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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干爹

为攻,凶狠地勒住他脖子,手臂像铁箍,牢牢箍住!

俩人打打闹闹,互相掐。小北脖子被擒,喘不上气儿,脸憋通红,撅着腚固呦……俩人胸膛撞在一起,小北胸前还挂着铜弹壳项坠。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少棠凑过嘴来,在小北憋红了的带疤的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

很动感情,很宠。

孟小北靠在对方身侧,呼吸身体里暖烘烘的汗味儿。天边红霞尽最后一缕艳光,心口残留光明与暖意。

眼前这个人,仿佛就是他记忆中岐山西沟的全部,少年时代独属于他的那一份美好,故乡的味道。

第十九章人口就是生产力

十年浩劫结束之期,国家拨乱反正,百废待兴,改革开放前奏的春风吹遍大江南北,吹到这片历经苦难的黄土地。

孟小北踏上去往北京的火车,他爸妈亲自送他至宝鸡火车站。这一趟,他是跟他干爹一起走的,肩上扛着二人全部行李家当,以及一大堆带给北京亲戚的西沟土特产。

孟小北行李很沉,里面还有马宝纯特意给他织的三条毛裤,考量着他将来的身材,织了小中大三种尺寸,儿子小学穿一条,初中长高了穿下一条,高中再长高就穿第三条。一片苦心,只是孟小北那时狼心狗肺的也未必体谅。

孟建民那时是多么信任贺少棠,满腔的信赖与希冀,全部交付到少棠手中,把儿子交给对方带。

这也就是在当年,家里人口多,男孩子都实行放养,四五岁打酱油,七八岁上街混,十五六岁就都送走当兵或者参加工作去了,时代使然。

孟建民拉着少棠的胳膊,在站台角落里抽了一根交心的烟。

孟建民说:“我妈我爸年纪大,老人带孙子,容易过分宠,把孩子宠得带歪了,你帮我管教那臭小子!”

少棠点头:“我知道。”

孟建民又说:“那小子性子野!他不听话,你就拿皮带抽,你抽他我绝对没二话。你也是他爹!”

少棠笑道:“这没的说,他听我话。”

孟建民还说:“老人毕竟年纪大了,有的事情可能弄不动了,麻烦你多帮着……”

少棠很正经地点头:“你放心,我都明白。”

孟小北蹲行李包上,斜眼偷听,心里默默地想:谁宠我宠得带歪了?这世上还能有第二个人比我小干爹更宠我?

宝鸡火车站是大站,极为拥挤,人流熙攘,有人拉出红色大横幅,“欢送西沟子弟兵进京”什么的。

岐山一个团的官兵调往驻京某部队,小北这次是跟着一车皮大兵,蹭个座位一起上京。

七十年代末期,物资仍然匮乏,棉被都是紧俏物资,家里一人一被,人走到哪,铺盖卷都要背着。更何况孟小北的被子是他奶奶从北京带来的缎子被面,都不是普通人用的线绨被面。缎被是一般人家结婚才买的高级货,一床被子值十几二十块钱呢。

他干爹取笑他:“被子扛好,别半道丢了,这床被子还要盖到你结婚娶媳妇。”

小北那时眉眼间已显露出酷劲儿,小大人样儿:“我娶媳妇还早着,我不着急。”

少棠:“过几年就该猴急了。”

小北:“干爹,我看你挺猴急的,你那条棉被那么破,要不然把我这个好的换给你,你娶媳妇用?!”

贺少棠咬着烟一笑,口气更加的:“我真用不着!老子赤条条一毛儿都没有,你看着吧,也有姑娘上赶着乐意跟我好!”

小北坏笑着问:“干爹,你那个文艺宣传队的小耿阿姨,怎么样了啊,没跟你一起回北京啊,那可怎么办?”

旁边小斌接茬儿,拿手狠狠一指,表情充满嫉妒恨:“孟小北你土鳖了吧,什么文艺宣传队啊,我告诉你吧,那小子在北京还有人呢!部队文工团的,漂亮着呢!”

孟小北心里琢磨了,少棠竟然还有呢,部队文工团的……

老式绿皮大火车,在铁道上轰隆隆地启动,拉着响亮的汽笛,冒出滚滚黑烟。

座位是面对面的六人一小桌,孟小北霸住桌子,一路啃着少棠给他带的好吃的面包和饼干,充满对新生活的向往。

再说他们这一拨人回来北京以后,稍事安顿,开始解决最根本的衣食住行问题。

毕竟,对于孟家人来说,家里猛地多出一个能跑会闹要吃饭的大孙子出来!

贺少棠先期将孩子送到,然后回部队报道去了,跑各种手续、关系,辗转就是若干天。等他假日再去到孟家,一踏进这家门,发现小北竟然还没安置好这孩子没地儿住了!

少棠提着烟酒,一进孟家大门就惊着了,孟家不大的两间屋里,满满堂堂站了有不下十一二口子人!

贺少棠一身白衬衫和军裤,初见面敛含蓄,向各人点头问好,很端庄稳重。

厨房油烟呛口,过道人来人往,里屋窗口挂一大串山东大蒜头。

孟建民的大妹妹,家里管事儿的“大拿”,嗓门最大的,回头一看是他,问:“这就是那个,那个,小北这就是你那个叫‘干爹’的叔叔?……嗳,他不是要跟你一块儿来咱妈家里住吧?!”

少棠一听赶忙撇清:“我不住您这儿……我住部队宿舍。”

这等于是孟小北的大姑。

小北他亲爹有四个妹妹,因此孟小北还有二姑、三姑和小姑!

少棠往屋里这仔细一寻么,心想,真可以的,孟家当真人口兴旺,孩子真不老少的。五六十年代革命领袖一挥手,人口与生产建设一起实行大跃进,那时候讲究人多就是生产力啊,要求多生,鼓励多生,生孩子你可是为咱国家做贡献呢。孟家老太太在十年间,一口气不间断生了五个,基本上是两年造出一孩子。

结果咱国家的生产力没能实现跃进,人口基数呈几何极数飚飞起来了,这户平民大家庭就是典型的缩影。

再说孟家情况,孟小北他大姑二姑已经嫁出去,成了家,原本都不会在娘家住。三姑已经谈了对象,快领证了很快就要卷铺盖去跟婆家住。只有小姑年轻尚无着落。

就这天,恰好,孟小北四个姑姑全在这儿!

大姑带外孙女过来看姥姥,小女孩乖巧可人疼,算是小北的表妹。

二姑带外孙子坐在小屋炕上,生闷气呢,跟老公吵架,跑回娘家住了!

孟奶奶拎着擀面杖,在厨房砧板上用力和面,也生着气:“建霞俺告诉你,你给俺赶紧自己家去!别在俺这住,俺这没你住的地方!”

二姑坐炕上懒懒地不挪动:“我不回去,回去就打,我都懒得跟他打,懒得理他。”

孟奶奶:“懒得理他你也嫁了!儿子都生了,整天打个剩么?!”

二姑:“烦他,正经的什么事儿都不干,整天出去瞎跑,回家就嫌我不干活儿。”

孟奶奶:“你俩回家互相嫌去,别碍俺和你爸爸的事。”

二姑嚷道:“我说妈,你还是不是我妈?我是不是你亲闺女啊?!”

孟奶奶是老派思想,而且说话直爽泼辣:“俺都把恁嫁出去了!嫁出去的闺女恁就是汪家的人恁还回来赶剩么?打架恁去他们家撒泼,甭回娘家来撒给恁妈妈看!”

三姑在二厂合作社理发店里烫了个时髦头,进门来。

刚开放初期女青年最时髦的卷发,照着那时的大众情人龚雪的头发烫的。

孟奶奶抬头一看三姑娘,很烈的口气:“你咋也回来了?你回来赶剩么?!”

三姑是个好脾气,长得细皮嫩肉体态圆润:“我……刚去合作社烫个头么。”

孟奶奶嗓门贼大:“恁烫得这是个剩么!不三不四的!”

三姑一看形势不好,坐了两分钟溜了,去隔壁楼找她对象玩耍去了。

过一会儿,又一个男人闷着头摸进门来,叼着烟,趿拉着黑色“片儿鞋”,说话腔调一看就是南城胡同出来的北京土着,可不就是他们家二姑爷。

二姑爷:“建霞……跟我回家去。”

二姑:“你谁啊,甭来我家,我不回。”

二姑爷:“不回你行,你就待这儿吧挺好,你把儿子给我。”

二姑:“你会给儿子弄吃还是弄喝啊?你出去野去啊!”

两口子当场开吵,你来我往。大姑于是帮着妹妹数落妹夫再帮妹夫教育妹妹两边和个稀泥。孟奶奶拎擀面杖赶二闺女和姑爷:“家里还有客人呢,这像个剩么事!都给俺回家吵去!”

……

这天,好一阵的鸡飞狗跳。

贺少棠算是开了眼界,在孟家戳了一个钟头,连口水都没喝上,坐都没有地方坐。

他们孟家就四姑娘是个说话温柔弱气的,身体不太好,坐在床角,伸头看了少棠半天,悄没声响给少棠搬了个凳子……

这期间,孟小北一直在大屋坐着,挤在他爷爷写字台仅有的一小块空地儿上,自娱自乐地画画,描那套《水浒传》小人书。穷人家孩子不挑剔生存土壤,他对眼前的人事也无所谓。

孟小北的铺盖卷堆在墙角。他就坐在那个大铺盖卷上,晚上才铺开睡,白天卷起来不然没地儿搁。

小北跟他干爹打眼色,薄薄的眼皮下,神情依然顽皮乐天。

少棠在屋门口怔怔地看着那小子埋头画画,心里突然又不落忍的,揪得怪难受,心疼这小子了。

孟小北头一句就忙问:“你调到昌平郊区部队了?”

少棠悄悄耳语,嘴巴对儿子耳朵吹热气:“我们不去昌平,就在城里,新建一个支队。”

“那太好了。”孟小北口气淡淡的,心里都乐开花了,他就最关心这个,才不关心自己睡床睡地还是睡天花板呢。

少棠站在小北身后,捏捏瘦肩膀。小北问:“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少棠用口型说:西凤。

孟小北大喜,也用口型说:我喜欢。

少棠说:“给你爷爷带的,不是给你的。”

孟小北说:“我爷爷爱喝山东大曲,不稀罕你的西凤,就我稀罕,怎么办?”

少棠很亲昵地在孟小北后腰上掐了一把,给小北裤兜里悄悄塞了一把奶糖,怕被那么多亲戚给分了这小子吃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