他竟然加入诸天教,做了教内位高权重的要人。

广济知道其中经过说来话长,先捡零碎要紧的询问。

“觉岸,你的声音为何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弟子服了少量哑药,嗓子烧坏了。”

“却是为何?”

“……怕被人认出来。”

“那你的脸也是自己烧坏的?”

广济现出痛心责备之色,穆天池连忙动手自耳后撕剥脸皮,他面上贴着双层乳猪皮做的面具,上一层用药水烙铁烫出伤疤,合起来就是一张烧伤脸,真实的面目却还完好。

十三年前戴上这面罩,每隔三日揭下来晾洗一次,本来面目因长期缺乏光照显得分外苍白,神情间堆积悲苦,俊朗的五官犹存,却再也不复当年的神采焕然,眉目清明。

广济略感欣慰:“还好你没有进一步自残,为达成欲念伤残肢体,业罪极重,死后必定堕入三恶道,万劫难脱啊。”

说着要扶他起来。

穆天池颈项垂得更低,白脸蓦地变红脸,宛如熊熊燃烧的炉灶,汗珠在上面滋滋作响。

“师叔,弟子自知罪孽深重,此生已无颜再对故人。今日来是因为知道师叔已怀疑我的身份,想恳请您替弟子保密,千万别告诉师父,否则…否则弟子唯有一死谢罪。”

广济叹道:“那日在城中相见,我只是觉得你的行动举止有点眼熟,心里些许疑惑,倒未曾想过真的是你。自你失踪后,你师父数年来多方寻找,还曾几次嘱托我帮忙查探,后来我们只道你不幸遭难,尸骨无存,做了法事超度你。你师父至今仍常怀遗憾,若知道你竟是如此作为,多半会寒心难过呀。”

温和的话语像铁锤一下下砸在穆天池头顶,这强壮的硬汉钉子般弯曲伏倒,爆发出流浪儿似的无助痛哭。

显而易见的痛苦令广济大为动容,蹲下来拍抚他的背心,慈蔼询问:“人生八苦,无量无边,你可是遭遇了求不得之苦?”

穆天池猛然一颤,惨懔嚎哭转为低声哀泣,却更为悲酸透骨。

广济自知所料不差,又问:“是为了那个人吗?”

穆天池又是一怔,惊慌抬头,好似被撕开胸膛挖出最肮脏的隐衷,恐惧夺眶而出。

“您……您都知道了?”

广济无奈点头:“你师父曾说过,你自与那人见面后神思多有异常,联系到他在江湖上的传闻,我们都有些担心你,结果你竟真的……唉,想来都是业力所致啊。”

穆天池的思绪在恍惚中转向十三年前,那年冬至郭威为庆祝登基,在京师举办无遮大会,遍邀天下高僧大德,许多武林人士也各怀目的,齐聚汴梁。

他侍奉师父广德主持前往赴会,在京中偶遇诸天教教徒,双方因小生衅,僵持不下。出家人本不该与人争斗,但看到对方再三戏辱恩师,他终是忍不住出手了。

“我原想教训他一顿,带回去向师父赔礼,打斗中扯掉了他的帷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