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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平安传

地不太安稳,可今天不能出城了。”桃花仙子道,“马上分散开了,三俩人为一组,各自先找地方过一晚,明日出城,到南城外来,我自会与你们见面。”

他们刚刚才从客栈出来,桃花仙子无法判断是否有人已经跟住了他们的行踪。既然不能发现是否有追踪的眼线,唯一降低风险的办法就是分散行动;因为就算有厂卫的眼线,此时应该人也很少,否则就容易暴露了。桃花仙子等一旦分散,对方细作就只能追踪到其中一股。

正好他们位于十字路口,当下便分开向不同方向离开。

次日一早,罗幺娘就从管家那里打听到了消息,昨晚东厂的人带人搜查了衙前街的一家客栈,正是她与桃花仙子等人见面的地方。据说东厂是得到了线报,去搜捕一干江洋大盗;不过这个说法可信度实在不高,东厂虽有一定的缉捕审讯之权,但是他们显然对盗匪之类的人不感兴趣。

这让罗幺娘有些后怕。不过杨府有不少奴仆人丁消息灵通,据管家说东厂没抓到人,才让她稍稍放心。而且杨府没有动静,显然是东厂没有抓住人证和实据,这才不敢动杨士奇。

但如果东厂昨夜真的是针对杨士奇才行动,那么杨士奇的处境就更加难堪。没有真凭实据厂卫自然不敢擅动首辅大臣,可是如果这种捕风捉影的事进一步让皇帝起了疑心,只要皇帝的态度一松动,那大臣的处境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了。

一种愧疚感涌上了罗幺娘的心头,她觉得自己做了对养父不利的事。作为挽回错误最诚意的做法,她想过将这件事如实告诉杨士奇;或许挽回不了什么,但至少让杨士奇心里有底,能够知己知彼。

可是她终于还是没有这样的勇气,撒谎有时候只为了逃避罢。一时间她决意再也不和那帮鬼鬼祟祟的细作联络;但这样的决意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时间稍过就总是无法摆脱一种隐隐约约的心理寄托。

或许桃花仙子昨晚提醒了自己,如果嫁做人妇,当然就不会再想旧情。

这两年杨士奇早就有这种打算,刻意为她安排了一些事。但均以失败告终,她的人生大事拖延到现在,年龄已超过二十,在明朝实在更难处理,这个时代名副其实的“剩女”。主要因为她不是杨士奇的亲生女儿,而且是杨士奇的继父家的,他就更不方便逼迫她;否则杨士奇恐怕早就自己以父母之命的名义,替她做主了。

一是年龄让她的事很难办,不过主要原因还是罗幺娘的心气儿。她因为早年家庭坎坷,经历得多,所以很有主见也很自立,不是那种顺从的女子;加上杨家的地位和她本身的姿色,心气儿就越来越高,完全是个与这个时代普通女性不合流的女子。安排给她的男子,要么在她看来年龄小且娇生惯养,让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当然杨士奇不可能寻个丧偶或休妻的,而且要门当户对,这种家世的公子没成婚的,基本只有十几岁的少爷;要么是人家的父母看不上,一瞧她的细长眉毛和目光神色表现出来的厉害气质,大户人家生怕将来家里麻烦事多。

罗幺娘言行雷厉,却未曾男子能与她接近过,除了张宁。往事似乎耗尽了她萌动的心思,再也难寻一个人那般对待她,能让她放下傲气的盔甲;她每当想到要在另外一个男子面前怎么做时,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屈辱心态,长期不能解开心结。

第三百六十九章 要天下雨不敢晴

得到线报后出动“番子”搜捕客栈那晚,负责缉拿的人是东厂隶役钱刚。此人是锦衣卫调配东厂的缉事。东厂分刑隶缉等职能分司,钱刚正是负责缉拿要犯的番役。

钱刚急于立功,认定杨士奇家的人与奸细私通,但带人去抓时却捕了个空。他当然很不甘心,想要在扬州全城扩大排查缉捕,但是本人又没有下令戒严城池大规模搜查的权限,只好急着去请示东厂提督王狗儿。

却不料见面就被王狗儿劈头盖脸大骂了一通,然后这个让钱刚心里称为讨厌的阉货的太监丢下一句:“你懂个屁”说话的声音娘里娘气又非妇人腔调,实在是叫钱刚这样的汉子听得身上起鸡皮。

王狗儿在平素对他恭恭敬敬的一帮人眼里,真正没有什么好印象,在常人眼里简直就是个妖怪。这家伙年龄大概也就是四十多,但头发已经花白;风霜的头发下面,脸上的皮肤相当好,没有多少皱纹,除了没有胡须,细腻的皮肤也与通常的中年男子大相径庭。明亮的小眼睛和单眼皮,脸色很苍白,有股子很强的阴气;腰身还瘦,一点气势都没有,长袍系上腰带就像妇人一般飘的身材。

最叫人无语的还是他说话时翘起小指的娘气动作,好像捏着嗓子一般的声音

王狗儿骂了一通,又阴阳怪气地教训钱刚:“你要抓什么凭据事儿有你这么干的么”

钱刚终于稍稍顶嘴道:“咱们东厂锦衣卫办事,多半还是要凭据的,并不能像那帮背地里坏咱们的文人一般胡乱抓人。”

王狗儿用手指戳了他一下:“可查的是杨士奇你也不想想,皇爷如果不想动杨士奇,你这么大张旗鼓满城搜捕算什么,让皇爷怎么在大臣面前说话若皇爷要动杨士奇,还要你去抓什么凭据,皇爷一句话,要天下雨它就不敢晴着。”

钱刚完全没搞明白,但是东厂提督不发话,他总知道自己不该干什么,只好打消了大肆搜捕的想法。

王狗儿不想沾手的就是有关建文那边的奸细之事,要是干得过分了,怕人记着;不干的话,自己的立场就说不清楚。所以钱刚在这事上想闹大,他是真生气。

但这事还是没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也不知是东厂番子泄露的消息,还是官场上好事者瞎猜的,背地里隐约有人议论那晚上东厂搜查是怀疑大臣杨士奇勾结奸细。

杨士奇身为内阁首辅,下面的门生好友是不少的,他再次耳闻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事。不过东厂出动百十号人规模的事他是知道的,确有此事。

士奇从永乐大帝时期走过来,仕途坎坷,有过风光的时候皇帝凡事都要问他,认为士奇的话不仅考虑周全沉稳,而且常常对事情有独到的洞察力;只要杨士奇不赞成的事,皇帝多半都要三思而后行,往往就最后听从他的谏言放弃了。但他也有倒霉的时候,就像现在完全是处于一种朝不保夕般的境况,很多人都等待着他有一天倒台。

在大明朝,初期就因为李善长案死了上万人,政治失败后的人可没有退到田园独善其身的路可走,斩尽杀绝是一种风气,你这么干有一天我得势了当然也要这样干。所以杨士奇一旦倒台,不是丢官丢名利那么简单,恐怕只有死路一条;最多事后再为他恢复名誉平反,但活路是没有的。

此时杨士奇承受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但是他看起来还很稳得住的样子,平素的神态表情一副坦荡荡的君子淡泊。

他自忖为官几十年,至少做人还是很到位的。也许有一些心胸狭小之辈只想着看他人好戏,但真正恨他不惜落井下石的人估计没多少。在官场上,难免有同僚竞争对手,而且会产生一些矛盾,但杨士奇以待人宽厚的态度化解了这一切。

记得宣德皇帝刚刚登基那会儿,一众前朝大臣急于争新格局内的地位;有一次杨士奇在皇帝面前推荐杨荣,皇帝以开玩笑的口气说:杨荣说过你好几次坏话,要不是我宽容你,你早就离开内阁,你为什么还推荐他杨士奇急忙说:人都有优点缺点,容易犯错;既然皇上当初能宽容我,也请您也像宽容我一样宽容杨荣谗言说别人的坏话。后来杨荣听到了这件事,大为感叹。

所以诸如杨荣杨溥夏原吉这些高位的大臣,是不太可能落井下石的,他们也应该有一定的大臣气度。而那些小人则高度不够,在场面上根本动不了杨士奇。

既然没有大臣在这件事中推波助澜,真正能决定杨士奇命运的只有皇帝朱瞻基的考虑。

一天,杨士奇在门人和亲近的家臣面前就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如果皇上容不下老臣,天下便无老臣的容身之所,只能接受宿命。既然人已遇到无能为力之事,忧惧又有什么必要呢”随口之间便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那就是认为自己的结局掌握在皇帝手里。

他的言谈之间已经隐约表现出悲观的情绪,但仍旧是很镇定的。毕竟他是执掌过朝廷官僚中枢的大臣,出什么事定会带来一阵格局动荡,于是出事前必定有一番准备和铺垫。这些准备和铺垫就会露出种种迹象,所以他就算要面临灭亡,也会事先知道有个心理准备的。

而现在这种迹象显然还不明显,这也是杨士奇还稳得住的原因。作为一个大臣,承受起了这次极大威胁压力的考验。

不过杨士奇想起一句话“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干大事目光却不能只看大的东西,洞察细微同样重要。没几天他隐约觉察这件事事出有因,终于找到来了罗幺娘说话。

经过一番好言的道理,杨士奇终于问出了自己的想问的话:“幺娘,你是否与张平安的人有过接触”

罗幺娘一下子就被问住了,她曾想过主动向杨士奇承认,但肯定是没有那般勇气的。现在杨士奇反过来问起,她觉得应该说实话了其实刚才杨士奇说那番不相干道理的时候,她就猜测可能是为了这事儿,果不出其然。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又急,几乎是一瞬间她明白必须马上回答。心里一个声音说:告诉家父吧要怎么惩罚,或是以后不信任我了,都是应该的,承受结果至少良心就安了。

“没有,天子脚下,女儿怎么能和那些人有什么关系”罗幺娘道,说出口时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照样一团乱麻。

杨士奇听罢点点头:“我本来就不该问你的,不过既然问出来了,你说没有,那便定然是没有的事。”

杨士奇这么说,罗幺娘此刻心里真是难受极了。好几次都想干脆跪地认错,可是她还是那么站着。

而此时桃花仙子等人嗅到了危险,已经离开扬州城。在城厢和乡下兜了几圈,确定没有人跟踪而来才觉得度过了一场惊险。乡下有些地方人烟较少,若有尾巴不发现也难。

她决定暂时找个地方安生避一下风头,但这边已无接应的人,行路没有问题,一旦停留就很招眼。这时辛未说道:“我一直没说,老家就在扬州府这边,要不一同回乡在我家住几日”

桃花仙子提醒道:“此事有风险,你也不怕连累他们”

辛未摇摇头:“父母已过世了,无兄弟姐妹,不过宗族里的亲戚认识我,而且地方较偏僻,咱们找个理由在亲戚家落脚,反倒合情合理。”

第三百七十章 大仙

武昌城兵器局。张宁亲眼看到官吏和工匠们改装出来的燧发枪试验,未装弹只装了击发药和发射药,试了十次只有两次打响。制造少量几枝做试验没花多少时间,枪管是现成的,只是重新打造了击发机关;但这个结果让大伙儿十分沮丧,这种东西显然不能批量制造投入战场的,否则能不能发射全靠运气一点稳定性都没有。

当场就有人干脆提出了质疑:“用火镰火石点火,也得先用火绒再用触灯;咱们光靠钢片撞火石就要击发弹药,恐怕真是不太容易啊。”

这人口无遮拦,兵器局里的所谓官吏确实也称不上官场的人,大多出身不好又没功名,经历见识也不多;不然心思更多的官儿肯定不会质疑这个方案,因为它是湘王亲自提出来的。好在张宁也并不计较这种事。

张宁回头看了刚才说话的人一眼,用十分肯定的口气说道:“不用明火只靠燧石的燧发枪必定是可以造出来的,这次效果不好应该是设计机关的问题,再多尝试几次定然可以造出来。”

他能这么肯定,自然是因为历史上出现过这种东西,那是后世人们的经验而不是假设。而且他清楚地记得:工业革命发生在一八六零年十九世纪中叶,这基本是常识;而燧发枪的问世大约在十六世纪末到十七世纪初这段时间,距离工业革命至少两百多年,那个时候也就大约是明朝万历年间,世界上东西方都没有所谓工业可言,更无机床一类的东西,全靠手工制造。既然历史上出现过这玩意,那一定是可以凭借这个时代的技术制造的。

而且现在是宣德年间,要发明这种东西只能靠自己,没有任何可以引进技术的法子;因为现在的中国是全球经济科技技术最发达的地区。等东方在纯粹技术上落后时,大约要推后到万历年间了。

不过眼前的这帮监工和工匠都一筹莫展的样子,让张宁心情也很不好,感觉有才能的人确实非常稀缺。他拿着试验品捣鼓琢磨了一阵,“兴许是击发力度不够,摩擦撞击不出可靠的火花,所以才不容易引燃火药。”

从火绳机关到燧发机关的枪械结构已经有点复杂了,张宁也搞不出来,只好纸上谈兵希望能对工匠们的技巧思路有所帮助,“要增大机关力度,有些原理可以利用。比如齿轮和杠杆”他说着发现兵器局提举马大鹏已经叫人拿来纸墨记录内容了,希望马大鹏不是做做样子拍马屁,最好是真正在用心思。

如今想来,世俗那套马屁工夫和人情世故真是糟粕,真要干事业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反而增加运作成本降低了办事效率。难怪“韦小宝”选武将的时候,看谁不拍马屁就选谁。

“你们一定见过水车,人力踏板蹬得较慢,但费力;运水那头水行得快,却轻一些。齿轮传动道理与之类似,结构有些不同我得画张图下来才说得明白。”张宁转身向摆放纸墨的案板上走去。

就在这时背后一个声音道:“小人知道王爷所言何物了。宋代就修过一个钟楼,是为了天子的言行与天时感应;钟楼靠河水修建水车为带动,里面就有大小许多齿轮,报时与日月星辰同行。除此之外,楼里面还有一种东西叫铙神,每隔一刻钟能自动敲更报鸣,无须人力也。钟楼后来毁于元军,但其构造有书记载,小人曾经见过那本古籍的手抄本。”

张宁听罢,顿起兴趣,忙转头瞧谁在说话,只见是个清瘦的中年人,留着稀疏的山羊胡,脸有点窄。此人的言论提醒了张宁,他这才意识到中国古代是有很多精妙技艺的,只是没有系统化的理论,而且得到推广的科技也不多,只有农业用的木质播种机等玩意才引起朝廷官府的重视扶持,因为粮食生产才是中原王朝一向注重的技术,包括指导农业的天文历法。

他当即赞道:“你颇有见识,叫什么名字,时任何职曾作何业”

大伙都转头看向那山羊胡,不少人的表情一脸恍然,显然是认识他的。只有张宁完全不认识此人,他不过偶尔到兵器局来罢了,只与马大鹏及几个官吏较熟。饶是如此,张宁这样的“亲王”也是极少见的,上位者事无巨细亲自过问工匠们的技术细节,着实与此时的勋贵行事不同;在人们眼里,所谓大人物应该总是在干一些叫人理解不能的大事。不过张宁的思维不同,他觉得宏观大事是由一点一滴的细微小事经过合理规则演变而成,光讲大道理不一定有用。所以在更为先进的现代社会,人类不仅在研究宏观社会经济,小处已经着眼到量子力学。

那山羊胡忙拜道:“回王爷的话,小人姓汤名阳,兵器局的匠人,以前是是看风水的。”

旁人终于忍不住说道:“禀皇爷,小的们都叫他汤大仙,用罗盘看风水倒是副业,卖棺材写祭文只要死了人他什么都干,还会捉妖驱鬼”

众人已经笑出声来。