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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干爹

“你再这样,到五十岁你身体绝对就垮了,肺都没法要了!”

孟小北神情一直专注在画布上,眼里光泽没有一丝波动:“五十岁正好。我五十岁时候,你六十四,咱俩一起慢慢地变老!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求同年同月生……我觉着也挺好。”

孟小北笑着说的,特淡定。

少棠一愣:“……混蛋话!……你以后别这样成吗?!”

就因为孟小北这句莫名欠揍的话,少棠后半宿仰面瞄着天花板运气,憋火,没睡着觉,半夜里干脆飞起一脚,把孟小北踹下床!

孟小北爬回被窝,搂了少棠的腰:“大宝宝我不说了,不说了。”

少棠不看他:“滚了。”

孟小北现在长大了,难得服软撒个娇,声音突然低哑下去:“我珍惜你。我就剩一个爹了,我绝对不跟你分开。”

第九十三章尾声二

三年热孝将满,孟小京该结婚了。

孟小京选择回西安,也是两方面情势所迫。他心里有数,如果两兄弟之间留下一个,在西安照顾母亲,那么这人一定应该是他,这是他应尽孝道,义不容辞,不能推给孟小北,他爸爸也在天上盯着他呢。反之,将来在北京给爷爷奶奶养老送终,就是孟小北自己的担子了。

他丈母娘催好几次,而且就在临近三年之期时,聂卉“又”怀孕了。

这回不是诈和,这回是真有了!

两人迅速去登记了,婚礼迫切提上日程,聂卉本来就是凹凸有致的丰满身形,肚子再隆一些,就不好意思捧着肚子穿婚纱亮相!

省领导千金的婚礼,在西安最上档次的酒店举行,摆了几十桌,酒店门口停一溜黑色进口轿车。车前窗系红色锦缎,红毯两侧鲜花铺地。以当年西北城市的消水准,这是一场排场浩大的烧钱的婚礼!

孟小京在他丈母娘面前特乖,很懂事,平时只要有他在,他丈母娘都不用司机,姑爷亲自开车,拎包开道,鞍前马后。

孟小京也确实模样俊朗帅气,走到哪很拿得出手,给他丈母娘长脸。

这场婚礼,没有用孟家花一分钱,女方包办了酒席全部花销,以及新房。聂卉妈不会管婆家要礼,没有必要计较了,因为孟家仅有的家底儿就是孟建民拿命换来的赔偿金,马宝纯后半辈子的养老钱。若以普通平常人眼光,两家就是门户不对,好像孔雀女下嫁凤凰男。婚礼上男方家长只有身残的寡母,女方宾客尽是省里市里有头有脸的人士。

结婚前夕,孟小京和聂卉又为接不接某个电视剧吵了一架。那个剧是当年比较早期的青春言情剧,少年少女校园爱情。

孟小京最后还是屈服了,放弃了那个剧。

聂卉的心理情有可原,女人被家庭孩子套牢了,就与青春年少娇养小姐时的心思有所不同。这时千方百计筹算的,就是尽一切努力维持这个家庭的持久和完整,未雨绸缪,提防一切可能出现的不和谐,让你想不和谐都找不到机会!

别的寻常百姓家夫妻,多是为柴米油盐生计发愁,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孟小京娶这媳妇,就是他的家庭荣华富贵的保障,然而付出的代价,就是这辈子,要在一个男人往更高处发展的志向野心与维持一个和睦圆满养尊处优的家庭这二者之间挣扎、角力。事事没有完美,人生总要有得有失。

孟小北赶赴西安,参加他弟的婚礼,本来男方亲戚就少,势单力薄的,他一个人五人六的大爷们儿,露脸就是去帮他弟撑个场面。

孟小京原本想让孟小北当伴郎。

孟小北挺傲气地说:“伴郎应该是未婚的吧?你找别人吧,本人已婚身份。”

孟小京不屑道:“你这样能算已婚吗?你别扯了!”

孟小北一笑:“我都婚好几年了,我是咱们家长子,我要是还没结,你就不能结,永远都是我先一步。”

婚礼前两天,马宝纯带两个儿子,去给孟建民扫墓,三年之祭。

孟小京在墓碑前摆上花束和香烛,点燃一盆纸钱,香气烟火缭绕。孟小北给他爸爸摆了他从北京带去的二锅头和稻香村点心匣子。

马宝纯站在孟建民墓前说话,开口不到一句话哭出来,痛哭。

马宝纯说,建民,我带你的两个很有出息的儿子来看你!老二马上就要结婚,快要有他自己的孩子,这两年演了好几部抗战的民国的电视剧,都已经在电视台里播出。老大也上电视了,他自编自导自演的节目,建民你如果能看着电视你记着在电视上找你两个儿子!你这个人为什么就走那么早呢,已经熬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等两年看看你俩大儿子现在什么模样!……

马宝纯恸哭失声,墓地里烟火缭绕,令人眼前模糊。

孟小北垂手而立,默默与黑白小像中的人对视。阳光穿透头顶的针叶树冠,洒在他额头肩膀上。他爸爸就是一个人扛起属于这个家庭的全部磨难厄运,一切可能加诸在儿子身上的责难、罪债,与命运挣扎搏斗一辈子,蜡炬成灰泪始干。然而又有多少父母,能等到他们最牵挂的孩子,真正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这一天?当孟小北经历他后来人生中每一步幸福幸运时,都忍不住回想父辈一代人二十载的坎坷苦难。他的幸运攥在手里是沉甸甸的,他无比珍惜。

一对新人在西安办完婚礼,随即又上京宴请北京的一众亲戚,请爷爷奶奶。

老太太去参加孟小京的婚宴,其实特别不乐意,坐在床头闷闷不乐,突然对她大孙子说:“碑碑,恁啥时候,也能结婚,让恁奶奶抱上重孙子!”

孟小北乐着一皱眉:“怎么啦,车轱辘话怎么又说回几年前了?”

老太太瞪他:“哼!”

孟小北:“日子过糊涂了奶奶?”

老太太:“没糊涂!俺清醒着呢!”

孟小北笑说:“让孟小京给您生重孙子,您想要几个,让他生。”

老太太一翻眼皮:“哼,景景生得那不一样,跟俺没多大关系,俺才不稀罕!”

孟奶奶触景伤心,难心里不平衡,那个娶得美娇娘怀上重孙的,不是她最疼爱的大北北,孟小京竟然占先了。

孟小北在他弟婚宴上临时客串一把主持人,没有请专业的,他自己挑大梁,在台上插科打诨,迎送来往宾客。他很仗义地替孟小京挡酒,结果自己喝得有点儿高了,眼眶发红。

他从亲戚那桌溜了。七大姑八大姨来的人很多,难有不知情者,开始追问他个人问题,你弟都婚了,你怎么一棵帅草还没主呐?

他跑到他哥们儿那桌。祁亮道:“我跟大伟子讨论半天了,我俩讨论比较你弟娶的媳妇,和你嫁的老公,哪家更阔气,更像豪门!”

孟小北:“真无聊啊。”

申大伟说:“讨论结果还是认为,你的那位更豪门,如果真要办婚礼的话,排场肯定更大,吓人!”

祁亮描摹着眼前盛宴繁花:“弄得我都想结婚了。”

孟小北说:“你赶紧结。”

祁亮:“我跟谁结?”

孟小北问:“你新交的那女朋友,你爱人家吗?”

祁亮:“……谈不上爱不爱的。不爱。”

祁亮答得很干脆。如果问亮亮你究竟爱谁,这小子恐怕还要左摇右摆犹豫半天,问到他根本不爱的人,答案是很肯定的。

“你不爱你还和人家姑娘瞎折腾,浪两个人时间生命!要么你就找个真喜欢的,要么你就……”孟小北当桌又对祁亮讲道理。祁亮不服气,说孟小北你现在的状态,在很多人眼里也是瞎胡闹,一辈子都不能名正言顺!

申大伟默默听着,举手:“暂停。我能说个事么?”

申大伟:“……老子要结婚了,今天正式通知你们。”

孟小北和祁亮当桌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狼的嚎叫!

孟小北揪着大伟子的领带,祁亮勒住对方脖子拼命摇晃!你小子他妈的,什么时候突然就要结婚了!我们两个帅得惊天动地惨绝人寰的大帅哥名义上都还单身着,你竟然要结婚了怎么能这样!!!……

申大伟说,小门小户人家,普通人看对眼了,互相性格合得来,合适就结呗。

“你们俩就趁年轻使劲折腾吧!所以你们还单着,就我结婚了!”

“我觉着,你们俩这样耗下去,都是在浪生命!”

申大伟严肃笃定。他一直不赞成小北和亮亮与男人交往,他可以宽容看待,但是无法理解这样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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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龄增长,岁月流逝,身边许多熟悉的人,一个个都相继迈入婚姻围城,有家有业有了孩子。如果说孟小北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完全感受不到周遭一重一重的压力,那不可能。他时不时会感到社会异样眼光对他的探究与刨根问底,有时难受,有时逃避,也有倔头倔脑的反抗心理。

后来他弟妹生了个大胖小子,孟小京有儿子了,他妈妈在西安晚年生活就是帮老二看孩子,享天伦之乐。到那时,孟小北肩上承受的压力更大。

人都有从众心理,从众才符合自我保护的生物天性。特立独行走自己的路,当真需要勇气。

当天从饭店里出来,孟小北和祁亮进城,去到一家高档商场的金店,首饰专卖柜台。

孟小北在戒指柜台上琢磨研究很久。黄金在时髦年轻人中间已经过时,如今结婚都得送白金镶钻!孟小北拿了一只白金嵌碎钻的男款指环在自己手上比划,想要买一对儿。

祁亮说:“你手上不是有个戒指?还要花钱买?”

孟小北说:“手上这个是他送我的,我还没有给他买过戒指,想送一个,周年纪念。”

两人并肩站在柜台前,仍穿着婚宴西装,无论远望或是近观,都是两名俊朗潇洒的年轻男士,外观颇养眼。周围柜台的售货小姐都盯着他俩。祁亮抬头无辜张望,摆手:“别误会啊,他不是买给我的啊!”

孟小北买了一对一模一样的碎钻白金指环,挺贵的,花掉他几月工资。他毕业以后这两年挣的钱,除了孝敬他爷爷奶奶给奶奶家换家具换门窗重装厨房厕所装空调,寄到西安给他妈妈一些,剩下就是给少棠买这个贵重的礼物,表达心意。人在感到压迫和情绪彷徨的时候,就有逆反挣扎心理,需要用行动一遍一遍确认,彼此心思仍然忠诚坚定。

祁亮同时也挑了一只钻戒,反正他不差钱,想买就买。

女式的。

孟小北惊叹:“你不会是今天受刺激了准备闪婚吧?!”

“你不爱,你还要结婚?老子太看不惯你这德性,对你自己感情人生和前途不负责任!”

祁亮不吭声,眼底迷糊。

孟小北很确定,他看见祁亮买的是一只女式钻戒。女款的,不然还能送给谁?!

孟小北为什么突然想起买戒指?

他挣钱了,有自己的入,男人难就想要对爱人表示表示。而且,他小爹又快要过生日了。

如果按虚岁计算,少棠年底就四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